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外出时间比以往都长,再晚回家一会容易错过晚饭。好在今天出门,金落嘱咐他带把伞,这下可派上用场了,雨点虽小,但真的冻人。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一心回家的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只见一家破败的宅院门前围了不少人。
“这是怎么了?大家都在围观什么事情啊?”沈玉疑惑的歪头,看阵仗不像是好事情,心里充斥担忧,快步上前。
他刚张口问,身旁模样清秀新婚没多久的年轻女子,孕肚微鼓,只是顺人头挨着人头的缝隙中看了几眼,心里便一阵刺痛,立刻扭过头闭上眼。
初为人母的她不敢看,地上躺着的可怜女子让人看了心里万般不好受,如果这样悲惨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她大概会绝望。
人群中央,一个裙摆沾满泥土的女子跌坐在地,头发也散落下来十分凌乱,身上的泥印子是与旁人推搡时留下来的。
不光她模样狼狈,几床干净的被褥被人用力扔在她脚边,令人更加感到屈辱。
年轻女子无言,手抚摸着肚子说着“借过”往人群外面走,落寞的背影与地上的女子很是相似。
人群中的议论说渐起,人们同情女子的遭遇,也有的没法说出意见,对于悲惨的人生,他们已经麻木没有力气与其抗争,没人敢上前把女子扶起来,只能做个看客围在门口,似乎这样能起到一丝丝保护女子的作用。
有这么多人在这,屋子里的人也不会赶尽杀绝,对女子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
几个粗壮的汉子戴着棉帽,声音洪亮,恨不得把辱骂声传遍整个村庄。他正指着她破口大骂,“你这贱妇,还不快滚!我念着你与我三弟四年婚姻,我已经给你合适的银两了,这房子就不可能有你的份!这房子是我们李家的,与你何干?”
身形娇弱的女子抬头对上凶狠的视线,止不住的眼泪流下来,她赶忙抹着眼泪,“我与夫君成亲四载,他出征前特意说如果战死疆场,这房子就留给我,你们怎么能不讲理霸占我们的房子呢?”
“放屁!”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脚踢开地上的被褥,若不是身前有这么多人盯着,大庭广众下不敢造次,他早就拿起板凳往她身上砸去。“我堂兄早就说过,这房子要留给自家人。你一个外姓人,凭什么占着?而且你又没有给我们李家生儿育女,你要房子有什么用?我已经给你不少银子了,你大可以出去租房住。”
他冠冕堂皇的说完这段话,人群一阵骚动,还有人喝了倒彩来表达对这个无理的人的反感。
几个高大的男子眼看场面没办法控制,不情愿的拿起扫帚扫人们脚边地上的灰,表面扫地,实则想赶壮女子气势的人们走。“都散散啊,我们住新房还得打扫房子呢。”
本来不打算冒头想低调的沈玉听得心头火起,正要上前理论,却见那女子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各位乡亲评评理,我夫君战死沙场,这些亲戚就来抢房子,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处处被他们算计……”
“住口!”清脆的男声在人群中炸开。
汉子扬起巴掌就要打下去。
沈玉眼疾手快,箭步冲过去,神情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拽。仿佛没把他们放在心里。他一把抓住汉子的手腕,虽未持剑,但常年习武的手劲岂是常人能比,那汉子顿时痛呼出声。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丧夫的弱女子,你们还要脸不要?”沈玉推开展站在一起像是一堵墙的男人们,冷声道。
几个汉子见他出手利落,表情冷酷,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老百姓,一时不敢造次。
那被制住的汉子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怕沈玉恼怒,又扯出笑脸挣扎道,“这位公子,这是我们李家的家事,你勿要插手,帮一个陌生人能有什么好处?”
“家事?”沈玉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冷笑,“我方才听得特别清楚,这位夫人说你们强占房产,而且你们还动了手,我真没发现你们是站里理的一方,你们搞这一出非要争房子,可有官府文书?”
汉子支吾道:“这......这是我堂兄生前说送给我们的,反正他也没孩子继承,那就留给亲戚咯。”
“空口无凭。”沈玉松开手,“若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人,休怪我不客气。”
有眼力劲儿的男子推了推块头大的男子,眼睛眯起来暗示撤退。“大哥,看这个装大侠的臭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身上功夫硬着呢,我们人多但是不擅长打架,要是在这些人面前被揍,丢人啊!”
几个汉子面面相觑,终究不敢与沈玉硬碰,灰溜溜地拿起倒在地上的扫帚走了。
恶人离去,事情得到解决,短时间女子不会再被欺辱,确保那几个壮汉走了之后,围观的百姓才渐渐散去。
关键时刻,村民会抱团取暖,起码给了那几个壮汉一点威慑。
沈玉扶起那女子,温声道:“夫人受惊了。”
女子颤颤巍巍站起来,抹着眼泪道谢,“多谢公子相助,只是……”
“可是担心他们再来闹事?”沈玉问道。
女子点头:“官府说我们夫妻没有婚书,不算正式夫妻。这房子......”
沈玉心中一沉。
他想起自己与金落,虽情深意重,却也未曾有过什么名分。若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衙门里没有两个人的有效力的文书,金落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夫人放心,”他安慰道,“若他们再来,你只管去我家寻我。我爱人是金落,如果你是弘一村老人,应该是知道我们家住处的。”
女子微微一笑,“你们小两口都是好人我知道地址,实在是需要求您的话我再去,小事情我还是能应付过来。”
安顿好丧夫的女子,沈玉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
金落正在家中练习书法,这两天长写,笔法大有长进。
想给沈玉展示自己好废一下午时间的杰作,见他神色不对,毫不犹豫收起来纸张,关切问道:“怎么了?”
沈玉将方才之事细细道来。金落听完,轻叹一声:“这世道,女子若无依靠,确实艰难。”
“落儿,”沈玉握住他的手,“我一直在想,我们……”
金落抬眼看他,眸中似有星光闪烁:“你想说什么?”
“我想与你结为连理,你可愿意?”
金落怔住,随即红了眼眶:“你……你不怕受江湖人非议?你们侠客应该都会与美人步入姻缘,极少数人才会选择与小哥儿组建家庭。而且你有头有脸的,我怕……”
“怕什么?”沈玉笑道,“我沈玉行事,何须在意他人眼光?只是……”他神色黯然,“我身份特殊,只怕连累了你。”
金落握住他的手:“我既选择了你,就不怕这些。他低声道,“你真的想好了?”
沈玉点头,严肃的举起手发誓。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发誓,天地为鉴。”
“那你可要好好活着,别让我像那位夫人一样,被人欺负了去。”
沈玉将他拥入怀中:“放心,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夜色渐深,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更鼓声,沈玉却觉得,这一刻,仿佛就是永恒。
一晚上心里不平静的沈玉转身看向屋内,熬不住的金落正在熟睡,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恬静。
沈玉轻轻坐在床边,金落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气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还不睡?”
“落儿,”沈玉握住他的手,“我们明日就去衙门办婚书吧,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金落一下子清醒了,伸手裹紧杨妃色的里衣,眉头皱起来,“不是说等婚礼……”
“不等了。”沈玉打断他,“先把婚书办了,其他的等我解决了沈悠再说。”
金落坐起身,心里越来越急,沈玉越说藏着金落就越担心,借着月光打量沈玉的神色,“为什么这么着急办婚书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沈玉摇头:“没什么,只是……”他顿了顿,“我真的想给你一个名,若是以后我真的先走了,留下的财产都是你的,不能被别人抢去。”
金落心里热乎起来,“你时时刻刻都在牵挂着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婚礼只是个仪式,我不在乎的。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们举办婚礼有些高调,会引来你在江湖上的仇敌,我们在一起的那日开始,我的命就绑在你身上了,他们想要我的命就拿去,我绝不会为了躲避追杀就与你隐藏关系,我是你的人!”
第67章
寅时刚过,沈玉便醒了。
被子只是盖住了他的肚子,其余部分都露在外面,心里燥热,厚被子盖得时间长了就想要踢开。
终于是天亮了,他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吵醒隔壁屋子的金落。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金落安静的睡颜上。沈玉忍不住伸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一缕碎发。金落的头发又粗又厚,睡觉的时候撩开散在枕头外,不然晚上热得脖子痒。
“唔……”金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去抓沈玉的手腕,冰凉的触感席卷全身,混沌的脑子这才清醒过来,声音黏糊糊的,“什么时辰了?”
“还早。”沈玉低声道,“你再睡会儿。”
金落被他弄醒了,肯定是没法睡回笼觉了。他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不是说今天要去衙门登记婚书么?咱俩早点过去吧。”
沈玉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是自己忍不住去摸人家的脸,把金落弄醒的,得逞的露出虎牙,“但也不用这么早。”
“不行。”金落掀开被子下床,“听说最近登记的人多,咱们得早些去排队。”
沈玉本就睡不着,把小落叫醒也是想多跟他说说话,提前去登记正是顺了沈玉的意。
两人简单洗漱后,金落从柜子里取出两套崭新的衣裳。
沈玉的是水红色长衫,金落的则是湖水蓝。一青一红,倒是显得少年气和温润的性格来。
金落为这一日准备了好久,自从在布衣店看到了这两身衣服后,买回来就放了起来,一定要在大喜日子的时候穿。沈玉想穿的时候,他就装作把衣服给弄丢了不给他穿。
金落把两套衣服放在床上,沈玉一瞧,明白了他之前的用意。
为了“报复”之前想穿新衣服没穿上的仇,他故意说,“穿这个?”沈玉有些犹豫,“下地干活会不会弄脏了?”
金落单纯以为他说的是真话,瞪他一眼,“今日是什么日子?你还想着下地?”
沈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接过衣裳换上。
明明每次穿衣服沈玉都是自己换的,这次他非要让金落来。
金落替他整理衣襟时,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喉结,沈玉只觉得一阵酥麻。
“好了。”金落退后一步打量他,眼里带着笑意,“真好看。”
沈玉看着他,忽然伸手将他拉进怀里,两个人四目相对。“你也好看。”
还是抱的次数少了,金落的脸一下子红了,轻轻推他,“别闹,该出门了。”
两人并肩走在村中的小路上,晨露未晞,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
路上遇到几个早起的村民,看到特意打扮的二人,都笑着向他们道喜。
“你们两个要去哪呀,穿得这么隆重?”
金落莞尔一笑,藏不住的笑意爬上眉梢,高兴回,“沈玉带我去衙门登记!”
“恭喜恭喜啊!”
一妇人笑着看向他们俩,大嗓门喊起来,“我要是猜得没错,你们是咱们村这是第二十对夫夫了!”
“是嘛?那我们可真荣幸啊!”
“谢谢乡亲们的祝福!我俩肯定给大家做榜样!”
沈玉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头,像是个新婚燕尔的新郎,遇到贺喜的人就迎上去回谢,一路上一一应着,金落却羞得耳根都红了,低着头快步往前走。沈玉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衙门门口果然已经排起了长队。
这年头,结婚的人还是多。
沈玉和金落站在队尾,看着前面一对对夫妻或夫夫。
“你看,”金落小声说,“他们都要先交户籍册子,然后签字画押,挺严肃的呢。”
沈玉点点头,认真观察着流程。前面的夫妻大多是男方牵着女方的手,偶尔有夫夫,也是年长些的牵着年轻些的。
他悄悄握住金落的手。金落一惊,想要抽回,却被他牢牢握住。
“别动,”沈玉低声道,“你看前面都是这样的。”
金落微微偏过身子,环顾四周,他还真没撒谎,大家都是这样的。
他红着脸,却也不再挣扎。
沈玉的手掌温暖干燥,让他莫名安心。
轮到他们时,衙役抬头看了一眼:“夫夫?”,虽然语调措不及防的上扬,表情依旧平淡没有一点震惊,夫夫在一起过日子的情况,弘一村的人见怪不怪了。
村子小,人比都城还豁达。
“是。”沈玉递上户籍册子。
衙役翻开看了看,又打量他们几眼,忽然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可要想好了,这婚书一旦签了,可就不能反悔了,你们两个不是情绪上头来登记的吧?有些男的那是真渣啊。”
他说话的模样不像是骗人的,倒是真心话。在这个岗位上,遇到太多滥情了。忽然看到一对样貌十分登对的小两口,出于好心才说出这段话。
“想好了。”沈玉坚定地说,“我们是真心的,不是那些骗感情的。”
金落也点头:“想好了。”
衙役不再多说,取出一张红纸,提笔写下他们的名字和籍贯。沈玉看着那支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忽然有些恍惚。从此以后,他和金落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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