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冥身披黑色大氅身下骑着黑色骏马,他的神色中再没有倦怠,眼中带着一种弑杀之情,他看着众将士,将手指向远处的雪山。
“今朝攻守之势异也,诸位想不想同我马踏浅草,手持弯弓射苍狼?”轩辕冥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股魔力,让人忍不住去信服他。
所有人浑身的热血似乎一瞬间被点燃,那是一种完全的信任,愿为统领献出生命的狂热。
“胡闹!”
京城中,轩辕长德重重一掌将信纸拍在桌上,眸中全是怒火,“他竟然不先请示陛下就自己做主攻打突厥的城垒,他究竟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把整个朝廷放在眼里!”
送信的曲生弯着腰恭敬地矗立在一旁,等主上说完,他才顺着回了一句,“可能是事发突然世子来不及汇报,军中有长公主的人在,也不会看着世子胡闹的。”
曲生说话总是不肯明确表示出偏向谁,他虽是轩辕冥的人,但一个胡闹就将轩辕冥反攻突厥的事说成只是少年逞强,那句长公主有人在军中,则是隐晦地提醒轩辕长德和轩辕冥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不能在有外敌的情况下反对世子那会让旁人看了笑话。
“那他倒是也收敛点,”轩辕长德叹了口气,“本王也想支持他,可是没有调令就敢擅自用兵,本王也不知该在圣上那里怎么说啊。”
“汉时冠军侯马勒燕山,封狼居胥,想来世子也是想着能扩我疆土,扬我国威,少年热血圣上也能理解的。”曲生拱手道。
曲生的每一句都是把这次无调出兵说成是少年人一时气血上头的胡闹,现在又是暗戳戳地吹捧,若轩辕冥真能降服突厥,那他们父子在史书也有不亚于卫青舅甥的佳话,正好能消解这些年关于轩辕长德参与冤杀功臣的猜测。
轩辕长德看向躬身的曲生,心中也不由感慨道,这人真的是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曲生当然不知道他们父子的真正关系,他想唤起轩辕长德对世子的父子情,又要努力降低自己是世子身边人的情况。
“本王记得当初将你赏给世子的时候你才……”
曲生一下跪倒,回话道,“回王爷,八岁。”
“那也有十年了,”轩辕长德曲指轻轻敲着桌面,这个习惯他和他儿子一模一样,“那时本王回京不知该给世子带什么,想想不如送他两个玩伴,本王记得你和绿蚁是哪里人来着?”
“福海。”
“哦,想起来了,福海当时闹着造反,本王顺便去镇压了一番,十年了,有回家乡看过吗?”轩辕长德状似闲谈。
曲生的心一下揪起,垂头道,“属下的家人早就已经死光了,现在王府就是属下的家。”
“有件事,”轩辕长德身往后靠着椅背,手指敲桌面的动作放缓,一下下的似乎是陷入了冥想。
半天没听到轩辕长德的后半句,曲生揪紧的心慢慢放松。
突然,“本王回想这么多年,曲生你好像一次都没自称过奴才啊。”轩辕长德坐直了身子,手也停止了敲桌面。
曲生的呼吸瞬间止住,大脑如同被重重捶了一下,一时找不到思绪。
“卖身契被烧了吧,有在福海置办家产吗?应该是有的,你是个好强的人,不像绿蚁听话,让他学那些侍候人的活儿他不仅学的快还能学的精,你不行,你从来没认为自己低人一等。”轩辕长德缓声道,“你说本王要是换了福海知府,本王那个乖儿子是不是得哭着来找本王拼命啊?”
“王…王爷…”
“起来吧,宰相门前七品官,你是我怡王府的人有点骨气是应该的,本王送你去参加此次春闱如何?”轩辕长德语气和缓。
曲生抿了抿唇,“投靠王爷的官员已经很多了,属下陪着世子长大,让属下离开世子独谋富贵是万万不愿的。”
轩辕冥深深地看着跪着的曲生,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妒意,自己同那孽子如此亲密,他竟然还要事事都瞒着本王!
“恕属下直言,王爷提拔李将军为瀚海督军也是伤了世子的心。”曲生俯身道,“世子此次出兵突厥,未尝没有想同王爷证明自己的原因。”
“你还在帮着他说话,”轩辕长德悠悠道,“他看不惯李督军大可同本王说,总喜欢自己在背后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本王想让他回京。”
“啊?”曲生太过震惊,一时忘了收敛脸上表情,“这不就是鹰入囚笼,自断双翅吗?”
“本王本以为他会答应,就慢慢培养李拾花想要接替他的位置,如今看来他与其说是在对抗突厥,倒不如说是在反抗本王。”轩辕长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跪着的曲生抿紧了双唇,他实在想不出王爷怎么会觉得世子会乖乖回京啊,世子的脾气天高皇帝远他都快想自己当皇帝了,王爷竟然还想压着他?
但这件事在轩辕长德看来很好理解,他不想自己儿子再离他那么远,想把人拴在自己身边。
轩辕长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流露出了这个想法,不然轩辕冥不会突然要打突厥。
这么些年经营下来,轩辕长德几乎已经在边关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方式,说他养虎为患也好,他需要边关一直有事,让朝廷没有精力兔死狗烹。
同时他也需要每一任继任者都被局限在这套形式中,这也是为什么轩辕冥有个风吹草动轩辕长德在京城都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因为边关守将虽然换了,但真正的班子还是轩辕长德的人。
换句话说轩辕冥现在能在边关一呼百应靠的不全是他自己,还有他身后的轩辕长德。但问题是,轩辕冥不想再这样了,他要边关从现在起只听他的话。
打散突厥,重新扶持起自己的势力,还可借战事提拔自己的人,这一套下来最起码也得七八年的经营,等成功了,轩辕冥自己的势力几乎也把边防渗透的差不多了。到时就不是你朝廷说要不要狡兔死走狗烹了,而是还想不想要这半壁江山了,毕竟轩辕冥自己也有继承大统的血脉。
头疼啊,轩辕长德揉了揉太阳穴。自己这个儿子偶尔能激起他的父爱,但更多的时候则是让他爱恨交加。
正在思考的时候,门外有侍从说道,“王爷,世子的信。”
“拿进来。”
拆开信封,一整张信纸上就写了一句话。
‘父王,儿臣好想你。’
“走,进京面圣,世子抵挡突厥进攻守关有功,谁要是敢质疑,本王亲自与他们争辩。”
第二十四章 局势
轩辕冥擅自行动的事果然在朝堂中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一时各种弹劾他的帖子纷至沓来。
轩辕长德却是不慌,现在同那些人争辩根本就没有用处,因为他们抓住了怡亲王的弱处,跟他们争下去很容易让自己陷入了一个自证清白的陷阱,最后成了保儿子还是表忠心的两难境地。
明白这些,轩辕长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表忠心。不论外面如何骂,只要皇帝心里明白谁才和他是一家人。
打突厥的是你亲侄子,为王朝守关十余载的是你亲哥哥,这些年从登基到现在坐稳朝堂,边关一没让你操心过外地入侵二没拥兵自重威胁皇权,你现在因为几个人的造谣诽谤就要打压功臣是不是会让将领们寒心?
二是装可怜,轩辕长德手里绝对有能帮他说话的人。可是轩辕长德让这些人都安静了,只要一两个官职不高的替他发言。
这就显得怡亲王孤单弱小,进一步证明这些年他在京城中没有发展起自己的势力,受到了排挤。
“火候差不多了。”轩辕长德看着沸水中滚动的茶叶,“年末受到的那些贺礼,好像还没回礼,曲生你去安排一下。本王记得相国寺主持送过本王一尊观音像,听说御史王千之的母亲喜好礼佛,给他送去。”
“是。”曲生应下。
晚间,回到府邸的王千之打开怡亲王府送来的礼盒,看到里面那尊观音有些不解。
“这真是亲王府送来的?”王千之疑惑道。
“是啊,”王夫人在旁回道,“今天一大早王府就来人了,我一开始还怕是什么太贵重的礼品不肯收,但听对方说是送给老夫人的观音像,又让听竹、煮雪他俩打听了一番,知晓怡王府今日给许多家都送了礼盒,后又听这观音像出自相国寺用料不算稀奇才敢收下。”
“倒是奇怪。”王千之拿起观音像细细打量,“你明日再去各府打听一下,突然送过来一尊观音像,真是奇怪。”
“我看也没什么奇怪的,你的那些同僚把人逼成那样,要我说老爷这事你可千万别掺和,人家毕竟是皇上的亲哥哥,别到时候你们吵吵囔囔的,他们兄弟俩把门一关自己就协商好了。”
“去,去,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王夫人不乐意了,“妇道人家是不懂你们那些大事,但妇道人家长年在后宅,可比你们了解这兄弟妯娌之间的相处。说到底你们囔了半天,往大了是怡亲王世子意图谋反,往小了那不就是自家侄子擅自去你家宅院召集家丁把入室抢劫的土匪给打跑了,你怕他和土匪勾结起来反把自家给抢了。可是老爷,土匪来了能报官,侄儿抢地,那些家丁的卖身契又不在他手上。”
最后一句话听的王千之浑身巨震,是啊,玄甲卫的真正控制权在怡亲王手里,怡亲王现在又在京城,若是世子造反那就是忠孝两抛。很简单的道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他们只是希望皇上不要明白,可问题是当今圣上真的有那么忌惮自己兄长吗?
就在他思索之时,院外小厮匆忙跑进来。
“老爷,老爷,二爷回来了!”
“什么?!”王千之一惊。
他的弟弟王柏之先前因为浙江贪污案牵连入狱,虽然免去了死罪,但免不了革去功名发配充军。这几日王千之找遍了各种关系像救弟弟出狱,都没能成功。
突闻喜讯,王千之心中一时惊喜交加,人几乎就要站不稳了,急慌慌就要往外走。
就在这时,又有小厮跑来。
“老爷,老家那边来信了,雪棠少爷领了先锋将军的官职,老家要办喜宴。”
王千之脑袋发蒙,颓然坐倒在地。
“老爷!”王夫人立刻上前搀扶。
王千之手止不住的颤抖,一把将夫人的手臂紧紧抓住,回头看着那在烛光中散发着温润光泽的观音像,他的双唇变的惨白,“观音,这是给我们送了尊真正的大佛啊,这是要把我绑上怡王府的大船了。”
王夫人此时拍了下他的手,“老爷,二爷回来了,雪棠侄子又升了官,多好的喜事,老爷你何必哭丧着脸。如今只是送个贺礼,怡亲王都能这么大手笔,往后您才真的是要仕途通顺了,妾身先在这里贺喜老爷了。”
“有什么好通顺的,”王千之脸色仍旧苍白,“说不定日后会怎样呢。”
“做大事本就需一番豪赌,如今这番挤兑,你的所有同僚几乎都出动了,可见怡亲王还没在御史中扎下钉子,老爷,那你可就是第一个了。”王夫人喜道。
“豪赌可是要压上身家性命的。”
“难道不跟这场赌,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王夫人抓住自己夫君的手,蹲下来抚着他的脸,“想想看为了二爷的事你跑了多少户人家,舍了多少面子,谁搭理我们了?现如今怡亲王不过一句话,他们就把二爷全头全尾的放了回来。老爷,随大流咱就是小虾米,你总想着有事大家一起扛,可是天家的网落下来,就算再多的小鱼聚在一起那也扛不住啊。老爷,站的高才能看的远啊。”
“可…可是…”王千之仍有些犹豫,“怡亲王这意思,是要我背叛整个御史台啊。”
“老爷,你觉得这场对抗打下来,御史台真能全身而退吗?到时候走多少人,来的是什么人,还都说不定呢。”
有了自己夫人这般劝慰,王千之心中刹时安定了许多。
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说道,“夫人,家中还有两盒雪山雾松,你包起来明日给王府送去。”
“你傻啊,”王夫人笑着打了下夫君,“怡王府哪会缺好茶啊,与其给王爷送,倒不如送给世子,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况且别人问起来,也可说是送给雪棠侄儿的。”
“是是,”王千之乐呵呵道,“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于是就在朝堂吵的最厉害的,一道折子悄悄的递到了宫中。
折子中弹劾的是,岭南镇压叛乱,监军冒领军功诬陷领军将领逼的地方将领撞石以证清白。
监督地方官员本就是王千之职责所在,这道奏折内容倒是不出格,诛心的是最后一句。
‘而今上欺下瞒,将不知兵,兵不见将,赏罚皆由监军操办,长此以往,或是相府调令,文人杀敌了。’
这句话狠就狠在戳中了帝王的痛处,结党营私。
加之朝堂闹的沸沸扬扬的弹劾怡亲王世子,就会让皇帝有种猜测,究竟朕所看到的,是真实情况,还是身边这些文官营造出来的假象?一个小小的地方监军能逼死领军将领,那这满朝文官又能不能逼死朕的亲侄子?
“这茶不错,”王府内,轩辕长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曲生,你去置办些丝绸布匹,金银玉器给世子送去。”
“王爷,边关苦寒应该不会需要这些。”曲生说道。
轩辕长德放下茶盏,“给他用来赏人的,打胜后给那些将士好让他们送夫人的,世子身边没有女眷,你让绿蚁多留心些。”
“那战利品……”
“让他全都运回京城,顺带给本王滚回来负荆请罪。”轩辕长德气道,随后又忍不住补了句,“让管家把钥匙给你,去库房里挑挑,有一副先帝赏的金丝甲给他送去,还有母后在时留给本王的一副玉石项链,那是突厥皇室的旧物,让人也给世子送去,还有一副紫木弯弓,也给他送去。”
曲生笑道,“王爷干脆让属下把王府搬去边关好了。”
就在轩辕长德逐渐掌握局势的时候,一个人的突然插入,让原本偏向怡王府的形式再次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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