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你不知道!”
阿塔兰的声音陡然提高,眼中含泪的恨怒几乎要喷涌而出,
他的崩溃,
来迟了整整二十五年。
钝痛的神经几乎要把阿塔兰割裂。
当承受不住痛苦的时候,灵魂会先于精神而崩塌,会少了一点东西。
干枯的黄金鸢尾,枯枝烂叶,苦苦等了二十五年。
阿塔兰的目光在西瑞的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仿佛要透过那双熟悉的眼眸,看穿心底。
“你曾经填充过我的骨头,”
阿塔兰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的叹息,
“而在你离开后,又将它们尽数带走。”
话语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君王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西瑞的脸上,却仿佛透过他,看向了更遥远的过去的自己。
“你离开后,我再次变得残缺。”
阿塔兰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他的手指被西瑞攥着,无意识地蜷缩,暴露在空气里面的指尖微微发白。
“曾经,我以为我了解你,”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嘲,
“可是你离开之后我才发现,我并不了解你。”
西瑞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仿佛想要通过指尖的温度,传递给阿塔兰一丝安慰。
然而,阿塔兰的目光像是冰封的湖面,层层碎裂。
“Cerie,”
阿塔兰几乎是忍痛地笑了笑,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
“这次,你是为了什么而回来呢?”
这个表情,像是破碎的镜面,映照出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君王的目光直视着西瑞,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却又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你,要从我身上,拿走什么呢?”
阿塔兰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苍白脸颊上挂着的泪痕,无声地控诉着西瑞的离去与归来。
他等了西瑞二十五年。
现在已经四十七岁了。
哭起来自然狼狈、不体面,不如二十五年前的他自己——这一切,阿塔兰都知道。
可他太累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
过去与未来,无情的拉扯着阿塔兰疲惫不堪的精神,
他是万民之君王,是当年起义军的首领,是必须每时每刻都坚定的帝国太阳。
可阿塔兰,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有过“兰塔”这个名字。
西瑞沉默了片刻,墨色的眼中浮现复杂的情绪。
那情绪像是深潭中的暗流,表面平静,底下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雄虫的目光落在阿塔兰的脸上,伸出另一只手,细细描摹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刚才宴会厅里,那么威信极重的君王,此刻却在他的掌心微微颤抖,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颤泪的黄金鸢尾。
何处不可怜。
阿塔兰的手指冰凉,仿佛所有的温度都在漫长的等待与痛苦中流失殆尽。
西瑞的心微微一紧,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攥住,手上微微用力,西瑞将一身高贵帝衣的君王拉入了怀中。
“!”
阿塔兰的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想要挣脱,却又放弃失去了所有的抵抗。
君王的额头无力地抵在西瑞的肩膀上,呼吸沉重而凌乱,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乌木沉香的气息一瞬间,袭满了鼻腔。
那香气深沉而厚重,像是从遥远的时光中缓缓流淌而来,带着岁月的沉淀与记忆的温度。
无声无息地弥漫,像是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呼吸之间,渗透进每一寸肌肤。
阿塔兰的身体微微一僵——是雄虫的信息素——它无声地包裹着阿塔兰,仿佛要将他带回那个曾经充满信任与依赖的过去。
雄虫的手臂依旧紧紧环抱着他,乌木沉香的信息素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与阿塔兰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因为你在这,”
西瑞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郑重得像是誓言,每一个字都重重地落在阿塔兰的心头,
“所以,我回来了。不论如何,我一定会回来的。”
雄虫的手臂紧紧环住阿塔兰的背,似乎要将所有的温度与力量都传递给他。
“……”
阿塔兰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西瑞的衣襟,指尖用力地要抓破西瑞的礼服外衣,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话说得,真暧昧啊。
就像是阿塔兰情难自禁地爱上Cerie的那两年里,他不止一次地想象着,等到和平真正带来的那一天,Cerie会对自己说什么。
——会打破挚友的界限,接受自己那众所周知的爱意吗?
——虫族法律上允许君王独占雄虫,Cerie会愿意成为那个雄虫吗?
后来,
什么都不必想了。
战争结束后,阿塔兰在众望所归之中,孤身戴上了王冠,坐上了王座,统领三十七星系,一身金白帝衣。
而兰塔,失去了Cerie,整整二十五年。
命运将他们剥离。
最终却注定重逢。
第125章
君主, 该是什么样的呢?
尊贵、威严,久居上位者,极强的掌控力。
拥有最高的权力, 最无与伦比的力量,一呼而千军万马出。
伴随着杀戮、鲜血, 走上至高无上的王位,成为最孤独的王。
享有王权顶端的资源。
一呼百应, 前呼后拥。
可阿塔兰的手,苍白好似月色下的枯枝,饱满的脂肪都被抽去,只留下了瘦削。
那双手分明执掌权柄, 挥斥方遒, 如今却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带着经年不愈的伤疤。
西瑞垂眸, 低头, 一点一点给阿塔兰戴上手套。
“兰塔。”
“我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
雄虫的动作轻柔而细致, 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阿塔兰抿唇, 动作非常小地缩了一下,像是想要躲。
——躲?
——兰塔怎么会躲他呢?
几乎是下一秒,西瑞突然就意识到了, 不顾阿塔兰几乎是颤抖的挣扎, 猛的掀开阿塔兰的袖子一看——僵化症。
西瑞猛的皱眉:“!”
灰白色的肌肤大片的覆盖在手臂之上,像是灰烬, 像是燃尽了的白灰, 毫无生气。
那灰白的痕迹如同死亡的烙印,无声地侵蚀着阿塔兰的身体,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西瑞一瞬间, 仿佛被巨大的命运摆锤击中了一般,愣在原地。
他的手指一紧,眼中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痛楚与震惊。
“兰塔,你……”
阿塔兰同样把目光落到自己的手臂上,金色的眸子里散发出暗淡的光辉,他是自己身体的主人,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的,手臂上的僵化症反应只是冰山一角。
苦笑一笑,阿塔兰甚至已经觉得习以为常了。
别说手臂上了。
脊背上、胸前、腹部、大腿小腿,衣物遮盖之下全部都是僵化症的痕迹。
这是他苦等二十五年的代价。
这代价惨痛并且长久的折磨着他。
至高王位上,他看尽风霜、忍受疼痛,只为了等一个或许不可能的结果。
“Cerie,如你所见,我身上都是这些。”
君主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二十五年啊。
等了多久,就疼了多久。
西瑞咬牙问:“YH药剂呢?”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YH药剂,僵化症对抗型药剂,是让伊安从此以后立稳医药界的最高研究成果。
可惜,正确的药物对上拖延已久的病症,往往是回天乏力。
阿塔兰摇了摇头,金色的眸子微微低垂,像是被风吹熄的烛火。
“没有用,抗药性太强了。”
帝国的君主今年已经四十七岁了。
任何一件事都需要付出代价。
包括等待。
僵化症对抗型药剂,从一开始初露苗头的时候,阿塔兰就已经尝试了。
阿塔兰知道有风险,
可是他不得不做。
他必须等下去。
执念就像是一把刀,一寸一寸的割着他的血肉和骨髓。
舍不得,放不下,忘不掉。
执念实在是太深了。
这么多年来,帝国的君主用过无数的药剂,抗药性不断的增强着。
他的身体像是摇摇欲坠的山垒,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强打起精神,压住下面蠢蠢欲动的恶意。
再耀眼的太阳,也终归有日落西山的那一刻。
阿塔兰有时候觉得自己疯了,可是有时候,他又知道自己其实无比的清醒。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如果一辈子都等不到呢?
如果那些话都是真的呢?
如果雄虫真的离开了,真的叛逃了呢?
怀疑像是一颗无声的种子,永远的抓挠着他的心肝。
他忍不住去怀疑,可是又忍不住去相信。
最终仍然执着的等一个结果。
“怎么会没有用?兰塔……”
西瑞的手指紧紧攥住阿塔兰的手腕,仿佛想要通过自己的力量,阻止那灰白的痕迹继续蔓延。
雄虫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声音低沉而坚定:
“兰塔,不要害怕,我一定会救你。”
“害怕?”
阿塔兰摇了摇头:
“我并不害怕。”
阿塔兰的目光直视着黑发雄虫,眼中带着极其浓郁的情绪:
“Cerie,这不是你的责任,救我也不是你的义务。”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别的雄虫吗?”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答案的问题。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静默,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他们的目光交汇,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情感。
西瑞的手指依旧紧紧握着阿塔兰冰冷的手腕。
以他们如今的悬殊身份来说,或许算得上是雄虫的僭越。
可是以他们的曾经来说,无论再怎么亲密都不过分。
连性命都可以交付,还有什么是不能交付的呢?
阿塔兰从来没有一瞬间忘记过眼前的雄虫。
Cerie是黑色的太阳,深邃而炽烈,带着一种不讲理的野性。
当雄虫静静地看着谁的时候,雄性魅力完全不要钱一样挥发着,像是无形的火焰,灼烧着每一个与他目光交汇的灵魂。
阿塔兰当年就是爱上了这样的Cerie。
无可救药一般。
如今,
雄虫再次出现在阿塔兰的面前,那些已经流逝的情感,宛如山洪一般重新回流,冲击着他早已干涸的心田。
阿塔兰的目光落在西瑞的脸上,细细描摹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记忆深处。
“Cerie。”
他从西瑞滚烫的手心中抽走自己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袖子和手套。
仿佛在掩饰内心的动荡。
“我知道,这个答案或许太明显了。”阿塔兰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丝自嘲。
“因为我爱你,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对你有好感,因为我不愿意放弃这种幻想,所以——我等了你二十五年。”
君主的声音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这二十五年间,我不肯接受任何的雄虫。”
阿塔兰的目光直视着西瑞,眼中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坚定。
“这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你的义务,我知道,我们当年没有在一起,现在也未必会在一起。”
带着一丝苦涩,阿塔兰沙哑地说。
“可我,今天见到你,依旧觉得很高兴。”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
“这整整二十五年,我从未有一天这么高兴过。”
这个笑容像是破碎的镜面,映照出他整整二十五年间日日夜夜的挣扎与痛苦。
阿塔兰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西瑞的脸上,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却又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这个答案他等了二十五年。
忍受了每一寸皮肤上攀着的疼痛。
可真的他要问出来的时候。
却依旧选择了收手。
他忍住了要问出口的那句话,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谢谢你,回来了。”
“我不会要求你帮我,我知道,我变了很多。”
雪白地毯的中央,阿塔兰一身高贵的帝衣,衣袍上绣着繁复的金线纹饰,象征着无上的权力与地位。
然而,他的神色之中却带着一丝自嘲,仿佛那华丽的衣袍下,掩藏着一颗早已疲惫不堪的心。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触上自己的脸,像是想要确认什么,却又在触碰的瞬间,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陌生。
“我知道,二十五年过去了,我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了。”
君主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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