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系扣子,他脸黑。
我弯腰穿袜子,他脸黑。
甚至我把散落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他都要啧一声。
好像不管我做什么都是错,都是他的眼中钉。
我压力很大,在对方忍无可忍动手收拾我之前,相当识相地站回他房间门口:“二哥……”
对方满脸不耐:“少叫魂。”
我被噎了下,却还是耐不住好奇,探头探脑地问他:“为什么要提醒我?我跟你的关系很差吧。”
纪骅嗤笑一声,从床头摸了根烟夹在指尖,懒洋洋地斜睨我:“我突然犯贱,不行?”
我对这倒是没意见,只想再问他点关于大哥的事,毕竟他看人应该比我准。
可这人刚听到我讲出大哥这两个字,就又黑了脸。
怎么了啊?
我一愣,试探着换了突破口,小心翼翼道出祝羽书的名字。
这人表情更差。
我不信邪,又换了贺子潇和其他人来试,甚至连祝羽书那表弟都绞尽脑汁记起名字,在他面前拿了出来。
纪骅冷笑着打量我三秒,然后把我提着后领丢出去。
啪得一下摔上门前,这人还留下句阴阳怪气的话:“选项这么多啊。”
什么啊……
怎么搞得像很介意我在他面前提其他人似的?果然还是神经病。
我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想起自己忘了把脱下来的脏衣服拿走。
但门无论怎样都敲不开,我只好一个人默默走开,先站得离父母房间远远的,再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这么晚了,谁会理我啊……
第六十章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我哪都没有去,发着低烧在客卧凑合对付了一晚。
没怎么睡着,精神很差。
第二天,我亲眼看着大哥坐车去了公司,才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趿拉着拖鞋,磨磨蹭蹭地走向一楼。
餐厅里,站着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没有半点油烟污渍的米白长裙曳地,披散下来的乌黑长发仔细做了造型,看似随意,实则每道发梢卷翘的弧度都精心设计过,令人侧目。
她只需要随意地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就已经美得像一张传世的画作。
我看着那张白皙无暇的美丽侧脸,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喊对方:“妈妈……”
对方惊喜地转过身:“囡囡醒啦,我还以为你肯定不吃早饭的,上午要见不到了。”
看清我此刻的模样之后,她秀丽的眉梢压了下来,满眼写着心疼:“昨晚没睡好吗?怎么憔悴成这样。”
我摸了摸脸。
比起她的光彩照人,我因为完全没有心思收拾自己,只简单洗了把脸,精神状态在对比之下越发显得颓丧。
她焦急地哎了好几声,却没有再关心我,而是转过身去,继续专心致志地摆弄盛在古瓷盘里的食物:“囡囡等等啊,妈妈在忙,先给你爸爸准备好早餐。他今天好多事情呢,要营养均衡才可以。”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没有说话。
松饼由厨师烤制,蜂蜜是佣人淋的,饱满鲜艳的树莓和甜津津的糖粉也已经由其他人代劳弄好。她的忙是指拿起一枚薄荷叶,选一个最合自己心意的地方来做点缀。
不过出力多少并不重要,她很少早起,今天多半也只是心血来潮罢了,无论她做什么,爸爸都会满意,眼里也只看得到她。
这世上的很多东西就是不公平的。
等她心满意足地忙完了,才很担心地看向我,蹙着眉跟候在一旁的管家吩咐:“你,去把给我炖的燕窝端给囡囡,他要好好补下身体的。”
然后她心疼不已地摸摸我的脸,惊讶地叫了出来:“好烫呀,怎么在发烧?”
管家连忙去拿药。
餐厅里只剩下我跟她两人。
我看着妈妈,想起纪骅说的话,忍不住带着乞求的情绪问她:“昨天晚上你跟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还是笑盈盈的,无论何时都优雅而美丽:“傍晚就回来了呀,怎么了?”
我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嘴唇:“你们休息得……好吗?”
她仍旧笑着:“当然挺好的呀,安置的都是我空运过来的床品,延耀一开始还觉得这么做没有必要呢,后来看完财报跑完步回来,睡得可沉了。”
我有点问不下去了。
而我一沉默,她反倒弯起眉眼笑了笑,白皙光滑的手按在我的头顶,声音轻软而动听:“囡囡啊,你是最像妈妈的,妈妈也最最喜欢你,然后家里第二喜欢你的……就是越山那孩子了呀。越山跟着你爸打理公司很累的,你在家里多陪陪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外面不要跟越山闹就好了,我已经让延耀找越山聊过了,他以后一定要注意分寸。反正你还小,不懂事没关系的,但他是继承人,怎么可以不懂。”
我愣了好久。
然后我看着她,用陌生到我自己都不认识的声音,艰涩无比地说了句谢谢妈妈。
她很满意,让管家回来后喂我吃下退烧药,又把每天都要喝的燕窝让给我,怜爱地看着我一勺一勺地喝下去。
我知道她在所有的孩子里最疼我。
换作大哥或二哥生病,很怕被过病气的她可能连站在旁边看着吃药都做不到,退得远远的,更不要说把自己的东西让出来了。甚至我跟大哥弄出这种事情,她竟然也不责怪我,而是转头叫爸爸去约束大哥。
可是我……
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呢。
我喝完燕窝就离开了餐厅,一个人走到花园里发呆,什么话都不想说。
看着花园高高的围墙,我忽然想起了读初中时强拉着贺子潇一起翻墙逃课的经历,放肆恣意,无拘无束。
很想再疯一把。
特别想。
我垂下睫毛,看着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漂亮花卉,面无表情地抬起脚一点一点碾碎它们的枝叶,弄成脏兮兮蔫巴巴的状态,然后,我拨通了贺子潇的电话。
“子潇,陪我找点刺激的事情做。”我蹲下身,把已经烂掉的植物慢慢拢在掌心,“随便什么都可以,陪陪我。”
第六十一章
我的电话打得很突然。
可贺子潇没有一丝犹豫或不快,确认完我的位置之后,就说马上到。
我知道他大概率会答应。
虽然我的脾气很坏,总是理直气壮地要求贺子潇顺着我的心意来,鲜少照顾他的情绪。但他脾气好,早就习惯了,就像我习惯自己乱七八糟的家庭生活一样。
我挂了电话往大门口走,迎面遇上园丁来庭院检查花卉状态。
妈妈对细节异常敏锐,花瓣少掉一片都会蹙眉。见泥地上全是被碾烂的枝叶,园丁脸上的血色尽失,额头不住冒出冷汗,显然慌了。
我本来一刻都不想再留在这个地方,但想起祝羽书讲过每个人要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勉强停下脚步:“没事的,你跟妈妈说是我发脾气弄的就行了。”
然后我没再管这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我快步走出了别墅区,深吸一口气站到主道路旁。一辆银白色重型机车时机正好地从远处疾驰而来,旋即一个甩尾,发出震耳欲聋的刹车声。
跨坐在摩托车上的那人伸直长腿稳稳踩住地面,而后摘下头盔,利落地反手抛给我:“走吧小逸,我们兜风去。”
天色尚早,两旁连着特供电源的路灯还未完全熄灭,散着柔光。
对方俊美漂亮的五官镀了层淡淡的金辉,眼角眉梢露出的笑容也被勾勒得愈发生动,跟平时那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慵懒纨绔样截然不同,耀眼许多。
我接住头盔戴上,单手握紧他在我靠近后伸出的那只手,借他的力坐上机车:“不问我为什么不高兴吗?”
贺子潇侧过头看着我,把外套脱了披我身上:“既然是板上钉钉的糟糕回忆,为什么要让你再回想一遍。”
好像也有道理。
但我这人不讲道理。
我耸耸肩,裹着他的衣服想了几秒,把妈妈跟我讲的话尽可能完整地复述一遍,然后很是无赖地抱住贺子潇的腰:“我不管,反正我回想完了,你接下来得跟我一起保守秘密。”
贺子潇听完后陷入了良久沉默。
我用手拱他,他才轻轻点了点头,指尖扣住摩托的右手把,声音让我分辨不出情绪:“小逸,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动作太慢。”
我不解:“什么太慢?”
他没有回答,指尖微动,巨大的轰鸣声叩击起我的耳膜。下一刻,机车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迟来的回答就此散在风里。
幸好烦恼同样追赶不上风的速度,被远远抛在后面。
无形的枷锁似乎松动了许多。
我呼出一口气,不再纠结没听到的答案,而是一瞬不瞬地看向眼前平坦宽阔的道路,心情异常平和,没有像上次去学校那样忐忑紧张,心脏狂跳不止。
……不害怕了。
我根本不在意贺子潇要带我去哪里,只要离开家就足够。
贺子潇似乎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静静地陪着我挥霍时间,在人烟稀少的地方疾驰一圈又一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听完我心情不好的原因之后,他似乎比我更……愤怒?
等到了中午时分,我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肚子也开始饿了。
贺子潇本想带我吃一家私房菜。
但我想起自己还没去过他们贺家上个月新开的度假海岛,嚷嚷着非要到那里转转,还心血来潮地想借住一段时间。
贺子潇的表情很是古怪。
他把摩托停在路边,摘下头盔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了我好一会儿。
“真会挑地方。”他似乎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无奈地用大拇指按了按眉心,然后举起双手投降,“当然可以,小逸,我都听你的。”
第六十二章
我跟着贺子潇乘游艇上了海岛。
他家花重金打造的这块区域很是漂亮,海水在阳光照射下格外晶莹剔透,呈现出果冻般的清澈质感。
细软昂贵的白沙铺满目之所及的区域,微风拂过,清新湿润的海洋气息弥漫在呼吸间,咸咸的。
听说整座岛屿占地面积有好几个高尔夫球场加起来那么大,建造的度假屋却只有七座,在空间资源的分配上奢侈得过分,说是铺张浪费都不为过。
换作以前,我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我最讨厌人挤人了,绝不肯去拥挤又乱哄哄的地方,就连两人间的宿舍都嫌弃得不行。
但现在,我却有点担心。
跟着私人度假管家前往餐厅的路上,我忍不住凑过去,小声询问贺子潇:“这地方能赚钱吗?”
正在跟工作人员一五一十仔细交代我喜好的贺子潇一愣,回答得有点迟疑:“还没正式对外营业,只定向邀请了一些资深媒体人和明星来做测评,从目前的反馈结果来推测,将来应该赚得……”
讲得这么支支吾吾,那肯定是不多吧。
我摆了摆手没让他再往下讲,然后看着完全没有危机意识的这人,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得多盯着点贺家的财务数据啊,可千万不能出问题,我感觉你们家这一代的继承人不太靠得住。”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像我大哥和祝羽书那样的商业天才,总归是少数。
贺子潇听完我忧心忡忡的劝告后沉默了很久,然后牵起嘴角,好脾气地笑了笑:“你说得对。”
旁边的度假管家错愕地抬起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贺少?”
贺子潇保持着微笑,漫不经心地侧过头望过去,那名管家就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
怪怪的。
我皱起眉头,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于是神神秘秘地贴在贺子潇耳边,用很轻的气音跟从小就没什么心眼的这家伙讲:“子潇,你选的这个家伙不会是现任继承人的小弟吧?所以才听不得别人讲那个废物的坏话。”
贺子潇上下打量了会儿管家,也跟着我皱起眉头,再以相同音量跟我咬耳朵:“很有可能。”
见我一脸严肃,他在看了我几秒后忽然弯起眼,轻轻笑出声来。
……什么啊!
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忍不住伸手推搡这人:“知道自己身边有一颗不定时炸弹还不赶紧拆掉,想什么呢?多危险啊。”
贺子潇却低下头,意味不明地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又将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金钥匙挂到我脖子上:“不要拆掉,就先留着吧,我保证不会炸的。”
我睁大眼睛,下意识攥住钥匙,脑子懵懵的:“这个开什么的啊?”
他笑着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我还是没懂贺子潇在讲什么,却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亲我,嫌弃地瞪他一眼,往后噔噔噔地连着退开好几步,脚后跟陷进暖烘烘的沙子里:“爱说不说。”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我觉得跟他待在一起好像不太安全,容易被捉弄,于是坚决否定了最开始双人别墅水屋的住宿选择,说什么都要一个人住进海岛最边上那座造型独特的漂亮小木屋。
贺子潇劝了我好久,说那间已经被私人预定,而且住宿条件其实一般,床相较于其他度假屋有些小,睡觉不舒服。
可他最后还是没劝动我,只能颇为无奈地应下我任性的要求。
哼,骗谁呢。
我偷偷拿手机查了预定系统,那间小木屋根本就不在对外开放的七座度假屋里,甚至都不在度假海岛的导览图上,要不是我视力好,多半就错过了。
他就是在蒙我。
我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在贺子潇说不清什么意味的目光里拉开木屋的正门,大跨步走了进去:“今晚我就睡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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