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危正不急不缓地整理衣裳,闻言看了眼祝闻祈:“师尊怎么知道的?”
雨后的气息带着不甚明显的草腥味,不知道是自己还没从刚才的气氛中缓过神来,还是娄危故意将“师尊”这两个字咬的缱绻绵长,让他联想到别的事情,祝闻祈瞬间炸了毛。
“不许喊我师尊!”
娄危扬了扬眉,语气淡淡:“之前不喊还得被师尊纠正……”
祝闻祈半眯着眼,不自觉地磨了磨后槽牙:“再说下去,下次小吉往你酥酪里加的就不是盐了。”
见祝闻祈周身的杀意全然溢了出来,娄危总算闭了嘴,就此打住。
祝闻祈深吸一口气,反复告诫自己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才逐渐平复了心情。
“回去再跟你慢慢算账。”
咬牙切齿地留下这句后,祝闻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山洞。
两人在山洞内磋磨一夜之久,走出山洞时,祝闻祈被外面刺眼的阳光晃了眼。
手搭在眼前缓了半天后,眼睛才逐渐适应了这种刺激。
他放下手,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
合欢宗的掌门除了告知了娄危的事情之外,还将后山魔物的习性一并告诉了祝闻祈。
白天的时候,魔物从不会主动去攻击人。但在夜晚时分,它们会选择结伴出行,将白日里放松警惕的道士一一残忍杀害,最后拆吞入腹,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一开始这招还能骗到不少人,到了后面,有死里逃生的道士口口相传,剩余之人也便知晓了它们的习性。
且它们白日的时候看不清东西,听力也跟着下降,即使不远处的同伴没绞杀,也无动于衷。
是最易斩杀的时间段。
回忆起路线后,祝闻祈抽出了腰间佩剑。
大部分时间,腰间佩剑对他来说都只是摆设。在门派内除了给学堂的小崽子们演示招式外,大部分的任务也被派给了内门弟子,让他们历练历练,祝闻祈很少有出剑的机会。
一想到待会儿要面对的庞然大物,祝闻祈不由得紧张起来,几次深呼吸之后,才对着娄危道:“走吧。”
……
一路上相当顺利,祝闻祈带着娄危左拐右拐,最后在原先山洞聚集处的地方停下。
山洞内静悄悄的,藤蔓依旧挂在洞口上,一旁的解毒草已经被薅了个干干净净。
正是祝闻祈一开始找见的山洞。
为了以防万一,祝闻祈还用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数值点兑换了一颗破境丹,一旦情况不妙,就强行突破境界先一步把魔物干掉——实在不行跑路也能跑得更快。
屏住呼吸后,祝闻祈缓缓掀开了洞口的藤蔓,而后映入眼帘的,则是陷入沉睡之中的魔物。
魔物的腹部有规律地起伏着,五只眼睛都闭着,祝闻祈又试探着发出一点动静,魔物依旧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仿佛已经陷入深睡之中。
他和娄危对视一眼后,点了点头,缓缓走到了魔物两侧。
直至此刻,魔物依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祝闻祈深吸一口气,抬手,举起剑,而后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噗嗤——”
血液顿时喷涌而出,像是细小喷泉般,溅了祝闻祈一身。
魔物腹部停止了起伏,从头至尾,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死得悄无声息。
……就这么简单?
祝闻祈不由得皱起眉,缓缓把剑从魔物尸体中抽出,血液顺着血槽滴答滴答落下。
娄危不知何时已经站定至他身旁,眉头紧锁,目光定定地盯着某处,祝闻祈从未见过他如此肃重的神情。
“有什么发现?”他开口道。
娄危伸手,指了指祝闻祈剑上的一缕布料。
祝闻祈凝眸观察半晌,想起这缕布料好像是刚才抽出剑时,从魔物的皮毛上顺带下来的一缕。
布料边缘抽出好几根丝线,却依然能看出做工精良,绝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料子。
看样子,像是某个有钱且倒霉的修士被吃掉后留下来的东西。
祝闻祈摸着下巴看了半天,没能分析出别的东西:“布料有问题?”
娄危依旧盯着那缕布料,许久过后,才缓缓开口。
“进入仙界之前,家中是做纺织生意的。”
祝闻祈心中一动,扭头去看娄危。
“雪绸工艺复杂,产量稀少。”娄危注视着那缕布料,手不自觉摸上当初父母留给他的匕首,仿佛想要从中回想起什么似的。
“自那场大火后,雪绸也一并消失。”
祝闻祈目光同样落在上面,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用指尖捏起那缕布料——在刺目日光之下,雪绸像雪地里反射出的光。
“……我决计不会认错。”
说这话时,娄危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第56章
返回门派的路途中, 娄危显得格外沉默。
御剑时有风从旁边呼啸而过,将两人之间的氛围衬托地更加安静。
祝闻祈定定地注视着娄危的侧脸,几次张开嘴, 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原书中对娄危的家世背景一笔带过, 而娄危也很少提及家中之事, 直至今日清晨,他才知晓娄危家中是做纺织生意的。
据娄危所言, 雪绸的工艺繁杂, 自从灭门之后,已经无人能再织出雪绸。
那么残缺的雪绸布料出现在魔物附近, 无非只有几种可能性:一,当初除了娄危之外,还有其他人从大火中逃了出来, 而后误入合欢宗后山,被魔物吞食;二,曾经买过雪绸的合欢宗弟子进入后山,被魔物吞食;
现有的证据太少,分析不出来什么东西, 而此刻也不是询问娄危的好时机。祝闻祈收回思绪, 轻叹一声。
轻叹声被娄危敏锐捕捉到,他头也不回,开口道:“想说什么?”
祝闻祈一怔, 有些犹豫地开口:“……现在提起这些, 你还是会很难受,对吗?”
相比起祝闻祈的犹豫,娄危反倒显得平静:“分情况。”
“嗯?”
他盯着被云雾遮挡的层层山峦,再次开口:“只要是你想知道的, 知无不言。”
高处的风刮过脸侧,连带着娄危的声音在风里也变得断断续续。
然而祝闻祈听清楚了。
沉默半晌后,他将刚才的推测和娄危说了一遍。
话音落下后,娄危立即将第二种可能性否决。
“雪绸只用于小范围内的人情往来,绝不会出现在仙界,更何况是合欢宗。”
“至于第一种……”娄危停顿片刻,又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历经数年,他每晚梦到的场景依旧是那场大火。经过时间的洗礼,在梦中反而一天比一天鲜活,每处细节都复现的清清楚楚。
“宅院内的尸体都被烧的面目全非,我辨认不出谁是谁。”娄危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
“当初已经数过一遍,刚好十七具尸体,不多不少。”
娄危一开始也幻想过,或许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偏差,或许父母当时逃了出来,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所以才没来找他。
可在看到魔物身上的雪绸布料时,茫然感深深地席卷了他。
是父母吗?还是别的人逃了出来?如果是父母,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为什么会出现在合欢宗后山,而从来没试过去找自己?
……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还活着吗?
娄危闭了闭眼,再次陷入沉默。
纠结半晌后,祝闻祈伸手,笨拙地拍了拍娄危的背:“别担心,说不定他们还活着。”
那缕雪绸上面没沾着血,形状也不像是被魔物吞食后残留下来的,更像是衣裳不小心挂在了魔物的皮毛上,然后被扯下来的。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祝闻祈开口道:“我记得叶长老那里有能追踪持有人的法器,等回到门派后我们去问问。”
“好。”娄危点头,沉重心情轻松些许。
这次回去用了约莫两天时间,娄危重新打起精神,准备顺着雪绸这条线继续搜寻下去。林开霁跟着玩了两天,回到学堂时显得有些恋恋不舍,反复叮嘱祝闻祈记得常来学堂找他玩。
祝闻祈自然是答应了。
事实上,回到住所的第一时间,系统便告知他主神空间对任务完成度做出了新的要求。
好感度依然是主要部分,除此之外,主角的稳定性也加入了评价体系当中。换句话讲,如果宿主能让主角稳定性逐步增高,减少因主角失控而对世界造成的破坏度,好感度要求可以适当放宽一点。
总而言之,103号提交的申请在一刻钟前批了下来。依据娄危现在对祝闻祈的好感度,以及娄危的稳定性,祝闻祈获得了回到现实世界的资格。
“宿主要现在返回吗?基于主角的稳定性良好,宿主还可以选择一项奖励带回现实世界。”
系统的机械音和当初毫无差别,语气平平,让祝闻祈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可以回去了?”他喃喃道。
“是的。”
“能选中五百万彩票吗?税后的那种。”祝闻祈还是有些恍惚。
系统:“……”
“只要是合理范围内,宿主的要求103号都会向主神空间申请。”
如果是三年前,祝闻祈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按下“返回”按钮。
然而他在这里待得太久,甚至产生了一点惰性。
跳回原舒适圈的惰性。
宫殿内安静非常,一束束阳光从木窗上投射下来,还能隐约看到浮动在空气中的细小灰尘。
一去这么多天,窗沿上被扯秃了的绿萝居然还活着。被阳光照射到的叶片舒展开来,仿佛在晒太阳。
纠结半晌后,祝闻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
那十盆绿萝和吊兰娄危还没给他带回来呢。
系统的声线依旧毫无波澜,祝闻祈却硬生生听出一丝好奇来:“宿主不是一直很想回去吗?”
想清楚后,祝闻祈很少会继续纠结,他耸了耸肩,伸手推开殿门。
“等一切结束后再回去也不迟。”
况且那是五百万诶!税后的!
穷人乍富,现在回去说不定会被幸福冲晕了头脑,祝闻祈深刻明白延迟满足的重要性,决定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考虑怎么分配这五百万。
以至于抵达学堂时,祝闻祈脸上还挂着明显的笑意。
跟捡了钱似的。
林沐同一脸诧异地看着如沐春风的祝闻祈,上下扫了好几眼,最后断定道:“你又去偷我灵植了?”
祝闻祈:“……”
他没好气地白了眼林沐同:“我已经有翠花了,谁还稀罕你那破灵植?”
等再过几天,他还要把绿萝和吊兰摆满整个院落,让翠花二号到翠花二十一号全都能晒到太阳。
祝闻祈懒得多言,本想进去直接找娄危,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站定在原地,偷偷摸摸地四下观察,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林沐同双手抱胸,不明白祝闻祈为什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你又要干什么?赶紧和娄危说完赶紧滚蛋,再过一刻钟就要上课了。”
祝闻祈没搭理他,确认没人朝他们这边看过来后,迅速将林沐同拉到一边,表情凝重:“有个问题要问你。”
林沐同压下不耐烦:“说。”
“我有一个朋友,”祝闻祈一本正经道,“他是别的门派的,最近对自己和徒弟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困扰。”
“你和娄危怎么了?”林沐同立即反应过来。
祝闻祈:“……”
“都说了是我一个朋友!”
林沐同狐疑地扫了祝闻祈好几眼,本想说“除了我和你狼狈为奸外你哪儿还有什么朋友”,又凭借着强大的好奇心硬生生憋了回去:“我知道了,你继续说。”
深深吸了口气之后,祝闻祈心情终于平复下来,面色沉重道:“是这样的,他和我一样,都只有一个徒弟。”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教导徒弟,他之前一直实行的是放养政策,直到这几年才逐渐和徒弟熟稔起来……”
“但他这个人吧,性格比较孤僻,”说到这儿的时候,祝闻祈有些牙疼,停顿片刻后,顶着林沐同八卦的眼神硬生生继续往下编,“这么多年就我一个朋友,也不知道别的修士是怎么教导自家徒弟的。”
林沐同点评道:“那他确实挺孤僻。”
“别打岔。”祝闻祈没好气地给了林沐同一拳。
“你继续说。”
“……所以由于种种原因,”祝闻祈斟酌着用词,缓缓开口道,“他不太清楚应该和自己的徒弟边界在哪里。”
说完后,小角落安静了片刻。
“就这?”林沐同瞥了他一眼。
“这难道不重要吗!”祝闻祈震惊地看向林沐同。
林沐同显得不甚在意:“这有什么好纠结的?若是有修为上的困扰你就……你那个朋友就帮忙答疑解惑,如果没什么事情,就让你朋友的徒弟该干嘛干嘛去,别没事儿总在面前晃悠。”
祝闻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你心情不太好,你的徒弟发现了,并上前抱住你,你会是什么感想?”纠结半晌后,祝闻祈隐瞒掉一部分事实,大题小作地说了出来。
“我会剁了他的手。”林沐同冷酷无情道。
祝闻祈:“……”
娄危倒也罪不至此。
林沐同的观点过于激进,祝闻祈决定暂不列入参考意见当中,他清了清嗓子,面色恢复如初:“咳咳,我知道了,我会替你转告我的那位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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