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想咬着筷子,没办法,在有一点坏心情起伏时,别人说的一句好话都会让他感到委屈:“……那你慢点,路上小心。”
“好。”
挂断电话,纪想就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思。他太高估了自己的做饭能力,天赋点根本没点在这,像个白痴似的干了一下午,没人领情,自己也吃不下。
但如今饭桌上的一堆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好像今天做的最大一件错事就是自以为是地认为杨潮生需要他。
纪想在沙发上盘着腿坐,十分钟过去,想着不能像这样任由低落氛围蔓延。
不过是杨潮生在小事上欺骗了他,还有着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他们仅仅是以夫夫之名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朋友和“同事”,他有什么资格好难过的?
可纪想不明白,他回想杨潮生这一周异常的上下班时间,发微信打探收到的与实际不符的假消息,在正常时间里却打不通的电话,再加上回拨后略显支支吾吾的话术。
特别像狗血电视剧里偷腥的丈夫虚心不肯回家,在外流连忘返和情人恩爱甜蜜,徒留妻子独守空闺。
要素齐全,纪想猛然摇摇头,他也不能这样想。
在私下他和杨潮生之间是自由的关系,就算杨潮生真是去见心上人,结婚前也曾协商约定过这种情况的处理方式。
那份婚前协议上写的对杨潮生单方约束的出/轨赔偿条款,纪想到今天还记得很清楚。
他不是贪心计较的人,杨潮生为了让他安心写了,但纪想从没真的放在心上过。只要杨潮生提出,纪想就会选择公正和平,对他和杨潮生都好的方式办理离婚,并且祝福杨潮生和他的新伴侣。
可是……纪想咬了咬唇,为什么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他就会有点难过呢?
所有事情纪想如今都想得很清楚,杨潮生近日的行为在他们这段虚假的婚姻关系里并无不妥,就算他彻夜不归纪想也管不到,他没身份和立场去过问。
同理,杨潮生对他也是。
纪想明知不该难受的却还是难受,心并不是痛彻心扉的痛,而是时间太长难熬似针扎的密密麻麻的痛。
他捂着脸掉入了情绪怪圈,第一次觉得期望落空竟会让人这么酸心。
好像就连当初落选总监的位置也没这么颓然过。
焦糖和主人心有灵犀,察觉到纪想糟糕的心绪,便时不时跳上沙发扒拉他喵喵几下,再躺在他身侧四脚朝天地露出肚皮,好似想要哄他开心。
纪想被焦糖打断思绪,抱起膝盖露出脸,没过多久又游神天外,和焦糖机械性地握爪子的功夫,门口传来开锁声。
“纪想?”
他听到了杨潮生在呼唤他的名字,杨潮生很少有这样慌不着路的时刻,换鞋后离沙发几步的距离都踩得噼里啪啦的,听起来像毛毛躁躁的纪琛才会发出的动静。
纪想只有在上班快赶不上车的时候才会这样,但杨潮生只是像往常一样回家,他又在着急什么呢?
纪想刚才到家后没开灯,那时候窗外还有点白天的光亮,吃完饭就径直坐在了沙发上思前想后。随着余晖散尽,室内唯一的采光只有城市车水马龙折射的点点星光。
杨潮生打开客厅的灯,霎时照得纪想眯起眼睛。焦糖轻巧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小跑过去,用幼齿咬着杨潮生的裤脚往纪想的方向拽,好像在示意他快过去看看。
杨潮生的眼神扫过餐厅里的剩菜,把猫捞起抱着,旋即坐在纪想旁边。
“我不知道你会来给我送饭……听陆斐说你哭了?”杨潮生见纪想抬头,当真是眼眶湿红,他一慌,抽了两张纸给纪想擦眼泪的时候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纪想怔忪地望着他,手摸了摸脸,一片湿乎乎的。
他哭了吗?
好奇怪,为什么会哭。
“我没哭。”纪想别扭地转过头。
杨潮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像把自己老婆气哭了这件事,他是头一遭。
杨潮生其实能理解,纪想本就不擅长下厨,好不容易不知道从哪儿得了启发,决定潜心钻研一次,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没提前告诉他,结果都被他搞砸了。
“抱歉……让你受委屈了。”杨潮生尚在权衡要不要提前将生日礼物说出口,但离纪想生日就剩三天,思考半晌后他还是忍住了,再坚持一下,“当时和委托人开完会谈完事我确实要回律所对接,但是路上又有新的突发情况耽搁了,也就没接到不小心静音的电话。等我回程时看到你的未接来电和陆斐发的消息,你已经走了。”
杨潮生不忍看纪想一个人团成一团似的掉眼泪,鼓起勇气捧过他的脸:“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我没有。”
纪想完全被杨潮生示好般的解释弄得更憋不住想哭的冲动。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砸在杨潮生的手背上,越睁大、眨眼想制止住,落得越多,像彻底崩坏的串线珍珠。
杨潮生替他抹掉泪痕,嘴里重复着“是我不对”。
他害纪想伤心了。
指腹揩过纪想的脸,他注意到到杨潮生的手指好像粗糙了不少,有细微的划痕也有翘起的死皮。
他刚想问杨潮生手怎么了,就听到对方换了个话题说:“我看到你做的饭了,看起来很好吃。”
杨潮生准备换一种方式安慰他:“我现在正好很饿,可以陪我一起吃吗?”
发泄完不安的情绪后,纪想抿着嘴把哭得像花猫的脸都擦干净了,听到杨潮生要吃他做的晚餐,苦着一张脸说:“你还是不要吃了。”
“为什么?”杨潮生不解,继续哄道,“是我不好,微信里没和你说清楚。不哭了,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了。我保证以后只要你想找我,我一定会飞快地出现在你面前。”
他说着,就要拉着纪想起来,推他往餐桌的方向走,一齐坐下。
“牛肉切得很漂亮……这个鸡翅看起来就外酥里嫩……”
“看这个豆腐颜色一定很入味……”
杨潮生不由分说地拿出毕生所学贫瘠的彩虹屁技术,再尬也面不改色地将纪想做的菜一一从外貌上夸了个遍。
最后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指着那盘烫到泛黄的生菜:“还有这个,生菜淋白灼,看着就很有食欲。”
纪想吸了吸鼻涕:“……”
有时候倒不用硬夸,是好是坏他看得出来。
等杨潮生尝了一口,咀嚼的速度越变越慢,纪想默默开口:“在你回家前我就吃过了。如果我说我刚才不小心哭,是被自己做的菜难吃哭了,你信吗?”
杨潮生干笑,硬是把牛肉给咽了下去:“胡说什么,好吃,我就喜欢吃这种烧出来的牛肉。”
想安抚纪想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也是真的高兴。
纪想为他做了饭,再不好吃他也要吃下去。未来说不准,这种事可能纪想做一次少一次,杨潮生想珍惜每一次。
为了证明给纪想看他是觉得真的好吃,杨潮生就着一碗干巴巴地硬米饭把桌上的菜全扫完了,纪想拦都拦不住。
一个小时后,外卖员如期送货上门,是纪想开的门——
“您好,您的健胃消食片到了,请您签收,记得给五星好评哦。”
“会的,谢谢,麻烦了。”
第54章
“杨潮生, 你这都几天了,谱居然还会记错。”
琴行里暖色灯光下,温云潋用细长的教棍狠拍了下杨潮生手侧的桌面, 对他再次弹错音的事迹感到气愤。
今天是纪想的生日,按照计划, 下午杨潮生就要抱着给纪想的生日礼物回家布置。一切准备就绪, 杨潮生早上特意请了假往琴行这又跑了一趟,让温云潋再指导一遍。
这不指导不知道,一指导吓一跳。温云潋昨天刚给杨潮生加强的练度, 结束训练时本来挺放心的,但一见到杨潮生睡一觉后就自动退步的音乐天赋,不得不为他捏把汗。
他和杨潮生是小时候的玩伴, 杨潮生此人, 少年时期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聪明,学什么都快。
如今他发现了,上帝开了一扇门就会关掉一扇窗。杨潮生就乐理方面逊色大截,妥妥的下游生。
不过也怪时间太紧,上周大忙人杨潮生来参加他的琴行开业剪彩, 说了几句没必要的寒暄话后就单刀直入地切入主题——杨潮生拜托他在短短十天的时间内教他速成一首吉他曲。
这其实很荒谬, 温云潋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杨潮生看起来不像是会很有艺术细胞的人, 而且实际上他也毫无吉他基础。
但杨潮生很坚持, 说是要给爱人过生日, 这首歌于他而言很重要。
拿到曲名温云潋不陌生,他用平板调出了之前扒过的《麦恩莉》六线谱,用一天时间教清楚了对方该怎么看。
结果杨潮生理论知识学得倒是认真,颇有成效, 但抱着吉他上手简直一团糟,按弦的手跟无骨鸡爪似的没有筋骨支撑力地弹性乱飞。
不,应该说比鸡爪还要狂放。
温云潋气得把杨潮生压错弦的手指拽到正确位置,再一言难尽地调整手部美观。
“不好意思。”杨潮生磕磕巴巴地一边哼一边沉浸地弹完一首,知道堂堂温云潋大师的耐心就要告罄,“要不你先忙,这块留给我自个儿练练就好。”
“别,我怕你一个人越琢磨越奇怪,别把My only整成My god的了。”
杨潮生抽了抽嘴角:“……你在我紧张。”
“哟,稀奇。”温云潋嘲讽道,“你在我面前都紧张,晚上回家对着你老婆献曲要怎么办啊?”
“而且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知不知道我这琴行和隔壁咖啡厅是通的啊,一通鬼音别把我顾客都吓跑了。”
杨潮生轻笑:“好说,这十天咖啡厅收入我赔给你就是了,改天再请你和文谦吃饭。”
温云潋“嘁”了一声:“你结婚时我还在国外,是阿谦代表我去的。我都还没正式见过你老婆,下次吃饭你记得带上他啊。”
“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杨潮生说,“你见了他也会觉得我命好。”
温云潋受不了他,鸡皮疙瘩掉一地。自顾自从花廊走到另一边的咖啡厅,花了点时间萃好两杯美式,折返回来递了一杯给杨潮生。
“谢谢。”
杨潮生接过抿了一口,一直弹重复的曲确实有点枯燥困倦,醇苦的味道正好能醒醒脑。
时间紧,温云潋不再损杨潮生,他坐到杨潮生对面的高脚凳上:“再来一遍吧。”
杨潮生颔首,略显笨拙地低头校准了和弦的大概位置,紧接着抱着吉他开始投入再一次的复习。
-
下午三点,纪想带着策划书和宋喆礼完成了与万叶首发新品的宣传对接工作,两人下电梯互换过眼神,皆是带点轻松的庆幸。
一行人言笑晏晏地走至大厅,宋喆礼开口:“吴经理,外头天气热,留步吧。”
“哎呀,不差这么几步路。”吴顺乐呵呵地说,“这次项目你们也辛苦了,专门跑这么多趟。”
“份内的事儿,您太客气。”
纪想跟在宋喆礼身后,项目能顺利地告一段落,这段时间就没有白费,他一身神清气爽。
宋喆礼人情世故做得面面俱到,纪想不用多掺和纠结,他深吸一口气,想在其他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偷偷地抻一抻胳膊,余光瞥见对街玻璃窗里的那道身影。
纪想怔在原地。
是杨潮生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试图努力去分辨是不是杨潮生,但纪想没有近视,亲眼看到的就不会是假,那个抱着吉他,小心翼翼地在店里弹唱的人就是杨潮生。
而他的对面……坐了个看不清面容,栗色卷毛的男人。
两人看起来像一个在表演,一个在观看。几秒钟后杨潮生收手,卷毛随即欣喜地从位子上站起来,对他鼓起热烈的掌。
杨潮生对他笑笑,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卷毛不断向前完全遮住了杨潮生的身形。
纪想有一瞬间觉得脑子受到剧烈的震荡,一片空白。
“纪想,纪想?”宋喆礼回头见纪想显眼地落单,和吴顺摆了摆手,走回来叫他,“你在看什么?”
他顺着纪想的目光放向看去,恰好看到卷毛亲自把手里的杯子递给杨潮生。
“那不是……杨潮生?”宋喆礼惊讶地扭头。
纪想的表情很不对劲,脸上来不及掩饰,带了点疑惑和迷茫。
一个狗血的念头在他心中诞生——杨潮生不会是背着纪想出/轨了吧?
没过多久,杨潮生将吉他放入琴盒归位,看样子是准备要离开。
纪想目睹了杨潮生在那家琴行门口,抱着一臂弯粉紫色的花枝,和卷毛浅浅拥抱了下,挥手作别。
本就对alpha有偏见的宋喆礼忍不住为纪想打抱不平:“……靠,我就说alpha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去拦住他。”
“别。”纪想连忙拉住他,任由杨潮生上车远去。
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感,只是猝不及防地看到猜想成真的场景时,多少会产生不太现实的错觉。
“怎么了这是?”吴顺见状也走过来,听到宋喆礼提到对面那家琴行,他一拍脑门,“那琴行老板我熟,旁边那家咖啡厅也是他的,味道不错。正好,给你们叫的车没那么快,不然请你们到咖啡厅里坐坐吧。”
“不用了吴经理……”
“没事没事,不用和我客气,咱俩合作那么多次了谁跟谁啊,走走走。”
宋喆礼想替纪想拒绝,但吴顺性格豪爽爱面子,话说到这份上再拂人好意属实算打人脸了。纪想摇了摇头,示意没事,便跟着吴顺走进了那家咖啡厅。
路过琴行的时候,纪想终于看清了那个卷毛的模样。
长得很是秀气,杏眼圆鼻,一眼就像书香世家培养出来的高知。
39/51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