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惊山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就被束缚在一个前所未见的脚铐中。
两个脚铐中间连着一根棍,顾惊山试着动了动,发现仅凭自身的力气全然不能挣脱开来。
段崇明顺了把头发,大背头的发型衬得他的脸如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
他靠在墙边,在昏暗的灯光中五官半明半暗,生出了无穷的深邃。
看着床上略显茫然的顾惊山,段崇明笑了笑,半是疑惑道:“你是不是觉得,你略施美人计就能把我们之间的一切一笔勾销。”
“还是你觉得我们之间是可以扯平的。”
段崇明不紧不慢地又和顾惊山说了几条自己的猜测,最后百思不得其解道:“真是的,你怎么总是一副‘虽然我做错了,但只要我低头他就会原谅我’的表情呢。”
顾惊山的嘴早被段崇明用情趣的理由用领带堵住了,自知挣扎无望,索性连声都不出了。
段崇明不抽烟,这时候却不经想起电影里的事后烟。
吞云吐雾的氛围确实有些适合现在这个场景。
段崇明拉回出走的大脑,沉沉地看着顾惊山,勾着唇:“我最近越想越气,一看见你就烦,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个什么劲。”
“越想越觉得吃亏。”段崇明靠近床边,把顾惊山锁在床头的手按住,轻车熟路地按动着自己特制的手铐。
顾惊山的长发因为出汗黏在脖颈、胸前,乌黑的发丝附着在白玉上,色情又妖娆。
段崇明对美景不为所动,冷酷无情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
等“滴滴”两声响起,段崇明才大功告成一般漫不经心地鼓了个掌。
“花了钱,那肯定得好好享受一下才行。”
“不让自己主导着爽一次,那不是亏本买卖吗?
顾惊山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睛黑得发沉,失去的清醒和理智终于重回身体。
段崇明皱了下眉,把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摊平盖在顾惊山脖子以下,顺带遮住某个欲求不满一直挺立的家伙。
“所以,这算是我们的分手炮。”段崇明盯着顾惊山,认真道:“包养合同第一条,乙方可以随时解除合同。”
嘴被堵住的顾惊山说不出一句话,眼神能传递的东西被金主尽数拒之门外。
遥远的从前因为为数不多的道德感和良心敲下的第一行字跨过时间的长河,重新回到顾惊山手上。
然后,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在自己怀里意乱情迷的人干错利落地转身离开。
半开的卧室门让外面所有的动静畅通无阻地传入顾惊山的耳朵。
顾惊山眸色发沉,幽深的眼底涌动着分辨不清的情绪。
一墙之隔的两人是截然不同的情绪,段崇明脸上的快活和自由终于在这个晚上彻底回归。
他不想再去纠缠太多,这个无伤大雅的报复反正是让自己爽到了。
段崇明冲了个澡,从衣帽间捡了身干净的衣服换上,要走之前站在我是门口好心道:“计时结束手铐会打开,不影响你明天上班。”
说完,段崇明就要把门带上,在门将要合上的瞬间,动作一顿。
就当顾惊山意味转折会出现的时候,段崇明看着自己中指的戒指,沉声道:“我们好聚好散。”
话音刚落,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这道声音比去年听到的轻得多,却重如千钧般压在顾惊山的心上。
第53章
半个小时后, 伴随着两声清脆的机器音,顾惊山的双手得到自由。
顾惊山沉默地坐起身来,肩后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至身前。
酒精早已随着独处的时间散的一干二净。
发散的视线不知何时凝聚在无名指, 藏着特殊意义的戒指不声不响地待在那里。
在金主靠近手腕的那一刻,顾惊山以为这枚戒指也会被取下。
到了最后, 带上的戒指既没人取下, 也没有谁贪婪地拥有两个。
本是一体的戒指此刻却天各一方,顾惊山垂眸,把戒指取下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内圈除了三个醒目的英文字母还有一圈分辨不清的迂曲符号, 紧紧包绕着中间的名字, 似缠似绕, 把这个名字紧紧禁锢着。
顾惊山喟叹一声, 抛去过往的不以为意,把两人之间的嫌隙放到正面,仔细端详。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下意识地封锁了出路。
在尘埃落定的瞬间, 顾惊山近似顿悟般穿过了眼前的浓雾, 找到了开锁的钥匙。
答案方方正正地躺在门内唯一的一张桌子上,镶嵌在美玉之间。
裂了缝的美玉不再完整, 衍生出缠绵的踌躇不决。
顾惊山枯坐了良久才起身下床,神色淡然地把脚铐扔在地毯上,随手从一边扯了件衣服穿上。
他先是去衣帽间转了一圈,在发现只少了一套衣服后喉结动了动。
如顾惊山所料, 整间屋子的东西都没少,仿若另一个主人不是离开只是因为临时出门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顾惊山在深夜洗了个澡,拖着湿润的头发在沙发坐了下来。
打开电视, 按了暂停键的史诗剧映入眼帘。
顾惊山拿了张毛巾不紧不慢地捏着头发,半睁着眼,看着屏幕。
虚无的视线没有聚焦,只让电视当了个热闹的噪音。
十一月份的江城已然够冷,客厅的暖气开得很足,很快就让顾惊山的头发干了大半。
沉思的人偶尔眨眨眼,宣布自己还活着这个事实。
“其实我还骗了你一件事。”顾惊山对着空气喃喃道:“第一次见你,是在七年前的Nazaré。”
薛蕴青走后的那年,顾惊山用硕士学位为自己的学医生涯画下了句号。
而后的一年里,从容淡定地挑战着人体极限。
攀岩、赛车、翼装飞行、跳伞、冲浪……
一切让肾上腺爆发控制大脑的东西顾惊山都喜欢。
当大脑变成空白一片,人就彻底成为了世界的一部分。
从哪来,到哪去,都不需要再做回答。
纳扎雷冬天的巨浪随随便便就是100多英尺,也是顾惊山的第一选择。
岸边的岩石“咚咚”作响,悲鸣的歌声环绕四周,送来自然的咆哮。
“魔鬼”冲破深蓝色的海洋,浪花壮观又突然。
顾惊山在斐济冲过夏日的浪,却没有和刺骨的寒冬对峙过。
这股陌生和刺激让顾惊山的黑沉双眸有了光彩。
顾惊山在葡萄牙待了段时间,等纳扎雷海岸聚众的人变得稀少才换上了冲浪的装备。
他的所有行程都有专人保驾护航,这次也不例外。
黑色的防寒服完美地勾勒出顾惊山精壮的身材,他的身板在外籍保镖的映衬下略显娇小。
但也要好过岸边的那个小不点。
顾惊山很快就估计出了他大概的身高,一米三八,不能再多了。
裹成球的小孩儿用着字正腔圆的英语,流利地和围观的人交流。
风呼呼吹着,让下位的顾惊山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Alone?”
“Yeah.”
得益于海边常来各种队伍,两人没有分出一寸目光在他身上。
顾惊山把两人的对话当做消遣,神色平淡地听着。
许是还没有变声,小孩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软糯,跟他的身高完全成正比。
“冬天冲浪不会很冷吗?”
络腮胡挑了下眉,笑道:“超越生理极限所获得的愉悦感和成就感永远值得人们去挑战自然。”
小孩儿听完,转了下眼珠,赞同地笑了笑。
络腮胡俨然是陪着朋友来的,远处的一声呼唤把他叫走以后,萝卜丁才吐出一口气。
“我喜欢冲浪,但我却不想把自己锢在圈子里。为了完成某些目标,为了名气去做这些事也太累了。”
萝卜丁把背包的带子往下拉了拉,真诚道:“喜欢是不被定义的东西,怎么算喜欢,该怎么喜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我学了好多东西,却没有一样是精通的。单纯喜欢着过程,并不在意答案是什么。”
不符合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一点点从萝卜丁身上渗出,顾惊山偏头,终于对这个小不点升起了定点好奇。
“我从小到大都不是最拔尖的人,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想尝试,像汇入江河的水,随波逐流的同时也逆流而上,总有和同龄人截然不同的想法。”
“拥有不同的节奏,有时候还挺迷茫的。”
小孩儿闪着晶亮的眼,面露惊叹地看着从巨浪中出来的人,跟背书一样苦大仇深道:“要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要爱生活本身,胜于爱生活的意义。”
稚嫩的口吻说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怎么听怎么有趣。
长长的睫毛几乎要盖住顾惊山半阖的眼睛,径直向前的脚步微不可察一顿,听见这话轻勾了下唇角。
萝卜丁缩了缩脖子,抱着很强的目的性把衣服上的纽扣给扯了下来,啪叽一下踩了个稀碎。
“啧,好深沉的话。”
“在现实生活中说出这种话真是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二三……好多煽情的话呢,风这么大,也不知道我家皇阿玛听到了几句。”
“还好我现在是个外国人,身边的人听不懂我讲话,听不懂的话怎么听都好听不是?”
“啊,完全不尴尬的嘛!”
萝卜丁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当地最受欢迎的巧克力,嘴里包着东西后声音变得很是含糊不清:
“我其实一点也不特立独行,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我爹当成了另类的天才。我能有今天,还得感谢他的支持啊,多亏他能赚钱,我以后才可以衣食无忧地当一条咸鱼。”
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很是赞同自己的话,自言自语道:“不被社会裹挟前进,不被他人左右的日子真幸福……等我再长大点,应该就可以实现真正的自由行了吧?”
“这巧克力真好吃,再去买一块!”
自洽结束的萝卜丁欢快地转身,从顾惊山的身边飞速掠过。
目不斜视的人碍于身高,只看到了顾惊山长长的腿,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萝卜丁一点都没抬头,当没瞧见似的跑了。
得益于优秀的视力还有卓越的记忆力,顾惊山凭着短短的一瞬也将萝卜丁的脸记了下来。
黑黑的,跟煤球一样,只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泛着淡淡的中二热血味。
顾惊山站在岸边,注视着下一位来宾将被踩碎的纽扣捡走,将父子上演的情景剧完整欣赏了一遍。
真有趣。
不知是不是因为岸边的情景剧太过有趣,顾惊山今天虽没能超越自己的记录心情也还算不错。
直到回到房间看到镜子里闪亮的眼和上扬的嘴角,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自己和忧郁的藏蓝一点也不搭边。
从那天起,顾惊山再尝试突破自我的时候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
逐渐靠近的地面,急速上升的肾上腺素都没能让他提起劲来。
陆依娜便是在顾惊山最感无趣的时候找上门来的。
她说了很多,从正事说到私事,妄图从顾惊山抵抗力最弱的角度发起进攻。
得益于同学的交情,顾惊山给了陆依娜随意发挥的机会和空间,却自始至终未置一词。
让陆依娜的热情都被沉默灌溉。
陆依娜最后都快放弃了,破罐破摔道:“反正我是不会回去联姻的,我的人生该怎么样我自己决定。Alfred,你真是个懦夫,竟然就这样宣判了自己的死亡。”
顾惊山一直冷淡的双眼终于在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变了色彩,神色不明地扫向陆依娜。
陆依娜一点也不心虚,大胆开麦:“难道不是吗?你不是早在两年前就把自己的全部钉进了棺材,只留了一具壳子按部就班地去做顾惊山本应该做的事吗?”
激素的分泌真的很能麻痹人的大脑,陆依娜在说完以后才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有勇气,竟然敢对顾惊山说出这种话来。
顾惊山张了张唇,终于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这样很无趣,对吗。”
“当然!”
陆依娜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动了这家伙,但她显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乘胜追击道:
“如果你想做这个社会塑造的机器人,你就当没听到我今天的话转身离开吧,我会为这个世界再多一个机器人而鼓掌的。”
激将法对顾惊山来说并没有用,他沉思着,只觉得回忆又跑到了纳扎雷的那天。
不考虑未来随心意走的路会不会更有趣?
这么佛系的想法他还真没有拥有过呢,他从小到大都抱着拿第一的心去做事。
随波逐流这个词从来没有在他的字典里驻足过。
平淡的心海终于泛起了波澜,找到了自己丢失已久的兴趣。
前二十年的活法变得索然无味,后面的岁月也不必白搭上去了。
在这一瞬间,顾惊山脱下了身上厚重繁琐的衣物,穿着一层单衣,平静地在人生的岔路口转了个弯。
顾惊山勾了个浅笑,敲击膝盖的手终于停了下来,沉声道:“我答应你。”
陆依娜不可置信地捂住嘴,眨了眨眼,赶忙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消沉下去。”
有备而来的陆依娜在说服顾惊山以后就忙把准备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在这个咖啡厅敲定了莱夫的设立。
顾惊山的人生拐了个弯,奔向了顾惊山自己也无法预测的未来。
回忆带着安眠的意味,一点点轻抚顾惊山的眉心。
时隔七年,再次在乌山的遇见,那个黑黢黢的团子已经成了硬朗的少年。
往昔的回忆慢慢涌上心尖,模糊的人影变得越发清晰。
循规蹈矩的人总会被与众不同的洒脱所吸引。
从一开始的有趣变成感兴趣,只需要一个十八岁的出现。
这份率先生出的喜欢要用另一个人的主动掩埋,要让对方主动向自己走来,要对方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诠释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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