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与安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想到对方人数不足以畏惧,且暴雨如注,并不好作战。
“是白云军?”
报信的小兵犹豫道:“看着不像。”
潘与安皱起眉头,徐策见状,问道:“有多少人?”
“一....一万?”
“什么?!”潘与安猛地站起来。
“大人别急。”徐策安慰道,“现在下着雨,他们讨不到什么便宜。”
“快,别通水渠了,把他们叫回来!”潘与安道,“不,留下一部分人继续通,其余人立马回来迎战。”
那小兵立马跑出去,潘与安劈头盖脸对着徐策就是一顿骂:“我早就说了,当时就该出城把他们围剿了,以绝后患!”
徐策道:“大人,那才是中了他们的计啊。方才那小兵说来犯的不是白云军,说不定是他们故意藏起来的同伙,就等着大人上钩呢。”
“他们哪找来这么多同伙?”潘与安深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诚如徐策所说的那样,雨天并不适合作战,这场仗并未打多长时间,敌军很快就撤退了。而水渠那边,由于潘与安把人调走,导致人数不够,真正的白云军提刀杀来时,他们仓皇退回城中。
等再回去时,原本已经通了大半的水渠,又堵的死死的。
这招调虎离山之计气的潘与安吹胡子瞪眼。
敌军一天来犯数次,与其说是打仗,倒不如说是逗他们玩。每次等守军爬上城墙,仓皇迎战,对方就鸣金收兵。潘与安留了个心眼,在水渠那边加派了人数。一边阻止白云军侵扰,一边通水渠。
大雨下了整整两天一夜,城中雨水泛滥成灾,粮仓里的食物也被毁的七七八八。最糟糕的是,城墙被雨水经年累月的冲刷,有的地方早该被修葺,潘与安一拖再拖,这次突降暴雨,部分城墙损毁严重。
潘与安焦头烂额,又马不停蹄的着人修补。
楚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让裴弄带兵围了宛城。先前几次,双方并没有真正交手。
直到此刻宛城守卫才看清敌军的真面目,一时都有些意外。原以为交手的只是披着军皮的土匪,可对方那训练有素的阵仗和视死如归的神情,哪里有半分像土匪?
裴弄围而不攻,城墙上守卫都紧张不已,生怕下一秒,对方就忽然发难。
潘与安登上城墙,看着底下骑着烈马的年轻人,喝道:“来者何人?”
陈实应道:“白云军,陈实。”
潘与安看着他身后乌泱泱的兵,心中微惊,这群土匪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实力?为何先前从未听说过。
他此刻才意识到,问题远比自己想的要严重。
“区区匪寇,竟敢拥兵自立,你想造反吗?!”
“造反?”裴弄道,“我们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罢了,谈不上造反?”
“你们的东西?哪有你们的东西?”潘与安被他的厚颜无耻惊的说不出话,“竖子猖狂!”
“宛城,我们势在必得!”裴弄大声道,“老头,我劝你不要负隅顽抗,也不要想着要什么救援。上水已是自身难保,谁也救不了你们!”
潘与安一惊:“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裴弄哼笑一声:“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
第60章
是夜
上水郡外一家简陋的小酒馆内进来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带着斗笠,窥不得他的相貌,但只看气质, 身量,便引入遐想。
酒馆偏僻, 在此停留的大多是风尘仆仆的赶路之人, 鲜少能见得这样的人物。小二不由得多瞟了一眼,裴弄一拳落在柜台上:“看什么看, 带路。”
小二吓得一缩,连忙道:“这边请,这边请。”
两人上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待上完菜,男人摘下斗笠,露出秀美的面庞, 正是楚容。
“殿下先等一会,人马上就到。”
楚容嗯了一声, 倒了杯茶, 慢慢等着。
他们今夜约了高峻康见面。因为谢玄的缘故,楚容的画像几乎是天下皆知,现在还在上水郡衙门口的布告牌贴着。两人进不了城,只能寻一处偏僻的地方等高峻康来赴约。
拉拢高峻康实乃意外之举。
当初南楚江, 青, 幽三州尽数落在北燕手中,谢玄虽撤换了南楚官员, 改由燕人接管,但为了安抚楚人,还是留下了一小部分, 高峻康就是其中之一。
几年前,裴弄带兵回平阳时,曾路过上水郡,与当时任太守的高峻康有过一面之缘。
“殿下,你说他会答应我们的请求吗?”裴弄忽然小声问道。
如若有了高峻康的帮忙,拿下上水事半功倍,能解决他们一个大难题。
“不知。”
裴弄没了声音,两人静静等着,直到门外终于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高峻康很是谨慎,在门口停顿了一会,许在是看四周有无可疑之人,直至确认无误,才放心推门进来。
他看的裴弄的第一眼就表情一滞,半是激动半是惊恐道:“裴将军....真的是你。”
几年前裴弄弃城而逃,不见踪影,人们都以为他死了,不少人还斥责他临阵逃脱,死有余辜。高峻康虽只见过他一面,印象却极为深刻,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这位骁勇善战,义胆忠心的将军能做出那样的事。
前几日收到裴弄密信时,高峻康还以为是恶作剧,可那信上的内容将当年两人见面的情形说的细致无误,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前来赴约。
裴弄微微一笑:“多年不见,高大人可好?”
“哎,凑合过日子罢了。”
裴弄与楚容对视一眼,高峻康这才注意到楚容的存在,他猛地瞪大眼睛。
一年前楚容从燕帝身边逃走,燕帝为了捉拿楚容,将他的画像铺天盖地贴满各处,整个北燕几乎没有不认识这张脸的。
高峻康没想到竟然能在这见到楚容,脑子一懵,也不知道该叫什么。
楚容见状,先客气的叫了声高大人,高峻康支支吾吾的喊了声:“殿下。”
“高大人不用客气,叫我楚容就好。”
高峻康脸一红:“这怎么行呢?”
几人入座后,楚容并不急于一时挑开由头,而是问了些家常琐事。高峻康渐渐放下刚开始的警惕,表情也放松了许多。
裴弄等的有些心急,主动道: “汶水和我当年去的时候,变了不少,人也更多了些。”
“是.....”高峻康饮了口酒,“这两年不少燕人迁到了这。”
“是么?”楚容笑了笑,温声道,“现任的梁太守对大人可还好?”
高峻康面色微变,答了句:“还好。”
“这不对吧。”裴弄反驳道,“我怎么听说这位梁太守脾气差的很,经常训斥手下人呢?”
高峻康讪笑:“手下人做错了事,自然该教训。”
“那让高大人你去干粗活累活也是应该的?”裴弄道,“前两日下暴雨,将城墙上的砖淋坏了,我听说大人跟着一群瓦匠整日往城墙上跑,大人好歹也是个从事,怎么亲自干这些粗活累活?”
楚容来不及制止,他已经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高峻康脸上有些被揭穿的难看,他没发脾气,慢慢放下酒杯,道:“裴将军,有什么话不如直说吧。”
裴弄:“高大人勿怪,我这人说话直,看到大人遭遇,实在有些打抱不平。”他话语一转,道,“大人可听说曲阳沦陷一事?”
“有所耳闻。”
“大人,可知曲阳城如今在谁手中?”
高峻康看着裴弄胸有成足的模样,略微一愣:“据说是一群叫白云军的土匪。”
“不是白云军,是楚军。”裴弄掷地有声道。
高峻康面露惊鄂,转头去看楚容,楚容神色如常,并未反驳。
“你们.....”
裴弄打断他的话:“大人,话都这份上,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他太抬起头,直直的望着高峻康的眼睛,“我们想要汶水,还望大人帮我们一把。”
高峻康浑身一震,好半天缓不过来。他知道裴弄找自己定不会这么简单,却也万万想不到是这个。
“高大人。”一直未开口的楚容启唇道,“父皇在世时曾说,好官难求。您任汶水太守时政绩出色,是当之无愧的好官。”楚容道,“大人对楚国一心一意,是楚国辜负了大人,使之落入今日这般境地。”
“我愧对大人,本不该奢望大人为我,为楚国去做些什么。”
“若大人在梁太守底下过的好,楚容今日不会前来叨扰。” 他盯着高峻康的眼睛,问道,“大人真的愿意十年如一日的继续忍受这种日子吗?”
高峻康嘴唇颤抖,也不说话。
楚容继续道: “就算大人能忍,汶水的百姓还能继续忍受下去吗?”
高峻康猛地抬起头。
“我打听过,梁正年此人自视甚高,时常欺压百姓,就连楚人的赋税都比燕人高出两成。燕帝虽说对两国百姓一视同仁,可事实究竟如何,大人是看在眼里的。”
“我知道大人爱民如子,只是有心无力,什么都做不罢了。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大人还要犹豫吗?”
高峻康犹豫道:“可我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事,不是太守了。”
楚容只道:“大人未免太看轻自己了。”
高峻康又沉默下去:“我知道了。”
他没拒绝也并未同意,只说需要几日时间好好想一下。
待高峻康走后,裴弄有些不放心的问道:“殿下,万一高大人不肯帮我们这个帮.....”
“那我们就自己抢。”楚容看着高峻康远去的马车,转身说道。
他面容隐在斗笠之下,声音不带一丝犹豫,而后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
裴弄那日在城门前大放厥词,引得宛城中一片惶恐。他们被围困多日,却始终不见上水前来支援,潘与安暗中传递的书信都石沉大海,宛城俨然成了一座孤岛。
再加上楚军每日都在城门前操练,上午下午各来一次,练完就走,以至于潘与安听到那震天响的声音都忍不住叫骂出声。
此外,不知何人在城中散布谣言,称上水已破,他们等不到援救,还不如趁早弃城逃命。不少人想起裴弄那日的话,原本捉摸不定的态度如今也半信半疑起来。
徐策劝潘与安向朝廷求救,被潘与安厉声呵斥了一顿。
“连一群土匪都治不了,传出去我还有何颜面?!”
徐策:“大人,他们不像是寻常土匪......”
“别管是什么,反正绝对不能让朝廷知道!”
皇上已经向他下了死命令,拿不回临安,曲阳二城,就要砍了他的头。若是知道他连宛城都守不住......
潘与安想到这,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他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上水,只要上水能派援军过来,他们里外合击,定能将白云军一网打尽。
只是一连传出去好几封都没有得到回信,这让潘与安也有些不安,怀疑是否真如谣言说的那般,上水已被敌军攻破。
正想着,守卫推门而入,激动道:“大人,上水那边来信了。”
潘与安大喜:“快给我!”
他接过信件,摊开一看,脸色蓦的沉了下去。徐策接过来一看,也是脸色一变。
上水太守梁正年在信中说,白云军虎视眈眈,暴雨过后,上水城墙损毁严重,若冒然前来,他们必趁虚而入,因此让宛城再撑几日,待解了眼前之急,再来救援。
“混账!”潘与安气的手哆嗦,“这个梁正年分不清轻重缓急,哪有让爹等儿子的?”
两城虽互为唇齿,可因宛城地理位置更重要些,两城若都有难,自然是以宛城为重。
“如今之计,就只有等了。”徐策轻声道。
潘与安虽极不情愿,可眼下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能让人趁着敌军还未进攻,加急修葺城墙,顺便等待上水的救援。
宛城外,黑云满天,军营中篝火正燃,气氛肃穆,裴弄点完兵,转身大步进了主帐。
他身穿甲胄,腰配长剑,眉目一股肃杀之气。
“殿下,一切都准备妥当。”
楚容坐在桌案后,闻言放下手中毫笔,暖黄的烛火将他的脸色照的晦暗不明。
“出发吧。”楚容命令道。
“是!”
裴弄握紧佩剑,转身出了营帐,两万将士整装待发,浩浩荡荡朝着宛城的方向行进。
自古以来都是守城易,攻城难,即便他们做足了准备,想方设法削减宛城实力,裴弄也不敢掉以轻心。
此战事关重要,他只能胜,不能败。
第61章
一声冲天的号角声打破寂寥长夜。
“不好啦!敌军来袭——”
方才还安静沉睡的宛城顷刻如油锅下水般沸腾起来, 炮火声,脚步声,嘶喊声, 连成一片,声震耳膜。
一颗颗火石划过暗黑的天幕, 投向城墙之上, 转眼城墙上血流成河,响起撕心裂肺的叫, 一股夹杂着熟肉气息的火硝味弥漫开来。
不等他们喘息片刻,第二波火石接踵而至,将原本就有裂缝的城墙轰的哗哗往下掉砖块石子。
宛城的守军也不是吃素的, 反应过来后立马还击,一排排的士兵拉弓射箭,朝试图搭云梯爬上来的楚军射去。
下一秒, 箭雨如织,惨叫连起。上一个人刚倒下, 后面的人立马接替而上, 一边用盾挡着一边往上爬。
热油滚滚而下,烫的楚军吱哇乱叫,云梯上又掉下来一波人,第三波紧跟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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