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冷静一下, 精力集中找孩子。这里是酒店, 有监控的, 身份有登记的,我们都查过了,他们下午四点就回了酒店,一个人没少, 不可能绑架孩子!”
警察说得倒是有凭有据,家属们的态度可就不一样了。
“我们家小安懂事听话,不会乱跑。”
“镇上都是邻里乡亲的,谁家没孩子?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情,一定是外地来的拐孩子去卖。”
“他们剧组一来,孩子就没了,肯定跟他们有关系!”
因为太巧了。
剧组一来,这么一个出门全是熟人的小镇子,多少沾亲带故,却接连丢了两个孩子,连监控都查不到踪迹,怎么想都不对劲。
凌晨两三点,闹得人心惶惶的,李司净听得头疼。
他站了出来,说道:
“我们是来拍戏的,每个人都带着工作,没必要去绑架你们的孩子。如果你们要搜山,这点人不够,我们可以帮忙。”
家属那边听了不乐意了。
“凭什么信你,你说你们来工作,谁又会嫌钱多?”
“现在孩子卖出去可值钱了,我们丢的可是儿子!”
李司净也不是非得帮人找太子。
他只是担心这群人不听劝阻去了李家村,破坏了他们满地没来得及收拾的钢架、布景。
眼前的人们是半点不让,李司净直接吩咐万年:“把迎渡叫来。”
影帝好用的地方,不仅仅是试镜、演戏、拉投资。
还有现在。
迎渡凌晨睡眼朦胧,被吵醒了不说,还得顶着路灯的凄凉光线,拿个喊话器做承诺。
“朋友们,我是迎渡,刚演了电影《旧事》拿了最佳男主角的那个。你们别怕,我们是正经剧组,来给李家村拍电影的,绝对不会做拐卖小孩的事情。”
一道尖锐女音怒火滔天:“你谁啊?你说你不会拐卖小孩就不会?”
迎渡还没反驳,她身旁的小妹妹已经叫了起来:
“妈,他是影帝!明星!身价几千万上亿,要什么孩子没有?”
那群人熙熙攘攘的叫:“怎么帮着外人说话呢,那可是你亲弟弟,影帝怎么了,赚多少钱他生得出儿子吗?”
竟然还有哑声调笑的:“嘿嘿,别说他生不生得出儿子,我都想做他儿子!”
李司净对于这些人的吵闹,已经感觉烦躁。
他催促迎渡:“快点,跟他们说你带队巡山,一定把孩子找回来。”
“你……”
迎渡杀人的心都有了,这时候也只能拿了喊话器:“现在找孩子要紧,我在这里保证,我们和你们一起进山,一定把孩子找到!”
他这算是立了军令状。
那些讨说法的亲戚朋友,也算得了说法,商量着怎么分组进山了。
“完了完了。”
迎渡见着人群里有人录像,收了喊话器,转头就跟李司净抱怨。
“你这是给我找的什么事儿啊,传出去毛伟不得活剥了我。”
毛伟是他经纪人。
一入剧组就把他手机收缴了,唯恐他做出有损《箱子》声誉的事情,这才派了五个保镖做助理,一定要看住他。
谁知道,根本看不住。
李司净一句话就能把他推上风口浪尖,这俩丢失的孩子必须得找到。
“放心,传出去你的经纪人只会感谢你。”
李司净凡事算计得清楚。
影帝深夜帮忙找孩子,既亲民又拉好感,正适合迎渡这样不着调的演员。
他甚至调侃道:“你不是会算命吗?现在就是轮到你显灵的时候了,等找到孩子,家属还要给你发锦旗。”
迎渡可不敢要这些人的锦旗。
又没法反驳李司净的话。
昏黄灯光之下,他看向那座随时能见到的敬神山掐了指诀。
“大安、速喜、留连。”
他报得极快,却皱起眉间,“小孩没事,一定能回来,但是……”
但是他没说,径自走到纪怜珊那儿。
“姐,你们女人都别跟我们上山了,就留酒店里休息。”
“休息什么?我要帮忙找孩子。”
纪怜珊半夜被吵醒,见了众人都在筹谋着上山,她怎么可能安安心心在酒店睡觉。
“剧组都要上山,我跟着去怎么了?又不是没拍过夜戏。”
“这跟拍夜戏一样吗?”
迎渡音调高了几分,“山里危险,你一个女人跟着去能帮什么忙?不出事就算帮大忙了。”
“要你管!”纪怜珊声调尖锐,“我走南闯北,还能在山里出事?”
姐弟说不上几句就能点炸。
李司净把各个拍摄场地的负责人都叮嘱了一遍,转头就见两姐弟当街吵架。
“珊珊姐。”
李司净赶紧过去调解姐弟恩怨,“你和后勤组的留在镇上,沿河沿马路找找,随时等我们的消息。山上我们去就可以了,本来有些器材没收好,得检查一下,也需要人在酒店核对。”
纪怜珊听完,瞥了一眼迎渡,话都不想多说的走了。
迎渡还满腹牢骚。
“不都一个意思,凭什么她听你的,不听我的?”
“您老人家少说两句吧。”
万年都听不下去了,赶紧把车门打开,请影帝上车。
“这是内讧的时候吗?那边还有人拿手机录像呢,估计网上刚宣传完你助人为乐,立马就能播出你和珊珊姐吵架视频。”
他这一说,迎渡满脸不情愿的上了车。
大影帝这会儿记起影响来了,不忘辩驳:“李司净,是纪怜珊先跟我吵架的,我明明是关心她,她不识好歹。就算网上闹出事了,你也不能算我全责,我最多半责!”
李司净嫌他烦,没理他。
上车只问:“你算出小孩在哪个方位了吗?找不回小孩,《箱子》都得停拍。”
那可是比网上闹出事更为严重。
迎渡终于忍了脾气,在轰鸣的发动机响动里出声:
“一个近在眼前,一个山北水南,但是我们找不到,要等时机。”
李司净没听明白,最烦谜语人:“什么意思?说清楚。”
迎渡沉默许久,盯着那座越来越近的大山。
“意思是他们不是普通的走丢,确实是被人拐走的,但是拐走他们的人,也许会些邪门歪道的术法,让他们此时处于阴阳两界之间,虽然没有大碍,但是不生不死。”
“能找回来,可不能保证找回来的还是那两个孩子。”
李司净讨厌玄学命理。
就像他讨厌此时的迎渡说得不清不楚又清清楚楚。
走丢的孩子,永远只有找回来和找不回来两种情况。
然而,迎渡这么神神叨叨一说,李司净立刻意识到更为现实的可能性——
找回来的孩子,也许会死、会瘫、会受伤。
过于脆弱的生命,从他们失踪那一刻起,就变得无可挽回。
车辆疾驰李家村,李司净仍在沉思。
山南水北谓之阳,山北水南谓之阴,如果迎渡算的有几分对,他倒是清楚敬神山里两个朝北且阴气极盛的地方。
一个是《箱子》拍摄选址的土地庙,还有一个……
“到了。”
万年在路边缓缓停车,剧组的车辆已经在不宽的马路旁停出了一排,工作人员拿起了手电筒,往山上的取景地走。
李司净下了车,见独孤深站在路边等他们。
刚才实在场面太乱,没来得及顾上独孤深,想不到他已经坐着车先到了地方。
想来也是跟迎渡闹了不痛快,不愿意再跟迎渡同车。
可惜,这不是闹别扭的时候。
李司净看了看阴黑深邃的大山,立刻叮嘱道:
“迎渡,你跟阿深一组,他出事了你全责。”
“喂!”
迎渡一身责任越加越重,“李司净,你去哪儿?”
李司净的手机,亮起昏暗的电筒光,照出了不同的路。
“你别管。”
他脑海盘旋着生和死,觉得周社这个王八蛋信口雌黄,什么都做不到却骗他无所不能。
敬神山漆黑的山路,李司净已经很熟悉了。
以前回来取材、给外公上坟、被噩梦折磨得无法入睡的年岁,这样的路反反复复走过很多次。
即使只有手机微弱的光,也不妨碍他顺着阴冷的石阶,顺利走入敬神山。
他不信任何人。
更不该信周社。
手里照亮前路的光线,足够拨出一通电话确认周社在做什么,能不能找回孩子,李司净却沉默前行。
他本能的感觉,孩子会在外公那里。
或者说,他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个外公藏起女孩的梦。
忽然,手机亮起了屏幕。
一贯静音的手机,跳出了等待接通的界面,“周社”两个字在接听、拒绝之间,清晰可见。
李司净并没有接,也没有停步。
来电连续出现三次,都以沉默的未接结束。
他想,他知道周社要说什么……
不要独自走进山里。
不要去外公的坟墓。
他一句也不想听。
李司净在往山的北边走,沿着河流以南的地方,穿过一片茂密竹林,就能去到外公的坟墓。
那是他熟悉的地方。
熟悉到迎渡说出山北水南,他就能够立刻想到的地方。
李司净在村里取材,听了不少关于外公的过去。
也听了他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些坐在老家院子里,枯槁得神志不清的老人,即使口齿不清了,仍会去骂:“李铭书不是个好东西,他留在村里就是害我们的!”
因为外公的墓地选在敬神山极阴的地方,在老人眼里,给这座偏僻破落的村子,带去了晦丧的阴气。
当时李司净麻木的听着,仍是仔细的记录了下来。
又在《箱子》立项之后,请了镇上专门做丧事一条龙的阴阳先生来看。
外公的墓确实选得不好。
背阳向阴,竹林丛生。
按照阴阳先生的说法,这样的墓阴气汇聚,魂魄不安,对于活人更是大凶大险。
连阴阳先生都愿意为他另择一块福地,尽快搬走才不会影响子孙后代的运势。
可李司净不在乎这些。
他信外公。
这样凶险的墓地,是外公写在日记本上,亲自选择的。
“这地方依山傍水,又能远眺镇上资料馆,应当是我最佳的归处。”
“毕竟她在这儿等我很久了。”
她是谁,外公从来没有明说。
但李司净清晰知道,她是外婆。
遥远的童年记忆,仍有茂密竹林,难走的山路。
外公带他去给外婆上过坟,这里原本是外婆的墓地。
在外公死后,才成为了他们两人的合葬墓。
说是合葬墓,却没有贴上外公外婆的照片,也没有写外公外婆的名字。
那块李司净年年祭拜的墓碑,上面写的不过是:书山贵向乘生气,玉水藏风永吉祥。
普通的祭奠词罢了。
冷风吹拂竹叶,坟墓必经之路的竹林,已经不如夏季来得翠绿,落下了不少枯黄的竹叶,仍有深绿的叶影垂拱出道路,在凌晨显得有些凄凉冷清。
竹林阴影遮蔽月亮,使得手机的光亮尤为重要。
李司净抬起那束微弱的电筒光,扫过墓前,竟然见到了一个陌生的背影。
那人穿着黑色的夹克衫,锃亮的布料棱角在月色照耀下反射尖锐的光。
他立在墓碑旁,肃穆得像是凭吊。
第35章
李司净差点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直到对方打量他的视线, 激起了他强烈的熟悉感。
凶神恶煞短平头,眼睛带着审视。
是严城。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做什么?”
李司净对陈莱森那边的人, 绝对没有任何好感。
更何况严城是陈菲娅的监护人,又是陈莱森的生活助理,听起来他绝对是陈莱森作案的帮凶。
李司净顿时戒备无比。
严城却看向那座刻着祭奠词的坟墓。
“我找李铭书。”
语气平常,仿佛这里是李铭书的暂居地。
来这里找他,就会有人回应。
李司净也是来找外公。
无论是梦境,还是迎渡临时算出的山北水南,都指引他到这个地方。
他几乎立刻就下了定论——
“你绑架了贤良镇的孩子?”
明亮月光之下,严城皱了眉。
他的眼睛总是带着奇怪的打量,沉默寡言得李司净都怀疑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听见了他的声音。
“我没有必要绑架什么孩子, 如果一定要拿人来换些东西, 我有更好的选择。”
那个选择, 在他视线里直白无疑。
蛰伏在墓地的阴黑幻觉, 随着他的视线,陡然清晰。
黑夜隐匿的黑泥, 汩汩涌来。
李司净在泥泞的逼迫下,察觉到危险, “比如说我?”
严城没有回答,他走过来的步伐就是答案。
他凶恶的脸, 逆着月光沉入一片黑暗。
连李司净眼中一贯黑沉的泥泞, 都随着他的步伐缠绕出诡异的沼泽。
却不能阻挡这样一个人的前进。
他说:“李铭书没有告诉你吗?”
“山会吃人, 不要随便回来,更别为了一个可笑的电影,浪费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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