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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月杀手(推理悬疑)——孙黯/十九岁子弹

时间:2025-03-30 09:18:51  作者:孙黯/十九岁子弹
  男孩儿往后趔趄一步,抿着嘴不做声,湿漉漉的眼睛仓皇扫过我,又短暂地掠过虞百禁,最终选择背离我们,一颠一颠地跑开。
  深而重的绿荫像舞台上的帘幕,一晃便将他吞噬了。他的背影轻盈,像一头年幼的鹿。
  虞百禁叹了口气。
  “心太软了宝贝。”他说,“容晚晴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宰了那小子都不为过。”
  “我和你不一样。”
  心率有点过速,不知是生理上的疲乏还是心理上的原因,我尝试放慢呼吸节奏,并尽所能不使虞百禁觉察到这微小的异常,“再说了,一个小毛孩在这儿只会碍手碍脚。”
  仓库里有人在。我想他早就发现了。
  “也对。”
  视力超群,既能在影院里摸黑吻我,又能在五十米有效射程内一枪打穿我的侧腹,完美避开脊柱和胯骨,的确是天选之才。
  “过去吧。当心点。”
  我忍不住闭了一下眼,手捏住鼻梁,告诉自己,别再想了。
  ——郊外的仓库。
  “别紧张。”
  ——男人们的狞笑和女人的尖叫声。
  “没准她已经逃走了。”
  ——被撕烂的裙子,内衣和手持摄像机。
  我推开了虚掩的门。
  那年我十九岁,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了人。
  为保护被绑架和轮奸的雇主,刚成年的我以一己之力造成对方死伤共计十五人,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发酵数月不止,牵扯出了殃及半个影视圈的色情影片产业链,不少忍辱受害的女明星都在事后站出来作证,骂那些黑社会死得好,死得大快人心,应该再死一遍,千千万万遍。
  听闻我重伤入院,她们中还有人专程来慰问我,感谢我,称赞我是护主的“忠犬”,假如在现任主人身边呆腻了,也欢迎去投奔她们。
  我谁都没答应。
  我吐了好多天,吃不下饭,瘦得像鬼。肋骨断了三根,脑震荡,内出血,看见女人的裸体会产生罪恶感。听我的第二任雇主说:“我当时都被你吓着了。”
  她岁数不大,又深得宠爱,是朵温室里的娇花,经此一劫,身心都饱受摧残,却比我先打起精神,坐在病床边给我削苹果,削得坑坑洼洼,很丑。
  “你像个小疯狗,见人就咬,咬到死才松口。”
  有人从仓库门后扑向我的瞬间,刀从我袖子里滑出来,没入对方的腹部。
  没关系,这次我不会再吐了。
  我掐住那人的两腮,就着刀的力度将他顶在墙上,问:“人呢?”
  他不说话。全身力量都集中在阻挡我继续往深处捅的双手上,大量的出血让他握不稳当,嘴里往外喷热烘烘的腥气。
  我又问了一遍。
  “她在哪儿?”
  一转眼,虞百禁已经从我的视野范围内消失,只剩一道被仓库顶灯投映在墙壁上的剪影,鬼魅般一闪而逝,紧接着就是枪响和人体坠地声。那是常人难以企及的体能和敏捷度,我和他只交过一次手,这辈子仅有的一次。
  若非侥幸,我和容晚晴早该死在去年的万圣夜,化作两堆森森的白骨。
  我从垂死的男人腹中拔出刀,反手将另一个从背后偷袭我的人掼倒在地。来人持枪,被我一脚踢中,枪脱手而出,飞向堆放着一捆捆木材原料的仓库墙角,不知落到了哪条夹缝里。此人跟我体型相若,穿一件黑色套头衫,裤子和鞋也是黑的,我屈膝压住他的背,将他双手反剪,枪口抵着他的后脑勺,问第三遍。
  “她人呢?”
  “跑了。”
  半张脸贴在地面上的男人说。
  “金嵬说人在他的仓库里……”
  我揪住他脑后的头发往水泥地上砸。
  “是你们把她弄丢的?”
  男人笑了。
  “谁知道呢?”
  我扣着扳机的手指微微发麻。
  “谁指使你们的?”
  男人的头被迫上仰,一只眼肿得睁不开,喘气粗重,两颗带血的牙齿崩出来,混着胃液和沙哑的笑声。
  “去问死人吧,小白脸。”
  ——我们还是错过了她。
  一声枪响过后,周遭寂静如死。开枪的人并不是我,刚刚还一副混不吝模样的男人却睁大了眼,颤抖的眸子盯住不远处,脸上血色尽褪。
  循着他的视线,我望见了仓库另一端的虞百禁,遍地的横尸,还有滴落在他脚下的乳白色脑浆。
  一滴,两滴,被他拎在手上的死人大半个脑壳都爆绽开来,红白交杂的液体往下淌,神经末梢却仍有知觉,四肢还会抽动,像任人宰割的鱼肉,大卸八块的玩具,挤烂的甜甜圈。活人,死人,在他眼里同价同等,并无二致。
  “杀人”对他来说,也像进食喝水一样随意。
  他看到我,笑眯眯地冲我摆了摆手。
  “坏消息,晚晴不在。”
  那只手已完全被血浸透,像刷了红色的油漆,或是在血池里泡过。
  “好消息,”他说,“他们和那晚袭击我的,是同一伙人。”
  “噢。”
  我直起身,“这么巧。”
  我改主意了。
  “那你得活下去。”
  像是预知到了即将发生什么,男人变得慌乱。太闹腾了,我朝他左臂开了一枪。我第一次用这个制式的枪,手感不错,自重适中,后坐力也算小,我的胃却还是挛缩了一下。
  后来我才明白:我是对自己感到恶心。
  拽着惨叫的男人的衣领,我一路将他拖到余温尚存的尸体旁,捉住他的后颈、使劲压下去,把他的脸按进他同伙的那滩脑浆里。
  “等你离开这里,回去转告你的主子: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派多少人来,我就杀多少。不要欺人太甚。”
  虞百禁扬了扬眉毛。
  “听懂了吗?”
  男人剧烈地干呕,鼻尖上像是沾了点白色的豆腐渣,浑身筛糠似的抖,裤裆湿了一块,散发出令人嫌恶的尿骚味。
  “跑吧。”
  我举起枪,指着仓库大门,逼他手脚发软地站起来,踉跄着往外跑。
  “敢停我就打断你另一条胳膊,反正不会让你死的。
  “祝你好运。”
  我面朝着仓库门外,默数完十秒钟,把枪往地上一丢,人也坐下去,像一滩烂泥,无法接受这个不算最差却令人懊恼的结果。
  我们和容晚晴擦肩而过。
  失落,倦怠,敌暗我明的挫败感和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颓丧,以及一时头脑发热、宣泄过后的难堪,好像扒光了我的衣服,现出一身丑陋的脓疮。
  可当着虞百禁的面,我又迫切地想为自己辩护,置身在他的目光里,我急于告诉他,我不是这种人。
  一条疯狗,一个恶毒的,神经质的……曾经和他相爱过的人。
  我为什么怕他误解,又该如何对他自证,一时半刻也想不清楚,唯有把脸转开,按捺着心中的忐忑,反问他:“你在想什么?”
  而他蹲在横七竖八的死尸中间,一只手横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将染血的黑发拢到额后,脑袋伏下去,枕着自己的手臂,臂弯里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
  “想跟你做爱。”
  作者有话要说:
  *血腥场面描写注意*
  ——
  喜报:你老婆也不是正常人。
 
 
第16章 
  我感觉自己脑门上那根血管突突直跳。
  “别说疯话。”
  我没力气,不想动,坐在原地,四下环顾着数尸体的数量:十个人。死状各异,死因和出血量也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是伤口致命,足见杀手惯于采用最高效和快捷的方法,以达到一击毙命的目的。
  无须挑选武器,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不锈钢筷子,紫砂烟灰缸,手机,纸牌,金属名片,甚至徒手——这是他的天赋。在他的人头还只值一千五百万的时候,我也曾见过他那张挂了三年都没人敢接的悬赏令。
  那段时日,也是我和容晚晴初到S国不久,新家刚布置好,我陪她开车到镇子上买鲜花和装饰品。当她在一家商店用外语和老板讨价还价的间隙,我背靠着柜台,看墙角一台信号很差的电视机播报新闻。
  震惊当局的恶性案件,高官遇刺死在家中,疑似遭人报复,情节恶劣,取证困难,目前连作案凶器都对应不上,家里的佣人、保安和园丁更无一人是目击者,侦破进度近乎为零,有关部门正在全力调查……荧幕里的女主持人表情凝重,荧幕外的老板娘不屑一哂,说了句我难得能听懂的脏话:“贪官,短命鬼,活该喽。”
  然而相较于官方的保守和民间的发散,我通过特殊渠道进入的地下信息网络则是风向统一,言论之确凿之娴熟,像是早已锁定了嫌疑人。
  也许是职业病作祟,也或许人类像动物一样能嗅到自己天敌的气味,我顺着几个活跃的匿名账号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所讨论的、在暗网上像幽灵或咒语般的存在,形象不明,性别不明,只用一个合成词语作为代号,活跃在传言和悬赏板块的置顶里。
  我抄写下那个词,翻阅了辞典也请教了容晚晴,它的释义是“不受限的,不被禁止的”,此人的特长就是不用武器杀人,不受客观条件所限,神出鬼没,不留把柄。
  也有“业内人士”出于敬畏或猎奇心理给他起了另一个绰号,简短而易读,像漫画里高调浮夸的反派角色,又带有切实无欺的威慑力。
  他们叫他,“无禁杀神”。
  “唉。”
  他笑着起身,在离得最近的一具尸体衣服上擦了擦手,随后翻弄对方的衣襟和裤兜,搜出半包烟和一只手机,走过来,挨着我坐下,双腿环绕在我两旁,拉住我往怀里一带。
  “怎么在发抖呢?一声不吭的。”
  他从起皱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衔在唇间点燃,然后摘出来,喂进我嘴里,我用脏手接过,含着发潮的烟蒂,一口一口缓慢地吸,靠尼古丁获取暂时的镇静。
  他把一塌糊涂的我从血泊里、泥土里、徒劳的厌恶和恐惧里捡起来,拼凑我,接纳我,拢着我的脑袋和他靠在一起,吻我的鬓角和耳后。
  “冷静点宝贝,最坏的事还没发生,最好的事也是。”
  他手掌覆在我心脏的位置,抚慰着它,亦或是下一刻就要捏碎它。“所以别跳得这么快。
  “既然现在什么都不想做,我们来恶作剧吧?”
  他用死人的指纹给手机解锁,从我口袋里取了段问书的名片,对照号码拨打出去。我抽我的烟,不发出声响,但听电话接通,段问书文文弱弱的嗓音从扩音器里传来。
  “喂……您好?”
  我和虞百禁都不答话,像在水里比赛憋气。数息之后,对面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段先生,是我。”
  蓄意的沉默制造足了悬念和压迫感,虞百禁才“饱含歉意”、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怎么,你收到勒索电话了?”
  “虞、虞先生,你吓死我了……”
  段问书颤巍巍地松了口气,几乎是庆幸的,“你没事吧?还被可疑的人跟踪过吗?简先生呢?”他一连串地问,“昨晚我联系过他,他手机打不通!他还好吗?”
  “他好得很。”
  虞百禁微妙地咬字,把手机递到我嘴边,我说:“段先生,不好意思,昨天手机摔坏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
  “噢……谢天谢地……”
  “你找我是为了晚晴的事?”
  我将燃尽的烟蒂摁灭在满地血浆里,“疗养院那边有回复吗?”
  “对,公共区域的监控和白天出入过晚晴房间的人都查出来了,一共六个人,分别是老院长,隔壁房间的阿姨,来教她织围巾的;柳迢迢,那个……不太正常的小姑娘,我不认为她有嫌疑;心理医生,是伯父的主意,定期给晚晴做心理疏导,怕她遭遇过枪击后留下PTSD,伯父亲自指名的专业医师,绝对值得信赖;剩下两位就是当晚的查房护士,和虞先生你了。
  “按照时间线来推算,最后一位接触到晚晴的就是柳迢迢,可她并不算‘目击者’,这就……”他的语气为难,“警方不肯采纳柳迢迢的供词,说她是无民事能力责任人,她的言论不具备法律效力,而其他人要么没有作案动机,要么都有不在场证明,我们也没接到勒索电话……莫非晚晴真是离家出走的?”
  “这就要问段先生你了。”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感觉虞百禁格外针对段问书。我用手势、唇语企图和他串词,被他一概拒绝,罔顾我的执意,自顾自和段问书对话:“你是晚晴的未婚夫,她的爱人,怎么能把她弄丢呢?”
  对面哑口无言。
  我趁机抢过手机,对着话筒说:“抱歉,我们没帮上忙。
  “但我们会持续关注这件事,段先生,也请你不要放弃。容小姐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一定会想办法自救的。”
  虞百禁冲我做鬼脸,我扯住他的脸颊,意外发现自己僵硬的肢体不知何时已恢复了力气,归功于那支烟或是他的怀抱,也许都有,我不得而知,撑着他的肩膀站立起来。
  “这是我的新号,你保存好,有事随时联络。”
  “您二位也多保重!”
  “好的。”
  一束阳光从仓库外照进来,划分出明与暗的界线。室内尸横遍地,腥臭扑鼻,室外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在切断通话前,我听到一个模糊而失真的话外音,从段问书那边传来,似乎是个男声,只说了两个字。
  “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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