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江瑾年靠近宗聿,手掌攀上他的胳膊,把人的注意力拉到他身上,道,【你在想什么?】
宗聿低头看着他,眸光深邃:“在想你。”
想你的过去,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敞开心扉。
脱口而出的话里有缠绵的暧昧,江瑾年落在人胳膊上的手一僵,随后默默地抽回去。
马车上宗聿下意识亲吻他掌心的悸动还未散去,甜言蜜语的撩拨又动人心弦。
江瑾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想要掩盖不安分的心跳。
宗聿见他沉默,便知自己失言,补救道:“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江瑾年抬头,视线落在铺满阳光的窗外,站在这个位置看出去,可以窥见院中春色。待到百花盛开之时,春风送来花香,坐在这里赏花赏景,同人约一盘棋,必定慵散闲适。
他刚才便是想到此,想问宗聿会不会下棋,可以在这里布置棋盘。
可宗聿的话让他猛然惊醒,他有些诧异又有些矛盾,因为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有在此长住的想法。
他想当个过客,却突然眷恋家的温暖,这对他而言很危险。
第18章
早春的气候变化无常,白日里还是艳阳高照,黄昏一至,天色擦黑,苍穹上已经闷雷阵阵,等到暮色降临,淅沥沥的小雨敲击瓦片,演奏春天的乐章。
宗聿解下淋湿的大氅,接过小福子递上来的布巾擦干身上的水汽。
他下午去了一趟军营,敲打了几个不安分的将领,顺便把徐归叫回来,让他这段时间都不用再去军营。
上一世因为成亲这件事,军营中不少人颇有微词,但他婚后一直住在军营,他们就自己消停了。
这一世他选择陪着江瑾年,没去营中长住,若是放任徐归不管,恐生事端。
“你们王妃呢?”宗聿进屋更衣,没有看见江瑾年,开口问道。
小福子道:“王妃说要整理嫁妆,带着白榆姐姐去了梅花苑。”
江家给的三瓜两枣没啥可收拾的,江瑾年主要是觉得宗聿走了以后有些无聊,找事情打发时间。
他坐在灯下看江家给的地契和陪嫁铺子,不出意外是些边边角角,不是不出货就是地段不好,难为江家把它们搜罗起来装样子。
白榆清点完宗聿给的聘礼,见江瑾年还在对着江家的聘礼沉思,上前道:“主子,可需要我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接手?”
江瑾年摇头,他看着身后的这些嫁妆,白皙的手指在地契上轻敲,笑道:【你明天把这些东西都交给敛芳公公,由他处理。】
江瑾年相信江家给他挖的坑不止这一个,他和白榆“势单力薄”,不如请王府的人坐镇。
白榆没有领会江瑾年的用意,她看着那些东西,犹豫了一下,问道:“主子,我们还走吗?”
这间屋子里,首饰珠宝,琳琅满目,让人一眼就能察觉到宗聿对江瑾年的偏宠。白榆高兴之余又隐隐有些担忧,这和他们预想的不同,她怕江瑾年陷入这样的花言巧语中。
江瑾年敲击桌面的动作一顿,同样的问题不过一两日的功夫,他竟然开始犹豫。察觉到自己的迟疑,他自嘲一笑,道:【当然要走,但不是现在。】
江瑾年安慰自己,他只是还有事情没有办完,不完全是因为宗聿。
白榆松了口气,要是江瑾年说不走了,她都不知道该如何给曲大夫交代。
江瑾年不想纠结这样的问题,他站起身,把地契一并交到白榆手上,他让白榆收好,转身出门。
屋外下起了小雨,凉风吹动廊下的宫灯,人影在雨夜中摇曳。
宗聿撑着伞走来,看见江瑾年,喜上眉梢,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他面前:“整理好了吗?我来接你了。”
【这里又没两步路。】江瑾年的面上不自觉地挂上笑意。
“你的病才好,还是要小心些。”
太医院的药连着吃了两天,江瑾年风寒的症状才消。今日下雨降温,宗聿怕他又受寒。
【没那么娇气……】离了江家,江瑾年没再吃曲落尘给他配的药丸,他本身体质并不弱,之前完全是药性使然。
看见宗聿担心,他下意识地解释,话说了一半就顿住。
他笑了笑,后面的话都咽下去。他朝着宗聿走过去,跨入雨伞的范围,拉近了和宗聿的距离。
灯火摇曳,他们的影子相互依偎。
新房的软榻被拆掉后,房间里就只有一张床可以睡觉。
宗聿站在卧室,看着侍女们铺好的床,沉默两息,转头看向身旁的江瑾年。
江瑾年避开了他的眼神,他拆软榻的时候很开心,现在麻烦来了。
侍女们已经退出去,白榆也被小福子拉走,外间的烛火熄灭,只留了卧房的灯。
在雨声和黑暗的衬托下,卧室的烛光照耀着两个各怀心思的人,气氛在沉默中逐渐暧昧。
宗聿清了清嗓子,道:“王妃,我们还是早些就寝吧。”
江瑾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会儿也不可能说出反对的话,明明是给宗聿挖的坑,怎么现在埋的是自己呢?
江瑾年揣着这个问题上床,身侧传来动静,他侧身看向躺下的宗聿。抛开前两日的混乱和恶作剧,这算得上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同床共枕。
宗聿还是有些拘谨,尽可能地避免触碰到江瑾年。
他躺下后就直接抬手挥出一道掌风灭了床头的灯火,黑暗侵袭,寂静让身侧的呼吸声更明显。
床上多了一个人,和自己孤枕而眠的感觉完全不同,宗聿双手交叠在腹部,食指相互绕来绕去,人是躺下了,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越暗示自己忽略身侧的人,思绪就越止不住地往对方身上跑。
他微微侧身,眼睛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能够看见江瑾年模糊的面容。
江瑾年也在看他,四目相对,他心里一颤,一时间心猿意马,便想着要回避。
江瑾年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随后整个人都靠过来,拉近了和他的距离。
他躲闪的动作一顿,被江瑾年的体温冷的一激灵,什么旖旎的念头都没了。他长臂一捞,反倒把人抱进怀里,蹭了蹭他的头发,道:“冷吗?明日我让他们把地龙烧上。”
宗聿的体温透过来,就像是一个火炉子,驱散了江瑾年身上的凉意。他舒服地往宗聿怀里钻,意识到自己无法回答,只能小幅度地摇头。
他体寒手脚冰凉,在冬日里是有些难熬,但自身有功夫底子在,不服药的情况下,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不过之前为了让江家打消对他身体的疑虑,他服药频繁,短时间内的后遗症让他有些畏寒,宗聿的体温对他而言刚刚好。
宗聿感觉到怀里的人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身体一僵,脑子里闪过一些有的没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瑾年是在回答他。
黑暗阻碍了他和江瑾年的交流,他的声音只能传达他的情绪,得不到回应。他第一次觉得有些遗憾,手掌不自觉地抚上江瑾年的喉咙。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江瑾年一直生活在无言的世界中,除了能够理解他的白榆,其他人会怎么看他呢?
他明明有治世之才,文韬武略,却被江家嫌弃厌恶,身为长子,却要扮成女子,对外还从不被人提及。
他被江家丢在庄子上那些年,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这个世界对他不公,可他从来没有怨天尤人。
“瑾年……”宗聿的声音压在喉咙间,低头时才发现怀里的人睡着了,双手合在胸前,睡的十分安稳。
宗聿忍不住嘴角上扬,他在江瑾年的发间落下一个浅吻,小声道:“好梦,我的王妃。”
第19章
雨雾蒙蒙的清晨,空旷的大殿上还有几分凉意。
宗聿打了个哈欠,惹得前面的几个大臣朝他看过去。
以往不肯上朝的人,会在婚假期间主动上朝,大臣的心里不再是欣慰,而是想到他之前在大殿上找人晦气,一个个头大如斗,纷纷猜测他今天是不是又受了刺激。
宗聿没受刺激,也没想找谁的晦气,他就是想着上辈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点对不起他皇兄的教导。而且因为不上朝,他错过很多朝堂上的消息,对朝廷的局势不够了解,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也只有模糊的印象。
他想改变三年后的结局,就得参与到朝政中,真真正正地成为他皇兄的左膀右臂,为他皇兄分忧。
宗聿管不了朝臣的心思,由他们猜去。
宗熠坐上龙椅,最先看见的就是不省心的弟弟,规规矩矩地站在堂前,那张和他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清俊英气,春风满面,不似以往直接摆一张臭脸。
宗熠想起纪凌说的话,视线在他身上顿了顿,随后又移开了。
今日只是小朝会,五品以上的官员才参加,大殿上的人数不多,缺了谁少了谁一目了然。
朝臣隐晦地打量殿前空着的鹤椅和文官前面的缺位,不由地在心里揣摩,暗暗眼神交流。
江家两父子同时缺席的场面可不多见,一些听到风声的人面对同僚的打探,眼神瞥向宗聿,其意思不言而明。
宗聿和江家这桩亲事闹出的笑话到现在还是京都茶馆里的热闹,不少看客要听上两句才罢休,赌局也没有撤下,朝中同样有人暗中跟局。
他们不看好这桩亲事,甚至拿来消遣。
“江阁老和江尚书今日怎么没来?”宗熠同样发现了朝堂上的空缺,开口问道。
堂上一片沉默,几名大臣看向宗聿。
宗聿神色如常,宗熠沉声道:“吏部和内阁都不清楚吗?”
吏部侍郎连忙出列道:“启禀陛下,江阁老和江老夫人病了,江大人请假侍疾。”
宗熠微怔,昨天江阁老从宫里离开时还好好的,这病的也太突然了。
“吕忻,让太医院派个太医去看看,”江阁老身为朝中重臣,宗熠自然要有所表示,而且他也想知道是真的病了,还是借故躲他昨日安排的差事。
吕忻点头应下,朝上开始议事。
位列右下方的左佥都御史章谦出列,行礼道:“陛下,臣有本奏。”
朝堂上的气氛一滞,宗聿听见他的声音就开始条件反射地头疼,心道怎么又是他,他不会又要弹劾我吧?
宗聿心里的想法还没完,章谦再次开口,道:“臣要弹劾宁王治家不严,昨日携王妃归宁,冲撞长辈,忤逆不孝。”
宗聿:“……”
宗聿悬着的心落地,章谦果然又是再弹劾他。
而且这次的弹劾不似以往那般毛毛雨,国以孝治天下,人以孝为先,官员考核中,孝道也是考核的标准,不孝是德行有亏,这可是顶大帽子。
他若是解释不清楚,其他官员很容易添油加醋。
“臣弟冤枉,请皇兄明鉴。”宗聿道,“我们二人昨日归宁,方才得知老夫人身体不适,我想着王妃也在病中,担心把病气过给祖母,故而没有久留。章大人所说的冲撞和忤逆纯属无稽之谈,当时江大人也在,这话我总做不得假。”
江家的闹剧是由江老夫人先挑起头,章谦要用孝道弹劾宗聿也不是不行,只是孝和愚孝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宗聿这话即给了江老夫人面子,又有合适的理由开脱,别说今日江云枫不在场,他就是在场也不会挑宗聿的毛病。
宗熠还是了解自家弟弟,这事要真是如他所言,他只会骂别人胡说八道,肯认真解释,看来确实是有猫腻。
联想到今日江家两父子缺席,宗熠猜到昨日必然起了冲突,江老夫人病了是真。至于是被气病的还是本来就病了,不是宗熠要了解的重点。
“江老夫人是长辈,宁王妃身体不适,不宜出行,你做为孙女婿,得空多走动,以尽孝道。”
章谦只弹劾了一句,宗聿解释后,宗熠没有责怪他。让他多走动,以尽孝道,都是些面子工程,是避免再被弹劾。
宗聿想了想,应下了。
江家父子不上朝,朝中文臣就像是没了主心骨,议事之时支支吾吾,本来很简单的一件小事,也会各种打太极,相互推诿。
宗熠仿佛没看出来他们的心思,好整以暇地坐在高座,静静地看着他们推脱。
宗聿以前没有经历过这种局面,这会儿多听了两句已经头大。再看他哥丝毫不受影响,首先想到的不是佩服,而是他哥是经历了多少,才能如此淡定?
一天的早朝就解决了两件不起眼的小事,办事效率极其低下,但宗熠什么都没说。
散朝后,大臣们三五成群地朝外走,商量要不要去江家探病。
宗聿落在后面,听见几个武官抱怨军费的问题,年前结账盖章后,新一年的军费被户部压着,每次去问,他们都抠抠搜搜不想给。
“我看这户部都快成江家的钱袋子了,嘴上说着要开源节流,实际账户上一分钱没多,增的省的都进了江家的口袋。江阁老那些门生有样学样,上下勾结,官官相护,现在已经到了连百姓的土地都不放过的地步……”
武官的话还没说完,被同僚踹了一脚,险些摔个大马趴。武官生气地回头,看见宗聿走在自己身后,吓了一大跳,顿时面色煞白。
同僚给宗聿行了个虚礼,连忙拉上武官走了。
宗聿隐约想起是有这样一件事,地方官员侵占土地,草菅人命,因是江阁老的门生,宗熠让江阁老亲自处理,因此还落马了一批官员。
但此等风气并没有杜绝,而是变得更小心谨慎,三年后完全爆发出来,民间怨声载道,被逼无奈的百姓落草为寇,地方流寇成团。
朝中武官已知此事,今日堂上却无人敢言,只怕官官相护的这个官里,少不了江阁老这尊大佛。
宗聿觉得糟心,他走出大殿,外面细雨霏霏,一把把雨伞撑在雨中,遮住官员的上半身,只能看见各色官袍在雨雾中相错。色彩纷呈,辨不清黑白。
“宁王殿下,下官见你并没有带伞,若是不弃,可同走一程。”台阶上还有官员没有离开,他拿着伞走过来,步伐稳健,身姿挺拔,倒是一身的文人风骨,刚正不阿。
宗聿有些惊奇:“章大人是在等我?”
宗聿人在宫里,要搞一把伞不是难事。而且就算真的没有伞,机灵的小太监也知道给他找轿子。
章谦不会不懂,他经常动不动就弹劾宗聿,在朝臣看来,他和宗聿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现在居然愿意和宗聿共用一把伞,实在耐人寻味。
13/116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