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惊山淡然一笑,若有所指道:“我哪里不好奇?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正在慢慢渗透你的过去。”
他说得是真话,却也是含糊的真话。
帽檐遮住了顾惊山的眉眼,也遮住了其间藏匿的宠溺。
他对金主的步步紧逼一清二楚,却又不得不三缄其口,百般推辞。
误会堆叠而成的现在被层层蛛网包裹,柔软细腻的蛛丝变得很坚硬,只能一层一层地解开,一点一点消融。
顾惊山在慢慢把自己隐藏的东西光明正大的放到金主面前,只可惜,自己主动暴露的东西没有得到金主的任何怀疑。
这漏洞百出的网之所以能维持,还要归因于他家金主的不作为。
好奇常有,却不见他主动去问,主动去查。
“保持神秘是新鲜感的最佳来源。”顾惊山拉停金主想要向前的步伐,温声道:“我不想要怠倦期,便只能让你多受点委屈了。”
段崇明张了下唇,干巴巴道:“包养合同第十九条,乙方应该接受甲方对怠倦期的处理方式。”
顾惊山轻眨了下眼,碍于在学校,便回收了“回答正确”的吻,眉眼带笑地拉着金主继续往前,温声道:“是了。”
他们的合同不伦不类,顾惊山稍加修缮以后这份合同便彻底变成了恋爱的情趣条约。
作为甲方的顾惊山,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变质的供给关系,把两人当初约定的追求又延续到了合同里。
商人,总会不自觉地为自己谋求利益。
顾惊山看着脸上带着点气恼神情的金主微微勾唇,方才陈说在看台上说的话在顾惊山的心里留了一道轻痕,很淡,也并不被顾惊山所在意。
他从始至终确实没有说谎,只是不经意带偏了正确的推断轨道。
这才是顾惊山一直有恃无恐的底气。
顾惊山托腮,望着点餐的金主,心想道:略施点美人计应该就能把炸起来的毛给捋顺了。
那天以后,段崇明偶尔在顾惊山面前提起林正宇,哀嚎道:“为什么上了大学还要了解自己的校长啊?光认识上课的老师和辅导员不就好了吗……”
顾惊山附和着他,探究地看了眼金主脸上的神情,没看出什么异常才温声宽慰道:“我可以帮你写这份感悟。”
段崇明防备道:“你能这么好心?”
顾惊山一副备受冤枉的神情:“好心到底是被当成了驴肝肺。”
最后段崇明还是用一个无伤大雅的条件免了这八百字的思政课作业。
顾惊山盘着腿,稳稳地坐在段崇明背上,轻声道:“一,二……”
顾惊山觉得他家金主最近有些疏于锻炼了,摸起来的手感都差了些,找着机会就要让金主做几组锻炼。
末了还有些惋惜道:“我看好些男大都会去健身房健身,你上了大学怎么就懒了下来。”
段崇明趴在瑜伽垫上,累得直喘气,不满道:“你喜欢那些流水线的肌肉你自己找去啊。”
顾惊山轻笑,有些嫌弃地从满是汗水的瑜伽垫上站了起来,哄道:“我还是喜欢你这身纯天然的肌肉。”
段崇明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谈恋爱绊住了他的脚步,他一身肌肉哪里会退步。
还不都得怪这个肩部能抗手不能提腿不能走的家伙,不会攀岩不会冲浪不会飙车不爱动……
要出汗出力的东西一概不喜欢,一身力气全使他身上了。
段崇明调整着呼吸,催促道:“作业今晚六点就截止了,你赶紧写。”
顾惊山默默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五点半,低声道:“写完正好吃饭。”
等顾惊山进了书房,段崇明才得意地挑眉,冷笑道:“呵,怠倦期,真是鬼话连篇,看我怎么把你的秘密全部掏出来。”
至于自己的那份,段崇明早就把证据送了出去。
两人这半年的大额开销,段崇明每月不断打进顾惊山卡里的钱,不经意间提到的线索,作为关键证据的两个戒指。
早就够顾惊山把段崇明开户了。
一墙之隔的书房,顾惊山从胸腔中闷出一声笑来。
哪门思政课会让学生对着校长的经历写思想感悟,就算有,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顾惊山莞尔,敲击着键盘,不到十五分钟就写完了金主要的东西。
甚至稍加修饰了一番,提到了仅被少数人所熟知的曾经。
拿到作业,段崇明扯着一个大大的笑,把厨房的清汤面端了出来。
清汤面,顾名思义,就是看不到一点油水的青菜煮面。
顾惊山迟疑地盯着桌面,轻声道:“晚上吃这个?”
段崇明点点头,好似不知道他为什么意外,自顾自道:“我还是第一次下厨呢,这是我第一次煮面,你尝尝怎么样?”
说完,段崇明咂舌,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不行,这好像有点太素了。”
“这样吧,我去给你卧个荷包蛋。”
段崇明说干就干,利落地又进了厨房。
吸油烟机一开,油一倒,也不等油热就把蛋打了进去。
顾惊山无声看着自己的面,微微蹙眉,试探性地挑了一根来尝。
面条偏软,没什么味道,盐是一点没放。
段崇明咬了下嘴里的软肉,克制住想上扬的唇角,把双面焦黄的荷包蛋放在锅铲上就端了出去。
荷包蛋一入碗,清汤面总算多了几分荤腥的油水。
段崇明满脸期待道:“尝尝。”
顾惊山眼神闪了闪,一言不发地夹起卖相还算不错的荷包蛋咬了一小口。
味道还算不错,就是……
顾惊山动了动嘴皮,把吃到的壳吐在金主好心递来的纸上。
段崇明失望道:“是不是不好吃啊,哎,我还打算在我爹生日那天给他煮一碗长寿面呢。”
“煎蛋已经算是简单的了,我可不会做什么哨子。”
段崇明忧愁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顾惊山,满腹牢骚却又都对着顾惊山发。
顾惊山眼神一软,对这碗面的来由心里有数,昧着良心道:“其实还不错。”
段崇明大喜望外道:“真的吗,你没骗我吧?”
顾惊山从容地吃了口只有油味的面条,道:“嗯。”
段崇明眼眸一眯,笑道:“那就好,你要喜欢我以后常给你做。”
顾惊山手一顿,夹起的一根面条光溜溜地滑进了碗里。
……
金主的故意刁难只在那天存在了一小会儿,也让顾惊山很快就把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面抛之脑后。
“北京时间10月21日12时26分39秒,江城西南部距福安东南方向约105公里处的正里发生6.7级地震,震源深度约18公里……以江城为中心的地震预警系统已启动,目前暂无人员伤亡……”
阴云密布的天仿佛都在为这则坏消息做铺垫,江城和正里隔得很远,远到余震无法波及。
段崇明一个人坐在客厅,双眼无神地望着电视。
握在手心的手机亮着,搜索框上有三个字:顾惊山。
没有段崇明想象的百度百科,也没有重名的人。三个字被打散,混入许多完全不相干的东西。
被段崇明检索的人在半个小时前出了差。
段崇明单手耷拉在膝盖上,抛着手机,喃喃道:“秦岩,北城秦家的二少,拈花惹草的娱乐新闻频繁上热搜,报道里出现的衣角和化名和你又有几分关系。”
发小。
段崇明认可这两个字的正确性,但却不再相信自己先前的推测。
什么一贫一富的朋友,都是狗屎。
段崇明烦躁地再把相册里那张截图拉出来鞭策。
这是十九年前的报道了,“六岁可以是起点,也可以是大多数人的终点”。
六岁的国画天才获得青少年比赛的一等奖,斩杀一众学了十几年的人。少年天才的故事段崇明不惊讶,只将目光放在左下角的那幅画。
指导老师:林正宇
作者:顾闻也
这个消息藏在顾惊山给他写的那篇思政论文里,藏得很隐蔽,段崇明看了好几遍才看明白。
段崇明搜不到顾惊山,关于顾闻也得报道却是一搜一箩筐。
写的字,画的画,弹的琴,骑的马……杂七杂八的比赛和特长把这个人包装成了六边形战士。
这么多报道却没有任何照片流出,不难看出其身后的背景强大。
也不知道这位强大的六边形战士,某家的贵公子为什么会想不开要去参加平民的游戏,拿着顶好的资源去碾压其他人。
但这些报道多止于十二岁,十二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个人的任何消息传出来了。
“十二岁,呵。”段崇明冷哼一声。
顾惊山那一笔带过的七年又是从哪一年开始的?
莫不是也是十二岁?
段崇明的搜索框里只有三个名字。
那份迟来的不对劲,正在慢慢淹没他的刻意回避。
从秦岩到苏和昶再到林正宇,名为真相的巨网正在段崇明面前缓缓展开。
只要段崇明想,他有很多渠道可以知道顾惊山的身份。
就算路上有障碍物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段崇明却固执地一直守在原地,就连秦岩的那些东西也是从江城的表白墙吃瓜得来的。
天天开着不同款式的车在校门口炸街的秦岩被看不过眼的人挂上了表白墙,附上他的诸多情史,以告诫单纯的女孩。
昭然若揭的不对劲糊到了段崇明脸上,顺带着牵引出了更多的怀疑。
“什么家道中落……”段崇明闷闷道:“顾惊山,我这次一定要把你这个谜题给解开。”
第48章
顾惊山浑然不知自己的马脚漏的这么快, 也漏的这么多。
半个小时前,顾惊山扔下一句“出差”就匆忙地出了门。
直升飞机从北山苑专用的停机坪起飞,载着顾惊山和陈文等人径直飞向正里。
螺旋桨的噪音很大, 却是希望敲钟的声音。
扎着高马尾的男人踩着皮靴,穿着一身干练的作战服, 在众人的拥簇下向待命的众人走来。
“医疗队把已经到了的手术车开到军方清出的空地, 配置的各项设备已经开放了权限……栾临,你负责和肖科长交接。”
顾惊山指尖轻点,放出塔利的部分权限。
“梁郜, 塔利的部分权限已经向你打开, 军方那边会派人来和你们一起利用机械犬进行搜救。”
“……”
有林殊在公司坐镇, 顾惊山在来的路上就布置好了一切, 把夏利仓库里已经通过审批的手术车都调了出来。
有条不紊地说完,顾惊山郑重道:“注意安全。”
“是。”
着装一致的人员训练有素地依照顾惊山的命令开始各自的行动。
更远处,肖箬秀眉轻拧,担忧地望着脚下疮痍的大地。
“肖科长,莱夫的人到了。”
肖箬眼神一亮, 赶忙道:“救出来的伤者已经安排上手术了吗?”
“是, 莱夫那边的手术车已经填补了80%的救助线,大大缓解了正里医院设备和人手不足的问题。”
“只是……”
男人的吞吞吐吐让肖箬有些疑惑, “只是什么?”
男人看着肖箬的眼睛,难掩担心:“莱夫派了一位很特别的医生来。”
“……”肖箬的眼神闪了闪,沉声道:“塔利。”
“塔利在国内没有救治病人的权利,自动化手术不能在这里进行。”男人咬了下唇, “肖科长,我们不能开这个先例。”
“不,”肖箬抬手叫停, 道:“莱夫不会做自损根基的事,走,去看看。”
到了全白的医疗营地,比血腥气和尘埃味更先来的是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
肖箬走到镇守的军人身边,小声问道:“上级同意了塔利的投入?”
男人半睁着浑浊的眼,道:“不,莱夫只提供了设备,医生全是我们从周边调来的。塔利仅开放了精准定位和快速部署的权限,决定权还是在医生手上。”
肖箬松了口气,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
看着一个个闪烁红灯的手术车,难掩低落。
正里的医院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得到革新,老旧的设施和不足的人手让地震初期的救治陷入了瓶颈。
重伤患者根本无法远距离移动,必须就近治疗。
一时间,正里被两面夹击,救援质量大大下降。
男人锐利的眼神一直没变,沉声道:“基础设施太差了。”
“嗯,等这次过后,这次的医疗改革应该会顺利很多。”肖箬道:“还好,夏利和莱夫都没让我们失望。”
伤者的治疗问题得到解决,顾惊山便带着自己的人开始对接物资。
他带着陈文和几个保镖向卡车的方向走去,字正腔圆又沉着冷静的陈述让顾惊山眉心一跳。
看着远处的话筒和摄像机,顾惊山淡声道:“央视新闻的记者?”
“是。”保镖道:“您还是把脸遮一下吧,直播的画面不受我们控制,无法第一时间遏止传播。”
“嗯。”
顾惊山接过敷面和头盔,把自己包装到只露出一双眼睛,绕道去了外面。
冷漠的眼睛,被敷面遮住了唯一可以作假的嘴角。
在记者的镜头里出现了短短的一瞬,等镜头从远处的废墟转回来,就已经看不到方才的身影了。
“呵,出差。”段崇明淡淡吐出这几个字,没有任何咬牙切齿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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