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和冷风明明已经让神经冷静下来,或许是蛋糕,或许是温砚含笑的眸,或许是摇曳的光太暖太烫……竟让她险些问出不理智的问题。
谢不辞藏起的缄默情绪,没能躲过温砚的目光。
她的视线划过谢不辞蜷起的手指,紧抿的唇瓣,最终停在那双低垂的,不敢直视她的,像是氤氲了尘雾的眸子里。
“谢不辞,松开手,不要攥着,会疼。”
她食指探进谢不辞攥着的,受伤的右手掌缝,慢慢引导谢不辞张开五指,而后握着谢不辞手掌轻轻抬起,低头凑近。
温热的气流拂过指尖,谢不辞低垂的睫毛震颤,抬眼,对上温砚视线。
惊讶慌乱,无措茫然……温砚唯独没有从那双漂亮眸子里看到厌恶。
她听见心底深处响起一声叹息。
心脏处泵发的情绪蔓延,尽数被温砚镇压剥离,她垂下眸子,藏住不合时宜的冷静,轻声道:
“你说想见我,所以我来了。哪怕我知道可能见不到你,哪怕我知道那可能是你喝醉后的胡言乱语。可我还是来了,为什么呢。”
“谢不辞,”她语气低下去,像是强忍失落,又像是蛊惑人心的诱哄:“为什么,你是真的不明白吗?”
灼热气息扑洒在谢不辞鼻尖,她苍白的唇瓣细微地颤抖,总是习惯半掩的瞳仁因睁大的眼睫显露出来。
“因为我喜欢你。”
温砚微微低头,鼻尖轻擦,呼吸交错,唇瓣即将相贴时微微一顿,错开。
微凉却柔软的一个吻,轻轻印在谢不辞唇角。
“谢不辞,我喜欢你。”
第28章 你是在等我亲你吗
谢不辞跑了。
蛋糕都没吃一口,不过温砚没浪费,带着蛋糕离开,在高铁站凑合一晚,第二天把蛋糕当早餐吃了。
那么小一块,加个切蛋糕的流程都显得多余,温砚又不舍得拆那份包装的跟礼品一样的餐具,最后去讨了双一次性筷子吃完的。
吃完后出去逛了逛洛海,只觉得是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繁华,可奇怪的是半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她把这归咎于投资项目的风险,不稳定性,有可能造成的经济损失,破坏了她观赏游玩的心情。
如果投资成功,她所有的麻烦都将迎刃而解,不说往后一帆风顺,起码也能少走几十年弯路。
如果投资失败,谢不辞那样的性格,肯定不会放任谢承业找她麻烦,不过是生活继续原本的模式……她已经从谢不辞手里拿了几万块的利益,也不算少了。
只是可惜来回路费,小八百呢,闹成这样也不好收谢不辞的钱,还得先自己垫上。
从洛海到平昌的火车单单路程就要六个多小时,算上其他赶路时间,保守估计也要八个小时。
温砚不想那么赶,又觉得这个档口见谢不辞尴尬,索性跟班主任请了假,今天下午暂时先不返校。
她拿家里有麻烦的借口请假,周老师知道她家里情况也没多问,爽快同意后还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温砚谢绝老师的好意,又搭乘公交车,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漫无目的逛了半天。
她没亲眼见过那么高的楼,那么大的商场,琳琅满目的漂亮衣服,还有那么多单单看门面和灯光,就知道贵得要死的店铺。
她还见了好多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用途的建筑,器具,她在街上走,在商场里逛,发现这里连服务员的工资,都是平昌想也不敢想的高薪。
这是一座昂贵的,充满机遇的,纸醉金迷,浮华幻影般,鼎沸奢豪的城市。
这是谢不辞从小生活的地方。
巨大的邮轮是谢不辞的生日宴会场地,上百辆豪车,半个洛海汇聚,只为了给她庆生。
温砚站在桥下,前方是衣着破旧的拾荒老人,向上看,午间的飙车党穿过大路,流畅瞩目的跑车嗡鸣声震天,响彻大桥。
阳光将桥上桥下割裂成两个世界,明明在同一个地球,顶着同样的蓝天,温砚却生出一种隔阂感,一种站在阴影处,窥视另一个世界繁华的荒诞错位感。
她知道课本里倡导的人人平等,并不适用于现实社会。
可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能大到这种地步。
疾驰而过的跑车,奢侈品店陈列的物件,随便扣下点碎屑,好像都够她生活月余。
她逛了很久,呼吸越来越轻,她想她胆子真是大,竟然妄想把一个从这种寸土寸金的城市里长出来的,金银珠宝堆砌着都懒得看的大小姐,骗到手里。
洛海这么繁华。
而谢不辞从小生长的地方,要比她走过看到的繁华洛海,更加豪奢。
谢不辞对她来说,就是住在云端的人。
温砚最后停在一栋高楼下,仰望着高高的,在她目光中好似看不到尽头的,折射着太阳金光的高楼,长久伫立。
洛海的风好像都与别处不同,带着股轻轻浅浅的油墨香。
像是钱的味道。
阳光折射在玻璃上,晃到温砚眸子。她眯了眯眼,伸手挡住刺目光芒,胸膛里那簇微小的,几乎要被这洛海厚重繁华压灭的火苗,却倏然燎原。
她蜷起手指,把那簇刺眼光芒拢在手心,唇瓣微动,无声嚼着那两个字。
洛海。
*
空旷教室里,她戴着耳机,读出温砚那句话。
那是她第一次冲动追问,逃的是温砚。
吹灭的火光,温砚的絮絮中,是她第二次冲动追问。
温砚执开她藏起的崩裂伤口,在她退缩的怯意中,给了她答案。
逃的是她。
她是一块要被做成人偶的木头,要将不合格的自己一块块削去,直至被打磨成合格的模样,由许镜心牵线操控。
那是她原本了无生趣的未来,如果没有温砚,或许她会安静地走向既定结局,成为木偶,亦或在成品前崩裂。
是温砚让她看到另一种可能。
有一个人需要她,喜欢她,说要一辈子陪着她,不论她要走向怎样的结局,那个人都不会放开她,永远陪着她。
约定,一辈子,不离不弃,互帮互助……婚礼宣誓一样的美好词汇,单单呢喃,好像就能品出希望与生机,温暖与活力。
心底有道声音说,去吧,去相信,去触碰,去紧握,她将不再孤身独陷于冰冷长路。
可这是真的吗。
会是,真的吗?
情感脱了轨,流向一条谢不辞向往,却本能察觉到危险的迷途。
她渴望走入其中,又畏惧承诺虚假,会将她推入莫测深渊。
她不会再有第二次爬起来,相信别人的力气。
第二天邮轮靠岸,谢不辞独自乘高铁回平昌。回到别墅吃了药,任由药效发挥,把她拖进沉重睡梦。
明明昨晚一夜未眠,吃过药后也没睡多久,就从梦中惊醒。
香槟色的厚重窗帘遮光性极强,轻轻一拉房间内就暗沉如深夜,谢不辞躺在柔软大床上,手背挡住眼睛,急促的呼吸声缓缓平静下来。
梦境记忆迅速消退,从谢不辞脑海中淡去,唯有后背冷汗与残留的惊惧,沉默昭示噩梦造访。
即便睡不着觉,通宵的沉痛却不会放过身体,谢不辞有些疲惫地拿起床头电话,让佣人阿姨去浴室放好洗澡水。
洗完澡也没能让大脑清醒多少,阿姨帮她吹干头发,看着谢不辞疲惫的神情,试探着问一句:“厨房里的粥一直温着,谢小姐现在要不要吃点东西?”
温?
谢不辞恍惚了一瞬,回神后点头。
从昨天宴会到现在,她肚子里几乎只装了酒水,没有半点食物,肠胃饿到抽搐,却仍旧没什么进食的欲望。
排骨汤煮的珍珠米,煲了青菜香菇虾米肉沫,软糯滑嫩的米粒冒着热气,黄灿灿一碗,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谢不辞却只喝了半碗就放下,转身往储藏室走。
平昌本地的商人想靠她搭上洛海的线,打探到她办成人礼,送了不少礼物过来。
谢不辞挑挑拣拣,选了条十几万的奢侈品项链装进书包,让司机送她去学校。
她昨天丢下温砚仓促离开,不论答复如何,今天都应该好好道歉。
她来得很早,没戴耳机没睡觉,紧张地捏着礼品盒,每次有人走进班里,都会引得谢不辞抬头去看。
谢不辞在班里本来就招眼,又难得没一直趴着睡觉,而是频频看向教室门口,班里同学发现后都在窃窃私语。
“这明显是等人呢,你说她是等谁呢?”
“还能等谁?温砚呗。你看她手里那盒子品牌标了没?我表姐有一条这牌子的手链,将近十万……”
“难不成是准备送人?送温砚?温砚要生日了?”
“我记得温砚生日是高考那时候吧,也不是现在啊,不过温砚今天怎么没来?”
“估计家里有事吧,她之前不就因为家里那情况请过好几次假嘛……”
一直等到上课,谢不辞身边的座位仍旧是空的。
温砚没来。
等到下课,谢不辞第一次主动去了办公室,找到班主任询问温砚情况。
周老师知道谢不辞家里条件不一般,私心想着谢不辞要是跟温砚关系好,能拉上一把,温砚日子也能好过点,就把情况跟她说了。
“家里出了事,说是她爸借了高利贷跑了,追债的找不着人,就跑她家里找事……”
“她说今天先请一天假,明天来不来啊,还没说呢。”
谢不辞问周老师要了温砚住址,周老师给她的却是几天前温砚带她去避雨的那处。
温砚换的新住所,周老师也不知道在哪。谢不辞看了眼就没打算抄下来了,转而跟周老师请假。
平常的学生,不管在家怎么样,到了学校总会对老师和学校规矩有些敬畏。到谢不辞这儿却好像反过来,老师和校领导都不太敢管她。
谢不辞假请得很顺利,没让司机来接,直接打车去了温砚工作的酒吧。
在酒吧一直从下午等到晚上九点半,温砚仍旧没有出现,谢不辞终于按捺不住去问调酒师。
调酒师还记得谢不辞,实在是这小孩儿长得太漂亮了,她还跟朋友感慨过几次,说现在的小孩长得一个比一个好看。
记得这人和温砚是朋友,听她来问温砚下落,调酒师如实相告:“她这两天都请假了,昨天也没来。”
“还挺稀奇,她以前为了上班赚钱可是连学校的课都能翘,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儿让她连请两天假……”
谢不辞没回她的话,神情有些发怔,在原地站了半晌,一声不吭转头走了。
调酒师暗自嘀咕几句怪人,低头忙自己的。
*
温砚在洛海逛了一天,临近傍晚买了张回平昌的火车票。
火车票比高铁票便宜两百多,就是六小时的路程有些难捱,回到平昌后已经周一凌晨,八个多小时的返程让她腰酸背痛。
凌晨没了公交车,温砚算算自己这一路的花销,忍痛扫了个共享单车,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明明显示在还车范围内,偏偏死活还不上,又磨蹭半天才还上。
凌晨快四点,妈妈和温纸墨都睡熟了,温砚累得实在没精力洗漱,脱了外套往床上一躺,裹着被子睡了。
好像只是刚闭眼没多久,就被温纸墨叫醒,让她赶紧吃饭,说到点该去上课了。
她醒得晚,匆匆吃饭洗漱往学校赶,几乎踩着上课铃进的班。忙着赶路时没想太多,坐下后看到旁边的谢不辞,这两天的记忆才重新涌上来。
目光扫过去,在谢不辞还包着创口贴的手指上停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移开,一言不发放下书包,掏出卷子开始写。
温砚不说话,谢不辞却忍不住,低低叫了她一声:“温砚。”
温砚不说话,低头看卷子,像那些题多有吸引力似的。
谢不辞沉默几息,把自己挑出来的那份礼物推到温砚桌子上,声音又轻了些:“这个,送给你。”
温砚抬眸看谢不辞:“什么意思?”
“我听老师说你爸借了高利贷,这条项链是全新的,转卖可以定价十万,你先……”
十万。温砚险些就要动摇,算上她手里的钱,足够一次性还清高利贷,解决目前的危机。
可是不够。
她想解决的,一条项链,十万块钱,不够。
温砚将礼盒推回谢不辞桌面:“谢谢,不用了。”
谢不辞呼吸略微急促,受了伤的手指攥着礼品盒,直到伤口被撕裂的疼痛蔓延,才终于勉强找回理智。
她又一次把礼物放在温砚桌子上:“你先,拿去应急。谢承业如果又做了什么,你来和我说。”
温砚没再拒绝,也没有收下,任由谢不辞的礼物放在桌子上。
中午大课间升旗仪式,仪式结束,例行演讲完后,校领导通报批评张子轩,又让张子轩上台念道歉稿。
张子轩抖着声音念道歉稿,温砚站在队伍末尾,听四周同学议论纷纷,心想张子轩应该在市一待不了多久了。
张子轩这个麻烦已经被解决,可仍旧有数不清的麻烦缠着她。没还完的高利贷,暗处窥视的谢承业,狗皮膏药般甩不掉的温义全,妈妈不知道会不会复发的病,妹妹的腿……
她并非对这些麻烦束手无策,但现在有一条捷径摆在她面前。
只需要丢掉一点点良心,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上课听讲,下课做题,课间坐不住就去办公室帮忙,谢不辞送的那礼物盒一直在原地放着,温砚碰都没碰一下。
中午放学温砚也没等谢不辞,自顾自去食堂工作。谢不辞没跟以往一样等到食堂没人才去,而是直接跟在温砚身后去了食堂。
谢不辞去得早,就坐在温砚工作的窗口旁边。几分钟后食堂人越来越多,座无虚席,不吃饭硬坐的谢不辞吸引了不少目光,只是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背景,背后窃窃私语也没人敢到她面前说什么。
“这大小姐到底是干什么呢?这么干坐着都十几分钟了吧?一动不动就盯着窗口打饭那个人看……”
“谁知道呢?不过窗口打饭那个你不认识啊?那是温砚,就是这大小姐的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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