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你做不到,这些兵痞子比你想的精多了,除非皇帝下旨罢免了我父王的职位,否则他们根本不会搞两头下注。其二,我就认为你天赋异禀,能够说动他们,然后呢?你能给他们什么?”轩辕冥坐起来,将毛毯披在身上,头发乱糟糟的,“你应该听过长平之战,我现在就是廉颇,而你则是赵括,你觉得这边关数万士兵谁想当被活埋的赵国人?”
“功高震主,早晚你这样是会出事的。”
“呵,”轩辕冥嗤笑一声,“昨天有句话你没听懂吗?战神也好,杀神也好,这些名头可是朝堂那些文人传出去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只要新的常胜将军还没被造出来,他们就不会因噎废食。”
轩辕明看着自己的同胞哥哥,明白对方为何能这样放松了,因为他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输在战场。
从小到大轩辕冥一直都在赢,他付出了比别人多出百倍千倍的努力,近乎用一种糟蹋自己身体的方式获得更高的成就,轩辕冥不在乎死,只在乎输,这种人只会屈服于强者。
“一直以来你都不喜欢母亲,是因为她不符合你心中强大的标准吗?”对着自己的亲哥哥,轩辕明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紧接着声音小了些,但还是往下说,“包括我,因为我不配与你并肩,所以才不喜欢我的吗?哥哥。”
“是你们一直在排斥我,你出去问一问那些士卒拼出性命是为了什么,或许很多人都会说是为了军饷,但更多的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家人。”轩辕冥双手抱膝,眼中缓缓聚起水雾,不过他眨了眨眼,才往下说,“所以别把关系破裂的罪都推我身上。”
轩辕明捡起地上的兵符,转身出帐,“我现在也想保护家人。”
帐中一片寂静,火焰灼烧着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过了许久,坐在床上的轩辕冥将头埋进双膝中,声音格外低,“我不是怪物,别把我推开。”
轩辕冥偶尔会想如果自己父母双全,是不是就不用过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了,可是不论再怎样幻想,一睁眼他看到的仍是烽烟四起的边关。
他很清楚自己对于感情有一种极为畸形的依赖。他拼了命的对亲近之人好,以往怡亲王掌握玄甲卫时,同朝廷文官的关系还没有恶劣到这种程度。可自从轩辕冥打知府,抢税银之后,那些大官才会彻底跟长公主站在一起。
为了照顾好玄甲卫的弟兄们,轩辕冥什么钱都敢抓,他知道自己再这样跋扈下去,下一步得罪的就是其他驻防兵团,再然后就是万劫不复。
轩辕冥冷笑一声,然后一翻身裹紧被子缩头继续睡,“大不了造反呗,清君侧。”
日头晃悠悠的往下坠,轩辕冥一到冬天就犯懒,披着被子迟迟不肯下床,直到听到敌军打过来的消息,他才肯挪挪身子。
“吩咐关中的各位将领今晚通宵宴饮,顺便把城门给我打开。”轩辕冥一边登上城墙一边对身侧亲兵吩咐道。
“可是敌军已经围过来了……”亲兵有些犹豫,这时一只手从身后打了下他的头。
紧接着少年的调笑声响起,一个身影蹦跶着跳过来,“笨蛋,世子说什么就做什么,天大事都有世子背着。”
“绿蚁,又去哪偷懒了?”轩辕冥有样学样曲指弹了下这个侍从的脑门。
绿蚁捂着额头,眼中瞬间涌起泪花,“只需世子酣睡不许绿蚁偷懒,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世子睡觉是为了养足精神迎战敌军。”轩辕冥背手说道。
“绿蚁偷懒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世子啊。”绿蚁跟过去,将那亲兵挤到一旁。
“你都偷懒了还怎么保护我啊?”
“绿蚁睡觉进入世子的梦里,帮世子赶走噩梦,绿蚁是不是很厉害?”
“讨巧卖乖,我一会儿就把你从城墙上推下去。”轩辕冥状似威胁道。
绿蚁双手捂脸装作害怕道,“世子可千万不要推我,不然我到时候大喊我是怡亲王世子的贴身护卫,万一他们只听到了前半句以为我就是亲王世子怎么办?那岂不是坠了世子您的威风?”
轩辕冥笑了下,“我身边全是你们这种牙尖嘴利之人。”
“绿蚁多好啊,绿蚁一点都不牙尖嘴利。”面上讨巧,绿蚁的手却是握紧了剑柄,开城门毕竟是一件惊险之事,若有状况,绿蚁已做好拼死护主的准备。
就在思量时,轩辕冥握住了绿蚁的手,将露出半截的剑身给推了回去,然后刮了刮绿蚁的鼻子,“是啊,绿蚁多好啊,我是舍不得让你送死的,别怕,我在。”
“世子。”绿蚁抽了抽鼻子。
“对你们这么好,哪天出事了,记得把我尸体抢回来,不然我半夜回魂咬死你们!”
“找道士驱邪……”绿蚁顺口道。
“你说什么?!”轩辕冥眼一瞪,“我真把你推下去啊!”
“错了,绿蚁知道错了,就算变鬼世子也是最厉害的鬼老大,绿蚁要跟着老大吃香的喝辣的。”
城门被打开,城外的苏啜领着士兵却是犹豫着不敢进来。
轩辕冥依在城墙上,懒懒地看着城下的数千骑兵,冲苏啜勾了勾手指,“来啊,苏将军不要不敢啊,我真的都把兵力派去驰援秋水和巨沙了,快过来啊。”
苏啜听得这话,额头青筋直跳,这几年的相处下来,他早就知道了轩辕冥办事从不按常理出牌。
若顺着轩辕冥的思路走,苏啜敢信这城里绝对没有多余兵力,可问题是轩辕冥的思路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能想出来的!
“怎么了?不信吗?”轩辕冥手托着脸颊,“我都忽悠过你多少回了,你早该想明白我这人就是有点像赌徒,敢不敢进来?”
“麻的,疯子。”苏啜一转马头,对身后喊道,“我们走。”
轩辕冥冲着他们的背影挥了挥手,“有空再来啊。”等人走远了,唇边笑收起,扭头对绿蚁说道,“让城外埋伏的骑兵立刻赶往金安堡,同时传信给大嘴让他们给我转头,来个包饺子。”
“世子,这不是空城计吗?还有伏兵啊。”绿蚁说道。
轩辕冥面色冰冷,“谁给他们玩空城计啊,真以为我不怕死的?再说了你看苏啜是想玩这套的意思吗?他目的就是劫粮,怎么可能拿命赌。”
“我有点晕了。”
“冬天快饿死的老狼,别管他搞出多少花招,目的都是为了咬住最肥的那块肉。秋水关也好,巨沙城也好,都是为了迷惑我们,就连这次逼到城墙下,也只是想探听虚实,还是想借道去储粮的地方。”轩辕冥拢住披风转身下阶梯。
“苏啜现在得到的消息有,我留在关内,兵力的确派出去了,不然我不会跟他玩这种赌命的虚招,这几条足够他冒险一次了。”
绿蚁鼓了鼓腮,“既然如此,绿蚁传不传消息又怎么样,世子肯定早就安排他们出发了,我只要保护好世子就行了。”
轩辕冥一步步走下台阶,这时一阵小雪飘飘洒洒的落下,他转身看着烽火连起的城墙,叹了声,“领几年兵,人都跟鬼差不多了。”
第二十章 害怕
“人逃走了。”张大嘴的盔甲上还沾着血渍,咧开嘴露着一口白牙。
轩辕冥手揉着额角,声音带着疲惫,“知道了,反正就没想过你能捉到他。绿蚁,让你写的请柬怎么样了?”
“我嫌麻烦,干脆让人去把那些部族首领们都绑来了,”绿蚁笑嘻嘻地说,“让我半天写十几张请柬,我可办不到。”
张大嘴哈哈笑道,“世子你平日算无侧漏,这次却是翻了船,把曲生留在京城,倒把这娇娇儿给带到了我边关,我看他就跟世子您一样喜懒。”
“哼,”绿蚁冲张大嘴做着鬼脸,“那又如何,我就是娇气,不能跟你们一样五大三粗的,带出去丢人。”
“臭小子,幸亏王爷生的是个世子,不然你小子就是陪嫁大丫鬟!”
“我熟读四书五经,能吟诗作词,还会弄茶裁衣,本来就是当大丫鬟养来侍奉世子的。”绿蚁一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挺了挺胸膛说道,“反倒是你,别人是半本论语治天下,你是孔夫子一句好催睡。”
“牙尖嘴利,下次把你扔进使团去出使羌族部落去。”张大嘴气的只磨牙。
“行,到时候用张大将军十斤肉换城池一两座,你可就成了大功臣了。”绿蚁吐了吐舌头。
这次就连一旁端坐的轩辕明都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还补了一句,“真要如此,可得给将军立肉身庙了。”
任凭张大嘴再厚的脸皮,这下也被臊的不行,有心想骂几句,可是绿蚁毕竟是王府的人,他还骂不出口,想要学着文纠纠地扯几句怼回去,可是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子…,子曾经曰过…”憋了半天,张大嘴猛地一跳,伸手指向绿蚁大声吼,“子曰过,别太过分了!”
帐中安静了一刹,紧接着哄堂大笑。
上位的轩辕冥眉头皱起,开口道,“绿蚁,道歉。”
这句话说的很轻,夹杂在满屋的笑声中几乎要听不到。
然而绿蚁却是面色一凝,上前一步单膝跪倒在地,冲张大嘴抱拳道,“小的多有失言,还请将军海涵。”说着,抽出匕首就要削向自己的手臂。
张大嘴连忙制止,“算了,算了,反正你平日就是说话尖酸,我先调戏的你,该我道歉才是。”
绿蚁唇角露出笑,“将军原谅我了,太好了,回头送你十斤重的大猪腿做歉礼啊,”口中说着,他一跃而起,跑到轩辕冥身边,摇着对方的手臂,软声道,“张将军原谅小的了,世子可千万别把我推出去祭旗。”
这下谁都能看得出轩辕冥偏向的是谁了。
座下的轩辕明忍不住泛起阴谋,说不定自己这个兄长身边的两个贴身侍从就是拿来给他做人情的,可就算是这样,轩辕明也不得不承认,玄甲卫的氛围的确是很轻松,一点都不像宫里说错一句话就有送命的风险,这里要自在的多。
“苏啜逃走了,你不急吗?”轩辕明忍不住问道。
“急什么?你可以问问在座的这几个,谁没有过差点抓住那家伙的经历,逃走是家常便饭了,漠北一大怪谈,永远抓不到的苏啜。”轩辕冥按着额角,神色更加疲惫。
此话一出,那几个将领笑的更大声了。
“苏啜·可布尔,塞外的狡狐。”
“哈哈哈,他们族人不是给起了新外号,草丛泥鳅。”
“咱世子是不是也有个外号?”
“有啊,屯粮仓鼠,王爷是嗜血孤狼,后来为了跟世子相配,不也被传成趴窝狸猫了。”
轩辕冥鼓了鼓腮帮子,冲众人喊道,“谁再给我多话,我就派谁去把苏啜捉回来,办不到就斩了。”
座下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很默契地一同闭上了嘴。
这些人作战勇猛真要舍命相上,千里追击,说不定还真能把苏啜给抓回来,但是很明白的,轩辕冥给漠北各部族首领写请柬,就是已经有了擒苏啜的办法,他们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显眼抢功劳。
这次不算输也不算赢,粮没被抢走,但是也没能擒住敌方大将。
看着饭点将到,几人纷纷告退,轩辕明也跟着出去了,他这次驰援秋水关也算是立了个功劳,加之这些天在军中表现温和,倒也没人同他交恶。
“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何会有人喊轩…咳咳,世子为仓鼠啊?”轩辕明找了个面相和善的将领问道。
对方看着这张同自家世子一样的脸,倒也好脾气解释道,“漠北所有人都知道,永远别想找到世子的粮草,就算能找到,也永远别去动他的粮草。”
“为什么?兵者诡道也,断人粮草也是一条路,难道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对方神色古怪,“那就别怪世子把他们埋了做储备粮了。苏啜不敢打进来而是借道去金安堡,有个原因就是那里储存的是运去瀚海的粮草。他要真敢动世子的过冬粮,就算他跑的再快,世子也能削了他。”
“我倒是没看出轩辕冥他有哪点会是去千里追逐的样子,总像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一到冬天就这样,怕冷,天一冷世子就得找个由头回京猫冬去了,加上饮酒一多,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轩辕明挑了挑眉,“前几日宴席,我看他也不喜喝酒,怎么现在喝酒这么猛?”
“不知道。”对方摇了摇头。
直觉告诉轩辕明,对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不愿同他说了。
既然他不肯说,轩辕明打算直接去问当事人。
“谁同我说他不喜欢喝酒的?”轩辕明双手抱胸,从上往下俯视着自己哥哥。
“我没喝,”轩辕冥按了按太阳穴,“只是有点头疼,我现在真不敢喝,过几天要开宴,到时候我才得跟死了差不多。”
“觉得难受,为什么还要开宴?”
“你来我这儿是非要从盘古开天到我昨天吃啥都问一遍是吧?”轩辕冥不耐烦了,“有问题能不能自己去找答案,总来问我,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是我哥,”轩辕明一句话堵回去,“亲哥。”
“行吧,你问,我答,在我对你没耗干最后一点兄弟情前,把能问的都问了,然后就给我闭嘴,再对我的习惯指指点点,我立刻把你打包送回京。”轩辕冥揉了揉头。
“我只问一个,”轩辕明看着哥哥,缓缓说道,“据说荀王当年固城坚守,被围数月,城中人易子而食,等到城破时他人已如骷髅,死前留下诅咒,愿永坠饿鬼道吃尽天下负义人。你是不是怕鬼?”
“轩辕明,你有病吧!现在就给我滚回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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