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族,兰朗家族,曾是王室中最为辉煌的一支贵族。
但盛极而衰的命运却在数年前咬住了我们的尾巴,它们像蛀虫一样爬上来,吃空了里面的果实,连那一丁点难啃的核也不放过,最后不留体面地撕开了最外面的那层遮羞布。】
【兰朗家族的人都有疯病。
我的父亲在我出生前大笑着在火海中自焚而亡,我从未见过他一面,自外族嫁来的母亲也变得疯疯癫癫,我的哥哥阴晴不定,举止喜怒无常,他可以上一秒温柔地摸我的头发,下一秒把我的头狠狠往墙上撞。
那么我呢?我呢?我也是个疯子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但即使没有,我想,也离它不远了。】
【它说他叫派克,派克,神明的侍者,侍奉至高无上的██,那位只在最古老的禁书里,以零星的字句提到的神。
它那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我,我看到自它的身后伸出无数黑色的触手,每一根仿佛都有着独立的生命,它们用我无法听懂的尖锐的声音交谈。但我一点也不害怕。
派克以绝望为食,人类的痛苦是最美味的佐料。它说很乐于“拯救”像我一样的人。
我问它是否所有人生来注定不幸,它发出古怪的、沉闷的笑声,仿佛声带的另一头连接着深海。
“并非如此。‘小姐’。”
“命运注定不公,而伟大的██会平等地向每一位行于绝望迷域间的人类投以注视,只要你承受得起的代价。祂会帮助你。”】
【我的哥哥,我亲爱的哥哥,佩利·兰朗,他让我半夜前去他的房间。
我或许能猜到他想对我做什么。
从他每当看向我时几欲穿透我皮肤的炽热视线,从他抚摸过我头发时突然加重的力道,从他那突然伸进我衣裙里滚烫的指尖,从他偷走我的衣物疯狂嗅闻时双眼猩红的模样……
那天晚上,我所剩无几的情感再一次从体内剥离。
我的灵魂木然地游荡在这座空荡的城堡,里面贵重的家具很多都已经变卖,许久无人清扫,爬满了老鼠与虱子。
就像我的生命。】
【当二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后,前往无人的院落,用荆棘刺破中指,他们的血液会引来恶魔。
——摘自《███》
注:这是兰朗家族生来便背负的诅咒。】
【最终我将这一切的根源归咎于家族的衰败,不论是我日益痛苦的精神,他们的歇斯底里,亦或是来自那些贵族尖利刻薄的窃语……就如同名为贫穷的病症能招致世间所有的灾祸一样。
我长久地、麻木地跪倒在地面,荆棘疯狂爬满我的身体,我的鲜血开出花朵,它们艳丽而邪恶,果实中孕育着蠕动的触手。
那熟悉的、庞大的影子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说。
“我们祈求繁荣。”
……】
【祂允许了。
祂将赐予我“契机”。
而我永久地失去了██】
……
池殊将看完的手稿整理好,放回了原位。
这个[特殊场景]的脱离任务是需要他正确回答一个问题:塔瑞拉的真正心愿是什么。
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最为浅显的便是“祈求家族的繁荣”,当然,也有可能是摆脱那个令他窒息的家。
不过池殊清楚,真相绝不会这么简单。
他若有所思。
恶魔给予塔瑞拉一条“契机”,应该指的就是让他嫁给有权势的伯恩,以换得家族的繁荣,那么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他隐隐觉得,塔瑞拉的死亡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门口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外头传来女人的声音:“塔瑞拉小姐,请允许我进来。”
池殊盯了那扇门几秒,说了声“请进”,而后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并没有改变,但这似乎并不影响这里npc对他身份的判定。
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那名为玩家们送餐的女仆。
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分别摆放着银质的盘子、一把刀、以及纱布。
她瞳孔放大,里面布满血丝,面容苍白而亢奋,投向池殊的视线带着一种诡异的狂热。
他立刻就明白对方想做什么了。
这里是塔瑞拉生前的场景重现,获得禁书的女仆渴望拥有像塔瑞拉一般美丽的容颜,故而每日都会自他的身上取血。
这似乎是设定好的剧情,池殊无法拒绝。
青年任由对方颤抖的指尖解开手腕上的纱布,刀锋在他的皮肤上轻轻一压,伤口立即扩大,比正常颜色更淡的血液流了出来,淌落到银盘上。
并不疼,但鲜红刺得池殊一时眼晕,他忍不住撇过了头。
由于身份卡的设定,他现在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了。
“公爵在哪里?”池殊问。
“我已经同您说过,公爵暂且还不想见您,您最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要乱跑。”
女仆专注地盯着他流血的手腕,双眸失焦,几近出神般地喃喃道:“这里很危险,小姐,一旦触犯禁忌,谁也救不了你。”
很快,鲜血铺了银盘薄薄一层,女仆仔细地给他包扎好伤口,双手捧着容器离开了,仿佛那是这世间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失血过多,池殊按着额头缓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打算去外面找找线索。
这里是在玩家进入之前的森地洛林堡,或许,会有更多不一样的发现。
沿着暗红的楼梯,池殊缓缓走下了二楼,在拐角处,忽然听见有人谈话,人声越来越近,似乎在朝他走来。
他连忙躲进了角落的阴影,悄悄探出头,看到有两个仆人打扮的女子,正穿过一楼的大厅。
“昨天公爵回来了。”其中一个说,“你有听见吗?来自地下的……声音。”
“我听见了……”另一个压低了嗓音,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响……地下……二层……”
池殊微微一愣。
这座古堡内,竟然还有地下二层?
昨天他在地下一层转的时候,可从来没有看到还有其他的通道。
“出去了……他又带回来……一些……”女人的声音很轻,字句模糊,“之后还会有……”
“活……很多……”
池殊微微蹙起了眉。
一些……?
还会有……什么?什么活……?
两人朝他的方向缓缓走近,放低的嗓音变得清晰起来。
“你听说了吗……一种奇怪的病,得了它的……就像瘟疫……王室很多人……”
“……恶魔的诅咒……”其中一人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四处看了看,“不能受伤……血无法止住……”
“……恐慌……死人……很多很多……”
“紫红色……皮肤……全是洞……”
之后零星的字句再难捕捉,两人渐渐远去,池殊的身影自角落走了出来。
他来到窗前,看见外面浓黑无光的天色,但花园中的蔷薇却红得诡异,它们摇曳着,像一只只朝他招手的鲜红手掌。
耳边响起了空洞的钟声。
池殊连忙回头看向墙壁上巨大的挂钟,古铜色的指针正指向罗马数字十。
钟声很快敲响了十下。
古堡内的长夜彻底降临。
但他清晰地记得,在刚到一楼时,时针才堪堪走过八。
池殊突然意识到,特殊场景内的时间流速,是不正常的。
如果自己扮演的身份“塔瑞拉”没有同场景中的重要人物或线索互动的话,时间流速就会变得飞快,这逼迫着身处其间的池殊尽快寻找线索,在有限的时间内。
不能再拖了。
古堡的大门并没有锁,他走了出去。
他来到蔷薇花丛间,这里很安静,黑暗犹如海绵吸食了一切声音。
不远处立着几只坟包与十字架,池殊数了数,坟有六只,十字架有七个,其中一个的影子上挂着绞死的人。
第23章
池殊将麻烦的裙摆撩起, 半跪下来,照着塔瑞拉手稿上所写的办法,用荆棘刺破了左手的中指。
红色的血珠冒出, 顷刻就被荆棘吸食干净。
它们如有生命地缠绕上他的指尖,钝刺缓慢地陷入他的皮肉, 耳边仿佛传来满足的喟叹。
一阵风吹过,原本细微摇晃的蔷薇剧烈地颤抖起来, 它们的颜色似乎更加鲜艳了, 一条条猩红的液体沿着花瓣流淌下来。
池殊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花, 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他的手撑住地面,勉强维持了平衡。
此时此刻, 他的大脑像是被棉花塞住, 身体的虚弱影响了他的思考。
耳边传来沙沙的响声, 仿佛幼虫啃咬血肉。
他发现, 自己身下的影子开始膨胀,抖动, 从边缘探出一条条触手状的东西,很快, 一只黑色的怪物自其间蜕生出来。
它黏液般无定形的身躯缓慢地聚拢, 最终形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的影子, 身穿漆黑的燕尾服,头戴礼帽, 光滑的面孔犹如灰雾, 没有五官。
它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声音无比低沉,如同发自最深的黑暗。
“晚上好, 我们又见面了。美丽的‘小姐’。”
“或许,我该唤你‘公爵夫人’。”
“你这次又想向祂祈求什么呢?——不过,恕我直言,你的身上,已经没有可交换的东西了。”
阴冷可怖的气息席卷而来,对方身下庞大的阴影蠕动着,不时探出几根触手,如同恶魔狰狞的獠牙。
池殊的眼前突然跳出一行提示。
【请注意,你的话语应当符合人设,一旦npc怀疑值提高,本身份卡将作废,直接判定玩家在特殊场景内死亡。】
符合人设……
他眸色微动。
那么很多事情就不能直接问出口……只能以一种迂回的方式,来获得线索。
半跪在地的青年微微仰起头,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
“怎么,伟大的祂不是会平等地朝每一个身处于绝望中的人都投来注视么,作为祂的侍者,你刚才的话,可不太妥当。”
那一瞬间,它黑暗的影子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即,半俯下身躯,拢起不断生长又消失的手指,朝天际做了个怪异的手势,像是在请求谁的宽恕。
“您说的对,是我僭越了。”
它转身,灰色的面孔直直地朝池殊看了过来。
“但您与我的交易已经完成,我只负责在您生命的最后取走灵魂,这是我们早已约定好的。”
对方虽然没有眼睛,池殊却能感受到来自它的冰冷注视,那视线仿佛穿透他的身体,无孔不入。
“派克,你在指责我的失礼么?”
他的唇瓣紧紧抿起,攥紧的苍白指尖显示出不平静的内心:“是的,我的身上已经没有可交换的东西,那是因为我早已向主献上了我的所有,完完整整,毫无保留。祂会拯救一切真正信仰祂的人,当他们身处于痛苦与迷惘里,不是么。”
派克朝虚空深深行了一礼,口吻里带着敬畏:“祂乃至上的命运之主。祂从来清楚,人类命运生来不公,若弱者无法自救,那么信仰祂,将会成为唯一的出路。”
它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弱小的人类。
相较于它,对方的身躯实在太过纤细、柔弱,它能看见,他的生命虚弱得犹如即将熄灭的残烛,但脊背却倔强地挺直着,眼眸中闪烁着某种东西。
某种人类所独有的东西。
派克道:“好吧,作为交易的赠品,您可以问我三个问题。当然,我也有选择是否回答的权力。”
青年半跪在如血的花丛间,黑色的衣裙铺散开来,如同休憩的蝴蝶。
他问:“你不会说谎吧。”
“如果我选择回答,那么就不会。”派克说,“现在,您可以开始提问了。”
池殊闭了闭眼,做了个深呼吸,短暂的思索后,缓缓说出第一个问题。
“我家族中的人是否已获得了繁荣?”
“自然。”它沙哑的语调夹杂着一丝怪异,“兰朗家族将永久地繁荣下去,一切族人都已获得永恒的幸福,因为您的牺牲。”
池殊微微一愣,忽然间,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一处漏洞。
他忍不住问。
“他们……”还活着吗。
不,不对。
最后的半句话被他及时咽了回去。
不能这么问。
如果真相是他猜的那样的话……
片刻,青年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微笑:“那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这次派克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您很美丽,”它补充,“灾厄般的美丽。但您的内心千疮百孔。您曾经对我说,兰朗家族的所有人,血液里都流淌着疯狂的因子,我想,这句话很适合您。”
闻言,他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敛了下去:“我知道了。”
“最后一个问题。”池殊的视线直视向那张灰色的面孔,一字一句,“通往古堡五层的门,该如何打开?”
几秒的死寂后,黑影开始缓慢蠕动,男人的皮肤变得满是褶皱,巨大的身躯坍缩下去,与影子融为一体,如同粘稠的黑色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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