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婚礼没有誓词,没有华服,没有亲朋好友,只有一个醉鬼孜孜不倦,主持着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闹剧。
一拜天地灵气,二拜阴曹地府,第三拜就更是糊涂,拜了一个短暂的瞬间。明日一早,太阳照常升起,但醉鬼不会记得——
最高兴的醉鬼,反而不会记得。
他只会再一次问年瑜:“樱花怎么又开了?”
想到这里,年瑜任臧洋靠着,不禁有些落寞。
树影斑驳,和落花一起点缀泥地。离开了很久的小鸟在看见群山又生出鲜亮的颜色后,便集体迁了回来,到现在才刚刚落户。
“困了的话我扶你回去。”他有点怕吵醒臧洋,但又不得不开口。
果然,臧洋片刻后又大梦初醒。
“等一下,还差一步。”
“拜完了,什么还差一步?”
年瑜抬头,又和臧洋对视上。
臧洋轻声问:“可以吗?”
“可以什... ”
年瑜还没反应过来,臧洋便捧起他的脸,在额心若即若离地亲了一下。
这醉鬼亲完后就撒欢,丢下一句“好了”,自己昂首挺胸走回茅屋里。
留下年瑜站在原地,萌生出了拿素银戒指去打水漂的念头,什么平静的气场全被搅和了,只是咬牙切齿地想:
臧洋你下次别让我逮到。
然而到了晚上,年瑜又觉得自己窝囊。
他嫌没事干,种树、陪醉鬼、收拾空酒瓶又累,自己也喝了酒头又晕,于是早早关灯上了床。
然后还差30分钟醒酒的臧洋就像男鬼一样飘进来,在他床边坐下,静静看着他。
年瑜:“... ... ”
臧洋:“你睡你的。”
年瑜诈尸般挺起身,盯了回去。
“你这样我怎么睡?”
臧洋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问题:“睡不着吗?”
他微微俯身,又在年瑜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样呢?”
“... ... ”
沉默之中,他接着在眼尾亲了今日第三次。
第四次还没落下,年瑜受不了了,一把挡住他的嘴:“停,别亲了,我睡。”
“但是你不老实在客厅呆着,进来干嘛?”
臧洋眨巴眨巴眼,声音闷闷道:“我突然想起,礼成后晚上还要入洞... ”
“噗”一声,他被年瑜一枕头直击面门。
年瑜:“现在立刻马上,回你自己床躺着去。”
臧洋:“哦... ”
翌日一早,等臧洋头昏脑涨地醒来时,年瑜已经在桌前摆弄自己的机械了。
他讪讪走过去,年瑜察觉到后,立即关掉了监控屏幕。但臧洋眼力好,抓住了一抹粉,只是没有问。
“小鲶鱼,我昨晚喝醉了?”
年瑜把监控收了,不想理他。
坏了。
臧洋腆着脸凑近:“呃... 我昨晚... 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没有。”
冷冰冰两个字在他脸上乱啪。
他绝对是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吧... 虽然年瑜平时一直没什么表情,但也没哪天像这时一样冰冷。
年瑜起身要走,臧洋连忙拉住他,企图挽回:“我以后不喝了,真的。如果昨天真干了什么不好的事,你要跟我说... ”
“真没有。”年瑜作势要扒下他的手。
“等等,”他攥得死了些,从年瑜头发里拨出一片樱花瓣,“你头上有... ”
他猛地扭头去看窗。
樱花依旧开着,好像不曾离开。
臧洋愣了愣:“你种的吗?”
年瑜板着脸,“嗯”了一声。
“为什么?”
“没为什么,”年瑜挣开他的手,“感谢你给我讲故事。”
年瑜话说完就离开了。
臧洋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现在后悔了,十分后悔。
第69章
随后的几天, 他一直在观察年瑜脸色。
表面上,年瑜好像没什么不同。只是他以前一般在屋里一呆一整天,现在偶尔会跑出去, 坐在外头的石墩上想事情。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臧洋隐约感觉年瑜看他的眼神有点变了, 很像以前丘晓樱和越山吵架后郁闷的样子。
年瑜也的确郁闷。
他早就知道臧洋会断片, 但当臧洋真的露出那一无所知的表情时, 他又来气... 明明自己都不是个爱生气的人。
所以他只能每天跑去屋外散心,让自己回归平静。
如果臧洋一有事要过来,他就走。除了吃饭睡觉外, 尽量避免二人独处。
对此他接受良好,但臧洋很难耐。
越山曾经口头传述过《保持良好关系秘籍》, 里面有讲:和解第一步,如果对方不给你台阶下, 你就要自己建台阶下。
不出几天, 年瑜早晨醒来, 翻箱倒柜, 发现找不到自己的职业装。
他仅用一秒就猜出了是谁干的。
被逼无奈,他只能先从臧洋买的三大叠衣服中随机抽出一套——白色灯笼袖打底,肩颈处衔的棕色披肩尾部分散成几条半菱形。下半身是棕色工装裤,腰带旁还挎了一个便携包,可以给他放子弹。
整体看得过去,色调和谐, 特别是这披肩的破碎风,跟臧洋的衣服还挺搭。
他胡乱套完这一身,去找臧洋算账。
“我衣服呢?”
“不放那三大叠吗?”臧洋直愣愣回道,扭头看他一眼:“你这不... 穿上了吗。”
“我是说我出生自带的职业装呢?”
“不知道啊... ”臧洋扭回头, “真不知道。”
年瑜:“你要是敢丢我就用烈焰瓶把你衣柜烧了。”
臧洋:“... ... ”
臧洋轻咳几声,往他手里塞了杯温水,试探道:“新衣服都穿上了,虽然我还是记不起来什么,但原谅我一下?今天我想去找林健,你要不要跟... ”
年瑜:“自己去。”
臧洋:“... ... ”
他又死皮赖脸问了几次,得到了年瑜“不去”“没门”“别烦我”等一系列回复。
尽管备受打击,但臧洋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出门前,他在门口来回踱步,带点小高跟的鞋底哒哒不停响,佯装一副苦思冥想了很久的样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把年瑜吵出房间了。
年瑜无力地瘫着一张脸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臧洋连忙扯住他,防止人跑了,决定再加把劲:“我在天水矿洞时跟林健不熟,你跟我一起去呗,加点基础好感。”
年瑜:“你自己多肝一下。”
“... ... ”
臧洋干脆把越山列出的一条条和解秘籍全抛了,直接跳到最后一步:如果对方油盐不进,适当采取霸道手段。
于是他直接抄起年瑜的腿弯,把人扛出门了,根本不在意年瑜骂了他一路的“人贩子”,只是到主城门口才将人放下,厚着脸皮说“来都来了”。
然后得到了年瑜珍稀的白眼。
但他们没想到,几天不来,主城大变样。
以前的主城只是相较于之前冷清,现在却可以用三个字概括——脏、乱、差。
脏到地面全是臭鱼烂虾味的污水与鲜血混合的滩渍和魔法残留,乱到街角像垃圾桶一样堆着不知道谁的衣服或裤腰带,差到琼楼玉宇变成了残垣断壁。
他们只是出了个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穿了个越。
空荡的主城臧洋见过无数次,但糟蹋成这样的他还是头次见。等他回头想找年瑜时,年瑜已经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出个npc问话了。
那npc是个清洁工,对于这场面没什么ptsd,只是跟他们抱怨道:“还不是因为一大群人在这打架!搞得我每天的工作量都加倍了!扫完又脏扫完又脏!”
“打架?”
“对咯,我还算好的至少还有工作,那些开店的更惨,店都被不长眼的砸了。”
乱成这样了,“神”都不管吗?是祂没功夫注意待注销区的小打小闹,还是祂默许了?
年瑜感觉这座城很不对劲,同样的,臧洋也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
npc说完就开始工作了,年瑜发现他在拖的一大滩血迹的四周还有点点如梅花般的血珠,像是有人拖着伤口一路滴答滴答走到这儿,最终没撑住咽了气。
顺着路径追溯源头,是熟悉的公告栏。
“换世之境”的活动宣传单早被愤懑的玩家粉身碎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手写信,字迹龙飞凤舞,只有一句话——
【致想上进的人:杀死排名比你高的玩家是你最后的机会。】
应该是玩家写的,“神”通常用的都是打印版思源宋体。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大事不妙了。
从绘梦游乐场出来后,臧洋和年瑜的排名并列第一,一方是因为boss死后得到了很多分红,一方是因为召唤埃德蒙得到了隐藏福利。
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欲拉他们下位。
年瑜立即转头想叫臧洋离开这。
“当”一声铁器响,臧洋的黑袍扫过他胸前,默默站到了前面挡住。回旋镖受到反弹插入地里,又很快咻一下收了回去。
那些建筑遗骸后,站起了一个个埋伏多时的玩家,仿佛漆黑洞穴里倒吊的蝙蝠一瞬间全睁开眼,冥冥的红色让人心惊胆寒。
“等你们很久了。”
来者不善,年瑜一一扫过,顺位第三到第十的玩家都在这了。
“好久不见。”中央的占星师对他们道。
臧洋瞥他一眼,自顾自戴上面具,风轻云淡抛过去一句:
“你谁?”
占星师毫不在意地冷哼,目光绕过臧洋,锁定后面的年瑜:“你不记得也正常。年瑜,好久不见。”
... 怎么会有人明明不认识但打招呼却像旧情人一样的?
年瑜注意到臧洋甚至微微偏头想让他给自己一个解释,深感莫名其妙,便露了个头出去撇清关系:
“你谁?”
“... ... ”
周围人很不给面子地开始戏谑,看来那人第三的排名也不是很实在。
占星师跳脚起来,给自己找面子:“好啊,我说当时在新手村想叫你一起抢异形骷髅你不抢,原来是跟臧洋混一块儿去了!”
玩家姓名:贾世凯
职业:占星师
等级:55级
年瑜这才有点印象。
这人的名字和行事风格简直太相符了,都有种很会偷的味道。
臧洋大彻大悟地“哦——”了一声:“我也想起来了,被我一刀封喉了的那个是吧!”
“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我警告你,莫欺少年穷!”
“嗯嗯嗯,对对对,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 你怎么不到入土后棺材里陪一堆金银珠宝再来喊我盗墓呢?”
“你大爷!欺人太甚!”
臧洋“哇”一下,终于不对轰了,转头跟年瑜咬耳朵:“这小子有前途。”
年瑜:“怎么?”
“他骂人和你一样,骂爷不骂娘。”
“...... 滚蛋。”
左旁的神射手悄然拉满弓,箭矢离弦如同发号施令,其余人一哄而上。仿佛先前贾世凯装模作样叙旧只是为了放松他们警惕,随后便可打个措手不及。
但同时,臧洋和年瑜原先站着的地方黑烟四起——他们拖时间的诡计也让年瑜偷摸着搞了个发明。
“臧洋开大了?!”
“蠢货!刺客的夜幽牢狱是纯粹的黑雾!这踏马是机械师的烟雾弹!”
“显摆你了?机械师那么少我不太了解怎么了?”
几人一边叫骂着,谁也不服谁,一边又似蝗虫突进,即使视野看不清也势必要翻出几穗庄稼来。
可烟雾弹的范围很大,密度很高,他们闯进去也是抓瞎,还被呛得猛咳。
最后还是在高处的神射手叫道:“在那里!”
一群人这才突出重围,远远见年瑜拉着臧洋往主城外跑,愤然追了上去。
“得想个办法再甩掉他们。”年瑜在前面领路,侧头跟臧洋说话时,那副许久不见的齿轮眼镜折射出浅光。
臧洋稍微盯了一会,摘下面具套在年瑜头上,又互换了两人的披风。
“分头跑。他们打不过我,不会来追,你伪装成我。”
“那你呢?”
臧洋打开地图,点了个标记:“你往昭光寺跑,我甩掉人就来。如果晚上还没到,你就自己回家。”
“不行,我... ”
“没时间啦小鲶鱼,”臧洋笑着箍了箍面具,“等会见。幸好你今天穿了披风,很好看。”
“... ... ”
他话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年瑜只好调头往标记点赶路,越跑越觉得这羊头面具硌得自己耳朵热。
等那群人追出来,只能看见左右方各一个小点。贾世凯咬咬牙指挥道:“先追棕色的!棕色的是年瑜,机械师好打!”
年瑜回头看,知道他们中计了。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好好保全自己,毕竟机械师在战斗方面太过鸡肋。
昭光寺在世界地图边缘,他一路跑了很久,才隐隐看见个寺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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