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视着陈文续的眼睛,苏笛问:“你现在和我住在一个酒店里,是不是?”
张了张嘴,陈文续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闷声承认了,“对不起,我太担心了。”
嗯,太担心了。所以那天她看到小禾进电梯,原来是跟着陈文续一起换了酒店。
说不出来心里怎么想的,苏笛下意识问出了心里讽刺她的话:“担心我和万溪还是有关系,还是担心沈易达会对我不利?”
苏笛的语气十分不悦,但这已经比陈文续想设想的要好很多了。
想到了从前的回忆,陈文续仔细地解释:“不是,你没有骗我的必要,从来也都没有骗过我,所以你说的我都相信。我只是……也注意到了沈易达的动静,但你什么都不说,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可以帮上你的忙,只是住在离你很近的地方,关注着你。”
陈文续的话音落下后,苏笛没有再继续质问。
她的表情好像不为所动,但陈文续知道她大概率接受了自己的解释。
只是可能一如既往地不会给自己反馈。
电梯依旧在运行,在快到二十四楼的时候,苏笛一言不发地替她按下了二十八楼的电梯键。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想法,电梯停下的时候,苏笛看着镜面里的人下了逐客令。
“你到了。”
停顿了好一会儿,直到电梯门又要关上的时候,陈文续才又按下开门键。
擦肩而过的时候,苏笛在混杂着两种香调的味道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果香,是自己三年前常用的无花果味。
但她记得陈文续以前喜欢用木质调。
电梯门慢慢只剩一条缝,苏笛听到她轻声说:“我先走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刷卡回了房间的时候,苏笛蓦地把包裹丢到了桌子上,闷响遮盖住了她烦闷地坐下的动静。陈文续总在说“对不起”,她不喜欢听,可得寸进尺本来就是人的本性,如果她不让陈文续说对不起,陈文续就会试探着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
对陈文续的心软最终好像都会变成自己的麻烦。
不悦地拿起换洗衣物扎进浴室里,苏笛又开始了循环往复地“先把和陈文续的事放到一边,把她对自己的影响降到最低。”的自我安慰。
*
出品方终于确定的那一天,万溪也拿到了护照和签证。
为了庆祝自己即将开始的未知生活,她决定在离开前请苏笛吃一顿晚餐。
苏笛还没下戏,所以万溪在替苏笛帮连连换过水以后先行前往餐厅。
还不到剧组集中下戏的时间,路上的行人不算多,更多是趁着太阳落山以后出来逛逛的人。
路边水果店的小孩一如往常地在路边玩着球,万溪经过的时候,他的球不小心滚下了人行道。
对向有一辆车驶来,可是缺乏安全意识的小孩就这样冲了出去。来不及多想,万溪伸手抓住了小孩的领子,对向的来车也在即将碾过球的时候刹车停了下来。
水果店的老板娘惊呼着跑过来,一面对她表达着感谢,一面教训着横冲直撞的小孩。只有停下来的车没有动静。
直起腰来,万溪打量着这辆没见过的DBX,她看不到车主,但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松开了小孩,万溪转身就要离开马路。
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万溪”
甚至不需要回头,万溪在声音主人开口的瞬间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靳沛,她就好像在自己身上拴了鱼钩一样,每次自己以为她放弃寻找的时候,她就会扯一扯线警示自己,要是自己打算跑远,就会像现在这样被线扯着直接回到她面前。
万溪下意识就要跑,她说不清为什么自己要逃跑,明明自己没有任何过错,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
靳沛从后紧紧地抱了上来,一只手横在万溪的肩前,另一只手克制地扣住了万溪在身前挣扎的手。
像她以前常常做的那样,她将脑袋埋进了万溪的颈窝里,用万溪以前最喜欢的透露着急需被安抚的语气说:“我找了你很久,真的很久。”
明明人就在自己背后,但万溪眼前一下闪过了很多不属于现在的东西,一会儿是昏暗的声控灯下,自己站着,看着坐在石凳上的少女。夏季校服下是少女倔强地弓起的背脊,她问自己:“你要管我?”
她的话其实不是询问,而是在确认自己必须要服从她的条款。那时挤进自己指关节的手指把自己捏得生疼,十八岁的靳沛紧紧地盯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那就要一直管我,绝对没有一点可能可以放弃我。”
一会儿又是,她回到靳家以后告诉自己,“你为什么不可以装做不知道?你明明清楚我从来不会背叛你,我只是需要借她的力完成这个项目,再在卓永站稳脚跟。”
她告诉自己:“我爱你啊,我只爱你,我不会捆绑你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我要我可以够到的权力,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爱你,也要你一如既往地爱我,不可以吗万溪?”
万溪忘了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了,但她记得自己现在和当时一样只感觉到天旋地转。
第43章 “你那时才十四岁”陈文续的声音闷得出奇。
万溪不见了,苏笛没有在约定好的餐厅看到她,也打不通她的电话,回她的房间查看时发现她的证件甚至还在包里。
最后一条信息是“我马上要到了”,于是苏笛从酒店前往餐厅的路线开始寻找。
她找了半小时,终于在水果店老板那里听说了万溪被一名女性带上车离开的事情。在看了店内的监控和街边停车的行车记录仪以后,苏笛让小禾帮忙查了车牌号,最终发现,带走万溪的人是卓永分家以后的新董事长——被传是前董事私生女的靳沛。
她见过靳沛的名字,在万溪生病晕倒时的通讯记录里。结合万溪和靳沛在监控里的状态,苏笛不难猜出两人曾经的关系。
但正是因为猜到了,正是因为监控里万溪晕倒了,她才更要赶过去。
正巧碰上了公共节假日,路华清觉得连轴转不利于演员状态,于是给大家放了三天的假。
苏笛还查到了靳沛在申城的住址,于是趁着假期准备驱车寻找万溪。
但在酒店楼下,却碰到了陈文续,“我陪你去。”
陈文续坚持说:“是我一手促成了新卓永和我们的合作,万溪被带走有我的一部分原因。”
陈文续作为卓永现在的股东,在靳沛架空了曾经的高层时候为靳沛提供过帮助,见证了靳沛自立了新卓永的门户,也算是和靳沛有所往来。原来她想着苏笛不愿意再和卓永有牵连,她也就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和靳沛合作。但这次找上门的出品方却一个不如一个,再三考虑之下,她选择了自己可以掌握合作节奏的卓永。
但她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合作,会让靳沛有意外收获。
刚刚她也问了靳沛的近况,得知靳沛现在不在申城后,陈文续立马想到了靳沛在离申城一天车程的梧市有一套疗养度假用的房子。
于是她告诉苏笛:“我或许知道靳沛在哪里,你带着我一起去,总是能方便一些。”
思索片刻后,苏笛没有再反驳,只是告诉陈文续:“你自己开车。”
说完,就朝停车场的方向赶去。
车程过半,但天已经完全黑了,苏笛不得不再中途的一个小城停下暂时歇脚,等待明天一早再出发。
可当她找到酒店的时候,前台人员却告知:“不好意思苏女士,我们这里由于有学校培训加上马上过节了,只剩下一间大床房和一间单人房了。”
正巧陈文续也在这时匆匆赶来。看到苏笛的车停在这家酒店边上,陈文续才下了车。
“标间没有了吗?”陈文续顺口问了一句。
前台工作人员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刚刚确认过,标间没有了,而且就在刚刚单人房也订出去了。”
那意思就是整个酒店今晚只剩下一间大床房了。也就意味着自己很有可能和陈文续要再住一间房间。
看着苏笛的身体变得僵硬,陈文续主动解围说:“你住这里吧,我再去找其他家。”
说去找其他家就真的找了,等苏笛办完手续之后往外看,陈文续的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可其实这个小城里总共只有两家酒店,而这已经是苏笛问过的第二家了。
在随意找了一家馄饨店吃完晚饭后,苏笛回了酒店。她住在高层,在她走到床边拉窗帘的时候突然看见,酒店背后有相对的两个停车场,在停车费比较贵,停的车比较少的那个停车场里,有一辆车很像陈文续开来的那辆。
像是要验证苏笛的猜想,陈文续从停车场门口出现,提着买的水上了那辆车。
然后就一直没有下来。
她没找到可以住的房间。
苏笛站在窗边看了许久,可是像是自己劝自己一样,很快她又告诉自己,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拉上了窗帘,坐在沙发上打着万溪的电话,万溪一如既往地不接,也许是接不了,总之苏笛的声音随着未接听的笃笃声一起飘忽不定。
终于在对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了半小时之后,苏笛又再次拉开了窗帘。
果然,陈文续的车还在那里。
在又一次拉上窗帘,又一次手滑点开屏幕看时间后,苏笛突然从沙发边站了起来。
如果她没看见的话,她完全不会去追问陈文续的住处。但她看见了,心里也因此不能平静,所以她不打算置之不理。
如果自己要因此辗转反侧一晚,还不如干脆些喊她上来,反正两人的关系不会因为这一晚发生任何改变不是吗?
想明白了之后苏笛才发觉,似乎只有从座位上站起来这个动作耗费了一番心力,而站起来之后,接下来的换鞋、拔卡、关门这些动作堪称一气呵成地完成了。
*
陈文续坐在后座,后座并不窄,但对于成年女性来说也并不能完全舒展开。就在她准备撕开一片蒸汽眼罩时,窗外突然传来了“笃笃”声。
回头看去,车窗外是还穿着白天那身衣服的苏笛。
陈文续按下车窗以后,苏笛面无表情地对她吐出一句:“上楼。”
生怕刚才自己耳朵听错了,陈文续迟疑地看着苏笛的眼睛确认道:“我可以上去吗?”
直起腰和陈文续拉开些距离,苏笛答:“如果你愿意睡在车里,就不需要上去。”
用开门的动作回答了苏笛,陈文续将U型枕和蒸汽眼罩放在了后座,还把小毯子也叠了起来。
就像是担心苏笛会反悔一样。
刷房卡进了房间后,苏笛打电话又要了一床被子。被子送到后,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尴尬。陈文续站在沙发旁边,明显在等自己发话。
她要等自己说什么?
“你要洗澡吗?”,“浴袍在柜子里一会儿自己换?”还是像以前一样的,洗澡前像膏药一样,要被问上个三四遍才会真的走进浴室,并且进门前还要留下一句“那你等我。”
顿感不适地扭过了头,苏笛撂下了一句:“我先去洗澡。”,就进了浴室。
很快,苏笛就带着混杂着水汽的香波味从浴室出来。头发吹过了,垂顺地搭在肩后。
好像披下来的时候比以前要长很多了,陈文续想。
她记得苏笛的头发不算很软,有时不吹干就会拿湿漉漉的脑袋来蹭自己的脖子,其实不凉,只是水汽碰上体温时很痒。闹到最后两人总是一起进浴室,在嗡嗡嗡地吹风机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当时只觉得苏笛很令人烦恼,总是用有意无意的举动来试探自己的底线,最后再享受自己的妥协。
但她没意识到其实妥协背后的真相,是自己在享受着苏笛不痛不痒的索取。
而现在,苏笛就静静地坐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梳妆台前,看起来头发也吹得差不多干了,完全不再需要自己的帮忙。
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陈文续伸手拿起一旁的浴袍,脚步轻缓地走进了浴室。
大约四十分钟,陈文续吹干了头发走出浴室。
走廊的灯和顶上的大灯已经关上了,只剩床头壁灯还亮着。苏笛已经背对着她躺下了,给她留足了躺下的空间。
壁灯是经典的暖黄色,窗帘拉上遮住了外面的夜景,更重要的是,苏笛真的躺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陈文续甚至不舍得再靠近去打破眼前的静谧,因为这些可以让陈文续联想到从前的元素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了。
提醒自己睡觉的闹钟响了,苏笛将手机放在了枕边。这几年她习惯了日夜颠倒,可以说很难在闹钟响起的第一遍就干脆地放下手机,但今天情况不一样。
察觉到陈文续轻手轻脚地打开她的被子躺下,苏笛也从被子里钻出来伸手准备去关掉壁灯,但按了几次都没找到,于是她意识到壁灯的开关应该在陈文续那边。
接收到无声的信号,陈文续也坐起了身准备去关灯,但只是在按到开关时不经意朝苏笛投去了一眼,她的动作就定在了原地。
因为出门匆忙没有带睡衣,苏笛只是随手拿了一件稍短的棉质t恤。t恤因为她的动作而上移,露出一截腰上的肌肤。陈文续的目光就这样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腹部上一个和周遭颜色有些不一样的一块皮肤上。
那块皮肤的面积很小,看起来像微创切口留下的疤痕,甚至也许苏笛还做过祛疤。她以前看到过,可她以为那是小时候磕碰留下的疤。
可一旦她联想到在高空酒吧时听到的那些话,那这一片皮肤瞬间就变得很扎眼了。
手术方式可能是微创,但拿走的东西却极其珍贵。
许久不见陈文续有下一步动作,苏笛疑惑地转头,就看陈文续垂眼看着自己露出一截的皮肤,看起来像是被谁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样。
“你那时才十四岁”
陈文续的声音闷得出奇。
苏笛先是微微皱眉,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锐利。拉住下摆盖住自己的皮肤,苏笛的神情中慢慢浮现出一丝不悦,“陈文续,我们躺在一张床上的时间将近五年,你别告诉我你今天才第一次发现。”
陈文续的双手在身侧微微攥起又松开:“抱歉……我当时不知道,我以为是胎记或者小时候磕碰留下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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