然后,褚之极却叫上陈七月和秦晚芝一起跑步,但陈七月总是匆匆收拾好书包,一边背上书包,一边冲出教室。秦晚芝在一旁笑着卷起手臂,对褚之劲说:“人家月月天天赶着坐豪车呢,才没空理我们。”
校运会当天。
虽然声势浩荡,但这般情境,他们已经看足了三年,也觉得不过如此。十二班很多人根本没有到操场的大本营,而是在教室里自习。就算有人下来大本营,手上也捧着文综复习资料。
一千五百米项目结束之后,褚之劲在终点等蒋士颖,见对方目光迷离,面唇发白,紧张地冲上前,搀扶着蒋士颖,带着他在校园里的各个角落走。
秦晚芝和陈七月并肩站在一起,指着他们,说:“你看他们两个!”
陈七月此时才大梦初醒一般地,说:“哦!他们啊……”声音也软软绵绵的。秦晚芝觉得不对劲,侧过身凝望着陈七月的脸,说:“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觉得思思已经没来上学了。”
“为什么?”陈七月问。
“你现在的状态真的好像思思啊!一副总是睡不醒的样子。”秦晚芝说,“我合理怀疑,你的身体里,住着思思的灵魂。”
陈七月点点头,不置可否——其实她坐在书桌前,从未有不清醒的感觉。就算笔记资料上有各色彩笔的痕迹,也难以掩盖眼前那白纸黑字的单调和苍白。8月月考和9月月考,陈七月都考得不死不活的——逸仙大学指望不上,但又没到彻底崩溃的程度。要是真的考得很差,破而后立,倒是好事,现在却是无痛的凌迟处死。
“我感觉大家的生活都好有盼头啊。”陈七月叹了口气,说。
“现在思思在恶补数学,虽然很痛苦,但她确实有进步,一些简单题她已经会做了。”陈七月说“蒋士颖一直考第一,看他那势头,考上人大没问题的,我甚至觉得他能上北大;连褚之劲这次都好几科比我高分了,大家都在进步,显得原地踏步的我一直在堕落……”
“这一年,大家都很难。”秦晚芝说,“我也是,明明已经竭尽全力了,也只能拿个不死不活的成绩。”
“其实我有时候在想,”陈七月有些艰难地对秦晚芝说,“我是不是不适合恋爱?因为这些意料之外的事情,都发生在我跟思思在一起之后。
“虽然我把成绩下滑的事怪罪于思思,对她很不公平。但这种巧合啊,真的很难让我不多想。”
“现在是没人真的能高效学习的校运时间,你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吧。”秦晚芝拍了拍陈七月的肩膀,说,“我觉得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校运会第二天下午的项目结束后,高一高二的学生都回家了。剩下就是高三学生的狂欢时间——大家准备了许多水枪、盆子和水桶,甚至还有人带来各色的粉状染料,开始嬉笑着追逐,给对方喷水、撒颜料。
褚之劲手上提着一个小腿高的、装满水的水桶,四处追逐,水已经没了一半。这是褚之劲王牌,却不好意思给高一时候的同学用上——怕玩太过火。
他见到蒋士颖手上拿着水枪,往自己身上发射,这下,褚之劲意识到,可以出王牌了——他一桶水盖在蒋士颖身上。
看着对方落汤鸡的样子,褚之劲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腹肌都酸胀。曾经的芥蒂也随之消散。
能包容他各种小任性的,始终是蒋士颖。
蒋士颖被兜头淋水时,脑子一热,猛地扑倒褚之劲身上,把他压倒在地上,一手死死地摁住他的肩膀,另一手用水枪往褚之劲脸上、胸口上挤。
褚之劲倒地时,先是一阵剧痛,尖叫着又忘记疼痛,跟蒋士颖“扭打”起来,闹了好一轮。陈七月趴在不远处的栏杆上,突然感觉后背被水柱击中,她吓了一跳,发现是绽放着前所未有灿烂笑容的叶九思。
手上也拿着水枪。
陈七月一把夺过秦晚芝刚刚借来的水枪,叫道:“好啊!你个叶九思!家暴我?!看我怎么反咬你一口!”
然后两个女孩子往另一个方向追逐出去,秦晚芝见此,虽然少了些刺激,又被别的朋友喷得一身都湿了,但她还是欣慰地笑了。
——她很清楚,那一瞬间,陈七月早就忘记了刚刚低落的情绪。所以,她认为,陈七月如何抱怨,她都不会后悔自己做的这个决定。
天色将晚,褚之劲感觉湿透的上衣黏在身上,很难受,所以他吃力地把上衣脱掉。身上用了点力气,更衬托出他身板的挺拔与厚实。蒋士颖在身旁看着,忍不住咽了一下唾沫。
陈七月和叶九思在学校里追逐了许久,跑得累了,一身汗沾湿了衣服。她们喘着粗气,停下脚步。叶九思往回走,说:“别闹了,别闹了。”
见四下无人,叶九思抱住陈七月,把头埋在对方的胸怀里,用软软的声音说:“七月……我想你了……”
叶九思这娇艳欲滴的模样,缠绵在自己身上,几乎要融化掉陈七月的整颗心,也堵住她的嘴,她也知道叶九思最近也很难过,再说怨怼和不满的话,只会平添烦恼。陈七月那些或许有道理,也或许无谓的猜测,也只好打烂,连血带肉地吞进肚子里。
真诚使她动容,但真诚的下一秒,清醒却让她绷紧身体往后缩一下,也只是手指别扭地抵着叶九思的后背,四处张望,见四处无人,才松了口气,稍微用力些地抱住叶九思。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周围有没有来的人。
各种情绪堆叠在一起,让她不好纯粹地品尝,拥抱的味道。
校运会一场狂欢后,是成人礼。
全年级的人都认真地穿上白衬衫和西服裤子或者裙子,还有深色皮鞋。
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所有的仪式,只为高考服务。但大家还是暗地里当作一种仪式,认真打扮自己——尤其是女孩子们,悄悄在脸上涂上粉底,嘴上抹上一丝亮眼的绛红。陈七月还烫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披在肩膀上。
末了,陈七月还弯下身,轻轻地给叶九思卷了一下内扣发尾,头发修饰了脸型,更衬得叶九思五官精致细腻。
陈七月穿了一身紧身的西装裙,腰臀的曲线流畅地勾勒出来,她还用髋部顶了一下叶九思,示意让她看自己。
在这“成人”仪式上,看这些东西,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两个女孩都红着脸笑起来。
校长讲话等环节过去之后,留了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给大家合影留念。他们五个人重新合体后,自然要合照一张。
陈七月和叶九思站在一起,手臂玩着手臂;秦晚芝站在叶九思旁边,带着灿烂笑容竖起大拇指,身体与她们稍微留了一点空隙;褚之劲站在陈七月身后,比了两个“耶”,举在陈七月两侧头顶上;蒋士颖把手搭在褚之劲的肩膀上,也露出了温柔而幸福的笑容。
三、二、一!拿着相机的人把这一瞬间定格。
第49章 【51】2003·大疫
2003年除夕。
“今年的烟花,阵仗好大。”陈七月和叶九思坐在二沙岛别墅的天台上,对面就是珠江,宽阔的河堤上,烟火绽放,五彩缤纷。
她们并肩坐在沙滩椅上,仰望天空,看着看着,陈七月把身子蜷缩到叶九思的肩窝上。叶九思长舒一口气,说:“原来,这就一年了?”
“对啊,这年是我过得最快的一年。”陈七月手肘支撑着身体,微微起身,在叶九思的唇上蜻蜓点水。
叶九思突然像是被触碰到什么开关,伸出手,紧紧扣住陈七月的脖颈,让那柔软的嘴唇们缠绵得更久一些。
下一阵飞扬的烟花,是彩虹色的,处处都是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给烟火伴奏。
还没过年初五,年味已经冲散——铺天盖地都是冷冰冰的社会新闻,色调都是口罩、防护服的浅蓝色。
越秀区某些社区集体性地出现大量人员高烧不退的症状,伴随肌肉酸痛、腹泻等症状;新闻报道里,各家医院都人满为患,经流行病学调查发现,它们患上的都是同一种病毒。
——广州爆发了不明疫情。
有些年老体弱的病患,因此撑不住,被夺去生命——有条独家新闻,说是一对空巢夫妇,双双高烧不退,去医院却说症状不重,回家休息。部分医院系统已经瘫痪,无法接纳更多病人。所以他们只好在家等。
等来的却是死神的通知。
门梁上还贴满了大红色的福字和对联,老妇人却老泪纵横地跪在病逝的丈夫旁边,无助地给医院、给警察、给媒体打电话,进行求助。
老人家的哭声呜呜咽咽的,其实并不响亮,还隐忍过头,眼睛却饱含泪水,闪烁的光透过镜头、透过电视屏幕,直抵陈七月和叶九思的眼里。
陈七月抓住叶九思的手臂,心情沉重地把脸埋在叶九思的肩膀上——她突然把自己和叶九思代入到电视里那对老夫妇身上,她无助地拿着电话,带着哭腔一个一个地给有关部门打电话,希望他们能救救那个可能已经断气的叶九思……
扼腕叹息,却又期待奇迹光临。
叶九思浅浅笑了下,抚摸陈七月的头,说:“没事的,人总有生老病死,何况疫情很快就会控制住。”
“真的吗?”陈七月抬起头,“我好怕我会得病,传染给你……”
“你这个傻姑娘!”叶九思笑了,用力地亲上陈七月的嘴唇,“说句难听的话,我渴望被你传染疾病……”
“啊!你好恶心啊!”陈七月用撒娇的语气拍打叶九思的手臂,下一秒却又把比自己娇小的叶九思揽入怀中。
随着调查的深入,确定了这是一种SARS冠状病毒。它们却无情地扩散开,越来越多的社区报告了病例。
本想两耳不闻窗外事,认真备战高考,陈七月却坐不住了,忍不住打电话回家,问:“爸,妈,你们那边怎么样?”
“没事!疫区在越秀呢!你们在东山区,我们在白云区,不用担心……”陈冠明在电话那头说,但陈七月还是听得出,父亲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也可能只是竭尽他微薄的所能,安抚女儿。
在大疫面前,谁也不知道命运的威力——因为还没摸清楚,这病毒到底会有什么症状,还有什么别的传播途径?
新闻报道里,每天的确诊病例,都几百、几百、几百地攀升,范围也逐渐扩大,就连仿佛闹市间的世外桃源二沙岛也出现了病例。死亡人数也在不断增加,甚至也出现青壮年病亡的案例。
陈七月心慌意乱,看不下书,连花园也不去了,终日跟在叶九思身边,她也不哭,就是躺在床上,两眼发空,抱着膝盖。
叶九思只觉胸口沉闷——一股没名字、理不清的情绪压在心头,不知为何有这感觉,只是她已经没办法专注于白纸黑字的世界里。
年初七,本应正常上班,但叶光宗夫妇却戴上口罩,穿了一身防护服,戴着护目镜,手上提着大包小包地回来。
叶光宗把一个袋子往茶几上扔。叶九思走上前,拉开拉链,发现里面全是口罩,还有消毒液。跟进来的几位佣人大包小包地把白米、油和盐运进来。
叶光宗还没把气捋顺,一边喘气一边说:“你们知道吗?现在外面都跟疯了一样,到处都在抢米、抢面、抢口罩……我历经千辛万苦,才弄到这些东西。”
陈七月和叶九思神情凝重,听叶光宗说:“现在外面很多店都不开张,街上冷冷清清的,物价飞涨……”
此时,叶九思家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打电话来的,是刘淑宁——她说,学校打电话到家里了,下学期开始,高三的同学要体温正常才能回校,并且进学校之后,就不能再出来了,全部住宿……”
“好……”陈七月魂魄不知飞向何方,只好喃喃地答应着。
“七月,你现在还好吗?”刘淑宁的声音有些颤抖,隐隐藏着哭腔。
“还……还好。”陈七月预感不妙,“妈!你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你爸爸高烧不退,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非典……我们也不敢去医院,听说里面全是发烧病人,我们怕本来没病,去了医院还被传染上……
“而且,现在大暑才一岁多一点,要是也传染上了,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七月,要是你同学家那边还好的话,就呆在那边,然后等开学之后,回学校吧……你们不用担心我们,我已经在给你爸爸熬龙骨水。”
“爸爸一定会没事的。”陈七月眼眶红了,说完之后,寒暄两句就匆匆打电话。
没一阵,电话又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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