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千钧漫不经心的瞄了一眼。
咿呀,你小子!
崔千钧知道楚越尴尬,又将落到地上的被子捡起来,一用力扔到楚越头上,彻底将他蒙进被子里。
楚越倒是想一直这样待在被子里,可崔千钧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楚越也总不能憋死自己,就将被子往下移动,盖住腰线。
昨晚做了那样的梦,不止是亵裤湿了,他的里衣也湿的透彻。
刚才的动作导致领口下滑,歪的很低。
恰到好处的露出了锁骨下的一点。
崔千钧坐了下来,侧目对着楚越,也没给他好脾气,“臭小子昨晚挺能耐的。”
被子主动的向上游走,没过楚越的白颈,楚越干笑了一声:“义父,我从来没喝过酒,若是酒后乱性,还望义父不要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崔千钧此次来,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谭飞就像炮仗一样轰开了营帐的帘子,毫不顾忌道:“大将军,翠山的大当家的带着人来了,非要说我们的人杀了人,拦也拦不住。”
杀了人?戍甲营的规矩是不对百姓动手,怎么可能杀人?
除非……
“你杀了谁?”崔千钧冷不丁的开口道。
谭飞:“……”
“我的大将军呐,你怎么和夏潇那小子一样?”谭飞一脸憋屈的看着崔千钧。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崔千钧像是八百年没听过玩笑话一样,竟然没脸没皮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少数服从多数,整个队伍中,除了你会杀人,本将军真想不出第二个这么大胆的人来。”
他这一笑,刚才的席卷风云好像都化作浓烟,滚向了近在眼前的敌人。
少顷,笑意递减的崔千钧摆了摆手:“你先去稳住他,我马上过去。”
“别马上了,快点吧!”
说完,谭飞就过来挽崔千钧的胳膊,硬生生的将他拉出营帐。
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崔千钧脸上挂着的笑意还未褪的彻底,他带着未尽的笑回头瞪了楚越一眼,好像在说:滚过来。
楚越低着头跟在崔千钧的身后,见到了翠山的大当家毛峰。
毛峰,人如其名,毛特别丰盛,乱糟糟的长发盘根错节的装点在脸上,脸上除了长发以外,还有那长满了全脸的胡子。
由于毛发过于旺盛,所以从远处看,他整个脸都是黑乎乎的。
凑近了一看,才看清什么叫真正的黑,楚越心想:人怎么能黑到这种程度?
毛峰腰间别着钝刀,两手扣在刀柄上,蓄势待发道:“崔大将军,我们翠山和你们戍甲营井水不犯河水这么多年了,你为何教唆你的义子杀人?”
那混亮憨厚的声音在楚越耳边响起,似是要贯穿楚越整个耳骨。
崔千钧挡在楚越面前,高大威猛的身躯替楚越遮挡住所有的明枪暗箭。
“毛大当家说我弱不禁风,拿不起刀的义子杀人,可有证据?”崔千钧那双桃花眼在日光的刺激下半眯半睁着,透着一股狭长又短促的盛气凌人:“还有教唆一事,更是无稽之谈。”
“崔大将军可别欺人太甚!你想要证据是吧?我就给你证据。”毛峰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弟兄辛苦一下,“把尸体抬上来。”
三具尸体整齐排列在崔千钧和楚越的面前,崔千钧倒是稳如泰山,楚越却是心慌意乱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三人死于谁手。
他倒是不害怕毛峰,也不害怕翠山的土匪,只是害怕崔千钧知道这事,会厌恶他。
“弱不禁风,拿不动刀”这八个字,对于楚越来说,是莫大的讽刺。
“这三人面目全非,如何能判断死于谁手?”崔千钧斜睨了一眼尸体,又将目光弹到毛峰那张黑如煤炭的脸上,丝毫不惧道。
毛峰气急败坏的指着崔千钧,也是指向崔千钧身后的楚越:“有人看见你义子杀人,就在那晚,你让他出来对质,我就不信他还敢狡辩?”
久闻翠山大当家最讲义气,他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加上从楚越怀里掏出来的荷包,楚越那晚也没有回来,这桩桩件件串联在一起,崔千钧心中已然有数,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我那义子怕生。”
毛峰:“……”
“崔千钧,你别太护短!”毛峰顿时气血翻涌,成了火烧全毛的窜天猴。
崔千钧始终将楚越护在身后,可楚越不想当缩头乌龟,就站了出来。
他走到那三具尸体面前,有理有据的说:“他们都是死于刀伤,此刀为钝刀。”楚越瞥了一眼毛峰身上和他身后兄弟腰间别的刀,“和毛大当家身上携带的,倒是如出一辙。”
“你……”毛峰顿悟,恍然大明白的看着杀人凶手:“你的意思是,他们是自相残杀?”
楚越摇了摇头,“我可没这么说。”
毛峰虽然重义气,可到底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土匪,大字不识几个,脑子也不太灵光,他一看这架势,自己都猜出来了,还在这里丢人干什么。
随即带着翠山的兄弟们回了山里,好生安葬了这三位自相残杀的小兄弟。
一场血案引发的误会结束了,可在崔千钧这里,并没有结束。
崔千钧将楚越拉到营帐里,坐下来沉下脸来问:“他们真的是自相残杀吗?”
楚越没说话,没说话就代表默认。
日光透过帘子照到营帐里,就像是崔千钧想要照到楚越心里一样。
有时候真想钻进这臭小子的心里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当他们是自相残杀,其他的话,以后给本将军咽到肚子里,听清楚了吗?”崔千钧手背拍向楚越的腹部,“说话!”
楚越“嗯”了一声。
从这一声中,崔千钧听不到任何的情绪。
“好儿子,京都水深,你一定要学会自保。”崔千钧已经不想管真相如何了,比起荷包是怎么被抢回来的与京城的浑水之间,可谓九牛一毛:“要是坚持不住了,就躲在义父身后。义父会替你撑起万丈高山,亦会替你踏平阳谋阴算,你可以……遇难就窜。”
楚越:“……”
这话说的,委实不怎么高明。
“好。”楚越还是答应下来,顺便黏糊糊的抱了上去,“我都听义父的。”
他的脸发热的像是做了春梦一样。
这五个字虽是“虚情假意”的安抚之策,但从楚越的嘴里说出来,倒像是真的完完全全的依赖了崔千钧。
崔千钧拍着楚越的后背,扎手的蝴蝶骨突出,硌得崔千钧指骨一缩,“你啊,争强好胜就罢了,还偏偏是个软性子,将来会吃亏的。”
楚越才不管那些,他满脑子都只有崔千钧,那个两年前从风雨中拉他上马的大英雄。
对崔千钧崇拜又想得到,楚越敛眸:“不是还有义父吗?”
“万事都有义父呢!”崔千钧现在哄孩子是信手拈来,毫无违和感:“马上要到中原地界了,你先好好休息,明日准备赶路。”
楚越眸中闪过经久不衰的邪念,如凤啸九天,星河揽月:“义父,我不想松手了。”
第9章
夜静如澜,暗色在欢愉与哀嚎中淋满了墨,遥远的战火悄然袭来,打破了隔却山海的平静。
而在眼下这一片没有硝烟的漆黑中,楚越眸火被心之所向燃亮。
这一刻,楚越的眸中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也有风花雪月闻声而来。
崔千钧只当楚越在撒娇,皱了一下眉头,思绪放空说:“不松手怎么行?都多大了,你这是想抱着你义父睡觉吗?”
一听这话,楚越猝不及防的耳边像是股过一阵热风,与心尖懵懂相濯,濯尽清莲不妖。
崔千钧拍了拍楚越的后背,手指如盾锤般点着楚越薄弱的蝴蝶美人骨,好似浇在山脉中的浊风,将楚越的心思一点点的渗透。
楚越的心思被挖的很空,就像当众鞭尸,红印鞭痕泾渭分明的拓在白皙的肩颈上,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脖颈都红的彻底。
脸上倒是没怎么反应,楚越佯装镇定着,没想到崔千钧说的这么直接,说话的人神情自然,听这话的人反倒浑身不自在。
随后,听这话的人顿时松开了手,慌忙的躲避着崔千钧的关怀:“义父,你也好好休息。”
那张魂净的眸子里,好像潜藏着心不甘,情不愿,在英雄面前,歇斯底里。
崔千钧松开手抓住楚越的肩膀,语焉不详的提醒道:“好儿子,你可得把义父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
楚越心神被这句如落石的话打的飘荡,在一阵涟漪中挂上千帆。
刚才说的,抱着睡觉?一想到这里,楚越脸颊顿时红润起来。
崔千钧不解的看着他,养了两年的小屁孩,还不知道这小子心里想什么,让他学会自保,怎么小脸能红成这样?
罢了,崔千钧也不同他计较,径直走出营帐歇息去了。
楚越在床榻上久久不能眠,先前被鹤红扉芷折磨的旧痕还在,他的心又打开了一个新的缺口。
——终日朝夕相处却不如陌生人的一见钟情。
睡不着不如找点事情做,楚越走出营帐外,开始练起了鹰风爪。
迎着狂风与夜色,鹰击长空,将这江南与中原的边境撕裂了一道口子。
他整整练了一夜,直到晨光熹微,察觉到不远处的营帐里有了动静,他才回到自己的营帐里。
坐在榻上,盯着手腕上的小铁盒看了许久,楚越才定下心来。
许是大恩公说过这是保命的东西,所以楚越才能暂时得以安定下来。
这时,崔千钧让所有人准备出发了,楚越换好衣物,收拾行囊,混入队伍中。
马背上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越过山海湖,就是浪平镇,也就抵达了义父口中的中原地界。
到了浪平镇楚越发现,中原和江南,真是天差地别。
虽然他早年并未感受过江南的富庶,但近两年来也是见识了很多世面。
到了中原才发觉,原来隔了一座山一片湖,恍若隔了经年。
浪平镇的得名来源于风平浪静,可现在却是断壁残垣,瓦砾遍地。
远远望去,整个浪平镇浓烟云雾,近处一看才知道,那不是云雾,而是硝烟。
街上的人衣衫褴褛,难有蔽体之物,马蹄踏在街上,楚越才发现什么叫做战争。
战争不是你死我活,而是哀鸿遍野。
原来真的有人冻死在烈日里,原来真的有人直至战死都未倒下,原来真的有骨肉相残,饮血止渴。
寒凉的铁血未干,杵下的尸骨未寒。
这一个小小的镇子,原本阖家欢乐,虽然称不上富足,可也能安居乐业。
如今,除了必死的决心以外,什么都没了,全都了葬在山河故里。
这里刚被西北三域侵袭过,铁蹄隔山海,散了离人泪。
所谓西北三域,就是漠北,凌中,麟南三域。
漠北与凌中与浪平镇相距甚远,唯有麟南于此所隔不过数百里。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
楚越看着街道上哇哇大哭的孩子,看着满目疮痍的小镇,好像明白了义父所坚守的东西。
崔千钧想要家国安宁,想要世间安定,想要守护贫民百姓得以善终,想要听到那句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而不是少儿早夭,壮士战死,到最后只剩下老弱残兵。
楚越的目光一瞥,隔着烈日看向英雄:“义父……”
一道天华为刃,书写家国情怀。
“看这手笔,应当是麟南的那群王八蛋干的。”崔千钧策马而立,立于浪平镇上,也立于每一个人心里:“刚老实服帖了几年,又开始皮痒了,当我戍甲营的刀都生锈了吗?”
恍然交错时,他又听到了金属撞击的刀枪剑鸣声,如龙鸣四方,飞泻千里。
“谭飞!”崔千钧回眸一望,桃花眼凌厉如风,“先不急着回京都,跟本将军杀到他们老巢,打的他们彻底俯首称臣,不敢再犯!”
“正有此意!”
崔千钧勒马悬空,如同大晋的救世主,拯救万民于水火。
楚越望向崔千钧,心中敬佩之意了然升起。
“义父,带上我好吗?”楚越跟着崔千钧调转马头,严肃道:“我也想上阵杀敌,将这些狗东西赶出中原。而且……我不想离开义父。”
最后一句,几乎是一字一顿的从楚越口中说出,那股斩钉截铁之势在最后的期待中坠向远方。
“乖儿子,战场上不只有攻城之将,还要有守城之将。你看这千年繁盛的浪平镇,如今也成了这番荒凉破败的景象,比起前线,这里更需要你。”崔千钧指着残砖破瓦,声音轻柔了许多,“义父去揍人,你替义父留守在此,收拾残局好吗?”
他不想楚越跟着去受苦,也不想让楚越见惯沙场上的鲜血。
“那我在这里等义父回来。”楚越点了点头,似是坚定了信念:“义父放心去,后方交给我。”
他话音刚落,崔千钧就原路返回去集结戍甲营去了,而楚越跟着老弱妇孺一起重建新的家园。
这期间,楚越结识了一位先生,是原先翰林院的侍读陆淮修。
陆淮修未竖冠,一见面之时,楚越见他披头散发的如同乡野狼人,还以为是什么野人私自跑下山了呢。
直到了解了陆淮修的生平,知道了他当年的光辉事迹,楚越崇敬之情自肺腑而生。
当年,陆淮修因写了两句诗:“酒肉欢朋宴满座,饿殍尸骨皆为客”而获罪被贬到浪平镇,后来辞了官当了教书先生。
也是因为这两句,楚越佩服他的风骨,又听闻当今圣上尤爱诗词,就拜了陆淮修为师,跟着陆淮修学习诗词。
佩服是佩服,可惜陆淮修整日披头散发的样子楚越忍不住好奇,直言道:“先生,你为何整日披头散发的?”
7/34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