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殊走了进去。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里物品的表面竟没有丝毫的灰尘,就仿佛经常有人擦拭一般。
又或者说……有人居住。
桌面和抽屉空空如也,旁边的木架上摆放着杂物与一只巨大的花瓶,池殊打开衣柜,发现了一些女式衣裙。
他的视线转向床头柜,看到了一张画片。
池殊将它拿了起来。
略显厚重的材质,纹理分明的触感,上面是被画笔细细勾勒出的四位人像,十分逼真,犹如拍出的相片。
画片上的图像却尤为瘆人。
从左到右,依次是女人,女孩,男孩,与男人。
像是一家的合照,底色却是阴森的灰白,上面用红色画满了一只只半睁的眼睛。
女人的脖子上挂着绞索,悬挂在空中,眼球与舌头都脱离了原本的位置,她的一只手放在女孩的头上,像是抚摸,后者的嘴角微微弯起,露出甜美的笑容。
女孩身边的男孩比她高出半个头,也在笑,脖子之下几乎只剩一具骨架,内脏流到脚边,血肉挂在森白的骨头上,如同猩红的丝带。
最右边的男人身形高大,面孔部位蒙着一团灰色的雾。
他没有五官,身体被黑衣包裹,仅露出的一双手上布满红紫色的斑点,犹如被虫蛀出的洞。
注视着它,一股阴冷的寒意在池殊的心底蔓延。
第22章
池殊把画片翻转了过来。
后面用红笔写着数行小字, 字体纤细而工整。
【他们割下我的头颅
砍去我的四肢
切开我的身体
我躺在盘子里
母亲吃掉我
哥哥吃掉我
人们吃掉我
我的身躯卧在她的身体下
头颅长出花朵
吊死罪人的十字架插入我的脖子
人们将永远露出微笑】
池殊的视线停留在最后一行。
突然间,耳边传来系统冷漠的提示音,一行行黑色的字体浮现在他的眼前。
【检测到玩家已开启[缺失的人像]任务, 并持有[塔瑞拉的肢体碎片]。
——条件满足,恭喜玩家触发特殊场景:[皮囊之下]。】
【场景脱离条件:请玩家在场景的最后正确回答, 塔瑞拉的真正心愿是?】
【特殊场景身份卡已发放,请查收。】
【身份卡
姓名:塔瑞拉·兰朗
身份:伯恩公爵待嫁的第七任新娘
有效时长:??
基础危险值:50
特殊状态:失血
介绍:你来自没落的兰朗家族, 你那同父异母的哥哥为了名利, 将你嫁给传闻中的“恶魔公爵”, 伯恩。
在你之前,他已有了六位妻子,无一不在婚后的数月暴毙而亡。你美丽, 娇弱, 是只会依附他人的菟丝花, 面对着那个陌生阴冷的男人, 面对着这座古堡里诡异的一切,你无比不安。
(注:可真的如此吗?)
他们说兰朗家族中的人被恶魔诅咒, 一生都不能流血,否则将因血液枯竭而亡——这何尝不是一种被写定的命运, 一如家族数年前肿瘤般蔓延全身的衰亡。
疯狂的因子流淌在兰朗家族每一个族人的血液, 自出生起, 你就未曾接触过一个真正“正常”的人类。
而当最后一片雪花落下,绝望犹如雪山崩塌。
若人生来残缺, 若溺水者注定无法自救, 若恨以死亡为代价,你癫狂地用荆棘刺破躯体,祈求终于被神听见, 它施施然降临。
你说。
“我们祈求繁荣。”
神摩挲尖利的爪牙:“需血肉,灵魂,与亲人。”
“我们祈求繁荣。”
神蠕动庞大的躯体:“将与爱隔绝。”
“我们祈求繁荣。”
……】
片刻的黑暗后,池殊睁开了眼。
最先入目的,是自己的手。
平放在双腿上,黑色的布料衬着冷白的手背,指骨修长,指尖微微蜷缩,左手腕处缠绕着纱布。
他正坐着。
不知为何,他的脑子很晕,太阳穴处一抽一抽的疼,疲乏感包裹着绵软的肢体,似乎就连呼吸都需要耗尽他的全身气力。
忍住不适,池殊抬起了头。
他看到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脸,以及……当下的模样。
那一瞬间,池殊觉得,直接晕过去或许会是种更好的选择。
镜子里的青年面色惨白的吓人,唇色淡得近乎于无,茶色眼眸犹如无机质的玻璃,一缕缕纤长的发丝沿着苍白的脖颈垂落下来。
他身上正穿着中世纪淑女才会穿的长裙,高领处的纽扣遮挡住喉结,纯白的蕾丝花边开在肩头,束腰包裹住腰腹,紧得让他差点窒息。
池殊:……
让一个男的来扮演新娘,这游戏怕不是有什么变态的癖好。
第一件事,他先掀开裙子,低头看了看,松了口气。
第二件事,他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隆起,感到异常的触感,而后极不文雅地扯开了胸口的几颗扣子,将手伸了进去。
扯出了两团柔软的假体。
胸口沉重的感觉瞬间缓解了不少。
池殊的心彻底放下。
幸好,这个游戏并没有对他的身体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改变。
头上的并不是假发,而是头发长长数十倍后的结果,长度刚及腰际。
池殊将束腰调松,一脸麻木地对着镜子里的女版自己看了几秒,忽然感觉现在这个模样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的五官被柔化了几分,原本眉眼间不时会流露出的攻击性彻底褪去,配上那白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去世的脸色,给人一种林妹妹般我见犹怜的脆弱感。
当然,仅限于当下。
要不是迫于形势,女装?呵,绝对不可能。
等了片刻,迟迟没有异常发生,池殊坐不住了。
……难道和上个副本不一样,这个[特殊场景]需要玩家自己去寻找线索?
想了想,他打开了许久没进入过的直播间。
无数条弹幕自他的眼前飞速掠过,看得他一阵眼花。
【主播开弹幕了!终于等到了——!激动!】
【惊了,这个副本里面竟然还藏着特殊场景,之前好像从没有玩家触发过】
【主播小心点,特殊场景会比副本危险很多】
【我去,我这么大一个帅哥呢?怎么一眨眼就成美女了?】
【笑死,主播刚才检查身体的反应太真实了】
【从没看过这个特殊场景,期待一下】
【主播女装真的好美呜呜我直接大吃特吃】
【观众***打赏了一朵礼花,积分+50。】
【观众***打赏了一颗彩蛋,积分+20。】
……
直播间的人数即将摸到一万的门槛,池殊垂落的视线扫过弹幕,通过观众透露出的信息,意识到这个[特殊场景]似乎是第一次被玩家触发,到底会发生什么,都还是未知数。
看来是不能从观众那里获得线索了。
不过……
自己现在的模样,倒可以趁机顺便营业一下。
不然女装的罪可就白遭了。
直播间的画面上,青年乌木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襟口处的扣子解开三颗,蕾丝衬着瓷白的锁骨,华丽的衣裙穿在他的身上,并无丝毫违和感。
池殊看向虚拟摄像头,睫毛微垂,色泽极淡的眼瞳给人种温柔的错觉。
他的面容白得如同上好的瓷,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留下痕迹。
青年的五官被柔和,唇瓣因失血变得苍白,此时此刻,他的模样无疑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候都显得脆弱与病态,让人不禁想起摆在橱窗后的人偶,纤细的丝线缠绕住他的关节,精致,美丽,不堪一击。
池殊的脸上露出微笑,目光仿佛透过屏幕,看向每一位观众。
像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他的声音不重,却清晰地传进了观众的耳朵里。
青年的神态真挚而专注,在那一刻,无人能怀疑其话语的真实。
“谢谢你们,你们实在太热情了。”
弹幕疯了一样地滑过眼前。
【?为什么这个男人什么也没露却让我忽然兴奋起来了】
【主播的颜太能打了长发真的好美awsl】
【我算是明白什么叫连看狗都深情的眼神了】
【我就是主播的狗,汪汪汪】
【天哪主播怎么完美做到又帅又纯又欲又涩的呜呜呜呜呜】
【主播声音好好听,主播能叫一声亲爱的吗?】
【别的直播间都有,我们也想听(哭】
【想听主播叫亲爱的呜呜呜呜】
【亲爱的亲爱的真的想听主播叫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观众***打赏了一朵焰火,积分+100。】
【观众***打赏了一朵焰火,积分+100。】
【观众***打赏了一朵礼花,积分+50。】
……
看到后面大面积一连刷屏的的弹幕,池殊眨了眨眼,薄唇抿起,似乎在犹豫着。
片刻,青年的声音缓缓响起:“嗯……好吧。如果是你们。”
弹幕刷得更凶了。
他的眼睛成色漂亮,浅淡的虹膜如同琉璃,一旦与它对上,就再难移开视线。
池殊随手将沿着侧脸滑落的长发捋到耳后,入镜的指骨漂亮而纤长。
而后,青年弯起眉眼,唇瓣张合,吐出轻柔的字眼,犹如咬一颗甜味的蜜糖,嗓音带着些似笑非笑勾人的味道。
“亲爱的。”
弹幕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头一次能有主播让我有心动的感觉,主播太会了呜呜呜】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主播真的好涩我疯狂舔舔舔】
【我宣布,我就是主播的狗,谁也别跟我抢】
【明明主播过副本的时候是个冷静又可靠的帅锅,怎么营业起来突然就变那么涩,但我好爱啊啊啊】
【刚才那一幕已经保存了打算反复狂舔主播的美貌】
【老婆你好辣斯哈斯哈】
【观众***打赏了一朵焰火,积分+100。】
【观众***打赏了一颗礼炮,积分+500。】
【观众***打赏了一颗礼炮,积分+500。】
……
得到满意的反馈,池殊也没了继续留在直播间的必要,脸上一面露出微笑,手上动作却迅速且无情地关闭了弹幕。
直播间内顿时一片惨嚎。
【啊?不是?这就下了?】
【泪,流了下来】
【主播都不多留一会儿,真的就营业完就退啊】
【无情的男人呜呜呜呜】
【可恶,已经被这个男人狠狠拿捏了】
【主播好心狠但我怎么突然更喜欢他了】
【虽然但是我还是忍不住给他投礼物的手】
【观众***打赏了一颗礼炮,积分+500。】
【观众***打赏了两朵焰火,积分+200。】
【观众***打赏了一颗礼炮,积分+500。】
……
池殊站起身来,顿时感到一阵晕眩,他连忙扶住梳妆台,不让自己眼前一黑倒下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缓了一会儿,他点开身份卡,看着多出的“特殊状态:失血”一栏,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似乎是被上了负面效果。
他低头看向手腕上的纱布,中央已经被渗出的血洇成淡粉色,伴着若有若无的疼痛。
池殊一圈圈解开了它,苍白的皮肤上,一道深红的伤痕横在手腕,还在不断渗血,没有愈合的迹象。
新伤吗……
他把绷带缠了回去,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房间和进入[特殊场景]前的几乎别无二致,看来这里就是塔瑞拉的住房。
简单地搜寻了一番,池殊在柜子的最下层找到了一些凌乱的手稿。
它们并没有按时间排序,更像是主人临时写下的随笔,有的纸页已经残缺,字迹也凌乱得难以辨认。
入目的第一句话就令池殊瞳孔微缩。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清晰地、难以逃避地意识到一个真相,哪怕那多么残酷,就如同这该死的世界,令我深深地无力与痛苦——
我是个男性。】
他连忙往下看去。
【自出生起,我的衣柜里便永远堆满了裙子,巨大的镜子前全是精致的首饰。
她亲手打理我的头发,为它装点上美丽的花,不让任何女佣经手它。
她热衷于买入一切她看中的衣物——即使在家中最窘迫的时候——然后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一件又一件地试穿它们。
也许是那逐渐被岁月侵蚀的容颜与变形的身材打击了她,常常地,我能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伴着歇斯底里的哭泣。
那些她不穿的衣物自然全给了我。她剥光我的衣服,亲手为我穿上它们,然后将我放在镜子前,温柔地抚摸我的脸蛋,赞叹着我的美丽,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人,而是一只廉价的洋娃娃。
每当我想拒绝,她就会疯了般地打我,将房间里能看到的任何东西砸到我的身上,又在之后伏在我的脚边痛哭流涕地忏悔。
几日之后,她又会忘了所承诺的一切,继续在我的身体上添加伤口。
她那毛骨悚然的执念令我害怕,日复一日,我终于学会了如何伪装一只被剥离情感的人偶,双眼空洞地任由她摆弄,露出她所喜爱的,“淑女的笑容”。
这时她会那些腻烦乏味的词句,一遍又一遍地夸赞我的美貌,如果我的表现好,晚上就有了上桌吃饭的权力。
没有为什么,这一切只是因为她想要一个女儿。
而在我出生后,她永远丧失了生育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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