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
“阿绥应该很清楚太子对你是什么心思,前世他为了你要置我于死地,我们之间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若未生在皇家,大不了一走了之,躲得远远的便是。可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正因为他是太子,我才不能躲。况且…白琮受萧定昊蛊惑,在我未出事之前便支开人偷偷到我书房中抄了些东西走,前世白琮也是和萧定昊一道毒杀了皇帝,今生他二人又搅到了一起去。阿绥,你说这样的祸患,若是让他当上皇帝,我会是什么下场?”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贺绥还不及说什么,便听得萧恪自嘲笑道:“说起来,便是我这样重生不信天命的人看着白琮如今与东宫亲近,少不得还是要感叹一句造化弄人。前世白琮被老皇帝盯上,为了救你出来,他入宫做了男宠换你出来,后面又与萧定昊裹到了一起,给皇帝下毒助太子登基。今生我怕皇帝又对他生了歪心思,使劲拦着不让他冒头,却阴差阳错把他直接推到了太子身边去。”
贺绥一时不知该震惊于前世之事,还是今生白琮与太子裹到一块去的事。即便萧恪在此之前就同他说过白琮与东宫走得近,但那时他只觉白琮还小,未必真懂朝局这些,可听到白琮从萧恪书房抄录了什么走时,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你说小琮从你书房抄了什么东西去?!”
“阿绥宽心。我早看透了那小子,他找到的证据是我伪造,特意留让他找出来的,这样即便真交出去了,也伤不到我,更不至于闹得牧姐难以收场。”
贺绥闻言却摇头道:“不!这不是证据真假的问题。小琮若是真入了歧途,我与长姐不会任他糊涂下去!”
“阿绥!”萧恪唤住了贺绥,忙道,“白琮还没将那些东西交出去,想来只是一时冲动。牧姐刚正不阿,即便要说要管也缓些,白琮虽做事冲动,却没有恶意。”
“我知道,这事我会斟酌着和长姐提。”贺绥顿了下又道,“大婚的日子定了,下月十五。长姐已知晓此事,近日便会加紧筹备起来,想来到下月之前还来得及。”
“嗯。牧姐他们在边关多年,想来身边趁手可用的人不多,我明日将砚秋调来帮着搭把手。”
“好,我到时候让贺壹他们几个跟着梁砚秋学些东西,日后也好帮着我们打理家事。”贺绥应下之后又抬头看向萧恪问道,“允宁,你之前让我求那份圣旨可是还有别的打算?”
听到贺绥很自然地说出‘我们’和‘家事’,萧恪乐得直接将什么伤痛都丢到了脑后去,点了点头笑道:“算是。你我皆是男子,本就无谓于谁娶谁嫁。只是阿绥莫忘了,后院还摆着个江南瘦马,若是我嫁你,我便有理由将那女子退回去……只不过,若九皇叔到时找上门来,阿绥可要拿出为人夫的霸道来,替我挡了这朵烂桃花。”
听萧恪这般逗趣,贺绥也没忍住跟着笑了下,但随即又提起那女子的事来,“若是退回,康王爷可会迁怒旁人?那女子这段时日一直安分未曾生事,我想着她终究不过是命不由人,总不好害了人家性命去。”
“阿绥若是不放心,待这事之后,我再另想法子便是。九皇叔虽有许多疯狂之举,总归还不至于拿一个小女子泄愤。至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就是了。”
贺绥点了点头,没再多提那女子的事。他虽心怀天下万民,却不是那等遇事便不管不顾发善心的人,有些事他们可帮便会帮,若是不成,也不会连累了自己硬去帮。康王心思深重,他虽无意连累无辜女子,却不会为了对方而置萧恪和自己于险境。
“你大难不死,幕后指使之人只怕要日日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到时你我大婚,侯府想必热闹非凡。”
“自该如此,所以…阿绥到时可要紧门户。”
贺绥抬头与萧恪对视一眼,两人心意相合,自不需多言。
经此一劫,萧恪未死,反获宫中更多恩宠眷顾,一时风头无两。
当日朱昭奉命传的皇旨是暂时将萧恪呵祁风都放出来,明面上说是不想寒了功臣之心,其实大家伙心里都明白,祁风不过是个搭头儿借口。而在贺绥请旨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倒向萧恪,就连最早漏出风声告发萧恪的御史台官员也齐齐改了口风,朝中上下顿时呈现了一边倒的局势。
这时候就是再糊涂的人也该知道此案从头到尾都不过是萧恪的一个局。
一个主理此案的却暗暗投靠了太子的晋王,一个太子的亲娘舅,萧恪请君入瓮,竟将两人全都诓了进来。如今放人的旨意随着大婚日子敲定的事一出,更是将两家直接推入了风口浪尖。如今放眼满朝文武,哪个敢还敢轻易再沾染此事,都巴不得躲得远远的。至于原本负责主审通敌一案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他们虽躲不掉,但一个早早跟了燕郡王,另一个最是会明哲保身,皇帝都是那样偏袒的态度了,没有哪个死脑筋的还会把这事往萧恪身上赖。
萧恪未死,是二人最不愿见到的局面。哪怕萧恪并未立即发作,可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刀架在脖子上,悬而未斩罢了。
祁太尉是太子的亲舅舅,是祁风的生父,摊上这事是无法回避的,但晋王此刻却觉得自己委屈了。晋王府因为老晋王在世时不满于皇帝的暴政而令府中子弟不得出仕,像他们这种空有头衔的皇亲日子过得实在是清苦,油水肥差更是不要想了,暗中投靠太子,本也想的是将来晋王府的长久之计,却不想杀出来一个萧恪,将整个朝局都打乱了。
如今晋王是太子没彻底投靠,皇帝和皇帝的宠臣都得罪了,偏偏他上了太子的船,骑虎难下,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还是长孙提出他与白琮素日交好,可趁着这次大婚,上门拜贺之机通过白琮搭上贺牧夫妇,兴许能从中说和下。晋王一想便觉得十分可行,晋王的长孙年纪不大,即便是被人知道了,也不过是少年人的交情,断断算不到他头上,也不必因此得罪太子,更能避免开罪如今最得宠的燕郡王而让这从父王手里传下来的王府基业都砸在自己手上。
说起燕郡王和抚宁侯的这场婚事,前前后后可以说是生生拖了七八年。其实一开始齐帝赐婚,满朝文武也没个把这婚事当真了的,可没想到随着贺绥领兵大胜而归,地位水涨船高,原本是人们茶余饭后谈资的乐子竟真要办。而且不仅要办,还变成了萧恪‘嫁’,消息一出,不知道多少人惊掉了下巴,纷纷派人借着拜府的名义打探虚实,可一见抚宁侯府真的张罗筹备婚事,才明白这事由不得他们信还是不信。
建和十六年六月十五,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至少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
齐帝早拨了宫中人按照公主出嫁的规制在办,可是这郡王出嫁,从古到今确实是没有的,司礼监、礼部、宗正寺从半个多月前就凑在一块绞尽脑汁地大改礼节规矩,毕竟皇帝的命令在那儿,既要办得体面不失了皇族的颜面,却又不能直接照搬寻常男女成亲那套礼法来,毕竟…谁也不敢让燕郡王一身凤冠霞帔坐花轿去。还有一事,礼部与宗正寺商议了许久,那便是萧恪到底该从郡王府出门,还是宁王府出门。
虽说萧恪早已成年,与宁王府的关系众人皆知,可毕竟秦太妃仍在世,宁王这个庶兄也在,而贺家那边也就贺牧这个长姐勉强算个尊长,总不可能绕过秦太妃这个亲娘让新人去拜贺牧夫妇俩。纠结了许久,还是由宗正寺的官员出面请示齐帝,定下了到宁王府门前接亲,不过顾及到萧恪也是郡王之尊,便改掉了女子结亲的那一套繁琐礼节。
于是六月十五这日黄昏,贺绥一改往日朴素的打扮,身着大红喜服,头束金冠,骑着一匹枣红大马从抚宁侯府出发,浩浩荡荡直奔着宁王府去了,只不过身后并无轿夫抬喜矫,而是由人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良驹跟在后面。
男人娶男人这事着实新鲜,倒不是说贺绥和萧恪是开天辟地头一份儿,只是旁人忌惮世人嚼舌根,又碍于名声脸面,即便家中默许也多是摆个香案,拜了父母,两家人凑在一起摆几桌算是庆贺过了,但像萧恪呵贺绥这样恨不得闹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却着实是独一份儿的。
王爷嫁将军,仅仅是颠倒过来,便无人敢议论贬低萧恪,反倒生出些金童玉子的民间佳话来,当然这其中自然有萧恪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故,不过总而言之,这婚事无人敢说不好不对,对于萧恪来说便足够了,毕竟日子是他们自己去过的,只要没有那些不知死活的舞到贺绥面前让他难受,萧恪便怎么样都成。
若说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宁王妃对此仍无法释怀罢了。
在知道小儿子要‘嫁’人的时候,秦太妃的内心其实是很矛盾的。她一方面不解于萧恪这么多年独揽大权的行径,一方面又无法完全割舍掉这个亲生骨肉,便所幸两不相见,只在午夜梦回之时,忆起已逝的丈夫和长子,从梦中惊醒后独自垂泪罢了。而在知道‘娶’她儿子的人是贺绥之后,秦太妃却又隐隐有些释怀,毕竟贺绥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品行端和。更重要的是,对方或许能够让她儿子‘迷途知返’,同时却不会伤害她的孩子,多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这个并不强势的母亲心中,让秦太妃断断半月之间憔悴了不少,可到了正日子,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出来受礼。
“母妃,请喝茶。”贺绥接过王府下人奉上的茶碗恭敬奉给秦太妃,此刻他也已改了口称呼一声母妃。
自有侍女代为接过递到太妃手中,秦太妃饮了一口将茶碗递还给侍女,随后道:“陛下亲赐姻缘十分难得,你二人结为…一体,日后相互扶持、互敬互重,不可辜负陛下天恩。”因不是嫁女,秦太妃将结为夫妇之语也改了去,而两个男人也不可能有后嗣,自然没有什么绵延子嗣的嘱托了,只转头看向亲儿子,语重心长道,“你日后不可任性妄为,需更加恭敬谦逊,克己复礼,莫负了你父亲为你取的‘恪’字一名。”
恪为恭敬、谨慎之意,是当年先宁王萧佑炀对于嫡亲兄长的妥协与臣服,只是他的退让并没有换来齐帝的宽心,反将自己和妻儿都逼入了绝境。
萧恪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个名字,无论前世今生,他都不改离经叛道的处事。因为见证了父亲的死,他更是没有一日学会恭顺听话。只是今日是大婚的喜庆日子,他许久没有这样与母亲面对面站着了,瞧见秦太妃鬓边的白发,萧恪并未反驳母亲,只是恭敬垂手应道:“儿子记住了。”
行礼时萧恪右手的伤露了些出来,因为大婚不能着白色,加之伤口已渐渐痊愈,萧恪今日便没再拿步包着。纵然是宽袍长袖能够挡住大半,秦太妃却依然能看到儿子手上的伤。萧恪遇险的事她也听说了,身为母亲,如今亲眼见了,如何能不痛心,可她不愿在儿子大喜之日落泪,只能强忍下泪水,哑着嗓子说道:“去罢。”
贺绥与萧恪又齐齐朝着秦太妃拜了一拜,而后贺绥走在旁边牵住了萧恪的右手。尽管有礼部的官员小声提醒他该走在萧恪的左手边,贺绥却充耳不闻,他们之间根本不计较这些虚礼。
萧岭因是庶出兄长,秦太妃仍在时,他不能作为长辈受礼。此刻却能作为萧恪的兄长,为弟弟送嫁。配送到宁王府外时,萧恪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萧岭,突然拱手朝他拜了下。
“三弟这是做甚?”萧恪一向张扬跋扈,又是嫡母秦太妃所出的幼子,萧岭因为出身和上一辈的恩怨一直心存自卑,无论是与嫡长兄萧琢还是幼弟萧恪都相处不亲,到后来萧恪渐渐得势,却拒绝帮他妻子度过难关时,萧岭是有怨的。可如今萧恪突然朝他行礼,着实是让萧岭吓了一跳。
“二哥,我无法在母妃膝下尽孝,如今府中便只有二哥了。今后,母妃仍要托二哥悉心照料了。”
“……三弟说哪里话。为兄自然会好生照顾母妃,你虽不是女子,可嫁入侯府,日后便要以大局为重,切莫失了礼数,让人看了宁王府的笑话。”
贺绥在旁听得直皱眉。萧岭并不知晓他们这一娶一嫁中的猫腻儿,可这番话若是当做兄长对弟弟的嘱咐,放在大喜之日说来,却有几分不合时宜。或许是萧恪难得一见放下了姿态,这才让萧岭有了错觉,竟说出这番话来。
萧恪听了却只是一笑道:“兄长叮嘱,允宁记下了。”
贺绥在旁牵了下萧恪的手,直接越过萧岭对萧恪说道:“允宁,我们该走了。”他平素处事待人皆是温柔谦和,即便寡言少语,却不会让相处之人觉得被冷待了。可今日贺绥却破天荒落了萧岭面子,显然是为萧岭方才对萧恪的言辞不悦了。
随着贺绥同来接亲的都是各武将家的年轻小子,有些是曾与贺绥在北境共事的,有的则是为了攀附这位右金吾卫将军被父亲指派来的。原本若是没有萧恪被害的事,祁风也该是其中一员的,然而此刻他身为祁家的嫡子,实在不适合出现。那些随行的小子瞧见了宁王府门口的这出戏,有几个年纪小的,不由捂嘴咯咯乐了两声,不过大喜之日笑也是寻常,便没人在意几个小子笑的是什么,只是在贺绥看过来时,纷纷收敛了笑意翻身上马。
萧恪与贺绥双骑并行,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又一路吹打着朝抚宁侯府去了。
贺老将军夫妇已故去多年,贺绥又早已承袭爵位,这受礼之事自然由贺牧与白子骞代了,长姐如母,倒也合乎礼制。
贺牧早就清楚弟弟心意,不管皇帝赐婚目的如何,她是愿意见弟弟成家幸福的。本就是巾帼女儿,不似旁人一样有诸多顽固观念,看待萧恪这个‘弟媳’自然没有哪里不好,从头到尾都是含笑端坐着的。
为了这场御赐的婚事,齐帝还特地拨了司礼监的提督太监朱昭过来,算是给足了两府颜面。
那朱昭也是与贺、萧二人打交道多年的,自然清楚该如何表态,从到抚宁侯府起便是面上含笑、客客气气的模样。在座不止朱昭一人如此,满朝文武公卿,无论先前与萧恪关系远近亲疏,今日都是满面春风,口中吉祥话不断。由于是萧恪嫁贺绥,那些人无一敢腹诽半个字,口中吹捧之语恨不得将男子成亲之事说成是绝无仅有的佳话绝唱。至于其中几分真几分假,萧恪虽听得清楚,却无心去管。
贺绥始终是牵着萧恪的手的,傧相*在旁高喊‘一拜天地’时才放开片刻,二人转身面北而立,躬身一拜。
待傧相再唱,便转回向着上首的贺牧夫妇躬身一拜,为着二人皆是男子,不宜说夫妻对拜,便由两个打扮喜庆的垂髫小童过来牵引着,在傧相高唱一声‘拜——’时,两人面对面含笑行礼,便是礼成。
若照寻常礼制,此刻便该将新娘子送入洞房,待行了却扇、结发、共饮合卺酒后,便由新郎官在外宴饮宾客。只是萧恪并非女子,无需避什么外客,加上他凶名在外,哪个敢跑去闹堂堂燕郡王的洞房花烛夜,便连着这些一并免了,只由两个新人出去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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