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想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好。”
他顺从地闭上眼。
许愿,许一个什么愿好?
如果他希望以后的每一年生日,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在,能够实现吗?
纪想默念完这个对他来说有很多未知的愿望,睁开了眼。
“吹蜡烛吧。”杨潮生轻声说。
纪想弯腰凑近,哄着纪琛和他一起吹灭了跃动的火焰,掌声如雷似惊天动地响起,让纪想回到了小时候的一次幼儿园文艺汇演。
那时候爸爸妈妈还没有心生嫌隙,但也许已经貌合神离。可即便如此,在家中提前看完纪想准备的唱歌表演后,他们亦是像这样鼓起掌,眉开眼笑地夸道“小想好棒”。
好像他吹了三十岁的生日蜡烛也是同样了不起的事。
他低着头盯着怀里的花,又想哭又想笑。
“还喜欢吗?”杨潮生见纪想噙着隐隐泪花躲躲闪闪,还有发呆的迹象,生怕纪想不满意,于是捻过他衣领上沾到的几片花瓣耐心问道。
纪想是第一次收到像从树上折下整枝再包装起来的花束,他抬头:“为什么是送花枝?”
“因为……连枝共冢?”杨潮生小声说着,语速很快,但纪想还是听清了,“这是紫荆花,它可以代表阖家团圆。我想把它送给你,是想要告诉你,纪想,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你有家,有我。”
这把紫荆是他昨天开车去九林市带回来的,如今八月不是紫荆花常盛的季节,想要得到漂亮不败的花,杨潮生就得下点功夫。
他想到了他母亲在主宅专门用于养花的大温室,里头就种了一排紫荆,也是当年杨钟年与沈馥订婚时为她亲手植下的。
杨钟年告诉他,紫荆不仅寓意着家庭和睦,还可以表达对某个人矢志不渝的爱。
于是杨潮生在沈馥的同意下,亲自剪了几枝紫荆泡在水里带回了桐城。
“还有这把吉他。”杨潮生平时做事有条不紊,但今日一反常态,差点忘记了最该送出去的生日礼物,毛毛躁躁地重新提起吉他,“我听纪琛说,你从公寓带回来的那把吉他坏了。”
有纪书渝在场,杨潮生没有说得很明确那把吉他就是她摔坏的那把,但纪想知道那个琴包里装的是什么。
他注意到纪想的睫毛颤了一下。
“……我其实不太会挑,这是我拜托专门开琴行的朋友替我选的。”杨潮生一手托着琴颈,一手举着琴身,傻傻地像朝贡一样,献给纪想,“我有点小私心,所以在琴板上加工,用丙烯在上面画了几个图案。”
纪想伸手摸了摸上面的两个Q版小人,光靠表情他就已经认出了大半。那个头上长着猫耳咧嘴大笑的是纪想,另一个小熊拟态眼神光始终朝着Q版纪想的小人是杨潮生。
他们牵着手,Q版纪想像是在邀请Q版杨潮生跳舞。
纪想有点过分地想,这都能算定情信物的价格了吧?
可是温云潋……
纪想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算什么了,他有点贪恋这种杨潮生给的温暖。
“《麦恩莉》这首歌也许在你人生中只能算是众多拿手曲目的一首,但对于我而言,已经是我努力能学会的全部了。”杨潮生开玩笑道,“我和那个朋友连着学了十天,他说要是晚上给你表演完,你觉得我弹得很烂的话,他就要冲到我家吊死我,说我害他砸了招牌。”
“朋……友?”纪想不太确定地重复。
“对啊,朋友。你不是下午见过吗?就是那个咖啡厅的店主温云潋,隔壁琴行也是他的,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他那里练这首曲子。”杨潮生理所当然地说,“前段日子瞒了你那么久,都快要瞒不住了。幸好我今天走得快,不然我给你准备的这些惊喜都要被你撞破了,差点功亏一篑。”
他俯身靠近纪想:“所以你觉得怎么样?难听吗?”
纪想瞬间有了种中了五百万彩票的激动心情:“你和温云潋……是朋友?”
杨潮生疑惑:“是啊,他是我发小,只不过很早就出国了。本来上次婚礼应该要请他来的,不过那时他在国外的学业还没完全结束,赶不回来,所以只有他老公出席了。”
“哦对,他老公你也见过,就是送了你最喜欢的那套珐琅餐具的赵文谦。”杨潮生帮他回忆,“温云潋还说下次想约你一起吃个饭……”
后面杨潮生说的话纪想基本都听不进去了,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温云潋不是杨潮生喜欢的对象。
是他先入为主了。
杨潮生正说着,倏地纪想朝他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他。
吉他不堪重负,被压出一段不成调的弦声,杨潮生吓得左手护着吉他,右手揽住纪想。
他听到纪想又在抽泣了。
“怎么又哭了……”杨潮生有些无奈,打趣说,“这下不怕花瓣全掉了?”
纪想埋在杨潮生肩窝里,声音闷闷的:“不怕。”
过了良久,他仰起头,鼻尖红红的,看起来像受了欺负可怜得不行:“很好听,杨潮生。”
“什么?”
“我说,你弹得、唱得,都很好听。”纪想郑重其事地说,“我很喜欢。”
不管是礼物,还是你。
他在心里默默补全了本该完整的句子。
杨潮生不自在地乱飘了下眼神:“喜欢就好……”
躲在后面给夫夫两人让出场地互诉衷肠的沈思儒终于受不了了,他也算是听清楚了,那个宋喆礼说的所谓的“情敌”温云潋不过是虚惊一场。
“哎呀行啦行啦,我们都还在呢,羞不羞?羞不羞!先来吃蛋糕,等我们人走了你俩再亲热行不?”沈思儒遂上前把纪琛像小鸡仔似的拎走。
没办法,妹妹在中间傻站着不退太像十万瓦的明亮电灯泡了。
杨潮生咳嗽两声,和纪想分开,纪书渝把折好的生日皇冠带到纪想头上:“生日快乐,小想。”
“谢谢妈。”纪想伸手扶了下,嗫嚅道,“都多大了……怎么还做这个。”
纪书渝笑而不语,拿过切蛋糕的刀递过去,又退到了后面,推着杨潮生上去。
本来杨潮生打算这个环节让纪书渝陪着纪想,他可以给纪想一个足够遮风挡雨的新家,但纪书渝在的地方,始终是小时候的纪想最渴望的家。
他知道那些是他所永远都无法替代的,希望这样能安抚到这些年对纪书渝有口难言的纪想。
但纪书渝不这么想,她意识到,以前没能做好纪想母亲的身份,到现在纪想已经不再像十几年前那样期盼了。
纪想有了新的身份,进入了新的人生阶段。最好的方式就是她用余生去尽力弥补,在纪想的身后看着他走向更为幸福的未来。
所以纪书渝把位置换给杨潮生,潜台词也是期望他能和纪想携手并进。
她朝杨潮生摆摆手,杨潮生懂了她的意思,紧挨在纪想的左侧,看着他在调整蛋糕思考怎么下手:“想好怎么切了吗?”
“嗯。”纪想应道,随后专心致志地分起了蛋糕。
他把带有大块草莓夹心的蛋糕递给了纪琛,继而均分,最后留了一大块写着“纪想生日快乐”两个字的巧克力牌,从名字后一分为二。
纪想把“生日快乐”留给了自己,把“纪想”递给了杨潮生。
“谢谢你,杨潮生。”
杨潮生对他笑笑,接过了蛋糕。
一旁的纪琛大口地吃完了蛋糕,嘴都没擦干净,就神秘兮兮地走到纪想身边,要他蹲下来低头。
纪想不解,但还是照做。
纪琛把藏在身后从花枝上薅下来的紫荆花别在了纪想的鬓发和耳尖之中。
“杨哥哥,我哥好看吗?”
杨潮生轻拍了下虎头虎脑的纪琛头顶,视线却看向纪想。
“好看啊,我最最最喜欢你哥哥了。”
纪想脑子“轰”地一下,纪琛突然变异叫嚣着“我才是最最最喜欢哥哥的人”的喊声逐渐变得遥远模糊。
——杨潮生刚刚说喜欢他。
第57章
生日过后, 杨潮生发现纪想有点小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具体体现在生活细节中,比如早上起床一起刷牙的时候,纪想总是偷偷地往他身边靠近, 然后再若无其事地挪回去,像在边缘线试探一样。
还有和纪想坐下吃饭后, 对方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幽幽盯着自己看, 但等杨潮生顶不住如炬的目光抬起头的时候,纪想又会跟个鸵鸟似的压下头去。
如果杨潮生不提醒,他下巴都要磕到碗里去了。
以及纪想开始很在意穿着打扮, 有一天出门上班,他罕见地早起捯饬,穿了件薄荷绿的衬衫配白色的及地长裤, 人显得高挑又明媚。
纪想平时鲜少穿这些饱和度高的衣服, 杨潮生觉得眼前焕然一新,忍不住看了纪想许久。
其实他没说话的那几秒是在思考要怎样神色如常地夸纪想,但纪想似乎误会了他眼神里的意思,扭捏地说了句“是不是很丑”之后,杨潮生连一个音节都还没说,就见他风似的掠过, 回到房间关上门。
没过几分钟出来, 纪想原本打理好的头发变成乱糟糟的一窝, 一看就是套头换了好多件都不满意, 最终变成了上周刚穿过的那件纯灰色T恤。
“还是这样舒服点吧……”纪想呢喃的时候, 叹了一口气,悄悄瞄了一眼杨潮生略显呆滞和不解的神情。
沈思儒听说纪想像孔雀开屏似的连买了好几件漂亮的新衣服,却都没在杨潮生面前穿过的时候,一时间电话里的氛围极为寂静。
“所以你不穿, 买了是要干嘛呢?”
“呃……我是觉得,以前我在他面前好像松弛惯了。”纪想拎着水壶给阳台上杨潮生养的花一一浇水,他思忖了下措辞,收壶叉腰道,“就是……如果这么突兀地打扮起来,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啊?你能懂吗?”
沈思儒不理解他这脑回路,追人不就是特殊点吗?不用与对待常人不同的方式追的话,对方会觉得你特殊吗?
“想吸引喜欢的人的注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沈思儒无语道,“你俩也是神奇,一个明面上都那么喜欢了,非噎死了也不摊明了说,一个傻乎乎的还看不出来对方是喜欢自己的,非要用些不走寻常路的方式先去证明。”
纪想摸了摸鼻尖,沈思儒总是以一副旁观者清的态度和他说杨潮生绝对是喜欢他,搞得他现在也有点飘飘然的自信心了:“那……那我挑个天气合适的好时间和他说?”
“还挑!结婚的时候你俩都没这么认真挑过黄道吉日就闪婚了吧,现在想表个白居然还在意起这个了。”沈思儒恨铁不成钢,“跟你赌一百块,你现在就去和杨潮生表白,他要是一秒钟没答应你算我输。”
“也没这么夸张吧……我就是想先确定,不然不是的话,我和他这样的关系弄僵了准尴尬。”纪想咕哝地说着,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忙音,“啊,我有个电话,我接一下。”
“行。”
纪想切到了另一个号码的电话上,这个副卡他已经很多年没用了,偶尔会接到一些骚扰电话。但今天出现的是没有备注的国外电话号码,纪想眼皮蓦地一跳。
接起来是对面没说话,纪想紧张地“喂”了一声。
听筒传来一阵轻笑:“小想。”
纪想愣了两三秒,随后放下手机,记起来这区号是自加拿大多伦多打来的。
而那个人……
“哥!”纪想欣喜地叫出声,“是你吗!”
傅绛听到纪想这么激动,连“哎”了好几声:“是我,惊喜吗?想我了吗?”
“想!超级想你!”纪想嘿嘿笑道,随即又立刻平静下来,带着点担忧,“但是爸爸他……”
“我准备回国了,到时候一落地想先来看看你。”傅绛缓声说,“爸他大概以后不会再说什么了,毕竟他和妈的恩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纪想张了张口:“这样吗……”
“是啊,上周他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去做了个体检,回来后就说自己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不想再因为以前的事让我们这些小辈疏离了。”傅绛笑着说,“不过好在他没什么大事,就是血压有点高,饮食方面稍微控制下就好了。而且我打算把爸的公司重心移回国,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老了真思乡的缘故,他打算在我国内稳定后回国长住。”
“真的吗?”
纪想很意外,当年父母离婚的真正原因他始终不知晓,只知道一开始吵得最多的就是工作和家庭的责任问题,后来更多的是情感纠纷。最后这场闹剧竟能让两个本该有理智的大人分别带着一个孩子,一个居国内,一个跑国外,死都不愿再见和对方有任何瓜葛的人。
兴许是真的爱得轰轰烈烈过,也恨得切齿入骨过。
他和傅绛虽不是双生,但更甚双生。纪书渝当年生下纪想之后就产后亏虚,心情也很不好,基本都是傅绛循着妈妈带着幼年的他的记忆把纪想带大的。
纪想小时候很黏傅绛,那时父母离婚要分别带他们走的时候,纪想还大哭着坐在地上抱住傅绛的腿,天真地问是不是他和傅绛不同姓才要分开,如果改一个姓的话能不能不分开。
纪书渝离婚后就变得很敏感,傅景昀有时候回国会带着傅绛来看纪想,但这种行为落在母亲眼里是挑衅,纪书渝害怕傅景昀会把纪想带走。
从那之后,纪书渝就不准纪想再见爸爸,连哥哥傅绛也不让。但小孩子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见不到亲人很难过,在母亲抱着他哭时也很难过。
后来纪想长大了点,在纪书渝再婚前都没见过傅景昀和傅绛。直到高三那年,傅景昀从傅绛那里得知小儿子对唱歌感兴趣,甚至还是散装乐队里的吉他手,便从国外运送了一把纪想最喜欢的吉他给他当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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