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蛮子贪得无厌,拿走府库不少财务,消停不了几日依旧要侵扰大唐边境,李渊恨之入骨,可为了一统天下,他不得不向突厥称臣议和,保障边境不乱。如今,在李世民的领导下突厥被一举剿灭,从此北方边境无忧,李渊感慨万千,不禁叹道:“当年汉高祖被围白登七日,最后要靠陈平贿赂匈奴阏氏才能逃脱,此种大仇直到死去都不能报。而我儿消灭了突厥,看来我是托付得人,已经没什么可忧虑的。”他长叹一气,这几年天灾不断,国内相反一次都没乱过,反而国力愈加强盛。李世民已经以他的实际行动向这位偏心的父亲证明,让他为天下之主才是对的,那些往日的仇怨再记得清楚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将心头的刺扎得越深,双方都被伤得鲜血淋漓罢了。
李渊对身旁的小太监道:“朕准备在凌烟阁摆下酒宴庆贺,你替朕去请皇帝参加。”
这一句话虽然平平无奇,无形中却表明太上皇已经放下仇怨,愿意与皇帝再续父子之情。
小太监进宫后经由通传指引在兽苑外见到宦者令汪敬,此时李世民与霍去病三人在里头挑选狩猎要用鹞鹰。房玄龄才进去不久,正跟着边看边同李世民商议朝臣们都想知道对这群归附的突厥人是放他们回到原住地,使之从此成为大唐的屏障,还是将之内迁至中原。
李世民略一忖度道:“此事需得大朝时与各位大臣好好商讨。不过你先转达我的意思,学隋文帝那套教训一顿再把人放回去下旨立为可汗可不行。我既然愿意留颉利一命,他就别想着还能当蛮子首领,朕欲封他做都督,他要遵纪守法,学着做我大唐的子民。”
房玄龄称是,准备告退回去尚书省,汪敬领着李渊派来的小太监前来道:“陛下,太上皇在凌烟阁设宴,邀请您与诸位王公命妇、朝中大臣们一起参加呢。”
李世民乍一听愣住,瞪圆的眼渐渐发烫,这几年他与李渊关系面上不表,其实一直都不太好。长孙无忧每日代他去向李渊请安,对李渊说了不少李世民的好话,可李渊一直对这个二郎避而不谈。现在既然能主动邀请他参加宴会,说明是要原谅他了。思及此李世民瘪嘴,眉头因难受蹙起,似哭似笑。
一旁的霍去病可不知道李世民和自己的老父亲的关系变成这般糟糕,还奇怪他怎么突然变了脸色,刚要开口询问,就听李世民应声道:“朕知道了,你替朕转达父皇,儿子到时亲自去接他老人家。”使了个眼色给汪敬,后者心领神会掏出一大块银子递给小太监。
汪敬道:“陛下高兴,赏你的。”
小太监被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眼,没想到简简单单跑个腿就能得这么大一笔赏赐,忙不迭跪下连声说了几句舒心的漂亮话告退。
李世民微笑着对房玄龄道:“如此盛事岂能少了克明,玄龄你替我去请……”话说到一般突然没了下文。他怔怔盯着房玄龄,少顷双肩开始颤动,强忍的眼泪毫无预兆打湿脸庞,李世民哽咽道:“我忘了,我忘了……克明他已经……”他再也说不下去,泪水一颗颗从下颌滴落沾湿赭黄色的衣襟。
他哭得伤心,房玄龄忍不住跟着垂泪。刘彻和卫青本在观赏鹞鹰,听到哭声回头,见到起先还在正常谈事的君臣突然哭到不能自已,便朝霍去病投去目光无声问他刚刚发生何事。
霍去病耸肩,见此情景心里却明白为何只见房玄龄不见杜如晦。他微微沉吟,从袖中拿出手帕走到李世民前面,细心替他拭去眼下泪珠,道:“天气渐暖,你有气疾,就不要大喜大悲了。”
李世民泣道:“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玄龄和克明尽心辅佐于我,这样的盛景克明却无缘得见,我觉得遗憾,无法抑制自己的悲伤。”
霍去病揽住他的肩安慰地拍了拍,想出一个主意:“不如这样,你命人将缴获来的颉利的佩刀呈于杜先生灵位前,用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李世民也觉得这个想法合适,抽泣着点点头思考派去的合适人选,就听霍去病道:“就让我去吧,杜先生生前时亦助我良多,我也想去敬两炷香聊表谢意。”
……
霍去病从杜府回来以后换了衣服同刘彻卫青与李世民一起赴宴。李世民特命汪敬为他三人专门挑选了清净之地安排席位,既能尽情观赏歌舞还能不被旁人打扰。
宗亲大臣们隐隐听说陛下最近一直和三个身份神秘的人待在一块,大为好奇,其中一位原属秦王府的臣子直起身向霍去病所在的方位眺望一眼,认出那是霍公子。
见着熟人他们本欲上前敬酒,但看陛下安排的位子就是在告诉他们不要前去打扰,便只得作罢,就地与身旁同僚攀谈起来。
这场宴会的主办者是太上皇,主角是陛下,而另一位主角当是以三千精骑大破突厥,风头一时无两的李靖。
李世民不善饮酒大家都知道,先敬李渊一杯说过场面话后,接着端起酒杯来到李靖席位前温声道:“兄长。”
李靖一听皇帝这样称呼他霎时有些惶恐,急忙离席端起酒杯道:“陛下,臣不敢。”
“兄长不必过谦,你率军深入敌境,克复定襄,威振北狄,替我大唐解除北境忧患,堪称立不世之功,此功古往今来只有卫霍能与你相匹,我当敬你一杯。”说完爽快一饮而尽,以袖遮面转头朝着霍去病那方调皮地眯上一只眼略略略吐了吐舌头。
霍去病捂脸不想看李世民得意洋洋。一旁的舅舅已经不小心喷出酒,脸羞到赤红。他那个自从来到这边就喜好上看好戏的姨父更是哈哈大笑。
霍去病当然清楚李世民是故意的,引经据典把他和舅舅的功绩都数了一遍。虽然目的是要用来夸李靖,但骠骑将军听别人对他的履历如数家珍还是很不适应,就跟舅舅以前爱笑话他小时候跟个猴儿般整天惹是生非那样不自在。他这一生所有的尴尬时刻大部分都来自李世民,知道这人爱玩爱闹,还偏偏对这人一丁点办法也无。
与他甥舅二人一样感受还有立下大功的李靖。李靖生性沉厚不喜张扬,明白李世民对他大加褒扬是为了表彰他,彰显帝王看重。但在这样盛大的宴会中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让他颇有些局促,不由老脸一红只能借由喝酒掩饰。
李世民待臣子一向亲切,对比自己年龄大的重臣自然十分敬重,几乎都不会在他们面前自称朕,态度平和如对亲人。李渊在上首看这一幕君臣和谐,儿子与大臣互动其乐融融,亦是忍不住乐开怀,酒过三巡,趁兴让宫人拿来琵琶,抱在怀里亲自弹奏。
李世民耳听弦音抡响,思绪飞回到以前,幼时双亲亭中合奏,他就抱着鞠球和着乐声在院中飞奔跑跳,或是手持木剑仗剑起舞。
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李世民垂眸黯然,他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抬眸再望沉浸于琴声,望向他眼中重新凝满慈爱的父亲,心念一动。唐人的宴会上,主人起舞,同时也可邀请宾客们与他一同跳舞。李世民放下酒杯,不由分说拉起李靖的手来到霍去病这边,笑着伸手真诚邀请道:“姨父舅舅阿鹞,今夜良辰美景甚好,不如一起跳舞如何?”
第54章
凌烟阁的酒宴一直到夜半方才散席,群臣醉醉醺醺,其中有一位大臣喝了太多酒,席间吃了不少上火的东西,回去就开始流鼻血怎么都止不住。
家仆半夜敲开大夫的门躲着巡城守卫拽到家里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止住。第二日实在虚弱难起就向宫里告假在家休息两日,等他痊愈回到官署,刚进门就见同僚们都在急急忙忙收拾文书装箱,似是要外出。
这位大臣道:“这……张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张大人回头一看是告假两日的鲁大人,手头一边利落地分类着要尽快处理的文书,一边给可放一段日子的文书盖上棉布防尘。
“陛下要去鱼龙川狩猎,召了一大批臣子随行,有些公务耽误不得,就只能先带上了。”
“啊?!”鲁大人一听天子要去狩猎的地方头都大了。那地方山势险峻,河流湍急,以陛下那爱冒险的个性,可得把随行的臣子担心的够呛。而且朝中不是还有一位最看不惯陛下玩闹的魏征么,这位大人说话也不灵了?
“这个……”鲁大人犹豫问道:“魏大人难道就没有劝阻陛下?”
“嗨。”不说还好,一说刚才还慢条斯理的张大人叹了口气,把鲁大人拉到角落低声道:“仁兄你可不知哇,魏大人刚准备进谏就被陛下噎回去了。陛下说是太上皇他老人家授意陛下去猎鹿的,你听听,老子叫儿子去打头鹿回来,当儿子的能不听话吗。魏大人总不能逼着陛下违逆父亲的意思吧,魏大人心里门儿清陛下是故意的,当时就生气了,结果陛下让魏大人跟着一起去,还不晓得从哪听说魏大人酿了很多酒,让他多带几坛给大家品尝呢。这不——”张大人一指屋中几个书箱,“三省的几位大人们几乎都跟去了,可不就得把这些公文带上一起走么。”
……
鱼龙川水深如渊,以出五色鱼而得名,当地百姓称之为灵物,因此不敢去捕捞。相传此川由两股水流汇聚而成,其中一源出自小陇山。小陇山山势崎岖险峻,多山林,是个狩猎的好去处。
薄雾缭绕青山,清晨下过一场小雨,林间水汽深重,树叶滑落的雨滴在半空将被枝叶缝隙割碎的日光折射成五色明霞。马蹄踏过松软的泥土,鼻间嗅到一股草木的芬芳,四月气温微寒,在此山中树林间更甚,一粒飞扬的水珠沾上睫毛,可主人并不在意。
许久没有尽情射猎,连甲胄的重量都要忘了,摸摸挂在马鞍侧特质的雕弓,几乎都要怀念地落下泪来。
以往李世民只要一有出宫狩猎的意向就会被群臣劝谏,这也不行那也不让,打个兔子都要被念叨,就连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也站在大臣那边说话,当个皇帝着实郁闷。忍不住向霍去病卫青吐苦水,还被惯在臣子面前行霸道,几乎没人敢忤逆的刘彻嘲笑忒没出息。
这次好不容易以太上皇的名义出宫狩猎,惹得魏征劝谏不成到现在都不肯理他,李世民真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满朝的大臣都落在后边,就刘彻与李世民并辔而行。他也是皇帝没道理换了地方就得屈居人后。何况李世民与霍去病一样称他为姨父,他当然就是李世民的长辈。这位长辈才不管后面那许多人的议论,我行我素的打着马鞭,与李世民聊着他的宏伟版图。
刘彻原是想了解他那一朝之后的事。但李世民的回答到他耳边都成了消音。刚开始还觉奇怪,经过李世民的解释,刘彻明白只要是自己没经历过的。就算是把史书摆在他面前也看不到,别人说的话到耳边也会自动被抹除,一切都像是为了历史进程不被人为改变。
“其实已经算改了吧。”李世民往后看了眼一身玄衣陪在卫青身侧意气风发的霍去病,“毕竟阿鹞还活着。”
刘彻长舒一口气,感叹道:“若不是你,去病就真被我发配去朔方……”讲到这喉头微哽有些说不下去,“你救了他,于我与仲卿有恩,谢谢。”
李世民抿嘴笑了笑,“言重了,阿鹞也一语点醒了我,如果不是他和我那群旧部的话,我现在恐怕已做孤魂野鬼多时了。”
“那时见你搏熊勇武,知你非凡俗之辈,本想授你大将之衔,谁知你竟然跑了。我当时异常恼怒,偏生仲卿与去病迟迟不肯讲明。要不是来了这边知晓真相,大概我心里一直都会有根刺吧。”
见刘彻如此直白明说,以前作为秦王的李世民或许觉得帝王无端猜忌简直荒唐,当了皇帝后他却能感同身受。
多疑是天生伴随着帝王,李世民已经可以算作是皇帝中的异类,贯不喜猜忌他人,也秉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依旧不免会有错解他意,别有用心挑拨他与臣子之间关系的小人,更何况是刘彻。
这位历史上出了名的独、裁专、制,霸道多疑的君主。以他的用人习惯,功高震主的卫青和霍去病能活到现在足以得见二人在他心中的分量,可他依旧免不了要多心。
总有无数人想看卫霍两家倒台,暗中捣鬼的人时时不少,这让李世民不觉想到再过十几年后的那场弥天大祸。
霍去病如今活着,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牵连进那场祸事中。李世民沉吟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委婉提醒道:“您对舅舅和阿鹞的关怀,世民亦感同身受,只是希望您当心身边佞臣。久居高位,难免会挡了一些人的道,人言可畏,说得人多了,也许就信了,信了,就错了。”
刘彻瞟了他一眼,唇边似笑非笑,听出他话里有话。
作为后世之人李世民一定是知道一些事,只不过客观原因下他无法讲明。
刘彻点头道:“我记住了。”
他二人聊了好一会儿,忽然发觉身后人声渐消,回头一看原来所有人都定睛看着他们。
爱八卦是天生的,无论男女老幼,官员亦或白丁。很多人都在好奇猜测刘彻身份,再看看另外两位。毕竟三人都被安排住在宫里,总不会跟陛下是那种关系吧,听称呼好像是亲戚?可也没听说过这三位呀。
气氛一时诡异的静谧。
李世民微微挑眉,想着这群臣子们恐怕又要私下拐着弯来打听,想借口实在麻烦,何况面对的还是一群人精。
与其苦恼如何解释,不如用最直接的办法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打定主意拨马回到卫青身旁,他大大方方说道:刘彻刚刚即兴做了一首赋,舅舅没听见实乃生平遗憾,姨父与舅舅关系这样好,不如劝姨父再吟一次,他也好让褚遂良记录下来流传后世。
刘彻一听就知道自己被李世民坑了。不过他作为汉室中最好读书并且文学修养极高的帝王,即兴作赋当然不在话下。
李世民为他打着节拍,听完后由衷称赞此赋意境开阔,气势雄浑。可比汉时的司马相如所作的上林赋好上千百倍。
汉时赋最为兴盛,此赋确实做得好,细品遗有汉风。
大臣们纷纷夸赞,刘彻捋须自得。期间又有人起哄,不如陛下也来作诗一首。
众臣皆知李世民喜好书法文学,打仗时也不忘挑灯写诗。这一行人里文学大家很多,大家都会品鉴,若陛下不作诗一首,属实浪费。
李世民一观在人群中不发一言的魏征,刚刚说了那么多话,这位最常接他话茬的臣子都还不理他,真是个犟脾气。
李世民在心里撇嘴,脸上笑意融融,先唤一声「玄成」然后温言道他今晨隔了老远都能闻见魏征带来自酿酒的酒香,那不如就把这首诗送给他如何?
皇帝都这样给自己找台阶了,魏征秉性耿直却非不识时务,叉手一礼先谢圣恩,凝神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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