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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古代架空)——萧寒城

时间:2025-03-17 07:29:50  作者:萧寒城
  “上回说到,这谢茹谢夫人因谢云将军英灵显灵,入梦受到感召,因此独身前往英武侯庙,跪在父亲神像含泪悔过。她良心发现后,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愧对先祖,无脸面苟活于世,便将三尺白绫往这么那横梁上一吊——”
  底下听者不无议论:“谢夫人所犯究竟何罪,莫不是真应了先前那首歌谣所言,谢瑾其实是北朔人的种?”
  “可不嘛,谢家何等忠烈之名,连八十岁的谢老夫人当年都以身殉国,可谢茹却为苟活,给北朔人生了孩子,能不丢脸吗?便是谢罪自尽,她也得下十八层阎罗地狱!”
  “我要是她,早一头撞死算了!非得举国上下议论起来,她才觉得没脸了?未免也太迟了!”
  也有人可怜谢茹:“听闻她是被迫入的北朔军营,当年受北蛮奸污,也是怪可怜的……”
  说书先生一咳,又重新吸引回众人的注意,抑扬顿挫道:“相传,谢夫人于自戮前,曾留下一封亲笔血书,那血书可谓是句句锥心、字字含泪啊,说她在北朔军营受辱,是被逼无奈,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是对腹中骨血生出舐犊之情,以至于生下了前任北朔王的儿子!她要是不自戕谢罪,来日怎么面对上万谢家军的忠魂!”
  至此,楼中哗然一片。
  “如此说来,谢瑾不仅是北朔的种,还是北朔王室的……”
  “那咱们朝廷岂不是一直在为敌国养虎!”
  “谢茹尚知道以死明志,那谢瑾怎么还有脸面在皇宫中,心安理得吃着我们大雍百姓的供奉!”
  “先前不就一直有传闻,当今皇上与谢瑾以兄弟之名,行苟且之事!什么德才兼备,不过是同他那浪骚|母亲如出一辙,以色侍人的货色罢了!”
  ……
  流言蜚语不休,朝野内外这几日都不太平。
  裴珩被烦得已有三日没去长昭殿上过早朝了,除了刑部官员与前线传信的探马御史,其他官员一律不见。
  因此每日递到御前的折子,成倍成倍多了起来。
  入了深夜,裴珩还没忙完。他批着那些折子,心中越发不得痛快,可不敢找谢瑾倾诉,只得传了壶酒解烦解忧。
  知他心情不爽,宫人也不敢劝阻,只得悄悄去请谢瑾过来帮忙。
  半刻钟后,谢瑾到了御书房,见裴珩饮了半壶,累得趴在御案前睡着了。
  他不免有些心疼,走过去轻抽走了他臂下压着的那本奏折——
  裴珩睡得本就不深,睁眼就醒了。
  他惺忪抬眸看向谢瑾,下意识勾唇憨笑,又望见他手中拿着的折子,忽一阵紧张,醉意陡然消散,忙抓住了他的手腕制止:“别看!”
  谢瑾目光黯淡,大抵知道那些折子上奏所为何事。
  谢茹之死引发的舆论,已远远超过了这案子本身。谢茹是如何死的?为何人所害?这些眼下在百姓心中根本不重要,民愤不平,矛头皆是冲着谢瑾身世来的。
  言官们无法忽视,定会上奏弹劾谢瑾,要么恳请裴珩为了皇家体面,尽早与谢瑾撇清关系,从而稳定民心,以固国本。
  无非是话说得婉转和难听的区别。
  不过观裴珩这反应,想来是骂得难听的多。
  谢瑾心照不宣地将折子放下,将另一手掌轻覆在裴珩的手背上,柔声答应:“好了,听你的,我不看。夜深了,回榻上歇会。”
  裴珩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双臂环抱住他的腰,言听计从:“好,你陪朕。”
  谢瑾莞尔:“嗯。”
  于是两人便脱了外袍,共卧一榻。可他们揣着心事,只是这样彼此静静依偎着,别的什么也没做。
  裴珩枕在谢瑾的腿上,虽闭着眼,但舍不得睡了,又与谢瑾说起案情。
  “朕打算天亮后去趟大狱,除了当晚谢宅与祠庙附近出现的可疑人物,朕还让他们扣押了秦焦。”
  谢瑾挑眉,在榻上轻声细语:“怎么,秦焦当晚也出现在了祠庙中?”
  “倒是没有,朕没捏住他的罪证,只是疑心而已。”裴珩凭的仅仅是直觉。
  “嗯?”谢瑾竖耳静听。
  裴珩:“此人诡谲多谋,心肠狠毒,又曾与谢茹有过接触。朕是觉得草菅人命掀起波澜,造势倒逼,很像他从前为司徒钊卖命时的做派。”
  谢瑾也想了想,说:“我也怀疑过他,可凶手是替北朔做事的。秦焦出身贫苦,可他母亲是乡中素有名的贤女子,时常会用针线活所换取的微薄银两,资助当地对抗北朔的民兵,秦焦也对其母亲十分孝顺。他这人既不贪慕权势,也不为利而逐,我确实一时想不出,他有什么道理要帮北朔。”
  裴珩听他将人夸了这么一通,撑肘坐了起来,没由来生出了一股酸意:“若他真那么清高,当日又为何会替司徒钊那种豺狼卖命?”
  谢瑾认真就事论事:“司徒钊到底是雍官,与北朔不可相提并论。”
  裴珩斜嘴冷嗤:“违背本心,都是说一套做一套,有什么不同?朕当日在相府就瞧他对你很上心,谈吐打扮都学着你来,保不齐他就是想扶持你,到大都当北朔王呢。”
  谢瑾倒是从未想过这一层,愣了下,无奈笑了:“那样的话,这世上的疯子,未免也太多了。”
  裴珩咬他耳:“你平日正经,可打心眼里不就喜欢疯子么?”
  谢瑾含情看了他眼,淡淡纠正道:“我不喜欢疯子,只是我喜欢的人,恰好有点疯劲罢了。”
  裴珩心弦颤动。
  可不知是那些狗屁不通的折子看多了,还是预感风雨欲来,他心里总有些不安,连此刻的温情,都有一种稍纵即逝的不真实感。
  他抓着谢瑾的手,眷恋地靠在他身上,几度欲言又止。
  谢瑾抱着他躺了下来,伸手抚了抚他的发,温柔哄道:“好了,我的好皇上,快睡吧,再过一个时辰天就得亮了,还有的闹腾的。”
 
 
第93章 中奏
  朝阳赫赫升起, 洒下金光,可驱散不开宫道里砭骨的凉意。
  御前太监一早又到长昭殿向百官传旨,称皇上今日还是无法临朝。谁知反激得那帮言官一时愤慨, 竟冲到了陵阳殿外。
  “如今民意沸腾, 皇上怎可一味推聋妆哑, 视而不见?”
  “谢夫人的案子纵有冤情,可谢瑾的身世牵扯到北朔王族,皇上对此不可不慎,亦不可不果决啊!”
  “何况他谢瑾本来就不是正统皇嗣!皇上哪怕不给他定罪动刑, 以保万一, 也该先削其宗室身份, 降为庶民白身,使之与大雍皇室彻底划清界线——”
  “……”
  姚贵急得弯腰来回踱步, 好言劝道:“诸位大人还是先回去吧, 皇上现下是真不在陵阳殿呐……”
  他们只当是回避托辞,自是不信,雄赳赳气昂昂,誓不罢休:“那吾等便跪到皇上回殿为止!”
  闹哄哄之际, 陵阳殿前忽停下一辆金銮车。
  里头的人抬手掀帘, 手镯玉戒之前,先露出了一串佛珠。
  “太后娘娘——”
  “是太后回宫了。”
  “臣等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众人见了, 纷纷朝那金銮车的方向跪下。
  见袁太后步下銮车,姚贵一阵汗颜, 忙上前相迎:“太后娘娘怎么突然回宫了?皇上不知太后回宫,此刻不在宫中,只怕不能迎接太后……”
  袁太后轻声一叹, 眉生愁雾:“建康出了那么大事,举国皆知,连寺里头都被闹得不清净了,哀家如何还能再静心修禅?”
  “是……”
  袁太后轻声又问:“皇帝究竟去哪了?”
  姚贵知瞒不过,只得如实交代:“皇上和殿下一早便去刑部查案了……说是午后应能回来。”
  袁太后颔首会意,朝那帮言官走了过去,语气温和,但不失雍容气度:“哀家知道诸位都是敢言之臣,一年前也是在陵阳殿,诸位大人为保谢瑾名节,不惜冒死向皇上直言进谏,凿凿之论,哀家记忆犹新。不过短短一年,尔等为何就要逼着皇上处置谢瑾了?”
  “这……”
  众人面面相觑。
  御史中丞郭铮上前,正色道:“太后娘娘恕罪,谢瑾从前深得百姓爱戴,当日臣等是为保皇家体面,免使皇上落下个折辱手足的恶名,才出言相劝。可如今谢茹之死牵扯出了谢瑾身世,兹事体大,大雍与北朔血海深仇,前线又在交战,臣民如何容得下一个北蛮王族伴君之侧?还望太后娘娘能体谅吾等公忠体国之心!”
  风过,袁太后嵌满珠翠的裙摆岿然:“郭大人也说,谢瑾从前深得百姓爱戴,那你可知这是为何?”
  郭铮一怔,答道:“谢瑾是有君子涵养,德行出众,也为百姓为朝廷做了不少事……”
  她惋惜叹道:“前朝之事,哀家本不该过问。可谢瑾毕竟是从小养在先帝与哀家身边的,是什么品性,哀家心里清楚。你们担心皇帝会因情掩讳、包庇纵容,哀家也不信谢瑾会因一个未有定论的身份,就轻易移志改性,总得给他次机会,何须自乱阵脚,咄咄逼人呢——”
  “太后娘娘——!”
  袁太后扶额沉声:“好了,今日你们都先回去吧,哀家已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自会去劝说皇帝,设法稳住当前局面。”
  -
  刑部,大狱。
  耿磐面有难色:“皇上、殿下,这些疑犯皆是当晚进出过谢宅与祠庙的,可经审问核查,无人符合作案的条件。”
  裴珩冷冷挑眉:“一个都没有?”
  “是……那凶手不单是谨慎,更为狡诈,他在行凶过程中留下了许多看似可疑的突破口,可查到后来都是幌子,浪费了不少时间人力。”
  裴珩继续翻看口供,默然不言。
  一官员瞟了眼座上的谢瑾,面色略有不豫,愤然上前道:“皇上,臣这边查到了新的线索,只是不知当不当讲。”
  裴珩烦躁地合上案卷:“什么时候了,有屁都快放。”
  “皇上,我们的人从谢宅后院的树底下,挖出了问灵凝魂之物,而谢夫人的两名贴身婢女也都提及,谢夫人死前的几日,听她亲口说曾梦见过谢英武侯——”
  这便与民间那些流言对上了:谢茹是受她父亲魂魄感召,有心悔过认罪,才前往祠庙上吊自尽的。
  裴珩冷冷掀起眼皮,周遭气压骤然低了下来。
  耿磐心中暗骂糟了,忙跪下转圜:“皇上,臣等身为刑部官员,自然是不信这等怪力乱神之说,定会再去查实——”
  龙颜已勃然大怒。
  裴珩拿起几本案卷,劈头盖脸朝那官员身上扔了过去:“你们到底是查不出罪证,还是刑部上上下下也听进了那些流言,心里有了成见,便怀着鬼胎,畏手畏脚,不肯尽心查案?!”
  狱中除了谢瑾,乌泱泱统统跪了下来:“皇上息怒——”
  耿磐也伏地求情:“皇上恕罪!都是臣统下无方,对底下官员疏于管教!”
  谢瑾没说话,心中黯然。
  朝野内外对自己北朔王室的身世诸多议论,刑部身在其中,底下有数百名官员,又怎能尽数避免对自己产生偏见和猜忌?
  从而使得他们将情绪投射到办案的过程中,人心不齐,一来二去,难免耽误进度和成效。
  可谢瑾觉得,这也怨不了他们。
  杀敌诛心,先乱其阵脚,是战场上惯用的伎俩了。
  也因那些流言并非都是空穴来风,幕后之人添油加柴,将他的身世之说无限放大,迫使他与裴珩的处境不得不被动。
  他拍了拍裴珩的胳膊,摇了下头。
  裴珩看了谢瑾一眼,这才忍住气,随口道:“这案子等不了,实在不行,先找两个替罪的死囚结案!”
  耿磐微愣茫然,看了眼一旁的谢瑾求解。
  谢瑾眼尾微垂,带着半分训诫的口吻:“君无戏言,别说丧气话。”
  裴珩沉了口气,也没反驳。
  谢瑾又岔开了话,问道:“对了,听说秦焦也暂押狱中,可否带他上来一见?”
  不多时,狱卒便押着穿着囚服的秦焦带到了裴珩和谢瑾面前。
  自耿磐上任后,刑部办案不主刑罚,秦焦按说连嫌犯都算不上,身上不应有伤。可他看起来虚弱无力,眼神涣散,唇角也干得起皮。
  谢瑾问:“他这是怎么了?”
  裴珩对他对了眼,轻嗤道:“两日米水未进而已,死不了。”
  狱卒一把拽起秦焦脏乱的头发,逼着他抬头朝圣。
  裴珩俯视而下,声线冷仄:“向谢茹行凶的几人皆已伏诛,他们指认幕后主使是你,秦焦,你可认?”
  地上的秦焦听言微震,勉强提了点精神:“怎么可能……?”
  裴珩仔细留意着秦焦脸上神情,傲慢道:“怎么不可能,杀人灭口,总得留下痕迹。你若不信,大可把人喊上来对峙一二,朕不过念着君臣之谊,想听你先交代交代。”
  裴珩的眼神就像把利刃,在他脸上一遍遍地刮过,话里也让人轻易猜不出真假。
  秦焦喉间发干。
  裴珩:“你是个聪明人,先前贡院闹事你找了只替罪羊顶上,朕睁只眼闭只眼没同你计较,可这次,你动的是朕心尖上的人,让朕怎么好放过你?”
  秦焦有意克制着什么,余光又去看一旁座上的谢瑾。
  谢瑾没有拿那样的目光审视自己,甚至都不曾落在自己身上。
  秦焦心中一空,很快目露尖锐意识过来,阴测测地笑道:“看来皇上真是病急乱投医了,想诈我!”
  裴珩皱眉。
  秦焦恢复了清冷孤傲之色:“皇上没有实据,仅凭揣度,便直接押臣无辜入狱,如今还想以讹诈招数迫使臣认罪,此事若要传出去,也不知世人是会怪皇上急功近利、昏聩无能,还是说,他们会将教唆皇上的罪名也归于谢瑾殿下身上,让他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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