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宋真言嘴唇张合，眼睛掉出眼泪，慢慢抬起手掌，也放在了玻璃上。
宋峙迦停下来，尽管听不到宋真言说的什么，他还是知道，这不是那个在美国单纯可爱的宋真言了。
他的手掌缓慢滑落，直到与宋真言五指贴合。
这一刻，二人目光，五指相对，属于他们同一血缘的细线将二人相连。
如同是剪辑过的混乱的电影片段，过去的一切在宋真言的脑子中播放，宋真言想要拼命抓住什么，但什么都似乎不会在他脑海中停留。
爱与恨，欢与痛，搅成了一根很粗的麻绳将宋真言的心和脑捆绑住，眼前是大片的鲜血淋漓，让宋真言无法呼吸，脑袋也无法运转。
他只能茫然地问：“宋峙迦，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
宋峙迦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宋真言张合的唇，随着唇瓣的动作，他读懂了宋真言的意思。
“痛吗？”
“不痛。”宋峙迦说，“大哥不痛。”
宋真言看到男人的摇头，他低下头来，眼前一片模糊，“为什么你不痛呢？我怎么这么痛……是不是你这个坏人又把伤口转移到我身上了。”
宋峙迦读不出了，重重地拍着玻璃门，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机场又开始传来播报，距离宋真言他们的飞机航班起飞还剩十分钟。
“言言，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孙玉承扶住宋真言的肩膀，作势要将宋真言带走。
走？走去哪？
宋真言面露慌乱，大脑似废旧的机器，只有留下的眼泪与疼痛刻骨铭心。
男人的嘴角溢出鲜血来，宋真言死死睁大眼睛，耳边又开始响起水流灌入的声音，又开始有一颗钉子再击打宋真言，他痛得不能再痛了，只恨不得就此死去。
太痛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闭上眼睛，朝玻璃外的男人喊道，“宋峙迦，你去医院吧！不要让我看见你流血了。”
“你以后不要在我眼前流血了，我不想看到！”
“我爱你，我爱……”宋真言习惯性脱口而出后，便立刻改正，“不，我恨你！我恨你……你是坏人，我应该要恨你……”
“我要离开这……为什么看见你会这么痛……”
“言言，走！”孙玉承扳着宋真言的肩膀，将人带走。
而宋峙迦竟又起死回生一般站起来，开始朝安检口硬闯，又被身后的阿峰紧紧拖住，“大少爷，别追了，我们先去医院。”
看着宋真言逐渐远去的身影，宋峙迦大吼了一声真言后，便吐出大片的鲜血来，眼前出现蔓延的黑暗来。
“大少爷！大少爷！”
在属下焦急的喊叫声中，男人闭上了眼睛。
“我真的好爱你啊！”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了过去的宋真言的声音。
第32章
机场一事很快就被媒体报道，画面中混乱的场面占据各大热搜经济板条，而作为主人公的宋峙迦与宋真言二人，早已在一夜之间，生活天翻地覆。
宋峙迦被送入医院急救，因为车祸断了三根肋骨，左腿骨折，伴有脑震荡，在icu中陷入昏迷。而宋真言在随孙玉承抵达澳洲之后，也陷入深度昏迷。
有人猜测，是否是宋老爷子将遗产全部给了宋真言，所以宋峙迦才大动干戈追人到飞机场。也有人称自己就在现场，更像是孙家抢人，宋峙迦悲痛欲绝，底下很快就有人反驳了，私生子与豪门耀祖又能有什么好感情。
一时众说纷纭，只是两个小时之后，所有关于二人的词条便全部都已消失。
往事全都随风而散。
六个月后。
“嗨，真言，学校今天下午举办的‘反串服装’你会参加吗？”
已经放学，宋真言正在收拾课本，一位扎着两个可爱辫子的华人女生走过来，拍了拍宋真言的肩膀。
“啊？今天举办吗？”宋真言其实压根都不知道这么一回事，他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收到过这份邮件。
莉莉见到宋真言这样，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迷糊啊，对啊，就是今天下午。”
反串服装，宋真言对此不太感冒，刚想要想一个理由拒绝时，莉莉就握住了手，撒娇般说，“小言，去吧！我想和你一块参加，我给你化妆！我朋友都很期待你穿女装的样子呢，戴上假发一定很漂亮！”
“啊？我穿女孩的裙子？”宋真言不太好意思，“我……”
“去吧！求你了。”
“……那好吧。”宋真言拒绝不得，“不过我不能穿很短的。”
“哈哈，那当然啦。”莉莉高兴地帮宋真言一起将书本放在书包里，“真言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正处于放学时间，餐厅里聚集了很多的人，宋真言和莉莉选了一个快捷窗口，点了自己喜欢的餐品。两人找了位置坐下后，很快碰到他们的同班同学，五六分钟后，这个原本只有两人坐的餐桌又来了四个人。
几个人一起坐在吃饭，都是开朗善谈的人，聊天过程中充满欢笑。宋真言很少说话，听到好笑的事情也会扬起唇角，表示自己在听。
话题聊着聊着，突然就转到了宋真言身上。
有人笑道：“宋真言，你竟然真的敢跟莉莉一起参加反串服装，也不怕莉莉给你化成丑八怪，她化妆技术很差的。”
“哎呀你们别乱说，我化妆技术很好的，是你们不懂欣赏！待会儿真言不想和我一起去了。”
宋真言手握着筷子，笑的时候脸颊露出小窝来，朝莉莉保证说不会。在座的几个人都非常友好，让宋真言感觉到了有别于过去高中的欢乐氛围，在失去记忆的前几年高中，宋真言总是被猜测，恶意，还有冷漠，其中夹杂着几分善意包围。
“真言，你打算在这里读几年学啊？”有人问道。
“啊？”宋真言慢慢放下筷子，白皙的手指按在桌子上，“我不知道。”
“陈术，你这就多问了哈，宋真言肯定是跟着他男朋友一起啊。”有一个染着紫色头发的女生推了一下那个男生的肩膀，“我开学时看到真言手上带的钻戒了，听说真言你已经和孙家那位结婚了，到底是不是呀真言。”
一时宋真言被几双好奇的眼睛盯着。
“……”宋真言点了一下头，在他有些紧张别人再问他其他问题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接个电话。”
宋真言抱歉笑笑，拿着手机走到室外，接通电话。
“喂，言言。”对面是孙玉承含着笑意的清澈声音。
“玉承，怎么了吗？”
“言言，你又忘记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买了蛋糕，今天来我这里过生日吧。”孙玉承的声音顺着电流传到宋真言的耳边。
两个人已在四个月前在澳洲登记结婚。那时候受到刺激的宋真言来到澳洲便直接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全部恢复了记忆，纷乱痛苦的回忆充斥大脑，宋真言紧接着承受不了又病了快有一个星期。
即使有后路可退，但病好的收到一则消息的宋真言还是选择了结婚。
而婚后孙玉承也同样遵守诺言，他并未强迫过宋真言分毫，一切尊重宋真言的意见，在学校为宋真言打点关系。二人心照不宣，都未提及某人。
其实孙玉承知道，在他哄骗宋真言跟随自己回澳洲时，他就再也无法赢得宋真言的青睐，即使当时情况所逼。
宋真言的心，从始至终，都属于另一个人。
“言言，怎么不说话？没听到吗？”孙玉承再次问道。
“哦，我听到了。”宋真言回答说，“谢谢你，但是我今天下午已经答应别人要参加学校的活动……抱歉，我可能回不去了……”
“没关系。”孙玉承在电话中说道，“明天吧，明天我们补一个，生日这么重要的节日，我可一定不能缺席。”
宋真言笑了一下，“好吧，谢谢你。”
他挂断电话，重新走回餐厅。
……
“我的天哪，真言，你化完妆太漂亮了，简直就是大美女！”莉莉给宋真言涂完裸色的口红，在镜子中忍不住感叹。
镜子中，宋真言望向自己，他化着淡妆，身上穿着女人穿的一件宝石绿吊带长裙，胸口一片白皙的皮肤裸露出来。
宋真言不是没有光过上身，以前在泳池游泳时也碰到过宋钰涵他们，可是在化妆室里一群人的目光下，他耳朵开始发红，对莉莉说，“这太露了……有没有你们女生的披肩可以给我盖一下……”
“哎呀，真言，你真是太清纯了。”莉莉从一旁找到一个披肩盖在了宋真言的肩膀上。她在镜子中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随后将一顶假发套在宋真言的脑袋上。
“完工啦！”莉莉此时已经带上男人的短发，她身穿男人装，满脸得意，“今天真言绝对是最瞩目全场的一个！”
宋真言一出场果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有不少女生男生请求能和宋真言合照，还有一些想要加他的联系方式。
宋真言脾气很好，都一一答应了。
活动结束后，太阳即将下山，只剩一层薄薄的余晖洒落大地。
几人坐在露天的餐桌上，点了几杯甜品，讨论待会儿要去吃什么。
宋真言是在这个时候收到了消息。
一个陌生号码，【真言，生日快乐。】
宋真言来到澳洲后追求者很多，经常会收到陌生人的短信，他没有多想，关灭手机。
“好啦，那就这样决定，我们就去吃那家新开的中餐店，我已经很久没吃到正经的中餐了。”莉莉高兴喊道。
“真言，走。”她拉着宋真言的胳膊。
就在三四个男男女女走到门口，准备穿过马路时，突然被停在不远处的黑车长嘀了一声。
莉莉被吓了一跳：“谁呀，乱鸣笛，好没素质。”
宋真言跟着几个朋友一起回过头去看。
只见车中坐着一位中国男人，男人的半张面庞隐于黑暗之中，如同一座沉敛的雕塑，即使隔着一层玻璃，也能感觉到沉沉的压迫感。
“算了，我们走吧。”一位女生说，“感觉很凶的样子。”
宋真言在此时与男人对上目光，只是一瞬，他浑身都被钉子钉住，再挪不动任何一个脚步。
不远处传来车门解锁的声音，男人打开车门，一只穿着黑色皮鞋的脚先迈出来，随后就是整个高大的身体逐渐出现在宋真言的眼前。
宋峙迦比之前瘦了很多，手边拎了一个牛皮纸袋，看向宋真言依旧面无表情，他的身后是即将升起的黑暗，如同是即将蔓延过来的黑色潮水。
周遭的世界突然静止，宋真言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耳边响起了细细的水流声，目光只能跟随在宋峙迦的身上。
一步。
两步。
三步。
……
男人走到宋真言面前，打破了宋真言脑中杂乱的水流，他提起手边的纸袋，低声说，“真言，生日快乐。”
第33章
记不清是如何与朋友道别又是为何答应跟宋峙迦走了，宋真言如同是一只木偶，见到宋峙迦后大脑就再也无法运转，被男人牵住手后，只会机械地抬腿。
被宋峙迦带到一栋公寓，坐在餐桌边，已经被点燃的蜡烛在二人之间摇曳着火光时，宋真言才像是真正回神，看着宋峙迦叫了一声大哥，说：“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橘色的火光映在男人漆黑的瞳孔上，他将蛋糕又往宋真言面前推了了推，“你很喜欢吃蛋糕。”
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宋真言摇了摇头，一滴泪水便慢慢滑落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冷静的宋峙迦眼睛中闪过一丝无措，他伸出手拿纸巾擦掉宋真言脸上挂的泪珠，在二人寂静中低声说，“对不起，你可以许愿望来惩罚我。”
“不用。”宋真言说道。
宋峙迦慢慢将纸巾握住在手心，不确定将宋真言的愿望与自己挂钩是否令宋真言连愿望都不想许了，他的声音紧了紧，“那就不许这个，这个被我知道，不能实现了。”
宋真言于是提起嘴角笑了一下，但只是几秒，随后，他便两手交握放在胸前，低下脑袋闭上眼睛。
在这几十秒里，宋峙迦坐在对面，一直盯着宋真言。
他从来没有见过宋真言这种模样，不是十几岁时躲进他的房间，满脸青涩被捉弄得可怜，是现在二十岁时带有几丝欲望的悲戚沉默。许愿时宋真言的脸上还有泪痕，女士的头发盖住了他白净的肩膀，从宋峙迦的角度，能看到平坦却性感的胸口。
这种漂亮模样，今天被无数人看到过。
但这种悲伤，是不是只显露给了宋峙迦。
滚烫的蜡泪滴在蛋糕上，在蛋糕上那根纤细的蜡烛快要被融化完后，宋真言终于睁开眼睛，然后吸了一口气，将那根所剩不多的蜡烛吹灭。
二人一时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有半分钟，二人都没有说话，是宋峙迦先开了口，他在黑暗中握住了宋真言放在餐桌上的手，力气很紧，“为什么要结婚。”
“……”宋真言抽了抽手，没有离开禁锢半分，“因为你喜欢钱。”
“我不喜欢钱。”
“松手吧。”宋真言低下头，咬着牙另一只手用力将男人的手抹掉，“我想吃蛋糕了。”
手心还残存着触感，男人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他将灯打开，二人便重新被更明亮的光线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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