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舒服的意思吗?
苏笛把一只手搭在窗边,是很舒服,晚上的天气没有那么湿热,甚至让她产生了想要出去看看的念头。
好像从打泼酸奶以后,一切也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于是她在一种催促下穿上鞋,有些不习惯地顺着小路走到了海边。
“现在在涨潮,你在那儿要小心些。”
天很黑,声音离自己还有些距离。苏笛回头仔细辨认了一下,来的人是她的舍友白白。
得益于当时想把庭院建成民宿的房东,庭院里的每一间卧室都有独立卫浴,她不需要经常和室友打照面,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开着窗子躺在卧室里。
她有时会看窗帘被封吹得鼓起来,有时会看窗外不知怎么还有点质感得的树影。但更多时候,她也会听见隔壁两人的动静。
向安流会在早上起来雷打不动地去吃糯米饭或者年糕,白白会在中午不规律地起来去厨房随便糊弄一下,然后出门;但她不记得这两个人有在晚上出来散步的习惯。
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动,苏笛知道,她是出来找自己的。
大晚上一个人坐在海边吹风,虽然不冷,但看起来总像是要做令人担心的事情。
“我没想跳海。”苏笛坦然地告诉她。
“我知道。”
白白找苏笛时听到了小猫从门边窜进床底下的声音,“你的猫还在家里。”
白白似乎也没有要靠近她的意思,只是在身后继续说:“给你带了泡虾,我放在桌上。你想吃就尝尝,不想吃的话留给我明天吃就行。”
白白以为苏笛不会回应自己,于是挪动了脚步,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苏笛开了口:“为什么要给我带东西?”
想了想,白白说:“可能因为向安流和我都觉得你没吃过。”
说完就真的走了,没有丝毫要留下再多聊天的意思。
脚步声走出一段路后,苏笛才回过头。
她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单薄。穿着融入当地的短袖和洞洞鞋,但她看起来很明显就不属于这里。
*
夜里,苏笛又一次睁眼到三点。她没有换遮光窗帘,所以路灯的暖光顺着地板爬到床上。
太亮了。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蒸汽眼罩,撕开准备戴上时,背后却有一双没有温度的手先一步遮住了她的眼睛。
眼前暗下,听觉就更清晰了。
“你怎么不多和她们聊聊天呢?”
苏笛尝了泡虾。虽然已经没有刚出锅时候的酥脆,但还是很香,虾子和鲜肉混杂在一起,很鲜,一点都不油腻。如果是在小时候吃到,大概是可以把她舌头烫起泡的味道。
她给白白留了便签,在上面客气地说了“谢谢。”
苏明嘉的声音照例响起,她似乎是坐在自己身后,语调天真而残忍:“你怕她们知道你害死我吗?”
“不对,你只怕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苏笛已经习惯了她的到访,她一言不发地拂开苏明嘉的手,戴上眼罩躺回了被子里。
反正苏明嘉在不在,她都睡不着。
悉悉簌簌的声音响起,苏明嘉也躺了下来,“你一句话都不和我说,可你不和我说,还有谁理你呢?”
“苏笛”
“小笛”
“小笛,你不来陪姐姐吗?”她又在喊小笛了。
“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我给你讲故事,带你看电影,还有玩游戏,你不是很喜欢吗?”
苏明嘉的声音不再尖锐,反而带着迷惑性的轻柔,“来陪我吧,小笛……”
每次苏明嘉用这种声音请求自己的时候,都说明她发完了疯,需要扮演一个好姐姐了。
“来哪里陪你?”苏笛问。
一只手缓缓揭开了自己的眼罩,苏笛听见了一声轻笑,“这里。”
高楼的风从被子里吹进来,苏笛睁眼,又一次从楼顶边缘醒了过来。
眼前还是透光的窗帘,身旁也没有凭空多出一个人来。不同的是,外面透进来的早已不是半夜的光了。
没有从噩梦里惊醒的惊慌,她习以为常地翻了个身,拿起了手机想看看时间。
这一看,她的脸色就变了。
屏幕上有一条未读短信。
【苏小姐,您为陈小姐预定的生日惊喜即将送达,请您确保电话畅通,方便我们与您联系。】
第32章 可以被贴切地形容为无地自容。
看到屏幕上“即将送达”四个字时,脑袋里就像是炸开了一声惊雷一样,劈得她一瞬间就坐了起来。
短信时间是一小时以前。
蒙着层雾的脑子突然在这时清醒了,她清晰地想起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那个即将送达的惊喜是什么东西。
当时定下这个惊喜时有多期待,她现在就有多后悔。
陈文续现在早就筹备好自己的工作室了,苏笛甚至可以想到收到短信通知的时候陈文续脸上会是什么样的神色。
三声降调的“噔噔噔”响起,苏笛的手机快要彻底没电了,她一下子*像是乱了手脚一样翻身下床,墙上的插座被落地灯占了,她来不及穿鞋,捧着电量5%的手机就要去到餐桌旁的插座边。
越乱越容易出岔子,她满脑子都是“要赶在她们送过去之前打这个电话”,没注意茶几的边角离她只有不足一个拳头的距离。
随着一声皮肉撞上尖锐的边角的闷响,苏笛身体一晃,痛得险些坐在地上。倒是没有划破出血,就是看着要青上一大块。
韩龄以前就说她这要不就是感统失调要不就是ADHD,让她走路好好看路,别磕碰出个什么问题才能长记性。
这下好了,确实能长记性了。
连连有些担心地在拐角处叫了一声,苏笛缓过最痛的劲以后,对连连说了一声“没事”,然后支着身体坐起来,把手机插上了充电器。
刚充上电,刚才的电话就掐好了点一样打了过来,划开接听键,苏笛缓缓把手机放到耳边。
“苏小姐,惊喜已顺利送达,是陈小姐本人签收的,她也到场看了,就是”后面的话苏笛没有听完,只是一言不发地把电话挂了。
最痛的劲过了以后,苏笛瘫坐凳子上,突然没了刚才的力气。
总是这样……
现在都已经隔得这么远了,可是和她有关的事情还是懂得怎么来影响自己。
*
苏笛离开后的一个月,陈文续参加了一档公路访谈综艺。
主持人辛蓝是一个温和的女演员,她层曾经出演过许多经典剧集,后来转型成为了一名综艺主持人。节目每期只有一位飞行嘉宾,节目的活动随路上的见闻而变,相较于市面上的综艺来说,这档节目节奏更慢也更慢,主题也更具备灵活性。
参加节目是早就定下的事情,但是在布德瓦会面的时候,辛蓝还是愣了一下。虽然陈文续看起来还不错,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陈文续该有的状态。
她看起来很“沉”,但是沉的不是气质,而是心气。
万幸的是,当陈文续站到镜头之下时,看起来又没任何破绽了。
录制当天,在亚德里亚海畔的布德瓦小城,辛蓝在手作店里发现了一位特殊的塞尔维亚女孩——米莉察,她是一位听障人士。
看到不同肤色,还有带着摄像机的来访者,她并没有很拘谨,反而胡乱擦了擦手,热情地招呼她们进来。
很快,陈文续她们就知道了她热情招呼的原因。
在听到动静以后,后屋里走出来了一个黑头发,更内敛的女孩。她给米莉察擦了手后,客气地和在场的每一人都握了手,然后大方地告诉大家自己是店主的爱人。
听到她们的关系的时候,摄影师犹豫地看了一眼辛蓝。但辛蓝却笑了笑,示意他照常继续就行。
虽然她们的故事可能需要经过剪辑才能放到正片里,但这并不妨碍她想了解这一对安静而默契的恋人。
米莉察的恋人叫诗文,诗文和米莉察一起给大家倒了水,才坐下说:“我们可能不是很好的,很适合上节目的素材。”
辛蓝捧着杯子,在思考片刻后问:“因为性取向?”
“不,是因为我们的故事可能没有那么美好。准确来说她很好,但我就不一定了。”
诗文这样一说,辛蓝就更好奇了,“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们讲讲吗?”
犹豫了一会儿后,诗文看了一眼米莉察,在恋人的鼓励下,她点头答应了辛蓝的请求。
米莉察会中文,但考虑到她需要打字沟通,所以主讲人就成了辛蓝。
“在以前的亲密关系里,我会被称作吸血鬼,会被称为情感勒索者,甚至在情况最极端的时候,我也做过傻事。”
“对方执意分手的时候,我会忍不住伤害自己。”她的手腕上戴着手表,表带下面疤痕增生的痕迹。
“其实我也明白问题不仅仅在我身上,对方的回避也造成了我的歇斯底里,但到了那个地步的时候理智根本派不上用场,我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
“米莉察来国内交换的时候我们相遇也相爱了。她开始追求我的时候,我在因为这件事而一直把她往外推。因为我不想再陷入那种因为不安而做出极端举措的处境了。”
没有刻意地看向自己的恋人,诗文淡淡地讲:“但她一直在向我证明,我其实是一个有爱的能力的人。我也确实在相爱的前两年做的很好,直到我听到她打电话,知道了她快要回国的消息。”
“我想的第一件事情是,我决定把她的护照藏起来。”
想到那时自己的行为,诗文自嘲:“是不是很不堪,像是董永做的事情一样。”
“但是第二天起来,米莉察激动地跑来打字和我说,说她想了一夜,最后想要自私地问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回塞尔维亚开一家手作店,如果回去以后不开心,我们就一起回国,找一个阳光很好的地方开一家卖手作的咖啡店。”
她的话里全是底气,连辛蓝听了也忍不住感叹:“像科幻片。”
笑了笑,诗文低头告诉他们:“后来她告诉我,其实她看到我偷藏她的护照了。”
听见这一句,陈文续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向米莉察。
她们的谈话米莉察并不能完全听懂,米莉察只是乖乖地坐在一边,看着爱人的嘴唇一张一合。
在征得两人同意后,辛蓝把手机上打出的问题递到米莉察面前:“你当时会觉得生气,觉得恋人没有尊重你吗?”
仔细读过问题后,米莉察打下了这样几行字:“我不生气,反而心疼更多一点。我知道是我即将要离开的事让她不安了,所以她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原本要递过去了,可是想了想,米莉察又“嗒嗒嗒”地打了许多字。
“她常常和我说对不起我,说没有让我遇到一个心理健康的爱人。”
“可我觉得健康的标准是由谁来决定的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陷,也都要在相爱里学习如何成长。我想只要你愿意带着你的痛苦和缺陷来爱我,来和我一起往前走,我们的爱就是健康的。”
看完这几段话的时候,辛蓝甚至只能失语地看向面前的这对恋人。
“网上不是有那句话吗?”
诗文看着米莉察打下的那些和她“说“过不知多少遍的话,轻声说:“拧巴的人需要一个耐心的爱人,所以我遇到了米莉察。”
摇头感叹着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辛蓝开了一个玩笑,“米莉察是不是就是大家最想要的恋爱脑但又引导型的爱人?”
在场人大多都笑了起来,在诗文的解释下,米莉察也笑了,她不知道“引导型恋人”这个概念,但“恋爱脑”是什么她还是知道的。
但笑过后,她很认真地解释:“我并不认为全身心地投入所有幸福和痛苦,就应该被粗暴地概括为恋爱脑。因为听不见,说话也不标准,所以我会更用力地和我的爱人沟通。如果非要把这样的人称为恋爱脑的话,那我认为恋爱脑的标准应该是勇敢又有力。”
“反而遇到问题就想逃避,看似是保护自己,实则是没有解决问题和信任恋人的能力的,才是达不到标准的胆小鬼吧。”
米莉察不能听见爱人的声音,却能把心意坚定地传达给爱人,诗文自称拧巴可是眼神看起来坦然而柔和。
在场的人无不被两人的故事所感染,只有陈文续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感叹也好,共情的眼神也好,她应该在真人秀里多表现些的,但她现在只觉得米莉察的话让她很想绕过所有人出去透透气。
也许这种感觉可以被贴切地形容为无地自容。
*
告别了两人,辛蓝和摄制团队一起走出了手作店。
看见靠在古城墙根下的陈文续,辛蓝关了麦走到她身边。
“没事吧,文续。”
陈文续勉强笑了笑,“没事辛蓝姐,我只是先出来透透气。”
辛蓝对于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刚才在屋里她第一个就察觉到陈文续情绪不太对劲。想了想,她转头问陈文续:“你会认同米莉察的话吗?”
是她提的问,但她没有等陈文续回答就自顾自地说道:“我认同的,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米莉察,所以……”
“也不要太苛责自己。”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只是轻轻地看了一眼陈文续。
陈文续和苏笛的事情她大概能猜到一些。人到中年,她已经到了不会干脆断言谁对谁错的阶段了。她不清楚全部的内情,她只是觉得相爱是一件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事情,于陈文续和苏笛而言,大概需要先做到人和,才能去谈天时地利吧。
显然她们现在还不会这个。
没再多说什么,辛蓝笑着给摄制组放了一小时的假,“我们自由活动休息一会儿,一个小时后再在这里碰头继续录制吧?”
“……谢谢辛蓝姐。”
第33章 “你的杯子碎了,我后来去超市,去网上,都没有找到一模一样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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