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松了一口气,陈文续看向苏笛的眼神里有担心:“你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发生什么事了么?”
也许是因为刚刚发生的事,苏笛也没有在意陈文续这过分熟悉的语气,她只是有些恍惚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陈文续解释道:“我刚刚买东西回来停好车,隔着窗子看到你心不在焉地下车,正想要喊你,结果发生这件事。”
可这句话却像戳中了苏笛的哪一个按钮了一样。
“你刚说什么?”苏笛突然发问。
陈文续不明所以,但乖乖重复:“我刚买东西回来,停好车的时候看到了你。”
“不对”苏笛着急地回想着:“是中间一句。”
“隔着车窗”苏笛和陈文续同时想了起来。
“cz……窗子?”
苏明嘉病房的窗子?
突然有什么东西通了一样,苏笛留下一句:“我要去一个地方。”就转身准备再次上车。
不放心苏笛今天的状态,但陈文续大概猜到了她这样的原因。认真地看着苏笛,陈文续抓住苏笛的手说:“如果和梁医生有关的话,让我和你一起去。”
*
时隔八年,苏笛再一次站在了当年特设病房的窗前,却失望地发现玻璃上什么东西都没有都没有。
当年的特设病房如今已经取消了。如果还有权贵想住进来,那医院会安排国际版的VIP病房。
现在这只是一间寻常的住院部病房,正值晚饭时间,这间病房里原本唯一的病人出去了,苏笛和陈文续就混了进去。
这间病房里的数字两人都试过了。从病床的床号到房间号到柜子的数字,没有一个符合文件密码。
夕阳照在阳台旁的玻璃门上,有些晃眼。陈文续走过去,想把关上的门打开看看。
可她走过的时候,苏笛却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
“等一下”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陈文续照做了,但是不解:“怎么了?”
苏笛就站在她斜对面,陈文续自己看不到,但是自己能看到当陈文续的影子投在玻璃窗上时,刚好能更清楚地看见映在窗户上的柜子号码。
柜子号码都是双位数,27,28,29,30。但是站在柜子旁往窗子上看时,因为窗帘的遮挡,只能看到六个数字。
“728293”7月28日,是她原本要做手术的日期,北京时间晚上九点半是她原本二次捐献手术开始的时间,但7月28日,陈文续被设局,她被梁思怡放跑了,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拉着陈文续快步回到车上,苏笛打开电脑,输入了刚刚看到的六位数字。
点开文件,苏笛的脸色愈发凝重。
里面是梁思怡搜集的所有肿瘤医院与富商和高官勾结,买卖器官的资料。
里面还有一份名单,苏笛猜就是这份名单使得梁思怡在老家的路上被人半路截胡。
名单里详细列出了这么多年以来在医院参与过器官买卖的名单,买家都是巨贾和高官,而供体居然是众多被送来抢救的危重病人。
看到其中一个名字时,苏笛滑动的动作猛地顿住。
苏明嘉的名字赫然也在其中,但后面对应的供体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和自己同岁的女孩,名叫周晓阴。
周晓阴,因为车祸被送往医院急救。她的器官摘取时间是7月28日晚七点整。
那是自己从医院逃离的时间。
备注栏里记录周晓阴被送到医院时出现了脑出血状况,她本来应该在手术室里抢救,但因为自己的逃离,她成了苏明嘉的临时供体。
第59章 “我不是来可怜你的,苏笛,我是来爱你的,你可以相信这一点。”
苏明嘉从高楼跃下,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但即便如此,苏家还是执意进行了抢救和毫无用处换肾吗?
后背因为这个推测而出了冷汗,苏笛坐在驾驶坐上,一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手背上覆上了温暖的掌心,陈文续侧头看着她,温声问:“要把一切先告诉我吗?”
“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起码让我像今天这样陪着你。”
也许是陈文续的声音太具有蛊惑性了,苏笛忍不住朝她眼里看去。那里面没有故作无私的虚伪,只有等待着接住她的坦诚。
自揭伤疤是目的性非常强的举动,要么是为了得到能宽慰自己的反馈,要么是为了破罐破摔。说不出来自己是那一种更多一些,苏笛松开在电脑上滑动的手,喃喃地开口:“陈文续,我十四岁的时候就给了苏明嘉一颗肾。”
她的话像是爪子一样突然在陈文续心底挠了一下,陈文续握紧了她的手,又放轻了声音:“我知道。”
她还知道多少?连自己怎么到的苏家也知道吗?
苏笛自顾自地继续道:“我是私生女,苏严学和沈静洲把我接回去,目的就是给苏明嘉当供体。”
“我遇见你的时候,她们想要我的第二颗肾,我就跑出来了。”
“后来又被抓回去,手术那天我看到了赵聪发来的短信,紧接着梁思怡就放走了我。”
“苏明嘉拦住了我,她一开始想要我去死,但最后她想要活着的人恨我,所以跳下去的人成了她自己。”
她尽量不加情感渲染地讲着自己的故事,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久违的不适。
“我跑了,但有人代替我给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苏明嘉捐了肾。”
苏笛并不觉得自己是多好的,多么具备同理心的人。但如果因为她的逃跑连累了一个本来有生还几率的无辜路人,她没办法把自己完全摘出去。
“……”
陈文续那边久久没出声,她还没去看陈文续的反应,结果就被陈文续给报了个满怀。
窸窸窣窣声里,陈文续没有说话,但止不住摩挲着她肩胛骨的手好像又替她说了所有。
“……我怎么现在才说出口。”面色有所缓和,苏笛不禁笑了。
“早知道你是这个反应,三年前我是不是就应该全都告诉你。”
怎么会呢?陈文续只怪自己当年没能给她托底,以至于现在无论贴得多近,都不能完全地包裹住她所有的情绪。
“是我没有给你一个安全的,能让你坦白的环境。”
苏笛就这样任由陈文续静静地抱着,两人没有做亲密的事情,但听到陈文续隔着胸膛传来的心跳声时,她却觉得自己现在格外得赤/裸。
“你打算怎么做?”她听见陈文续这样问自己。
“我要先找到梁思怡。”她说。
如果找到梁思怡需要把这件事闹大的话,她也可以去这么做。
“好”
听到陈文续简洁而有力的回答,苏笛将她的脸从自己肩膀上挖出来。久久地凝视着陈文续,苏笛问:“你听到我说这些会觉得我可怜吗?”
“不会”
陈文续眼中有什么东西,和她的心跳一起跃动着:“我不是来可怜你的,苏笛,我是来爱你的,你可以相信这一点。”
“就算我可能打算和苏家对峙,你也支持我?”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陈文续给出了答案:“我会。”
也许是被陈文续的回答所触动,也许是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又在塌陷。苏笛的手指被一种名为渴望的情绪牵动着,拉近了陈文续的面庞。
唇瓣相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交换的呼吸却绵长到了周围所有细碎的动静都被屏蔽,只剩下在彼此嘴唇上辗转时泄出的声音。
耗尽所有氧气不得不分离时,陈文续半睁着眼问:“这算是预付的给我的奖励吗?”
苏笛的手还放在陈文续脸上,拇指甚至能蹭到她逐渐变热的耳根。
“你不觉得奖励应该是更合你心意的东西吗?”苏笛问。
“比如?”
比如我们重新开始。
险些就要说出这句话,但苏笛抽回了自己的手,轻笑一声:“你不要装傻。”
陈文续其实注意到苏笛刚刚一瞬间的犹豫了,她似乎把什么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压在了舌根底下。
但这一次陈文续不再担心了。
像是要再次吻上她一样凑近苏笛,但在苏笛屏息的瞬间,她只是替苏笛整理好了刚才被自己蹭乱的衣领。
“我知道,我等着你。”
*
那天过后,苏笛一直在找梁思怡的踪迹。但她没想到,先找上门来的人,会是苏严学。
在苏笛再次去梁思怡家确认过有被人闯入的踪迹,并且找到了闯入者留下的一个不够鞋印以后,苏笛差人去比对这个鞋印。
在她从梁思怡家出来准备回家的时候,一辆车却突然挡住了她的去路。
又是同样的场景,又是面色严肃的秘书,只不过这次不同的是,苏严学也亲自出马了。
只是摇下了半扇车窗,苏严学沉着脸说:“苏笛,上车。”
苏严学的消息倒是灵通,这才过了多久,就找上了三年没任何联系的自己。
轻嗤了一声,苏笛这一次拒绝了他的要求。“不上,你要和我说的事我大概也能猜到,我不想浪费时间。”
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阴翳,苏严学打量着苏笛说:“这三年,你变化倒是不小。”
苏严学最近原本就不算太好过,他名下的影视公司将被新卓永收购,收购人还和她女儿有关系。在董事会上被众人用复杂的眼神看过来时,就好像是被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
“你知道了多少?”他寒声问。
苏笛回:“应该没有你多,我只知道当时放我走的医生失踪了。”
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是她唯一愿意透露给苏严学的牌底——她确实和梁思怡有往来。
“她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么?比如说”
顿了顿,苏严学说:“一份清单。”
“什么清单”,苏笛笑了:“像你和沈静洲一样的人的清单吗?”
闻言,苏严学微微眯起双眼。面上的肌肉似乎覆上了一层寒霜,他冷冷地审视着苏笛:“你恨我恨你沈阿姨和我是可以理解的,但你已经长大了,爱和恨不该是你行事的唯一标准了。”
“那什么才应该是?”
面对苏严学的时候,苏笛习惯了沉默,习惯了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但这一次她心里的荒谬感却压不住地往外扑:“得失?利益?”
“我没了一颗肾,你们失去了一个没有办法在靠移植来拯救的女儿,可你们却把账全都算到我头上。不如你告诉我,我该从什么角度来看这件事?”
苏笛的咄咄逼人让苏严学肉眼可见地感到愤怒,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来意,苏严学没有发作。他嘴周的肌肉轻微地抽动了两下,似是在压抑着内心的怒火。
“当时的事是你沈阿姨和我在气头上,确实对你不起。”
刻意放软了语气,但说出来的话却一如既往地令人作呕:“我知道你姐姐不是你推下去的,但我不这么做,你沈阿姨消不了气。”
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苏笛看着苏严学这副嘴脸,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苏严学那天。
面对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苏严学甚至都没有弯腰,也没有蹲下,只是让秘书抱起了她。
“你倒是一直都没有变,不管说什么都把沈静洲推出来。”
“甚至于把我接到苏家那天,你说的都是沈阿姨担心嘉嘉姐姐孤独,希望我去和她作伴。”
苏严学不反驳,也许是没办法反驳,他提起了无关的人:“你母亲生下你就把你丢下了,你不怪她,我养了你这么年,你却用这样的方式和我说话。”
苏严学说的和林至有什么关系吗?
“林至是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养不养我是她的选择,我不怪她。但你说养我”
“如果我用你对我的方式对苏思珩,你还说得出这句话吗?”
交握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向苏笛刺去。
“苏笛,你真的养不熟。你可以眼看着你姐姐跳楼,可以挟持你弟弟,可以这样对我说话,你下一步还打算做什么,你告诉我?”
苏笛闻言却笑了:“是你说的,爱恨不该是我行事的唯一标准了。”
如果说昨天的自己只是因为苏家的座位而感到不能再置身事外,那今天苏严学的到来,无疑彻底激怒了她,让她真正想要站到苏家乃至背后势力的对立面。
她长大了,沉默不再是她对抗的武器,她要自己站起来,不会再缩在原地了:“所以下一步,我要清算了。”
脸上的皱纹因为这一句而刻得更深,苏严学这下不再装了:“把她拉上车。”他对车上其他的人吩咐。
可苏笛不在是那个企图用伤害自己来逼退他们的人了。
苏严学车门被打开的瞬间,苏笛身前迅速被保镖锁围住,苏严学的手下甚至没有靠近她的机会。
一阵刹车声响起,苏笛身后,又有一人从车上下来。
是接到保镖消息后赶来的陈文续。
她最近除了必要的工作以外,几乎都陪在苏笛的身边。今天一接到消息,她立马推掉了手上的工作赶来。
苏严学怎么会忍不住陈文续,董事会上他明明才和陈文续碰过面。
脸色愈发冷峻,但苏严学的表情还在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高傲:“你就找了个这样的人给你撑腰?”
与其说是撑腰,不如说是替她出了一口气。
苏笛冷静地反问:“能长我志气,灭他人威风还不够吗?”
苏严学彻底没话说了,只能半是威逼利诱半是恐吓地看着苏笛:“苏笛,梁思怡已经自食其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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