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在一边看着这场景失笑, 遭了斥声的范有成倒是完全没在意, 反正他没打算同范愚他们一样转去经学馆念书, 祝振的反应自然不会被他放在心上,抬手摸了摸脑袋, 甚至还想给自己再续上些茶水。
伸出的手被宝贝茶叶的祝振给拦了下来。
“这可是为了阿愚回来特意取的好茶,遭不住你这般牛饮,不若直接喝水算了。”
边说还边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一旁的炉子,架在其上的水壶正在发出来咕嘟声。
见祝振打发掉了完全不知品茗为何物的范有成,先生才含笑开始了话题。
时隔数月再见, 先生不自觉捋胡子的动作让范愚觉着格外亲切,听着提问,自己也不由带出来笑意。
在场数人,也就一个祝振是曾在府学求过学的,自然没什么问题要问,只安静地听几人交谈,在范愚提起来府学生活的片段时显露出来怀念之色。
先生虽未能进府学,但总归比着范愚几人年长太多,没太好意思问起来什么府学的细节,同样安静地听,眼里偶尔会闪过点遗憾。
主力还是洗心革面开始认真求学的范有宁,照旧学着酸儒模样摇头晃脑,逮着范愚讲述的某一句话都能问出来个新问题。
全然一副为自己将来进入府学后的生活提前打算的模样,斗志还挺高。
至于范有成,仅有的一点好奇也被范愚口中的一旬一考给吓得一点没剩下。
一月一考都已经很折腾人,旬考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听见之后便没忍住发出了感叹:“幸好幸好。”
结果因为没什么志气得来了先生不甚满意的一瞥。
时隔数年,他还是没能习惯范有成混日子式的学习,得亏新入学的几个孩童没被带偏,否则怕是要气个厉害。
只在府学学了没几个月时间,这会儿讲述起来却有无数的话题。
范愚在好几次为手中的茶盏续上茶水之后,不由瞥了眼放在一边的炉子,暗暗感叹了句祝振颇有先见之明。
不过他这般为了缓解渴意饮茶都没遭斥责,倒是显得方才范有成被斥作牛饮有些冤了点。
一边咽下口中的茶水,范愚的余光扫见了身旁的范有成,嘴角抽了抽,而后便将才刚产生的想法给赶出了脑外。
说他是牛饮,还真就挺贴切的,又一次一口气灌下了整杯。
至于祝振方才玩笑提起的直接喝水,显然完全没被范有成给听进去。
闲谈的时间过得飞快,直到最先挨蹭到范愚跟前的孩童带着点怯意出现在屋外,几人才意识到这一点。
范有成两人留在这儿闲聊也就罢了,两馆各自的先生都这么久未曾出现,先前被赶回课室继续早课的学生们,可就都已经口干舌燥了。
得了提醒,几人才站起身往外走,而后便惊讶地发现,不知不觉间,日头都已经到了天空的正中。
离着该用午饭的时间都不远了。
先生于是牵起来看上去有些委屈的学生的手,带着人回了课室。
祝振则是远远地示意了正隔着窗往院子里瞧的学生,紧接着便听见了课室里猛地响起的喧闹。
大概是因为经学馆的学生基本上都是打定了主意要试试科考这条路的,范愚的归来显然让少年们有些兴奋过了头。
就连用饭时,都没几个人还记得食不言三字,叽喳个不停,只在旁人说话时匆忙扒拉几口饭菜。
得亏问及府学的时候,已经聊了一上午的范有宁两人能帮着答一答,否则就连族学饭堂并不大美味的饭食,范愚怕是都没法吃个饱。
即便如此,等到走出饭堂时,也已经过了平日里用饭的两倍时间。
到最后几口,连颗粒饱满的米饭都有些发硬了。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有些好处,先生原本打算的,是将下午的课业给取消了,让范愚到课室里边讲讲科举与府学。
这顿饭虽用得久些,却误打误撞提前将先生的计划给完成了,虽说地点不太对。
而原本可以休息一下午的学生们,则是因为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无意间失去了个好机会。
等众人回到课室,开始听先生讲本该在上午进行的课程,范愚则是霸占了先生新购置的躺椅,在院里树荫底下捧着书度过了闲适的半日。
直到学生们下了学,原本仰躺在院中的范愚才同先生请辞。
离开时面上还带着点轻快的笑,显然是因为众人一时冲动搅没了半日休息的事儿。
次日早晨,难得一天没有早起,范愚睡到了身上有暖洋洋的感觉才醒来。
一睁眼,瞧见的便是柔和的阳光,正透过窗子落到床榻上。
授衣假第三日,他打算去悬济堂瞧一瞧。
照着回长宁县的路上叶质安提到的计划,师徒两人这几日应当还在收拾药材与医书,尚未开始搬地方。
慢悠悠地走到长宁县,范愚熟门熟路地叩响了医馆的门。
一直没人答应,估计两人都在忙碌,范愚便试探性地推了推门,结果却听见了少年清朗的声音:“院门不曾上锁,只管进来便是。”
院子里,师徒二人都正在树荫底下。
原本被宋临拿来摆放躺椅的位置,这会儿摆了张桌案,两人各自坐在从屋里拿出来的蒲团上,手中正执着棋子。
随着范愚推开门的动作,背对着院门的叶质安同时落下了一子。
难怪叩门会无人应答,这是正忙着对弈,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跟前的棋盘上。
该到宋临落子,叶质安于是抽空转过头快速瞟了一眼进门的人,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同范愚有个约定。
但又舍不得已到尾声的棋局,这还是他难得一次找到机会能赢过宋临。
好在范愚看出来了少年的为难之色,主动走到了两人边上,表示出来观棋的想法。
虽然事实上他并看不懂什么。
瞧见两人在下棋的瞬间,范愚才意识到,解锁府学数月,自己竟然还有个课室不曾踏入过哪怕一次。
差点就想当场让意识进到系统空间,去看看头一次进课室的展示了。
主要原因倒不是忽然产生的好奇,而是发现自己看不懂眼前两人你来我往在做些什么之后,那一瞬间的无所事事。
不过理智还是阻止了范愚立即进入系统空间的想法。
万一要是进了空间,现实中刚表现出发呆模样,叶质安或是宋临就落下最后一子,那可就得出事儿了。
怕不是今日过后,叶质安就会更加坚定范愚得了什么奇怪病症的想法,然后一头钻进医书的世界中再也不出来,顺便再给范愚开上几个月的药了。
范愚才刚决定等回了家中再进系统空间,身旁的少年就高兴地呼出声:“赢了!”
听得出来,得是连输上无数盘之后难得一次取胜,才会一点看不出来该有的淡定模样。
宋临向来是靠诊脉来认人,至今对范愚的模样没什么印象。
一局结束之后,见眼前人并不是来看诊,便自顾自进了屋,留下叶质安在原地收拾棋盘。
一边收拾棋子,叶质安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范愚身上,开口道:“难得一回有机会赢过师傅,不免有些忘形。”
话语间还抬手摸了摸鼻尖,这是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耳根处覆上了层薄红。
“阿愚可喜下棋?”问话的语气中还带着点难掩的兴奋劲儿。
这还是范愚头一回见到叶质安除了医书之外的喜好,就是可惜自己暂且还一窍不通,只能摇摇头作为回答:“暂且还不会,更不知喜欢与否。”
本来以为少年会觉着失望,却并没料到他的反应。
叶质安整日沉迷医书当中,除了范愚便没什么友人,而除了学医和下棋之外也没什么别的爱好。
平日里的对手是绞尽脑汁才有一丝机会赢上一盘的宋临,乍然听闻范愚不会下棋,反倒有些蠢蠢欲动。
于是说道:“那不如,我来教阿愚下棋好了。”
只是教学的动力,是趁着小孩没什么底子时,可以像师傅面对自己一般赢上对方无数次,而照着范愚掌握新知的速度,只要棋上的天赋不是太差,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得到一个不错的对手了。
从零开始养成一个可以有来有往的对弈之人,对日常输给宋临的叶质安来说,实在是件颇有诱惑力的事。
至于原先打算的搬迁医馆,反正不急于一时,直接被叶质安抛在了脑后。
可惜就像叶质安永远没法知道范愚为何昏过去一样,他也不知道,导致昏迷的罪魁祸首还能够教授琴棋书画。
第61章
范愚还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下来, 就瞧见宋临背着个药箱,从屋中走了出来。
扫了一眼叶质安,发现他还在棋盘前边不动弹之后, 也就没把自家徒弟给叫上。
至于范愚,既非上门求诊,便被宋临自动划分在了无关之人的分类当中,无需搭理便径直出了门。
叶质安倒是将注意力从棋子上挪开,解释了一句:“有位老先生身子骨不好, 不大方便上悬济堂来求诊, 需要师傅上门去帮着看看。”
难怪师徒二人一点不急着收拾要带去平昌县的医书与药材, 这是在长宁县的病人还没全数收完尾。
正想着, 叶质安已经收拾好了棋盘, 又一次对着范愚发出了邀请。
这回直接上手,抓着范愚的手腕, 让人坐在了宋临方才的位置上。
又犹豫了片刻, 范愚忽然意识到,从毫无基础开始学, 兴许今日根本不可能开始对弈, 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输赢问题。
事实上也和他猜想的一样, 直到日头爬到最高, 树荫范围也缩至整日中最小,只能勉勉强强遮住两人时, 叶质安也只是刚结束了对心爱的棋的介绍而已。
而随着他终于停下讲解,范愚腹中已经开始了咕噜声。
叶质安收拾面前棋盘的动作不由停顿了下,而后就转过头去看了眼院门,动作幅度还挺大。
可惜宋临并没有回来。
再转过头,面对范愚的疑惑, 少年难得表现得有些尴尬起来:“阿愚,不若我们去外边寻家酒楼用饭吧?”
带着点疑惑搜寻了一遍记忆,终于回想起来宋临对于叶质安厨艺的评价之后,范愚才懂了他是在尴尬些什么。
能把药方折腾出各种稀奇古怪味道的人,在范愚心中一直都是和厨艺高超挂钩的,虽听宋临提起过友人的真实手艺,一时半会儿依然没法把他同个厨房杀手给联系起来。
才刚点头要站起身,医馆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正是宋临,带着担忧的声音在推门的时候就已经先传了进来:“质安,灶台可还健在?”
发现叶质安还坐在树荫底下之后,宋临明显就松了口气。
但还是不太放心地将视线投向了厨房的所在,唯恐瞧见个正在冒着黑烟的屋子。
直到确认了两人都还完好,屋子也未被叶质安烧个干净,宋临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将背了一上午的药箱给放回了屋里。
再走出门时,开口便是同叶质安方才一样的提议:“这会儿再做便太晚了,还是去外边用饭罢?”
无需自己动手去炸厨房,此时随便宋临提出来什么,叶质安的反应都只会是点头附和。
选个闹中取静的位置来作为悬济堂所在的好处此时便显现了出来,三人走出巷子没几步路,便是一家酒楼。
师徒两人走在前边,范愚则是跟在叶质安身后,脚步还未迈进酒楼,就已经有熟悉身前两人的侍者迎上前来。
“宋神医又来用饭了?正好,二位习惯的位置这会儿还空着。”
热情程度同平昌县状元楼的侍者瞧见范愚之后的态度也差不大多。
甚至等到就座之后,不需要宋临开口,侍者就熟练地报出来一连串菜名,还体贴地问了一句:“可有什么需要增加的菜色?”
说话间,拿眼神示意了一下对他来说还是个生面孔的范愚。
相处数年,叶质安早就已经摸清楚了范愚的口味,听见侍者报出来的一串都是自己偏爱的清淡菜色之后,便主动替并不熟悉这家酒楼的范愚补充了些。
侍者才刚点头记下来修改之后的菜单,酒楼掌柜也跟着凑了上来。
“宋神医,上回小儿的病可多亏了您,今儿的花销尽数算在我头上便是。”
言下之意,也就是不必付账了。
只是掌柜的慷慨只换来了宋临的疑惑之色,还是叶质安及时站起身来同掌柜寒暄,才免去了尴尬的场景。
范愚倒是没对这场景感到多少惊讶。
毕竟几年下来,不说和宋临的见面频率有多频繁,起码也不能算是陌生人。
即便如此,每回见面的时候,宋临也还是靠着脉象才能喊出来一句“十二郎”。
而酒楼的掌柜甚至不是宋临经手过的病人,便是此时伸出手去让他诊脉,给这位神医留下的印象也不会是曾经治愈的病人的家属。
自然得不到什么反应。
等到叶质安终于应付完了掌柜,侍者已经端着酒菜上了桌。
口味同样不差,哪怕是摆在师徒两人跟前那些清淡的,都不算讨厌,至于叶质安后来特意加上的菜,正合范愚的胃口。
比起前一日在族学饭堂用的,和自己在家做的,可要美味不少。
于是筷著不停。
等到都放下手中的木筷,宋临才开口道:“质安,待会儿回了医馆,便要开始收拾了。病人都已经交代完,不会耽误搬迁之事。”
从叶质安寻好新租的院子算起,花了两日还多的功夫,才算是结束了长宁县的收尾。
少年点头答应,转过头就对着范愚笑着道:“阿愚这是正好赶巧,那可得帮忙了。”
说是这么说,其实范愚今日来悬济堂,本就是为了来给搬迁的事儿帮忙。
这进度其实已经比范愚原先以为的要慢了不少。
等到回到医馆,宋临便一头扎进屋里,去整理还未用尽的宝贝药材了。
至于医书和家什,则是尽数交给了叶质安来整理,范愚也被他带着进了书房。
一进门,注意力便被有一整面墙大小的书柜给吸引了注意力。
哪怕上边整齐摆放着的都是范愚看不懂的医书,而系统空间里同样有着几个书架的书在等着他读,眼前这场景也足够让他露出来点艳羡的神色了。
预料到了范愚反应的叶质安,这会儿则是落后了两步,斜倚在门框边上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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