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上,是繁星点点。
往下,是灯火辉煌。
而眼前,是秦知悯。
第44章
时间长长。
长到叶云樵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阿樵。”秦知悯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嗯?”响应的声音很轻, 更像是无意识地自语。
秦知悯缓缓放下手,站直身子,神色又回归一贯的沉稳与克制:
“我们完成了任务,可以拿到三分了。”
叶云樵愣了一下, 旋即回过神。
周围的欢声笑语一下子涌入耳中, 现实重新回到他们之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秦知悯想要开口说话, 他连忙打断:
“权宜之计!”
秦知悯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脸上, 半晌, 他笑了笑:
“对, 权宜之计。分数够了。”
话音刚落, 主持人的声音传来:“让我们恭喜这两位先生,获得了本次‘情人锁’活动的第一名!”
周遭掌声雷动,热烈到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叶云樵借机逃离刚才的氛围,朝领奖台走去。
秦知悯却转身, 走到舞台旁的一位观众面前。
他刚刚注意到这位观众,用相机拍下了他们的照片。
几句话后,秦知悯从对方的手中得到了照片,观众则满意地离开, 得到了作为摄影师的报酬。
秦知悯低头看向屏幕,这张照片的角度切的很好——
两人相拥亲吻的一瞬间,背后是流光溢彩的万家灯火, 前方是十里长街的璀璨灯笼。
光影交织间,画面定格得恰到好处,像一帧从电影里抽出的镜头。
秦知悯静静地注视着照片,这是他与阿樵的第一张合照。
他将照片保存好,随即将手机收起。
不远处, 叶云樵已经拿着精致的灯笼,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过去。
他回应道:“来了。”
脚步依旧稳如往常,但夜风吹拂,吹不走他此刻失控的心跳。
-
几日后。
脚步踩在台阶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叶云樵看向旁边的牌子——高速公路管理局。
几天前,秦知悯在假期结束的第一时间,便向管理局递交了申请,要求调取监控回访。
同时,他还暗中运用了些手段,确保消息不会走漏到杜荣的耳朵里。
毕竟,如果杜荣知道叶云樵正在查高速监控,谁也无法保证他不会再次下黑手。
“咳咳!”叶云樵用力地咳嗽了几声,抬手取下帽子,又将口罩往脸上按紧了一些。
他不想将这突如其来的风寒传染给别人。
“走吧,我们进去。”
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很快出现。
对方仔细核对了两人的证件后,点点头,带着他们走向了监控室。
进入监控室后,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声。
昏暗的屏幕泛着微光,房间内的气氛压抑到凝滞。
工作人员确认道:“两位要查看的监控,是江A·ML738车辆于七月二十八日下午,在淮川高速上的驾驶记录吗?”
“对的。”叶云樵点点头。
七月二十八日,文物捐赠仪式结束后的第二天,“叶云樵”驾驶车辆于当日下午,在淮山市开往江川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单边车祸。
按照记录,车祸发生的时间是下午三点整。
淮山市与“叶云樵”唯一的交际,是他的祖父母的墓园处于此。
而通过查看墓园进出口的监控也可以证实,这一次“叶云樵”去淮山的目的,是为了祭拜他祖父母。
工作人员调出了对应的监控录像。
屏幕闪烁几下后,画面开始播放。
画面中,时间显示为下午两点整,“叶云樵”驾驶车辆驶上了高速。
最初的一段路程,他的驾驶情况一切正常。
即使监控画质模糊,叶云樵依然能从画面中,辨认出对方身上那种意气风发的从容。
然而,五十五分钟后,异变陡生。
画面切换至另一个摄像头,“叶云樵”的神态突然出现了异样。
他用力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握着方向盘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
车身随即发生了轻微的偏移,但他迅速调整过来,试图重新控制方向。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动着,离三点整越来越近。
叶云樵盯着屏幕,抿紧双唇,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攥紧。
两点五十八分,画面切换到下一个摄像头。
“叶云樵”的神态已经变得非常的不对劲,他竭力控制着车辆,试图驶向旁边的应急车辆。
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三。
二
一。
画面切到最后一个摄像头——
车身突然剧烈晃动,猛然失控,直直地撞向一旁的护栏。
叶云樵的视野瞬间陷入黑暗。
是秦知悯的手掌,带着温热,覆盖在了他的双眼上。
他看出了他的不忍,不想让他直面这一切。
叶云樵感受到了秦知悯手掌的温度,他的双眼抖了抖,睫毛在秦知悯的掌心内扫动了一下。
“砰!”一声巨响回荡在房间中。
屏幕上,车辆被撞得侧翻,火焰迅速蔓延。
叶云樵的心脏随着这一声巨响,重重一颤。
黑暗中,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之前见到的“叶云樵”。
无论是受访视频中的意气风发,还是照片上揽着父亲肩膀的肆意张扬。
一切,在这一声轰鸣中,随着火焰、浓烟,与一场巨大的阴谋一起,被埋入了深渊。
他的灵魂仍盘旋于高空,却再也无法返回人间。
只能静静等待,等待另一颗灵魂替他揭开尘封的真相。
叶云樵终于,轻轻推开了秦知悯的手掌,望向那片屏幕。
他的眼神复杂,像是在穿透那片火光,凝视着更深处的黑暗。
画面中,急救车和警车的灯光迅速赶到,工作人员将“叶云樵”抬上担架。
火焰继续燃烧,浓烟滚滚。
屏幕停止了跳转,最后一帧定格在了变形的车辆和模糊的警灯上。
后面再无相关的监控资料。
半晌,叶云樵转头看着秦知悯:“谢谢。”
秦知悯没有说话,只是抓紧了他的手,默默给予着支持。
叶云樵定了定神,抿紧唇线,再次转向工作人员:
“麻烦您将画面回退到事故发生前,下午两点五十五分。”
工作人员点头,迅速操作起来,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屏幕再次开始倒退。
时间跳回到关键的一刻。
屏幕上的画面显示,“叶云樵”握紧方向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脸色极不自然。
“这里一定有问题。”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笃定,“一定有人对车子做了手脚。”
这不是意外,而是人祸。
“叶云樵”已经明显地察觉车辆的异常,拼尽全力试图稳住方向,但仍未能阻止灾难的发生。
文物捐赠仪式,杜荣,买卖协议,走私。
还有那些以“回流文物”的名义重返国内的藏品。
所有的拼图似乎都在此刻找到了对应的位置,一个大胆的猜想逐渐成形:
“叶云樵”并非意外,而是蓄意的牺牲品。
杜荣想要“叶云樵”手中的文物,企图高价收购,但“叶云樵”并未妥协。
相反,他在察觉到杜荣的意图后,与对方周旋,假意同意出售文物,暗中加速了文物捐赠流程。
最终,“叶云樵”成功在杜荣出手之前,将那批文物安全地转移到博物馆,完成了最后的承诺。
而仅仅一天后,在淮山祭拜外祖父母回城的路上,事故发生。
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谋杀”。
画面中的火光与烟雾渐渐模糊,叶云樵的思绪拉回到此刻。
一切都仿佛真相大白。
可叶云樵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还有哪里不对劲。
他在脑海中反复梳理着所有的线索,却总觉得有一个环节被遗漏了。
到底是什么?
从高速管理局出来后,外面冷风呼啸而过,冰凉的气息顺着衣领灌进来,引得叶云樵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秦知悯看在眼里,立刻将帽子给他带上:
“回去再吃点药。”
“好。”叶云樵嗯了一声,满是重重的鼻音。
两人刚准备走下台阶,叶云樵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来电人:徐辛树。
“我先去开车,你在门口等我。”
秦知悯交代了一句,转身朝停车场走去,离开前还不忘帮他拉紧衣领。
叶云樵接通电话,徐辛树兴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云樵啊!竹简已经修复完成了!”
听见这个消息,叶云樵的脚步一停,耳边的风声仿佛被瞬间拉远。
泥土驳落,岁月的痕迹被修复。
这件古老的遗物,带着千年前遗留的秘密,终于等到了被人解开的时候。
“不过,竹简是用绥朝的祭文写的,上面有很多字我们都不认识,你什么时候抽空过来看一眼?”
绥朝祭文?
这到底是谁在千年之前,为他留下了这卷竹简?
里面又到底记载了什么?
他压下心头的波澜,语气依旧平静:
“徐工,那我现在就过来。”
“现在?太急了点吧,待会我们就下班了,今晚上休息哈哈!”
“好,那我明天过来。”
挂断电话的同时,叶云樵的目光落在前方——
一个身穿黑衣,带着墨镜的男子正不紧不慢地朝管理局走来。
男子边打电话边走,神情散漫。
在路过几块挡路的路牌时,他漫不经心地抬脚,踹开了路牌,懒散的笑意挂在嘴角,动作轻佻随性。
叶云樵拉紧了围巾,缓步向外走去,与那名男子在门口擦肩而过。
男子正在大门前登记证件。
就在两人交错的瞬间,叶云樵清晰地听见他说道:
“我是盛延,盛开的盛,延长的延。”
“盛延。”
叶云樵脚步微顿,却没有停留。
他将这个名字和脸随意地记在了心里。
出走大门,秦知悯已经将车开到了路边。
途径刚才被踢翻的路牌时,叶云樵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弯下腰,一一将那些散乱的牌子捡起,放回原位。
动作不快,却小心翼翼,像是摆放某种需要仔细对待的文物。
做完这些,他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目光平静如常地朝秦知悯走去。
-
入夜,房间寂静无声,唯有钟表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叶云樵闭着眼躺在床上,整理着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一切。
然而,思绪纷乱如麻,怎么也无法平静。
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从杜荣的阴谋到他的墓被发现,从竹简的秘密到“叶云樵”死亡的真相。再到……
秦知悯。
那个不期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秦知悯。
叶云樵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心底某种隐隐的不安始终挥之不去。
他抬手打开台灯,昏黄的光晕酒在床头。
他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翻阅着脑海中的记忆。
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他按住额头,尽力让思路清晰。
按照时间顺序,他一遍遍地梳理——
“程聪的那位老大,像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已经不见踪影了。”
“考古工地前遇见了几个奇怪的人。”
“我们的运输计划中正好有另一批文物。”
“待会我们就下班了,今晚上休息哈哈!”
叶云樵猛然睁开了眼睛,心脏却突然一痛,不安瞬间被放大。
他连忙拿起手机给徐辛树打电话。
“你说什么???考古工地旁边可能有盗墓贼?”
“糟了!M7墓葬里面的东西丢了!”
第45章
窗外的光线透过窗子, 洒在叶云樵低垂的眼睑上。
映出他眼中的晦暗深沉。
绥朝古墓的考古现场遭遇了失窃的灾难——
M7墓葬的主墓室被严重破坏,珍贵的印章和刚修复好的竹简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其他的墓葬也同样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
徐辛树在挂断电话后,急忙发了几张现场的照片过来。
主墓室的角落、土层中, 散落着无数被粗暴踢碎的陶罐残片。
那些陶罐原本刻有名字, 如今却面目全非。
盗墓贼不在乎这些陶罐对墓主的意义, 他们只以冷漠的金钱价值来衡量其重要性。
“不值钱”, 便被轻易丢弃、踩碎。
但对叶云樵而言, 这些都是无价之宝。
这是百姓送给他的的礼物, 这是他们的心意, 他们的祈愿。
如今, 这份承载记忆和信仰的珍贵,却被肆无忌惮地践踏。
叶云樵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忽然感到喉咙一阵刺痒,不自觉地爆发出一阵咳嗽。
声音响在寂静的房间里。
咳嗽稍歇, 他抑制住喉间的痒意,掀开被子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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