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么多年,只有贺望泊一个人对她的哥哥这样坏。
白桨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警告,她的直觉很少出错,所以她不惜将哥哥逼进绝路。她知道白舟会选她的,她要逼白舟断掉和贺望泊的这段关系,越早越好,长痛不如短痛。
白舟摇了摇头,礼貌地拒绝了陌生人的善意,说谢谢,他知道路,而后一阶一阶步下了楼梯。
他不记得他是怎么回到水木上居的。这场见面结束得比他预想要快。他没有在老地方等贺望泊,好像真的搭了那路要再走半小时的公交。不知道,他不记得了。
回到水木上居后他在海边坐下,一遍又一遍地想那句“小舟从此逝”,到后来他脱了大衣和鞋子,踏进了尚未回暖的海水。
想逃。
往海的深处走去,去一个不需要他做决定的地方。为什么要让他选——难道他有得选,白桨是和他流着同一脉血的亲妹妹,他难道会放弃她。
那他又该怎么面对贺望泊,分明许诺过要陪他一辈子。
“舟舟。”
白舟回过头。贺望泊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站在岸边,手臂挂着他脱下的那件羊毛大衣。
白舟看不见的是,贺望泊的拳头里攥着一枚小小的、和这件大衣同色的监听器。
“不要再往里走了,”贺望泊说,“回来岸上。”
【作者有话说】
也不能怪妹妹强硬,她要是不狠一点,哥哥真能把命都搭进去拯救贺望泊这个恐怖情人……
第27章 休学
白舟登时醒悟,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不觉往海里走得太深,海水已没至他的大腿。冰凉的触感攀上他的神经,他一个激灵,慌慌张张地踩着泥沙往回走。
贺望泊等不及白舟自己走上岸,三步并两步地迈进了海水里,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往回拽。
贺望泊的气力很大,大到白舟有种手臂要被生生扯断的错觉。他一边踉踉跄跄地跟在贺望泊身后,一边着急地解释:“望泊,我没有要寻死,你不要担心。”
贺望泊并不理他,直到将白舟拖进屋内、锁上了门,他才终于阴阳怪气地开口:“我没有担心,你那宝贝妹妹还没死,你又怎么会死?”
白舟不能理解:“……什么?”
贺望泊在笑,笑容里却是瘆人的冷意,“你妹妹可真懂什么叫知恩图报。”
“这不关桨桨的——”
“凭什么?”
贺望泊拔高声音:“白桨化疗的钱是我出的,手术是我安排的,骨髓是我找来的——她的命根本就是我给的,没有我她活得到今天吗?她凭什么要我们分开?”
白舟五雷轰顶,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什么你会知道……”
贺望泊并不隐瞒,直接朝白舟张开手心。
白舟便看见了,从今天早上就一直黏在他领口下的、这枚小小的圆形监听器。
一霎冷汗淋漓。
在贺望泊答应他和白桨见面时,说实话白舟的确疑惑这来得太轻易。他有设想过或许贺望泊会提一些条件,但他从未有哪怕一秒考虑到自己有被监听的可能性。
白舟不敢相信贺望泊会对他做出这种事,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马上就被贺望泊扣着脑勺按进怀里。
“你要去哪?”贺望泊问。
“害怕了?可如果我不这样做,你难道会告诉我,原来白桨要你在我们之间选一个吗?”
贺望泊的手臂肌肉皆全绷紧,紧紧抱着白舟,恨不得将他揉碎进心骨。
他抱得太过用力。白舟两片肺叶里的空气几乎都要被挤出来,他头晕目眩,无法回答贺望泊的问题。
贺望泊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不会让你选的。”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让他选?
白舟无可避免地想起了伊遥。
“你答应过我,会永远留在我身边。要是你敢去找白桨,我就把你关——别动!”
“你说过不会对我这样做的!”
“我他妈让你不准动!”贺望泊手臂的力气又重几分,重得白舟的骨头都磕碰一起,“你记得我说过不会关你,却不记得你自己答应过我什么吗?白舟,是你先出尔反尔!”
贺望泊的神色变得凶恶,青筋暴起,双眼通红,宛如一只领地被进犯践踏的龇牙咧嘴的兽。
“白桨懂什么?什么叫不是我也可以?什么叫你和我在一起不可能幸福?她以为她是谁?她到底懂什么?!”
这一刻贺望泊对白桨可谓恨之入骨。这一瞬爆发出的仇恨使白舟登时清醒,他随即停下挣扎。
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刺激贺望泊。
于是他颤抖着声音附和又恳求:“对、对……桨桨不懂,望泊,你别生气,我会和她再好好谈谈的……”
可是贺望泊说:“谈?谈什么谈?我不会再让你和白桨见面的。”
贺望泊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未等白舟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他已将白舟一把扛上肩,连卧房都来不及回,直接丢进了沙发。
今早还亲昵着温声细语的爱人,转眼就成了凌辱他的怪物。
白舟感觉自己在下坠,失衡感令他恐慌,眼前这陌生的贺望泊令他害怕,可他不敢挣扎。
其实他不是没有见过贺望泊发疯,可是这一次涉及白桨。他白舟可以为了贺望泊一退再退,可是白桨呢?要是贺望泊疯起来去伤害白桨呢?
白舟抖着手,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拥抱贺望泊。
这是今晚他第一次对贺望泊展现以往他惯有的宽容,贺望泊一怔,后知后觉自己原来一直在等这一刻。
他发了这么久的疯那个温柔的舟舟才回来,重新对他张开羽翼,将他温暖地包裹起来。
虽然迟了一点,但没关系,只要白舟还爱自己,只要他肯保证,他不会走,会一直在他身边——
“桨桨她不清楚我们的事,她是无辜的……”
贺望泊停下动作,定定地看着白舟。
白舟满眼的哀求,“求求你,不要去找她麻烦,”
那之后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接一秒地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前流动。贺望泊的双手撑在白舟两侧,一动不动地低头看他,看了很久,最终他轻声问:“所以,你会选她是不是?”
白舟没有办法回答他“是”,尽管这的确就是答案。
贺望泊的注视变成一种刑罚,白舟的五脏六腑在刺痛,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贺望泊笑起来:“我就知道。”
他早就知道。
从那一晚白舟大半夜跑来说生日快乐,自己牵起他的手要带他回家,却被他回拒说桨桨还在等的时候,贺望泊就已经知道,在白舟心里,白桨永远更重要。
他早就知道,爱上一个人是受罚,尤其当你爱他比他爱你多。你将他放在第一位,你却不是他的第一位。就算你知道那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也会不甘心,也会斤斤计较。
你想要占据他的全副心神,你要他的目光只在你身上停留,每一句话都以你为主语,每一道微笑都只向你显露。你要他的全部注意力,你要他所有的爱。
早就知道,甚至亲眼见识过爱上一个人有多悲惨,但他还是重蹈了父亲的覆辙。
贺望泊坐起身。白舟堪堪拢起被撕开的衬衫,对着天花板眼泪直流。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他又失败了,他明明很努力了,为什么他就是没办法满足贺望泊。
过了一时,他听见贺望泊问:“那我呢?”
“你选她,不要我,那我以后怎么办?是你先说爱我的,是你说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的。”
贺望泊的语气平淡,但白舟胸口却有若针锥。他衣衫不整地爬起来,自后抱住贺望泊。
“我不会选的,我会和白桨再好好——”
“你和她再怎么谈,也改变不了她永远比我更重要的事实。”
“这不公平,白舟,”贺望泊说,“我只有你。”
白舟想说些安抚的话,却意识到除非他说谎,否则这世上没有一句话可以使贺望泊恢复今晚之前的模样。
的确不公平,贺望泊要的白舟给不了。他爱贺望泊多过他自己,可是没有办法爱他多于白桨。他跟白桨相依为命多年,他们之间的亲情就像流水一样,不可能也没办法抽刀斩断。
更重要的是,他给贺望泊的和给白桨的,本身就不是同一种感情,贺望泊却偏偏要拿来比较。他自己把自己困进死局里,除非他愿意,否则谁都无法解救他。
白舟绝望了,他翻身下沙发,跪进贺望泊双腿之间,仰起一对泪眼寻求指示:“望泊,你到底想我怎么做?我说过爱你,这是真的。只要不关系到白桨,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如果这句话没有提到白桨,会是多么动听的情话。
可是白舟提到了白桨,所以贺望泊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宽慰,反倒是更恨了——如果不是白桨,白舟本该给予他更多的爱。
“什么都可以做?”
白舟点点头,他该怎么才能让贺望泊明白,他已经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都掏出来给他了。
“不要上学了。”贺望泊宣布白舟的刑罚。
“从今天开始,呆在这里哪也不许去。一个星期后白桨要答复,你告诉她你不会选。我会继续支付她的医药费,骨髓移植我也会让最好的医疗团队负责,代价是她不能再干涉我们。”
漫长的一段时间过去,最终白舟缓缓开口:“好。”
-
“无限期休学?!”小组长眼睛瞪得要掉出来。
见辅导员没有要解释更多的意思,小组长简直心急如焚,语速都变快了:“为什么啊?!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私人原因,不方便透露,总之保研名额顺延给你了,你还不开心吗?”
开心?怎么开心?白舟父母双亡,妹妹又身患重症,读书是他唯一的出路了,如今他好端端地突然休学,肯定是生活发生巨变了,她哪能幸灾乐祸地开心起来?
小组长走出办公室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白舟,打了一整天,从早到晚白舟都没接。
小组长直觉不对,周围打听了两天还是一点消息没有,她决意不能当做无事发生,终于跑到医院找王南春,问她知不知道白舟为什么休学。
出乎她意料,王南春比她更惊讶:“休学了?!”
王南春也打不通白舟的电话,最后还是拨给了白桨,问她哥怎么能不读书了。
电话那头的白桨是连呼吸都没有的沉默,再开口就是一句:“王医生,我在南科大物理楼五号实验室,能不能帮我叫救护……”
接着便是咚的一声,王南春一叠声地喊桨桨,但电话那头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作者有话说】
妹妹QAQ
写小贺越写越失控,恐怖情人真的好可怕,现实生活遇到快跑,不会有人像之后的小贺一样改过自新的
第28章 “现在你不欠他了。”
王南春打过来的时候白舟正在淘米,备着煮粥用。他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没有打算接。这段时间他谁的电话都不接,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一样,逃避所有关心他的人。
王南春的电话不带喘地一个接一个地来,白舟的手机在大理石厨台上震个不停。
他一开始的确打算像往常一样忽视,但王南春在打电话的间隙给他发了条微信:
桨桨出事了!!!
那鲜明的感叹号像针,生生扎进了白舟的眼睛。
他立刻拨了回去,王南春也是下一秒就接通了,似乎手头正忙,语速飞快,三言两语就交代了状况。白桨的病情突然恶化,全身都在出血,已经送进了加护病房。
那一瞬白舟眼前空白一片,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手机直直地从手指里坠落地面。
然而在那一瞬的空白以后,白舟的神思突然变得极其敏锐。在贺望泊听到声响来到厨房之前,他已经捡起了手机,挂掉了跟王南春的通话。
“怎么了?”贺望泊问。
白舟面不改色地撒谎:“同学一直打电话,手机在震,掉地上了。”
“早让你拔电话卡了。”
“没事的,”白舟笑起来,“过段时间他们就不会打了。你开完会了?”
“差不多了。”
“那去洗澡吧,我也准备做菜了。”
“嗯。”
贺望泊走出厨房前回头又看了眼白舟,他正往水槽里倒洗米水,察觉到贺望泊的视线,就抬头朝他微笑。是白舟一贯的、又轻又柔的那种笑。
白舟歪了歪脑袋,意思是问贺望泊什么事。贺望泊心想是自己多虑,他朝白舟摇了摇头。
二十分钟后,当贺望泊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对劲,关掉花洒大喊白舟名字的时候已经太迟。
他重新套上本应拿去换洗的衣物,连扣子都没扣好,跌跌撞撞地冲出浴室。白舟不在,大门是打开的。贺望泊拔足追了出去,只看见的士后的两盏尾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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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慢性髓性白血病不好发于幼童与青少年,而白桨却在妙龄花季发病。
起先伊马替尼一直管用,直至她的癌细胞基因突变,对伊马替尼产生了抗药性,即便用上第二代的尼罗替尼,病情却依旧反反复复。
她的情况本身就非常特殊,只有骨髓移植才能根治问题。初中时白桨确诊白血病,全家都为她抽了血去配型。白舟还记得那天他抽完血以后特地跑到了海边,跪在粗糙的沙岸上,朝着广阔的大海许了三次同一个愿望:合适、合适、合适。
但不合适。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吻合的配型,白桨却等不及了。
本来只要再等一个星期就能做移植了。
来时的路上王南春已经告诉过白舟,白桨的情况是在知道他休学以后突然变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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