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好追讨的计策,江映华遣人去查探,那麻袋里,竟然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动弹不得的两个刺史。
江映华眼下恨不能乱箭齐发,将这两头蠢猪就此扎成刺猬泄愤才好。士兵将人抬到她眼前,她冷声质问:“州府如何?缘何被抓?”
那二人吓得抖动如筛子,哑着嗓子道:“殿下,大事不好,节度使,节度使他派兵破城了。”说罢就哭天抢地开来。
江映华闻言色变,与乔安对了眼色,忙将骑兵召回,旋即吩咐人联络派出的斥候。江映华则顾不得等人归来,核准消息,急忙手书一封送往京师。
入夜时分,最先收到的,竟是范阳驻军的求助信,原来依照江映华之请求加固沿线防守,竟被朔方军的主力击溃。他们不知江映华这边已然捉襟见肘,竟想着这是最近的援军,意图求助。
屋漏偏逢连夜雨。江映华得了这个消息,身心俱疲。好端端的,怎会如此?节度使手中兵马的确不算少,但一边击溃州府,一边还能硬着头皮直捣范阳,战线拉得如此长,究竟剑指何处?
江映华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复盘。她隐隐察觉,这症结便出在州府官员与流寇身上。若是州府、流寇本就是节度使兵变的挡箭牌,在朝廷虚晃一枪,分散注意,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两个中年刺史,长期守卫地方,怎会如此无能?牺牲家眷上演一出苦肉计来诓骗自己这个涉世不深的丫头,倒是一出好计谋。
范阳辖区乃是北境大门,断不能有丝毫闪失。眼下不知范阳主力如何,江映华遣乔安携半数禁军亲往封锁线援助,她加急又递出一份朔方节度使发兵范阳,求朝廷增援调兵的文书。
乔安也知晓,范阳不容有失。但他放不下只有一万禁军在手的江映华独对州府不知实数的叛军,固执的改派他人往范阳一线,自己留下,和江映华一道,应对两州内的叛乱。
江映华盘算着,只要自己能撑住五日,便有望北上回防范阳,朝中援军一到,两州的叛军很快就能被剿灭殆尽。
颜皖知来此之时,心底预设这里的暗探皆已经暴露反叛,先投递假消息试探,果不其然,回应如她所料。颜皖知心下大惊,合着节度使早就拿捏了自己安插进来的人,将计就计的传回京中的,全部都是假消息。
发觉异常,她连北署都不敢前去。直接拿出了陛下的密令,依着上边的吩咐,集结临近各处州府的驻军,前往江映华所在之处增援。是以陛下早在江映华发出求助信的那日,便已然收到了颜皖知的奏报,慌乱中再拨五万禁军往北境而去。
南北同时兴兵,乃是国朝少有的危局。陛下眸色阴沉,如此巧合的两处变故,该是暗地里有人合谋。她一面指挥着作战布防,一面命人探查起背后的阴谋来。
朔方节度使用兵如神,五日光景踏破数座城池,两州之中,除却江映华的驻地,其余县城几近沦陷。
江映华派出的探子回来的愈发少了,一星半点的消息拼拼凑凑,能得出的结论大抵是,这谋反的节度使豢养的私兵该是不少,州府并不是他的主力,范阳才是他的目标。
分析好眼下的形势,江映华自比做海上孤岛,与乔安合计,眼下朝廷该得了消息,二人得定计突围,不然早晚困死在此处。为了与援军汇合,当往南攻伐,杀出一条血路来。
颜皖知集结的地方兵力,则主要集中在东南的三处州府,是以她带兵杀过来,并没能与江映华相遇,二人各自一路,蚕食着两州内节度使叛军的南部防线。
领兵往疆场,颜皖知是生平头一次,而且,她不会武,充其量,学会了拿短刀匕首防身。
江乔二人的一万人马苦战数日,损失惨烈,但总算是杀出一丝光亮来。击退了一波攻势,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江映华下令,在新的小城内暂时休整,留存体力。
入夜,半数人浅睡养神,半数人警戒巡逻。一身浴血的哨兵跌跌撞撞的跑来通报,吵醒了所有的人,“不好了,叛军,大批叛军,往此处围来了。”
乔安迅速登高远眺,暗夜里,乌泱乌泱的深色团影自三面席卷,他匆匆知会江映华,“殿下,快回撤,人太多,敌不过。”
疲惫的军士往北撤去,叛军穷追不舍。乔安见情势危急,便主动殿后,逼着江映华回防驻地,等候援军。
是夜,剑戟刀兵的声响在回撤的路上不曾间断,火光漫天消弭了漫漫长夜的幽暗。
只是,那个一直护着江映华的满头灰白须发,本有旧伤在身的老将,再也不曾回还。
天色大亮,江映华在城楼苦等,直到眼底朦胧一片,也不见熟悉的身影归来。
江映华带着六千人马死守城池,眼见城楼上的兵士换了一茬又一茬。直到,第二日的正午,四万援军裹挟着黄烟滚滚,铁骑踏穿了叛军的阵脚,血战半日,清剿殆尽。
“末将等救驾来迟,请殿下治罪。”
来人是北营的小将,乔安亲带出来的徒弟,京中忠义侯府的世子。
江映华将人扶起,“派人把你师父寻回来,务必寻回来。分吾一万兵马,此处你不必管,即刻往范阳。”
“殿下,陛下的意思,范阳您不必去,末将此来,一为平定两州贼寇,二为引援军往北,三便是亲送您回京。”世子抱拳一礼解释着。
“吾不去范阳,一万人马会尽快归还。料理干净便回京了,不需你送。”江映华的语气淡淡的,却不容回绝。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江映华是钦定的统军将领,世子也不好忤逆她。
江映华早已有了主意,敢折了她恩师一般的大将,总得付出代价。眼下援军已到,范阳危局有望,她得肃清两州烂账。
第27章 声东击西
世子与江映华短暂的接洽,停留半日,商议着后续安排。这半日光景里,禁军分批而来的最后一万兵马也已经抵达。
江映华见时机已到,便命人即刻领四万人马往范阳,自己稍作休整,整编手中的一万五千兵力,准备与州府内的节度使军相抗。
待休整之余,有密探来报,州境内东侧另有一股势力在与叛军对峙,瞧着似乎是地方驻军的军旗配置。
颜皖知此刻成了阵前军师,虽心忧江映华的安危,却根本分身乏术。
两州内的情报网因战乱瘫痪,她一时也想不出良策知会江映华,最要紧的,叛军眼下占据优势,她的斥候侦察兵,尝试数次都难以突破封锁,连江映华的具体位置都不知晓。
反而是江映华提前布下的哨兵,察觉了东线的异样,先一步汇报了这一情况。
闻听此言,江映华毫不迟疑的将消息知会一众将士,连日苦战的禁军老兵因此士气大震,仿佛横刀立马,即刻便能荡平贼寇,为战死的弟兄报仇雪恨一般。
既东路有了援军攻防,江映华眼下所处的位置与人汇合颇耗费时间,她对着沙盘苦思,若是乔安还在,要如何布置战局。
江映华回忆着乔安曾经的提点教诲,眸光一转便有了计策。
她要带着这一万五千兵马,沿西线北上,沿途收复叛军攻陷的城池,收编各处打散的地方兵力,而后,便是直捣防守空虚的匪巢节度使府,自后方绝人生路。
带兵厮杀苦战近一个月,江映华损失了三千余兵马。好在,西线的城池多数已然收回,百姓感念,更有愿意随军同行的壮汉一路追随。
江映华交待好地方官吏,整肃残部严防死守,亲自监督各处布防,将余下的兵士收编,再往北进发。
一路攻下来,队伍的总人数有增无减,已经突破了两万人。恰逢颜皖知东线突破北上,攻破叛军封锁后得了江映华的所在,颜皖知得知她安然无恙,便传信一封,欲带援军与人汇合。
江映华收到颜皖知的来信深感意外,从未料到数处州府的联军竟是这文文弱弱的小京官带来的,一时又惊又喜,对颜皖知的好感不知不觉中加深了好几层。
州府内战局平稳,消息传递的路线再度畅通,陛下的密信姗姗来迟,印证了颜皖知的传讯。
粗略算下来,二人手上约有五万兵马。
如今两州境内尚需应对的,只有朔方大营这一节度使的老巢。依探子回报的消息,那里的驻军充其量也就三万,对外宣扬的数目不过迷惑的幌子,主力部队早已与范阳驻军厮杀在一处,大有吞没范阳的架势。
而范阳前线的战事吃紧,两方殊死较量。世子的军报中提及,节度使兵经验丰富,朝廷的兵马应对颇为吃力,局势不容乐观,要有持久对抗的准备。
从陛下的密信中,江映华已然得知,朝中南线也已经发兵。军备粮草筹措不易,拖得久了,变故总会多上几分,乱局中的军需供应若是有了闪失,只怕取胜无望。
眼下最紧要的,该是断了节度使的后路才好。
如此筹谋后,江映华去信颜皖知,命人分出一万五千兵马与自己汇合,余下的人马望其亲自带往范阳,与世子汇合。
颜皖知闻讯,迅速响应,三日后那一万五千兵马便已经到达江映华指定的地点。
江映华眼见时机成熟,摸清节度使驻地兵力大致布防后,江映华挥师直入腹地,兵分两路,左右围攻,血战三日,拿下了节度使的老巢。
这该是大军北上最痛快的一仗,江映华亲赴杀场,挥刀阵前,引着一众将士杀红了眼。
只是禁军虽然取胜,伤亡却也是历次征战中最多的。这些长期与蛮夷较量的节度使兵不容小觑,应对委实艰难。
思及节度使的阴损手段,江映华在占领匪巢后,第一时间派兵攻破了节度使官邸,将未来得及逃亡的府中家眷悉数捉获,分出老幼命兵士押送范阳阵前,其余的人则屠戮殆尽。
若按用兵常理,一旦发现老巢被攻,节度使肯定会回兵救援,这样范阳之围或许可以得以喘息。而且由于回兵在来回奔袭的路上会疲乏不堪,若能在中途设伏,那节度使回防的兵马一定会被牵制大败。
眼下的江映华手中,算上颜皖知送来的援军,她自己俘虏的降兵,以及自发赶来的民兵,已有足足五万人马。
手下将士来不及休整,整编军队,清点物资。江映华则腾出手来,与几位小将谋划着若节度使回防,他们该设定的最佳埋伏位置。
与此同时,江映华放出风声,言说大军要即刻挥师东去,与范阳守军前后夹击,围歼叛军。
当初节度使发兵,在南侧以流寇牵制江映华的主力,悄无声息自北线攻入范阳。此时江映华扬言自东路行军,不管真假,节度使回防应该都不敢正面迎敌,总会选取南线或北线绕路归来才是。
是以勘察了周遭地形与以往兵力部署后,江映华决定在北线陈兵三万,设伏围堵。点了副将领着一万人马驻扎匪巢,以备不时之需。她自己则率余下的万人在南翼扎营,顺带,清算一笔旧账,料理干净州府的祸患。
那两个疑点重重的刺史早在被流寇扔下的时候,就被江映华下令抓了起来。迫于战事,江映华一直没有机会审问。
而这二人,作为州府主官,若真如江映华所料,有意勾结节度使筹谋作乱,养肥了流寇,那便是最危险的毒瘤,务必尽早铲除。
安驻南翼的江映华指挥人马,一边安置被战火袭扰的百姓,一边查证两州官员勾结节度使的罪证。
这二人十分嘴硬,只承认是能力不济,早期误判,轻视了流寇实力,后来错过良机,无力对抗叛军。极力辩解着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个失察的罪过。
江映华命人提了州府要员审理,并查抄了两府一应留存文牒。这一番折腾竟然发现,州府公文大量焚毁,掌管文书的官员只说是因为战乱走水,意外流散。
拉扯三日,唯有府衙一负责端茶递水的小仆童偶然间提及,从前刺史身边最倚重的长史似乎与节度使身边的一位副将有几分交情,他曾见人来往过,每到那时,他便会被赶出去,却也不知谈论何事。
下属将此事上报江映华后,江映华正打算提人亲审,那小童竟在牢中离奇暴毙。
一番查问,兜兜转转终归证据不足,难以交朝廷定罪。说到底是地方大员,明面上不好处置。正在江映华一筹莫展之时,手下送来了颜皖知的亲笔信:
“臣闻陛下谕,着殿下返京勿往范阳。军中调度副将与臣当接管。另闻禁军东进,叛军有分兵之势,切切提防,尽早南下。”
江映华收起手书,转身丢入火炉中,眸光闪烁,飘忽不定。
此间事情未了,陛下又在催促自己回京。江映华心知肚明,陛下不放心她初次领兵便应对强敌,但眼下很明显,江映华赌对了,节度使再技高一筹,终究也是乱了方寸,想要回防老巢,她不甘心功败垂成,如此灰溜溜返程。
更何况,节度使敢回来,那州府中定有他在意的东西,或是一早的筹谋。这两个混账刺史的底细还未查清,江映华如何敢放心离去。若是州府要员里藏着内鬼,那两州的安平便也维持不了几日。
翌日江映华亲自提审州府内的一应官吏,自长史至参军,上上下下的口风出奇的相似。这小小州府内已然沆瀣一气。
江映华心中咽不下这口气,抄没了要员家宅,仍无所获后,江映华杀心乍起。
当晚,她吩咐身边亲随,领一行人扮作流寇,将州府数名涉案有嫌隙的,足以有权势兴风作浪的要员家宅,做成战乱后被散落流寇滋扰的假相,放火烧宅,毁尸灭迹。
宁可错杀而不可错放,国难当头,江映华狠心如此,也是学了她长姐的处事风格。
仓促下料理了州府的烂摊子,江映华请旨朝中再派候补官员来此赴任,自己则固执的不肯回去,四下探听着节度使军回访动向,誓要决一死战。
殊不知,江映华身边早早埋伏有秘司的探子,将这人不从君命,执意迎敌,更不惜动用私刑,暗下杀手的行迹报与颜皖知。
节度使是个阴险诡诈的老狐狸,用兵最是难测。
江映华得到的消息,一直都是那路兵马秘密进军北线,往老巢直扑。她的探子回应如此,范阳军报传来的动向也是如此。
正当江映华想要带着自己的万余兵马往北线与伏兵汇合之时,意料之外的事出现了。
是日夤夜,江映华正率领人马拔营往北行军的半路上,哨兵突然回报,南翼州府驻地以东五十里,似乎是回防的叛军主力。
江映华闻讯,脑袋“轰”的一声,州府当真有内鬼,不然是谁给布防撕开了口子,节度使怎会悄无声息的窜来南线?
五十里,急行军何其迅速。江映华即刻下令,退往二十里外的城外隘口隐蔽备战,命一队人马往节度使驻地,速速搬救兵。
远在范阳的颜皖知得了细作的奏报后,无暇思虑江映华为何行事如此跳脱。脑中直觉提醒着她,江映华固执不肯从命返京,定然是两州之内有她不忍放手的险情。思及节度使有意回防匪巢,颜皖知委实心忧江映华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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