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侍卫看都没看杜慷一样,径直上了马车,气得杜慷在外直跺脚,但也仅此而已。毕竟杜慷这种人欺软怕硬,他敢对底下人骂骂咧咧,却清楚不敢到萧恪面前放肆。
萧恪将被茶水洇开的那幅字折起团起丢到了一旁的纸篓子里,瞧了眼单膝跪在马车里的侍卫,问道:“听阿绥说,你是个哑巴?”
面相平平无奇的哑巴侍卫点了点头。
萧恪又道:“可识字?”
贺陆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杜慷虽然是个废物,但好歹也是陛下亲命的光禄寺少卿,你倒是胆大,不怕给阿绥惹来祸事?”萧恪对贺陆方才的大胆行径还是有些不悦的。虽然他嫌杜慷这等人聒噪,但就是小人才最是得罪不起,原以为贺绥身边的侍卫都该同先前贺柒那样稳重,却没想到派来个爱惹祸的。
抬头见贺陆手里比划了两下,又指了指他桌上的笔墨纸砚。萧恪将往对面一推道:“本王瞧不懂你那手语,既识字便原原本本写下来动手的缘由。”
贺陆是用左手写字,他写得很慢笔却稳。
萧恪在旁看着倒也不急,眼睛往对方腰间长剑的瞥了眼,见是挂在右边,心里倒是少了几分怀疑。
贺陆慢慢悠悠写完了,将那纸调转了一圈推到萧恪面前。
“左撇子?笔锋倒是干净漂亮,专门练过?”
哑侍卫点了点头,萧恪才低头看那纸上的理由,不由笑出了声。随后将那纸折起放在一旁的烛台上点燃,等几乎燃尽了才丢到了一旁的笔洗里,而贺陆也将萧恪谨慎的举动看在眼里。
“杜慷确是庸俗不堪之辈,原就是个草包废物,你指望他狗嘴里吐出象牙?”萧恪对贺陆所写理由摇头表示不屑,“你倒是真性情,只是在本王身边更要谨言慎行。有些事本王可以做,你不能做。记住!杜慷是小人,但小人…不能惹。若是日后还使你的小性子给阿绥惹上什么麻烦,就算是让阿绥记恨,本王也会除了你这个隐患,明白吗?”
贺陆看着凶相毕露的萧恪,不由愣了一下,他眼神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但随后沉默着低下了头。
萧恪也是一贯的谨慎,左右也训斥了,之后便没再多说什么,便叫贺陆出去,换了魏家兄弟进来。
那两兄弟年纪不算大,一动一静配合颇为默契,只是到底还有些少年心性,见着萧恪并不怎么惧怕。不过于萧恪而言,看魏家兄弟等同于孩子无异,故而见着他们笑嘻嘻的,倒也没发什么脾气,反而好言好语问道:“跟着翟老板这些日子,学得如何?”
稍稳重些的那个垂首回道:“回王爷,属下与兄长受益匪浅,此去燕州,愿为王爷尽心尽力。”
萧恪挑眉看向稳重的那个问道:“你是弟弟?看着倒更像是个稳重的兄长。”
“王爷谬赞,家兄一向性子跳脱,并无恶意。”
“本王知道。你二人也算是有些本事,本王信得过才将你们派去随那中洲国商贾学习一二。此去燕州,你兄弟二人怕是一年半载不得回京与亲叔叔团聚,倒是辛苦了。”
“王爷放心。若是属下还像从前似的天天跟着叔叔住,只怕婶婶才要嫌弃了。”这回答话的换成了兄弟二人之中的哥哥,他虽笑嘻嘻的,那话听来却有些苦涩。倒是旁边稳重的弟弟瞅了哥哥一眼,在萧恪低头的间隙冲哥哥摇了摇头。
前次洪喜将这兄弟二人以及举荐他们的亲叔叔都查了一遍,倒也算是家底干净,虽说那魏姓侍卫的妻子对丈夫俸禄不多却多收养两个孩儿得到事心生不满,但到底是关起门来自家的龃龉,那妇人并不是敢出卖王府的人,萧恪也就没去管了。
萧恪言道:“那便在燕州做出些功绩来,教你那婶子日后无话可说。”
“是!属下一定尽心为王爷办好事!”
“出去吧。”萧恪按了按额角,他确实有些心烦,不过想了想还是叫住魏家兄弟多叮嘱了一句,“和你们一起的那个哑侍卫,你们也盯着些。既别让他随意惹事,也别让杜慷那老小子寻着机会找他麻烦。”
“是。只是属下有个疑惑,您若是担心那位侍卫小哥遇到麻烦,为何不干脆将人调到身边来贴身守着?听闻是侯爷将人排到您身边的,左右也就是个不能言语的哑巴,也碍不到王爷休息,那位杜大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您面前放肆。”
说得却有几分道理,萧恪自然也明白,但一想到这侍卫在眼前晃悠,他就有些想念贺绥。即便他出门才不过一日,便已经反复想起今早的事了,如何能平静得下来。
“唉……罢了,你们出去带个话,叫他守在本王车驾左右,只是尽量别出现在跟前。”
“是。”
魏家兄弟出去直奔着那哑巴护卫去了,在传达了萧恪的命令之后。贺陆脸上露出失落之色,魏家那哥哥忍不住劝了句道:“你也别伤心。王爷还是顾忌着你的安慰,叫你守在他身边,也省得有些人找你麻烦,你也机灵着些,别那么直愣愣地干事。”
被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半大小子说教,贺陆苦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不过贺陆的这个机灵到最后却莫名变成了萧恪的麻烦,杜慷确实没咽下这口气,只是他一来找麻烦,那侍卫就躲进萧恪的车驾。
杜慷也试过套近乎然后让萧恪给他出气,只是一开口,就被萧恪一句话给顶了回去。
“杜大人怕是找错人了,这事本王爱莫能助。虽说这哑侍卫放肆了些,但人是抚宁侯派来保护本王的,本王并不是他的主子,不能越俎代庖帮你出气。杜大人要是觉得心里不痛快,不若等回京以后亲自同抚宁侯说去,他若是愿意处置,本王自没什么话说。”萧恪虽不满这贺陆自作主张针对杜慷,但到底是贺绥给他的人。杜慷这般要争口气,打得不仅是他的脸面,也是贺绥的脸面,自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如了对方的愿。
燕州之行来回少说也得数月。萧恪言下之意,便是这口气,杜慷就算撒也得等几个月后回了京城再撒。
“是,多谢王爷指、点。”杜慷自女儿入宫得宠有孕以来,一直是官运亨通,今日被个侍卫顶撞放肆心里那口气哪里是一句两句话就能搪塞过去的,不过他注意到萧恪说这侍卫是个叫不出来声的哑巴,心里立刻来了主意,当着萧恪仍是客客气气的,不敢表现出来分毫不敬。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杜慷这人虽然是个奸商,但这两年志得意满,嘴巴也变得不是很严。萧恪在朝中名声也是极不好的,所以套起话来也是格外容易。自杜慷口中得知,他此行目的并非是代替齐帝监视,而纯粹是来镀金的,跟着萧恪赚一层功劳,回去升官发财还能赶上女儿诞下龙子,是而他压根想不到在燕州会遇到什么。
路上走了约三四日,总算是到了朔州,只是离燕州还有近月余才能到。
杜慷这人一到了朔州,就跟回了自家似的,热情异常,同萧恪闲聊也是三句话不离朔州的秦楼楚馆。
萧恪也是后来见这里大些的馆子似乎都有人识得杜慷时,才恍然想起这人并非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前几日没想起这茬,如今看来倒确实是回了家乡,底气都变足了些。
“公子可知,这朔州虽处北地,却因湍江于此地分流而大兴船坊渔业。像朔州州府虎合城之内就尽是湍江支流,那里的百姓每日走街串巷都是坐船去的,在北地乃是一处奇观!只可惜虎合城在朔州以东,咱们此行往西北去,不得一见。待来日完成皇命嘱托,杜某定要带公子去虎合城尽赏一番!”车队自驿馆歇下后,萧恪便应杜慷之邀,换了常服去此处城池瞧瞧,为了避免百姓侧目,特意换了称呼。
萧恪对杜慷所说并不感兴趣,一路上也是兴致缺缺应上几句。
男人见他这样,眼珠一转又来了主意,一路领着萧恪往另一条路去了,路上还说道:“公子不知,那虎合城最有意思的还是夜晚湖上的船坊。虎合城里有一处南风馆生意最是好,甭管喜欢什么模样的,船坊里都有。公子别瞧这昌谷郡也是繁华,但远不及虎合,在下倒是知道这里有一处南风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公子喜欢的…那种。”
杜慷说得含糊,实在是坊间传言萧恪喜好抚宁侯那般健硕的男子,这南风馆毕竟是开给有断袖之癖的达官贵人享受的,寻常老爷在这里寻欢作乐自是喜欢那些个娇美妖娆身段柔软的美少年,哪有贵人专门找壮汉上自己的,可这话他不敢说。毕竟只是坊间传闻,若是弄错了,他到弄巧成拙了。
还不如到了地方让萧恪自己选,左右他也就是顺水推舟,若是把人糊弄好了,他这一行也能松快些,最好还能讨了萧恪松口将那顶撞他的哑巴侍卫让过来,说着就回了下头盯着仅隔了几步跟在后面的哑巴侍卫。
“公子请。”
萧恪上辈子也常出入这种地方,不过那时他买走的是女子罢了。如今重活一世,再踏足这种地方,没了当时心思,只觉得这里的熏香低劣刺鼻,一进门便皱起了眉。
杜慷只以为是他厌恶这些娇美的,连忙砸了银子叫人唤这里的管事出来,一边将人请到空闲的雅座上去。
贺陆紧跟其后,站在萧恪身后几步之处,有这么一尊煞神在侧,旁的人但凡靠近些,都会被贺陆的眼神吓走。许是太明显了些,萧恪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哑侍卫一眼。
杜慷却不是很有眼力见凑过来劝说道:“公子,这侍卫如此碍眼,都搅了您的兴致,不若打发了他。”
萧恪收回视线,冷笑了一声:“是扰了我的兴致,还是扰了杜老板的‘正事’?”
正事二字他咬字极重,杜慷听得莫名一哆嗦,连忙摇头解释道:“公子说哪里话!咱们出来自然是紧着公子您了,在下只是…建议、哈啊…建议一句。”
只是刚说完,萧恪便大笑出声。他本就身形纤瘦,人又长得不赖,进来时教人一时分不清他是来做什么的,如今朗声大笑引得周围人侧目。
杜慷不知道萧恪笑什么,又不知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更不敢接话,只得尴尬地跟着笑了两声。
不多时鸨母匆匆赶来,瞧着约莫是个五十来岁的丰腴妇人,她瞧了亮眼面前的这二位客人,最后把头转向了那贵气的小公子,“让二位爷久等了,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萧恪却不答,那鸨母只能转向杜慷。
可杜慷也不敢答,他一时有些摸不准萧恪这阴晴不定的脾性,二则也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要给萧恪找个健壮男人,毕竟二人是同行,说出来自己也得跟着被人多看几眼,深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便装模作样地说道:“这里也太吵闹些了,没瞧公子都不乐意了?!速速领我们去个雅间,再命这里标致的小郎君过来请公子挑选?”
秦楼楚馆最是没少见这等装腔作势之辈,只是一大锭银子砸过来,那鸨母自然喜笑颜开没了二话,说着便要请两人上去。
身后的哑侍卫却在此时快步跟上来按住了萧恪的肩膀,萧恪回头,见那人冲自己摇了摇头。
“你一个侍卫在这里放肆什么?!”杜慷来了气,伸手便要推,只是那看起来高瘦的侍卫却如磐石一般根本推不动。
萧恪不由多看了哑侍卫一眼,对方深觉自己行为有失,便慢慢放下了手。却不想萧恪转身上楼前却对他笑了下道:“愣着作甚,还不跟着上来?!”
那雅间自然是顶好的,连里面的熏香都换了值钱的雅致香料,萧恪的眉头才松开了些,趁着那鸨母去唤小倌儿的功夫,萧恪看向杜慷道:“杜大人,本王想起方才过来时,街对面有一处卖胡饼的摊子,本王甚是好奇。烦请您亲、自去为本王买来一尝。”
杜慷知道萧恪这是要调开自己,他自己也深觉在当场听萧恪找男人甚是丢脸,便二话不说应下出去了。
萧恪端茶的时候那哑侍卫又过来按在他手腕上,轻摇了摇头,径自取了跟银针试毒,以侍卫来说,这举动倒也正常,只是他刚收了针,便听萧恪重重叹了口气,唤了一声。
“阿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第七十六章
‘贺陆’的手顿了一下,随后转过身看向萧恪。
时隔许久,男人开口。虽然面容是另一个人的模样,但声音却是萧恪无比熟悉的。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阿绥不先夸夸我么?”萧恪单手支着头,歪着看面前人,还不忘伸手拉住贺绥的胳膊。
“夸你前几日教我不出现在你眼前?”
意料之外的话让萧恪愣了一下,但随即他就笑得更加恣意,同贺绥打情骂俏了起来,“阿绥还说我呢!明明是你连人都串通了来诓我,却还要怪一开始我辨不出来。”
“路上人多眼杂,我私自出京让人发现了终归不好。”
“阿绥坐下说。”
贺绥摇了摇头,毕竟他现在顶着侍卫的‘脸’,若是被杜慷回来撞上那便不好了。
“说到底,我究竟是露了什么破绽教你瞧出来了?”
萧恪笑得十分得意,卖够了关子才解答起贺绥的疑问道:“我与阿绥朝夕相处,对你手上痕迹和衣上惯用的熏衣香料再熟悉不过。若说只凭着这一点不够,那便是今日阿绥阻我多次露了马脚。”
“何处?”
“贺家的侍卫纵然忠心奉命,却不会真心为我。再谨慎的侍卫也做不到不计后果阻我逛青楼,又自相矛盾为我试毒。”萧恪没见过贺陆,但他见过贺柒数次。贺家出来的侍卫皆是贺老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就算是有贺绥的亲命也不可能对自己真心关怀,担忧他更是天方夜谭。
此时此刻在这世上,肯真心为自己的,唯贺绥一人尔。
“如此笃定?”
萧恪点了点头,含笑道:“其实马车你拽杜慷那次我便有些疑心。我倒是知晓你会用左手剑,只是不知你练左手书写也可,差点被忽悠进去。一件两件或许是巧合,可掺在一起便难说了,硬说也有几分猜测的念头,不算十成把握。”
贺绥叹了口气,没有再提识破身份这事,而是直接问道:“为防被人发觉,我长话短说。这杜慷是什么意思?”
萧恪答道:“杜慷这人你不必上心,皇帝要他跟着,多半是让他一道去北境立个功,镀层金回来升官发财。这么算着杜婕妤那时候应该会诞下龙子,皆是杜家鸡犬升天之景可想而知。”
贺绥不由皱起眉,“他竟是不怕北境真的有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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