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言却不肯闭上眼睛,他感觉到风正在呼呼作响,寒风掀起了男人颀长的衣角,也吹乱他的头发。
耳边已经响起机翼巨大的噪声,他死死睁大眼睛,身体发起抖来,突然问了一句,“大哥,你爱我吗?”
宋峙迦温柔垂下眼皮,“又在胡思乱想,大哥当然爱你。”
听完,宋真言本已经干涸的眼睛又开始流出大颗的眼泪来,他听宋峙迦的话重新闭上眼睛。可心却好似坠入谷底,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然后身体也逐渐沉下去。
含着模糊的水雾睁开的时候,宋真言嘴角似乎还有一抹微笑,周遭都是昏暗的,宋真言的嘴角变平了,模糊的水雾重新化成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去,他的视界才得以清晰起来。
一只手抚过宋真言的眼角,宋真言将脸转了过来,看到了在梦里刚见过的宋峙迦。
“醒了。”男人捏了捏宋真言已经退烧冰凉的脸蛋。
“大哥……”宋真言怔怔望着眼前的宋峙迦,床头开了一盏小灯,暖黄的光将男人原本锋利的外观刻的柔缓,他伸着手要坐起来,“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宋峙迦托着宋真言的腋下将宋真言抱着靠在了床头,“别乱动。”
手腕的疼痛钻心,宋真言却仍然觉得不够,他甚至不敢相信才走了一个星期的宋峙迦会回来。他表现得如同一只找奶的猫崽子,往男人怀里去拱,“大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大哥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会去美国了,也不学游泳了。”
宋峙迦没有出声。
宋真言一醒来就又是哭又是闹,宋峙迦石头般硬的心也软下一些,可心却又像有根针在不停地扎弄,这种感觉让宋峙迦陌生却又熟悉,也让宋峙迦讨厌。
他将宋真言推开了些,声音也比之前冷了,“谁教你去抢工人的工具,不想活了有一万种死法。”
明明室内是恒温的,宋真言的身体却在发抖,他眼睛中都是委屈,“我……我当时没有多想,只是不想让他剪……”
“大哥,你不是说以后我是这里的主人吗?那为什么他们都不听我的话。”
宋峙迦看到宋真言手腕处的绷带又被血染红了,他将宋真言的手握住抬起来,“疼不疼?”
“很疼。”宋真言小声说,“大哥你不要骂我了好不好,我好伤心。”
这是有撒娇的意思了,宋峙迦很吃宋真言撒娇这一套,这回回来他本意也不是想怪宋真言,他也实在没必要回来就冲宋真言发火。
宋峙迦于是弥补一般将宋真言受伤的那只手递到唇边,温热的唇一点一点啄着宋真言的手指,啄得宋真言全身都发热起来,脸蛋也捎上了红晕。
印象中,大哥好像还从来没有对他这样温柔过。
宋真言几乎又要怀疑是梦了。
他喃喃问道:“大哥,是梦吗?”
“烧糊涂了?”
男人蜻蜓点水般的吻似火源,几乎将宋真言都融化开来,也在这一瞬,宋真言突然有些释怀。当宋峙迦的爱人也好,情人也罢,再差也不过是宋峙迦拿来泄欲的工具,大哥和他有血缘关系,也不会爱他,这些都是明显的事实,宋真言在过去却因为这些心力憔悴。
宋真言意识到自己的人生简直太差劲了,他全部为了大哥而活,宋峙迦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让他陀螺般重复的生活停下来。
可……至少,宋峙迦会因为他生病连夜回来看他。
宋真言知道,自己可能真的烧糊涂了。
在宋峙迦的吻中,宋真言的脸庞有些发红,身体一片瘫软,他问道:“大哥,要做吗?”
也是在这一瞬,隔着暗暗的灯光,宋峙迦与宋真言对上眼睛,宋真言的眼睛好像失去了一些亮光,好像也不是,宋峙迦的心莫名沉了沉,从宋真言纯粹的眼睛中发现宋真言好像少了一些欲求。
“不做。”宋峙迦松开宋真言的手,“好好休息。”
“想和大哥一起睡。”宋真言躺在被子里,虚虚握着男人的手。
“会有医生定时过来检查。”宋峙迦告诉宋真言。
宋真言想说可以不让医生过来检查,他只是想抱一抱大哥,可还未等他开口,房间里突然响起了铃声。
是宋峙迦的,他接通电话,对面的男人汇报说,“老爷子知道你回来的消息了,有人给他送了照片。”
“嗯。”
宋真言盯着宋峙迦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内,他清楚地看到挂断电话后的男人眼神中压低的阴鸷与狠意。
“大哥……是公司出现问题了吗?”宋真言害怕问道。
宋峙迦居高临下地看着宋真言,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真言,是不是怕蛇?”
宋真言点点头。
“让你和蛇一起生活愿不愿意?”
宋真言飞快地摇头,“我不想……大哥。”
他又试探问道,“大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恰逢此时,宋峙迦听到了门外微乎其微的脚步声。
宋峙迦的脸色突然沉下来,如同是夏日密布乌云的天空,他斥责道,“宋家只有你最软弱无能……除了哭与讨好你还会什么?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胆子敢去抢剪刀。”
宋真言被吓坏了,睁大眼睛,身体发着抖,他不自觉地抠着手指,不明白为什么宋峙迦又突然对自己发怒了,刚刚不是还说不会再怪他了吗。
宋峙迦看向门一眼,有人已经离开,他看向宋真言,摸了摸宋真言的脑袋,心彻底狠下来,说,“我明天走,睡吧。”
“嗯。”宋真言不敢再说其他惹人不高兴,他表现得很乖巧,躺在了床上,将被子又提升了一截,甚至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宋峙迦的心感到钝痛,“被子盖这么高干什么。”
宋真言闷闷的声音隔着被子传出来,“我只是有点冷,大哥我就先睡了。”
可是在被子底下,宋真言闭着的眼睛还是没忍住流下了眼泪,顺着耳朵滑落下去,打湿了枕头。
第15章 -past
宋峙迦果然如他所说,第二天凌晨就离开了。
宋真言似乎早就预料到宋峙迦会早早地走,原本就受伤的他几乎一夜没睡,在晨曦刚露出一丝时,就听到楼下的动静。
慌乱得几乎是只穿了双拖鞋,宋真言跌跌撞撞地跑下去,看到大门口守着的保镖。
天已经很冷,外面甚至结了一层白霜,刺骨的冷气如同刀子一样侵蚀着宋真言单薄的身体,要冲出门送宋峙迦的宋真言被保镖拦下来。
“大哥!……”宋真言大叫着要上车的男人。
穿着大衣的男人脚收回来,看着可怜的宋真言皱起眉头,朝宋真言走过来,“受伤了不好好养伤跑出来干什么。”
保镖松开手,几乎是一瞬间,宋真言就想要冲到宋峙迦怀里,但他实际上只是往前趔趄一步,身体晃了晃,好像是马上就要枯萎的植物。
“为什么……为什么要拦着我?”宋真言如浆糊一般的大脑闪过一丝敏锐。
“你冲动犯了错,在宅子里禁闭一个星期。”宋峙迦居高临下,整张脸被灯光照射更显无情,“学校那边已经给你请好假了,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去上学。”
宋真言不可置信睁大眼睛,眼泪被风吹得冰凉挂在脸庞上。
“不要……”宋真言往前又走一步,他要去抓宋峙迦的手,被保镖按住了肩膀。
宋真言的身体冰凉,如同冰窟,他可以接受这样的处罚,却接受不了宋峙迦这样的冷漠。这样的冷漠宋真言绝不是第一次受到,或是因为目前差劲的身体他却觉得心脏很痛,痛得全身都像是被冰水浸泡,再被火烧,直到身体没有一丝水分为止。
这样脆弱的模样,像是马上就要死去,宋峙迦眉头皱更深了,“回去!”
仿佛宋真言是什么天大的麻烦一样,宋真言抽抽嗒嗒,“大哥别讨厌我……我只是想送送你……”
宋峙迦没有说话,眼神示意保镖将宋真言带上房间。
保镖们巨大的块头快有宋真言两个,按住他的肩膀如同按住鸡仔,宋真言垂死挣扎起来,是这样一个不近人情的眼神,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宋峙迦了。
动作之间,他一下子抓住男人的手死死不放,尖叫着,“大哥,我听话!……我自己回去……”
他的身体被拉扯着,可宋真言却没松一丝力气。
宋峙迦让保镖们松手,宋真言便一下闯进了男人的怀抱中,在五六双陌生的眼中,他的身体剧烈抖动着,结结巴巴地问,“大哥,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再定。”
宋真言抽泣着点头了,没有具体时间的两个字让宋真言心脏好受了一些,这样的意思就是忙好了,宋峙迦就会回来的。
他又说:“大哥……我很害怕,我已经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你就不会在这一直站着了。”宋峙迦沉声。
“那……那我回房休息了……大哥再见……”宋真言很乖,松开了抱着的宋峙迦的手,自己一个人浑浑噩噩回了房。
如同前几天一样,他站在窗户口,看着男人离去。
一个星期的禁闭结束后,宋真言被老爷子叫了过去。
老爷子已经八十多岁了,坐在红木椅上,平静地呼吸着。宋真言笼统见老爷子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被人带到老爷子面前时,是不同于宋钰涵宋方方他们的生疏。
“爷爷。”宋真言开口叫人。
一个星期下来,宋真言又瘦了一大截,整个人如同大病一场,面色恹恹。
老爷子盯着宋真言,“老大罚你了?”
“是。”
宋老爷子便笑了,招手让宋真言上前来,摸了摸宋真言的脑袋,“一转眼长那么大了,上回瞧你明明还只有峙迦的腿高。”
“是爷爷疏忽了。”老爷子感叹道,摸着宋真言的手却加重了力气。
宋真言茫然地看向老爷子。
“你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和峙迦妈妈订婚了,你……”老爷子顿了顿,“交过女朋友吗?”
宋真言心脏重重一跳,随后摇头。
“那……”
就在这时,有一个男人拿着手机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弯下腰,“老爷子,大少爷有事找您。”
“这么快就找过来了。”老爷子伸手接过手机,听筒那边传来了宋峙迦稳重的声音,“爷爷。”
“嗯。”老爷子手中盘着珠子,“公司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
“嗯。程华他们一家在逃债的路上不小心坠入山崖。”男人的声音不急不徐,“美国这边的警察还在调查,找不出什么问题来。”
老爷子赞许一声,眼神看向宋真言,话风一转,“真言在我身旁。”
“是吗。”那边的宋峙迦依旧是平稳的,“有劳爷爷操心了。”
老爷子有些乏了,闭上眼睛,“听真言说你罚他了?”
“是的。他犯了错,应该受到惩罚。”宋峙迦在那边平静地说,“他受了不小的伤,这次已经意识到错误了。”
“嗯。小孩子犯了错,随便罚罚就行了。他过来我瞧身体也不好,看来是罚得不轻,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宋老爷子叫了一声阿峰,朝对方摆摆手,方才递手机的男人便领着宋真言走了。
等阿峰再进来时,宋老爷子已经挂断电话,正在闭目养神。
“阿峰,峙迦倒是关心这个弟弟。”
阿峰道:“大少爷挂念在地下的先生,自然真言与其他同辈是不同的。”
宋老爷子叹了口气,还欲再说,突然呼吸粗重起来,面部充红。阿峰立刻上前关切道:“老爷子您心脏又不舒服了。”
他拉开一旁的抽屉,将药瓶磕出两粒药来,递到老爷子面前。
宋老爷子接过药,混着水含了下去。很快他便好受一些,沉沉地呼吸着,脸上的皮肤因为衰老而垂掉下来。
*
一开始每过一个星期,宋真言都会小心翼翼给宋峙迦发一条短信,询问男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宋峙迦都再没有回过宋真言的短信。
后来宋真言便不发了。
那句“再定”真的就是再定,宋峙迦回不回来,其实只是一次决定而已。
转眼就到了新年。
新年那一天突然下起大雪来,沈玉烟在中午打电话回来说正在海南度假,让宋真言自己看着过,而佣人们也在下午都回去陪伴亲人了。
往年这一天,其他小辈都会去随宋峙迦陪老爷子过节,宋真言被宋峙迦带过去两回,是去年和前年。
凭心而论,前两年的春节有几个同辈的冷嘲热讽宋真言过得也实在没有多么开心,但总归宋峙迦是在宋真言身边的。
今年宋峙迦不知道回没回来,宋真言不确定,但他确实实实在在被遗忘在这里了。
张妈临走前就给宋真言包好了饺子,宋真言实在是无聊,于是便自己试着和面包饺子,他对做饭没有经验,一会儿面加少了一会儿水又加多了。
宋钰涵打电话过来时宋真言才刚刚把面和好,脸上都是面粉,弄得像只花猫。在电话快要挂断之前,宋真言终于洗好手接通了。
宋真言很少接宋钰涵电话,他讨厌大伯和三叔家的同辈,可能是今天这座房子太过冷清,他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话,所以才按了绿色键。
“喂?宋真言吗?”听到对面宋真言的一声“嗯”后,宋钰涵才继续说话。他正站在外面的阳台上,院子里被红色的灯笼装点着,路面有一层厚厚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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