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滕问山在这两个季节里给他制造了很多坏记忆,滕闻川很生气,滕问山让这两个好季节有了瑕疵。
但是滕问山给他带来唯一一点好处就是……滕闻川开始看书了。
主要是因为滕问山一只手就可以把他提起来实在有点太恐怖,滕闻川回晖都就立马办了张健身房年卡,准备练成超级泰森,一拳把滕问山抡扁,结果去的第一天就惨遭肌肉拉伤,疼得卡在一堆健身器材中间直叫唤,把教练吓得一直问他有没有买保险。
况且爬坡卧推什么的实在太累了,他一秒也坚持不下去,想东想西,还是动脑子的领域更适合自己。
“走吃饭去。”室友招呼道。
“你先去吧,我一会儿点外卖。”
滕闻川选择继续学习,手里那本《孙子兵法》也不知道在哪个书摊上买的,灰扑扑落一层灰,看起来似乎还是盗版,书皮上写着四个大字——发愤图强。
为什么买这本书,因为此文盲对这本大名鼎鼎兵法书的名字有自己独特的解读:都叫这名儿了,只要他活学活用,把滕问山整成孙子岂不是指日可待?
老话都说,凡事再一再二没再三,但滕闻川怎么可能吃这么多哑巴亏,前几次马失前蹄只是因为正常人斗不过精神病,而且滕问山体格那么大,他都没有做好抗争的准备,怎么也不能怪到他头上,可怜的自己是个惨极了的受害者,还一直被犯罪嫌疑人威逼胁迫,真是六月飞雪。
之后,滕闻川原本被台球端游装满的生活里只剩下滕问山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惜还没等他大彻大悟,滕安好就高兴地跟他分享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滕问山说不定可以直接保送到全国最好的大学。
午后遭遇了这个季节极度罕见的雷暴,乌云从远处黑沉沉压近,滕闻川站在走廊尽头的露台,脸色比风暴中心还阴沉,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如果说滕问山本身就是他不安全感的最大来源,那滕问山的优秀就是凿进心脏将他日夜折磨的长钉。
大人都喜欢好小孩,从小就有无数人这么说。
那到底怎么才能做一个好小孩,这件事情大人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幼儿园里,老师教大家画画,漂亮的画才有资格被贴到墙上;小学时,老师把练习题对的最多的同学叫到讲台,奖励他们绑着蝴蝶结的棒棒糖;上了初中,年级前三名才有资格在升旗仪式上讲话;高中第一个考场没有监考老师,因为在里面考试的都是好学生,不需要监督……他们说这些就是优秀的孩子,每个人都喜欢优秀小孩。
滕闻川的画从来没被贴到墙上,他也没有收到过绑着蝴蝶结的棒棒糖,初中时倒曾在升旗仪式上念过发言稿,可滕闻川明白,这不是因为他是个多棒的人,只是因为父母的关系而已,后来交了很多钱才勉强上了个大专,是一所说起名字所有人都会“啊?”一声的学校。
但滕问山就和他哪儿都不一样,他的画总被贴在第一个,还在元旦晚会上弹钢琴,拿回来一把又一把蝴蝶结棒棒糖,每周都要准备发言稿,甚至连第二个考场都没去过。
滕闻川是个坏小孩,滕问山是个好小孩,他知道的。
他也知道,人们讨厌和坏孩子相处,就算坏孩子侥幸有了一些爱,最终也一定会被收回。
滕闻川尝试过努力一点,但他的注意力很难集中,学习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情,尤其是他绞尽脑汁才勉强弄懂一点点的知识,滕问山只是看过几遍就能熟练掌握。
他是那个侥幸的坏孩子,所以每天都无比恐惧地望着头顶高悬的利剑。
滕问山会拿很多奖状,受到很多表彰,会到一所说出名字所有人都“哇!”一声的学校读书,会得到一份很棒的工作,拥有一个闪耀骄傲的人生,父母被问到的时候也只会说:“我小儿子之前在哪个学校,现在在哪里工作,一个月可以挣多少。”
每个人都会喜欢滕问山,没有人再记得滕闻川。
他蹲在露台扯自己的头发,大张着嘴无声地尖叫,很久之后他再抬头,眼底已经血红一片。
事情不可以这样,滕问山把他弄成这副样子,这个疯子凭什么能这样顺利地度过一生?
暴雨如注,没带伞的人抱着头往檐下躲雨,霭灰色的天空只有黑与更黑,城市变成一座废弃的污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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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问山把档案袋交到主任室,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背起书包离开。
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学校的氛围急躁许多,滕问山还是老样子,似乎没什么能影响到他,直到瞥见校门口站着的人,他才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滕闻川今天没穿那些晚上出门能吓死人的衣服,简单的白色内搭外面套着件奶蓝色针织衫,下面穿条驼色羊毛裤,虽然头发又张扬的挑染了一撮银灰,但看起来还是像变了个人。
滕问山站在远处微微眯眼,看清那件白色内搭上居然还有设计,是一堆透明钻镶上去的杀马特山羊头,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滕闻川在学校门口无业游民一样晃荡,一会儿扒拉扒拉头发,一会儿又去踢旁边那棵粗壮的梧桐树,自尊心和危机感裹挟着心脏,让他别扭极了。
“装什么蒜啊放学这么久都不出来。”
滕闻川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在原地转圈,结果余光一下就看见滕问山这家伙已经走到路对面的身影。
“哎哎哎——”
完全不知道滕问山什么时候出来的滕闻川一边喊一边过路,一辆车擦着他的脚后跟飞过去,把他吓得一激灵,抬头看见滕问山背着书包面无表情地站在信号杆下盯着这边。
“你出来没看见我啊?”滕闻川黑着脸走过来,每一步都踩得很重,结果走到他跟前又不知道想起什么,硬生生摆出个微笑。
见鬼了。
滕问山其实很想告诉他,不想笑没必要勉强自己非要露出这种阴森僵硬一看就没安好心的表情。
“咳咳,那个妈妈说你不是那个…那个什么要保送了吗,我到时候估计不回来,所以提前请你吃顿饭庆祝庆祝,顺便嗯嗯&#¥%……”
滕闻川的声音像被人捏着鼻子发出来的一样,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嘴里似乎突然被塞进一只袜子,唇语师都不一定能搞懂他什么意思,滕问山理解半天才反应过来,最后六个字应该是“给你赔个不是”。
要不是滕问山天生沉稳,现在估计已经露出六分受不了三分诧异一分无语的复杂表情,不过他还是贡献了自己相对丰富一点的神色——看起来牙很酸很痛的样子——来捧滕闻川的场。
“所以?”他问。
“我不是说了请你吃饭吗,听不懂人话?”
还没说两句滕闻川又原形毕露,话音刚落他就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滕问山站在那里看了他很久,滕闻川抿了好多次嘴唇,也不敢抬头,手揣在兜里用力捏着一个小瓶子。
就在他担心自己会不会出一脑门子汗的时候,滕问山的声音终于在头顶响起:
“好啊,现在就去。”
滕闻川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肩膀又松松垮垮起来,晃着一串钥匙说:
“就去辰星那个什么那不勒斯海岸,你在这儿等下我去那边开车去。”
滕问山也很想告诉滕闻川,操纵那辆最高时速三十五码的钻蓝色电车在路上跑来跑去用动词“骑”就够了,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因为滕闻川还因为考科二时挂到没机会需要重考对着他发过一大通脾气。
刚好有辆顺路的公交车靠站,上车之前,他朝滕闻川离开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
等滕闻川骑着车过来,滕问山早不见了,很拉风的头盔里传出一串很垃圾的脏话,钻蓝色电车叫了两声,晃着车屁股开始闯红灯。
那不勒斯海岸是安城最火的西餐厅,特色是整家店都被四座巨型海缸包围,顾客吃饭时也能感受身临其境的海底风情,因此生意还不错。
滕问山的目光落到在他面前晃悠很久的一只小丑鱼上,他点了点玻璃,小鱼不但没跑,还朝他张嘴,一副想咬人的架势。
“凶。”
滕问山收回手,简单评价道,黄白相间的鱼一摆尾巴,钻回了角落的海葵里。
幽蓝的反光映在他眼底,给整个人笼上捉摸不透的硬壳,滕闻川视死如归踏进餐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的手放在口袋上,那里面有一张房卡和一个瓶子,瓶子里是他从暗网上买的一种叫“听话水”的药,卖家告诉他,只要往水里滴一点,就算再强壮的人也会意识全无,听话地任人摆布。
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滕闻川打定主意,等一会儿滕问山晕过去之后就把他弄到酒店,只要动动手就可以得到几张有用的照片,料想哪个学校也不会要一个品行不端、酒后乱性的学生,到时候谁身败名裂还不一定呢。
他发誓这次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滕闻川的真面目。
滕问山把菜单递给他,滕闻川心不在焉地点了几道招牌菜,水晶杯里泡着冰柠水,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频频光顾。
正在他发愁怎么把药弄进去的时候,滕问山十分贴心地起身上厕所去了,面前的位置空空荡荡,滕闻川咽了口唾沫,他谨慎地环顾一圈,见没人留意这边之后,迅速拿出小瓶子往滕问山面前的杯子里滴了两滴,再装作没事人一样马上坐了回去。
一双手很慢地在水流下搓洗着,滕问山的目光透过两个巨型海缸的反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做小动作的人。
水流冲刷岩板的声音隔绝了许多噪声,他慢条斯理擦干手,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自然地走出去。
这个位置是他特意选的,本来就打算看看这个拙劣的演员又憋出了什么坏点子,没想到这次滕闻川这么忍辱负重,为了报复他也是下了血本。
见他回来,滕闻川屁股长钉子了一样在软椅上动来动去,最后跷了个二郎腿,左腿晃得比狗仔抓拍明星地下恋情照片都快。
“您好先生,您的餐已经上齐了。”
服务生把最后一份黑松露奶冻端上来,滕闻川扭头往旁边指了指,示意他放在那里,再转头回来的时候,滕问山正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奶油蘑菇汤冒着热气,它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能让人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的本事。
“不饿?”
滕问山把切好的牛排推过去,滕闻川这才如梦初醒,东瞧西瞅就是不看滕问山,跟吃大饼一样把盘里的肉都扫进肚子,噎得他连忙喝了两口水才顺下去。
滕问山看见他的动作,又将眼神垂落,把铁叉轻松扎进肉里。有时候滕闻川真有点蠢得让人发笑。
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不擅长演戏的滕闻川用余光观察着他,没过一会儿,他露出些疑惑的表情,还坚持往嘴里放了块薯角。
等他终于艰难地将薯角嚼碎咽下去之后,叉子“啪”一声掉在餐盘里。
“身体原因,他经常这样,没关系。”滕问山淡定地朝跑过来的服务生解释,轻车熟路在滕闻川口袋里摸出张房卡,把人架了出去。
荆棘丛的装饰画下,滕闻川窝在被子里睡得打起小鼾,滕问山翻看完他的手机,心情很好地放了回去。
荆棘丛里盘踞着一条蛇,滕问山就站在前方与它对视,片刻之后他俯下身,在滕闻川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我要是你,就绝对不会只买镇静剂。”他看着熟睡的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既然决定办坏事,总要做得彻底点。”
“日子还长,这次先原谅你。”说完他拿走瓶子关上门离开,与此同时,滕闻川还做着跟滕问山争抢一个苹果的梦。
第10章 到底想咋滴
滕闻川觉得自己骨头都睡酥了,拱进被子哼唧哼唧不想起床。
下一秒,白色鹅绒被里“嗷”一嗓子,滕闻川跳起来绝望地摸自己的屁股,一看身上衣冠整齐,钻石山羊头还bulingbuling闪着光,浑身除了睡得太爽有点酸以外没有任何不适,一个硕大的问号从他头顶冒出来。
这什么情况?
滕闻川慌乱地环视一圈,脑子还没清醒,身体先逃离了作案现场,站在大街上被冷风吹了几遍之后,他果断给自己买了张机票准备潜逃。
《孙子兵法》上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管这次为什么没被滕问山抓住狠狠教训一番,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跑路,免得哪天滕问山压力大了又想起自己来。
他像低端特务一样看似小心谨慎实则鬼鬼祟祟地跳上一辆出租车往机场跑去,也不敢回家收拾行李,就在路上给爸妈打了个电话报备,程健还以为他在学校有什么事,又给他多打了一个月零花钱。
要不然算了吧,他撑着下巴想,一直等到坐上飞机,小腿肚还后知后觉地打着哆嗦。
滕闻川很沮丧,他一个人飞回来,又一个人飞回去,忙忙碌碌一大圈,除了一直被欺负一事无成,滕问山还越来越过分,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等他回了学校,发现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今天是周末,其他三个人大概都陪对象玩儿去了,滕闻川一个人孤零零地打开电脑玩游戏,玩五把输四把,唯一赢的那场还因为拖后腿挨了骂。
平常滕闻川肯定一百倍骂回去,可今天他一点心情都没有,抠着手指枯坐了一会儿,突然撇撇嘴哭起来。
他的人生还没正经开始就被毁了,他现在才二十出头,每次室友跟对象打电话的时候,总有一个声音在心里提醒他:你就是个被亲兄弟捅了屁股还能高潮的同性恋,还敢有什么其他想法?
罪魁祸首的生活没有受到一点影响,他却遭了大罪,在滕问山漂亮尾羽的映衬下,滕闻川只能是旁边灰扑扑一点都不起眼的矮孔雀。
滕问山说得一点没错,他就是没有办法,这大半年的日子过得跟狗屎一样。
滕闻川哭得有点累,一个人爬到床上干躺着,心想滕问山一定很得意,以后都没人找他麻烦了。
滕问山平静地看向教导主任。
“这样好的机会谁会选择放弃呢?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教导主任以手抚膺坐长叹,不停捋着头顶的稀树草原。
“不用了。”滕问山拿起档案袋朝他躬了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从不以社会的标榜作为自己的目标,也不以父母的期望作为自己的喜好,滕问山注重自我的体验。
那所大学很好,就像教导主任说的,谁都不会放弃进入的机会,但滕问山不在乎,他就是单纯的不想去,因为还有更有趣的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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