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们果然是同胞亲兄弟,”轩辕明眼睛弯起,“我果然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不是吗,屯粮仓鼠,我敢说除了挚亲,你其实一个人都不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他们两个谁更心狠一点,轩辕冥杀人如麻但他会有愧疚会害怕因果报应,而轩辕明做事正派却不会惋惜弱者。
第二十一章 敲打
残雪挂在枝头,冷月吊坠斜山,寒意顺着骨缝钻入心中,在风中似乎能听到一声声的鬼啸。
木炭在火中燃烧,轩辕冥铺开地图,手指顺着起伏的山脉慢慢移动,眼神逐渐凌厉。
风裹着雪花一团团拍在帐帘,扑簌簌的声音第一次让轩辕冥心中生寒,他往后一靠,闭上眼在心中勾画着数年前发生在这里的血腥屠杀。
刀刃与剑锋相撞,荀王因一时不差,被突厥攻下了秋水关,紧接着荀王世子誓死守城,在巨沙城斩下呲沙可汗的头颅,然而等待这些浴血奋战将领们的却是罢官交权的旨意。
轩辕冥放在桌案上的双手紧握,止不住地颤抖。很多事轩辕长德并不想让他知道,但是等轩辕冥自己接手边关事务,一点点调查过去的那些细节,他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狡兔死走狗烹。
守在北方最严寒的地方,面对着最残忍敌人的漠北受兵每月的饷银竟然只有二两银子,而且在哗变发生前已经拖饷六个月了。
二两银子,自己在京城中随便点个菜都不止这个价,轩辕冥嘴角挑起一抹讽刺的笑,同时睁开眼低头看着手心掐出的指甲印。
同样的事他绝不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朝廷真的这样对他,轩辕冥宁肯反了压在他头上的朝廷。
轩辕冥站起身,撩开帐帘看着夜色中飘飘而下的雪花,原本燃起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冷下。
他害怕,害怕厉鬼报复,害怕荀王的下场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虽然经常会有逼急就反的念头,但自己真的有本事推翻这个朝廷吗?
轩辕冥眼神稍暗,转身回到桌前,从匣子里取出了另一卷地图在桌上慢慢铺开,这时当年朝廷剿灭荀王的作战图。
如果说当年的漠北守兵是一群被饿疯的狼崽,那么那时的玄甲卫就是群掉牙秃毛的老狼,轩辕长德就是靠着这样不堪的玄甲卫慢慢剿死了荀王。
轩辕冥不敢让任何人猜到他有多少粮,因为当年的轩辕长德就是奇军突袭了荀王的粮草,然后将人困死在城中。
轩辕冥宁肯打骂贴身侍从也要搞好同部下的关系,因为当年的轩辕长德就是抓住了荀王和部将的矛盾,一举策反,剿灭了荀王的大军。
一切的一切,轩辕冥恐惧地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防着自己的父亲!
他面对的任何一个敌人,他做出的任何一个指令,都是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父亲来对待!
颤抖的手指在羊皮纸上慢慢摸挲,轩辕冥眼越睁越大,随后疲倦地靠回椅背。
他没有信心能在父亲的围剿下取得胜利,或许能和父亲角逐一阵,但是没有用,沙场即是生死场,输即是死。
轩辕冥摸出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一杯酒下肚,冷掉的心又慢慢热起。
如果自己真的和朝廷对着干,父王究竟会帮哪一边呢?轩辕冥指腹摸挲着杯沿,不由得笑出声。
“到时父子相残,不失为一桩美谈。”轩辕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雪下了一夜,第二日清晨,站在山峰上,天下都似归于了洁白了。
一群身穿锦绣华服的人围在一起,胡须和发梢还站着冰屑,哆哆嗦嗦地搓着手跺着脚,偷眼去瞧坐在前面的轩辕冥,没一个敢说话的。
“绿蚁,我让你去请几位大人,怎么把人冻成这样?”轩辕冥闭着眼睛,手撑着额角并未去看他们一眼。
绿蚁在旁也跟着板着身子说道,“我当然有请,不过几位大人害怕耽误时间,马不停蹄的赶了一夜路急着要来见世子。”
“是,是,”听绿蚁这样说,其中一个胖乎乎的中年汉子连忙应道,“一听到世子有请,小的怎么敢拖延,简直是迫不及待要来聆听世子的教训。”
轩辕冥眼睛睁开一条缝,瞥向那汉子,“是吗?”
“当然是,”那胖汉子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就差没伸出三根指头发誓了,“小的对世子可以说是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任何怠慢。”
“可是你小女儿的婚事,怎么也没请我去喝杯喜酒啊?”轩辕冥淡淡道。
胖汉子瞬间僵住,冷汗一颗颗在脸上冻成冰珠,他余光扫了眼城下列阵以待的军队,心中一横立时跪下,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世子,小的实在是罪该万死,我那小女儿喜欢上了突厥的小王子,他…他俩私相授受,我丢脸还来不及,怎么还敢将丑事捅到世子面前。”
“呵。”人群中发出轻轻一声嗤笑。
轩辕冥知道那人在笑什么,什么私相授受,不过是两头讨好,看着轩辕长德被召回京中,看不起他这个新上任的统领罢了。
“你的汉话倒是说的蛮好的,”轩辕冥说道,“啊,我都忘了,你本就是在塞外经营的商人,也不错,有汉元帝之遗风。”
这句话那些蛮人听不太懂,但是许序这个颇通文史的却知道轩辕冥这是笑他如汉元帝让昭君出塞一般让嫁女儿谋求亲家关系。
许序心中更紧,俯身就要求情。
谁知,轩辕冥接下来一句却把他给打蒙了。
“每次翻开史书,常叹崔相才智渊博,合书时又忍不住想若古人能生于今朝该多好。”轩辕冥垂首看向许序。
许序趴在地上,脑子飞速运转,世子口中的崔相,莫非是南北朝时的崔浩?他叹崔浩才智渊博,北魏太武帝说过同样的话,卿才智渊博,接下来一句则是忠著三世。
想到此,许序心中有底了,狠狠一磕头道,“小的全无任何长处,凭世子和王爷的恩情才得一席之地,时时念着如何偿还世子之大恩。”
听他这番表忠心,轩辕冥的眉头并没舒展。
原本有底的许序一下又不安了,心中迅速想,崔浩曾劝阻武帝南征,一生助其平定北方,北方,漠北!
瞬间想通,许序呼吸骤紧,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发出些什么声音。
以往轩辕长德统领玄甲卫时虽然也有战事,但多是守城,同突厥也是半打半和。正是因为如此,许序才敢两头讨好,可是如今看轩辕冥的意思,他分明是野心勃勃打算一举扫平漠北,那到时他这个突厥亲家岂不是……
“塞外寒冷,看今年的雪一场接着一场,恐怕到了开春也停不了,那时说不定要饿死多少人。”轩辕冥说到此,嘴角浮现一抹笑,“不过都说瑞雪兆丰年,中原少不得又是一个丰收,真是不得不让人感叹啊,我劝天公重抖擞,两岸何不归一家。”
这几乎就是明示了啊。许序长舒一口气,擅自从地上爬起来,“何止是冬日难熬,寒风从初秋就刮起来了,所过之处,百草尽折。”
轩辕冥一下下敲着手心,笑道,“哦,我那时去瀚海压粮,倒没听说这事。”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许序说初秋就刮起了寒风,是说突厥遭灾没能准备好过冬的粮草,秋草不肥,军马不壮,正是士气低迷之时,这算是卖个情,正是投靠轩辕冥了。
而轩辕冥说他在瀚海压粮,则是说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次一定扫平突厥。至于战后的利益划分,南方丰收有余粮,到时轩辕冥肯定大开商路,许序肯帮他就是一份钱两人赚,不帮,就想想崔浩的下场,你一个跑去塞外的汉人,我说你叛国,就算抓不到你本人,诛你几族还是可以的。
至于要不要真的全灭突厥,轩辕冥扶额看着远处皑皑雪山,笑了。何必呢,突厥在一日就是各部落名义上的可汗,没必要帮那些野心家的忙。
想着,轩辕冥瞥了眼身边笑的开心的许序,又收回了视线。心中想到,你不是把女儿嫁过去了吗,等她生下一个小可汗,正好帮了本世子一个忙。至于现在这个合作伙伴,名头轩辕冥都想好了,暴毙而亡。
该自己赚的钱,合作,不过是找个方便的钱袋子。
轩辕冥有时会想,自己这样的人死了是要下无间地狱的,但转念再一想,总比活着就在地狱里强。
心念一动,轩辕冥忍不住捂嘴咳嗽了几声,随后便止不住了,咳个不停,苍白的脸上都泛起了红。
“出门时说了让你多穿件衣服,怎么都不听,就没见过比你更倔的。”这时,轩辕明手捧一件厚披风走过来,不顾自己哥哥的反对,给人裹的严严实实的。
绿蚁在旁看的目瞪口呆,自家世子的脾气他了解,那是说一不二,就算所有人都劝他多穿衣少喝酒,但从来没人敢真正夺他酒杯的,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小殿下竟然胆子这么大。
“我不穿,滚开,挡我视线了,而且我不是让你滚回京去吗?!”轩辕冥挣扎着,将遮在眼前的毛领撩开。
“我是监军,你敢这样吼我,明天就参的你体无完肤。”轩辕明揪着哥哥的头发把人给摁进厚厚的皮毛中,“还有,家里来书信了,再喝酒就收拾你,我做主把你的藏酒给倒了。”
“你!!”
第二十二章 利益
“你在写信骂我?”轩辕明感觉十分莫名其妙。
轩辕冥俯在桌上奋笔疾书,不想去看对方的神色。
“因为我管你了,所以你给父亲写信骂我?”轩辕明不确定地再次问道,随后低头掰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地数,“你不好好穿衣服,不爱吃饭,喝酒,总是睡到日上三竿……”
“同你有关系吗?”手中笔被重重地摔了出去,轩辕冥冷声道,“你同我有关系吗?难道有些事非要我细细掰碎了说给你听?朝廷每年收到的银子就那么点,漠北吃下了落在宫里那位手里的就少了,钱权相争,生死搏斗,你和我不同阵营,本就毫无情谊可言。”
轩辕明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搓揉着衣角,“我们都是皇家人,同样的姓氏,一家人难道还要内斗让别家看笑话吗?”
“难怪太傅喜欢你,你确实是按照他们那些个士大夫心中的明君培养出来的,要同我化干戈为玉帛?不要做梦了,我知道你们接下来的想法,先稳住我,然后慢慢卡住中原到边关的运粮路,最后让几个文官督军协查,分割我的势力。我肯定不会同意,那就是慢慢熬,直到熬死我。”轩辕冥曲指敲着桌子,嘴角的笑更加冰冷,“我甚至都能想到里面有多少刺杀算计了,到那时你还能好心劝我保重身体吗?”
“为什么你的话中没有任何把亲情考虑进去的地方,你和朝堂,我们是血脉至亲。”
“我不需要!”轩辕冥猛然掀翻了桌子,“不要在把我丢出去十几年后,又回来跟我说亲情好吗!”
看到砚台打翻,浓黑墨汁溅出染脏了轩辕明的衣角,原本站起的轩辕冥又坐了回去,手扶住了额头缓解着自己的情绪。
“我想说对不起,云清的事和母亲逼你娶亲的事,真的很过分。”轩辕明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砚台,“但我真的祈求你不要让玄甲卫因为我们个人的原因,而变成泄私愤的工具。”
“你为那几个亲兵哭过吗?”轩辕冥突然问道。
“什么?”
“你来的时候,我杀了你随身的几个亲兵,你为他们流过泪吗?”轩辕冥抬起头,“我记得你当时很生气。”
轩辕明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没有吧,”轩辕冥自顾说下去,“你当时是不是有种轻松的感觉,不用装了,可以和我叙叙兄弟情了?你当时的想法是什么,生气肯定是有的,但很快你就意识到了,这几个人死了等于宫中插在你身边的眼线就没了,然后接下来你对我产生了好奇,我替你挡酒,让你有了亲情还能修复的错觉……”
“不是。”
“别急着反驳,你那时是不是还有更大胆的想法,利用我,然后拜托宫里的操控?十七年啊,被绑在一个疯子身边十七年,很难过吧?”轩辕冥嘴角向上扯。
砰的一声,砚台重重砸在了他的身侧,漆黑的墨汁溅了他一身。
随后帐帘掀起,轩辕明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寂静的大帐中,轩辕冥先是呆愣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一阵,然后便是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笑过后,轩辕冥捡起笔继续写告状信。
儿时在京城中仰人鼻息的生活让轩辕冥很会揣摩别人的心思,他总能一眼就发现某人藏在心底最阴暗的想法。
人们在怪胎面前总是不会隐藏自己的恶意,轩辕冥总是用最坏的那一面去猜测别人,因为每次这样猜几乎都能符合他们接下来的行为,所以轩辕冥就不愿再去期待别人的善心。
如果非要说轩辕冥有没有见过一腔忠心全无私心的人,也是有的。他七岁时的冬日,曾有人饿死在京中,死时手里还抓着要告的御状,那人状告福海府台强征税款逼死他的一家子。
那案子上达天听,最后是一批地方官员被免去官职。但也因为这件事,京中官员此后再不肯接这种御状。再接着轩辕冥在府衙见到了被人打出去的落魄书生,那人口称福海强收税太过严重,他有解决的办法,但是没人愿听。
想到往事,轩辕冥不由得笑了,因为福海收税逼死人,所以有人告御状,因为有人告御状而没人再敢接地方来的状纸,所以错过了那书生的建议。
以至于福海现在被轩辕冥插了一脚,从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要慢慢给自己铺路了。只是后来,轩辕长德回京待他极好,轩辕冥才会把心思都用在讨好父亲身上。
“如果一开始福海早听了建议就不会逼死人,那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也就更不会有去年大雪封山,福海千里运粮了。”轩辕冥手撑着脸说道。
因为这件事,轩辕冥就有点信因果,同时也更不相信有人口中的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其实之前就写完了,只是不满意后半篇就改了,但这样就会变的很长,感觉会很麻烦ಠ_ಠ
第二十三章 心思
第一通战鼓敲响,校场一片肃静,冷风卷着碎雪在空中打转。“砰,砰。”每一个鼓点都伴着狂风的怒吼,所有人的心跳随着鼓声激响,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一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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