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值不值得去看?’这样常规的问题,我竟然会恍惚。”
“回答‘值得看’显得敷衍,回答‘一定要看啊超级好看的’显得功利。在认真思考之后,我决定说——”
“这是一场美梦,我好像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第一场点映结束,无论是毒舌派还是温和派,对《箱子》都有着极为一致的评价:
“体验独特,值得一看。”
满屏的好评、期待、不错,已经让众多观众审美疲劳。
毕竟,这些影评人从来只说好好好,什么烂片都能吹出花来,骗人走进电影院坐两小时的牢。
大部分人都觉得,《箱子》无功无过,大约就是一部普普通通可有可无的电影罢了。
谁知,第二天的话题,诡异得令人瞩目。
#箱子里困住的是我#极为迅速的攀升,点进去能见到昨天推荐《箱子》的影评人纱纱,大清早讲述了自己的梦:
“工作以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么清晰又痛苦的梦了。电影里的箱子,竟然真实的摆在我面前。”
“当时我在电影院,甚至吐槽它怎么跟骨灰盒似的,但在我的梦里,实在没了吐槽它的心情。”
“梦里,我妈一直在说:纱纱啊,你得读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嫁个好老公,生几个乖孩子,这辈子才能幸福。还有数不清的亲戚,面容模糊劝告我:你得听妈妈的话,她能害你吗?别让她伤心失望了。”
“我就这样面对那只像极了骨灰盒的箱子,一直哭,一直流泪。因为没人关心我的愿望,没人在乎我的想法,仿佛出生就设定好了的程序,不能出一点运行的错。”
“就算被问‘你的梦想是什么?’,都有着一套早早设定好的标准答案,回答不出标准答案,就会遭到最严厉的规训。”
“我极度缺爱,又必须给我妈提供源源不断的爱。哪怕是问我:‘你最爱的人是谁?’,我数遍了父母、朋友、偶像、小猫小狗,也很难意识到自己最爱的应该是自己。”
“我本来应该习惯了,二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有什么不能习惯的?可是,昨晚的梦里,我变得痛苦。痛苦得无法忍受,一直在尖叫,最终愤怒又暴躁的打碎了面前的箱子,说:我不!”
“箱子碎了,我醒了,眼角都还流着眼泪。”
“不知道怎么的,我在梦里砸碎的箱子,好像是电影里的那个箱子,只是里面紧锁的不再是电影里一个个虚构的受害者名字,而是曾经无人问津的我自己。而我像林荫一样,明明不想活了,却固执的和死亡搏命,只为了打开这个箱子。”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电影为什么称呼它为无法打开的箱子。”
“原来,箱子里困住的是我。被杀死的也是我。”
影评人的梦境感慨,比第一天的收钱办事更叫人共情。
他们这一代人,无论是在读的学生,还是工作已久的社会人,都曾经被父母寄予厚望。
那些厚望扭曲了他们的自我,抹杀了他们的个性,让他们混沌的走入社会,毫无准备的去面对残酷现实,差点迷失在人生的路上。
听话、懂事,变成了他们受害的主旋律。
引得一个又一个受害者聚在这篇梦境分享之下,发出一句又一句共鸣。
“我以为纱纱不会有这种烦恼,因为你活成了我羡慕的模样,想不到我们一模一样。”
“比起昨天推荐说《箱子》的故事和演技,我更喜欢你今天说的梦境。”
“买票了,我也要去看看箱子里困住的我。”
比起那些表面好评,发自内心的感慨,带动了更多人准备去电影院一探究竟。
不少人觉得太夸张了吧,为了推荐一部电影,把自己童年阴影挖出来,是不是显得有些精神不太正常?
更不正常的,是评论区同行震惊询问:“纱纱,你也做了这种梦?”
纱纱回道:“也?”
一个“也”足够表达很多情绪。
她们不再在评论区交流,却阻止不了更多影评人震惊的交流。
“我也梦到了那个箱子,本来醒过来觉得好奇怪啊,是太久没看电影了吗?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结果在网上一搜,居然不止我一个人做这样的梦?”
“昨天我就说过,《箱子》表达的主题,比表面上看到的更深。但我没想到大家共鸣的点,居然这么的一致……一致到我害怕。”
“是的,我也做了这种梦。幸好我已经不再害怕了。”
当事人在各自的主页,发布着#箱子里困住的是我#消息。
却不再像纱纱一般,仔细去讲内容。
他们轻描淡写,围观群众却看得一脸震惊。
“不是?什么梦?”
“《箱子》这么刺激的?看完都要做噩梦?”
“会不会跟李司净的《村落》一样,看了会做梦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们就算不知道影评人说的是真是假,也知道李司净大名鼎鼎的《村落》。
毕竟,很多人看过之后缄默不言,亲身见识过那个诡谲窒息的梦境。
话题讨论一直没有停止,梦境的共鸣,勾起了许多人的兴趣。
“我要去看看《箱子》,到底什么魅力,能把大家晚上做的梦都控制了。”
“电影什么的其实我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梦是什么梦啊?我也想做一个!”
“李老师,上次村子的梦都快把我吓哭了,这次《箱子》我就不参与了哈!”
当然,也有不信邪的人,理智清醒的表示:
“现在的营销越来越离谱了,我不会被骗票的。”
“做同一个梦是什么概念?这已经是超自然范畴了吧?真扯。”
“我倒要去试试!不做梦我就去给这种低俗营销的电影刷差评!”
这一试,竟试出了《箱子》满场满座的盛事。
《箱子》正式上映,大部分黄金时段的座位满员。
舒适的画面,恰到好处的音乐,还有演技出众的角色,特别适合晚上呼朋唤友去看,在笑声眼泪里度过愉快的夜晚。
如果这个电影出现在十年前,必然会被积极乐观、期待未来的年轻观众嗤之以鼻。
而现在,林荫普普通通,好像他们自己。
二十多岁的年龄,疲惫不堪的灵魂,学过的规则再也不适用,更不知道接下去怎么才能生存,对前途充满迷茫。
他外公去世了,回到村子里收拾遗物,只是一栋破旧老屋,几本纸页发黄的日记,还有一个箱子。
一个记载了未能活下去的人姓名的箱子。
一个藏起了迫害危险的箱子。
一个逝者的箱子。
他们见到林荫累得麻木疲惫,对死亡无所畏惧。
又为了这么一个承载着死亡的箱子,拼命的想要活下去。
“他们不想箱子里的东西出现,我就该听他们的话吗?这辈子我是够听话了,死前忽然想试试,如果我不听话能怎样。”
“反正我烂命一条,再拼命,吃亏的肯定不是我。”
他话语变得鲜活,感染了电影院的观众。
林荫带领着他们穿过深幽荒林,藏入祭祀队伍。
在吵闹喧天、披红挂绿的追逐里,见证了一个偏僻村落保留的愚昧信仰,如何一步一步举着欢庆的灯火,变为令人惊叹的文化艺术。
又见到这样的艺术背后,藏起的无数血债。
观众的困惑,直到箱子终于被打开,露出了里面一个一个受害者的名字。
外公至死保护的箱子,林荫拼命打开的箱子,藏着最大的秘密。
一份一份证据,代表着一条一条逝去生命。
不想活的林荫,翻看这些曾经怀揣着天真梦想死在山里成为祭品的女孩子。
终于翻出了一张清晰的、空白得只剩名字的“守山玉”。
小玉笑容欣然。
她说:“那是我的名字。”
那是一个从祭品到司舞,敲响战鼓,唤回鬼魂,真真正正站起来救活了自己的一个名字。
连名字都留在山里的小玉,与神出鬼没的李襄,都像是林荫绝望到极致的一场幻觉。
他跌跌撞撞的走向阳光,小玉和李襄远远看他。
没有挥手,没有送别,没有言语。
只有他一个人应该走下去的路。
孤独的、看不清前途的,属于自己的路。
有人走出电影院,怀揣着满足与期待,留下了他的影评:
“好看啊,《箱子》。”
“比我想象的好很多,毕竟是迎渡选的片嘛~相信我们大影帝!”
“林荫吓到我了,他的反应好真实,他走入寒潭时候,我心脏一下收紧了,我以为他会死。”
“独孤深演技太厉害了……从哪里挖出来的新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不剧透了,但是咱们珊珊姐真的从花瓶女一,变成真正的故事主角了!一部林荫寻找自我、小玉拯救自己的电影,不错看!”
他们在故事里做了一场两个小时的美梦,走出喧闹的电影院,重新汇入丛丛人流,拥抱渗透骨髓的孤独。
然后在孤独中,勾起愉快的笑意分享《箱子》带来的感悟:
“真正的孤独并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在热热闹闹的世界格格不入。”
“可是,我仍有孤独活下去的勇气。”
然后沉沉睡去,等候着重复的一天。
却在梦境里与更多的人相遇。
梦里他们也许独自一人,也许朋友成群。
都重新见到了这一生回避的难题、遗忘的苦难、放弃的选择,全在梦境重现,疯狂的逼迫他们面对。
流不尽的泪水,抑制不住的愤怒,成为了梦的主题。
他们都会见到一个箱子,和电影里林荫费尽心思找到的箱子一模一样。
两手能捧起的宽度,朴素黑沉的木盒子,不大的空间。
可它能够装入一个人的无法实现的梦想、难以坚持的道路、原谅不了的伤害。
它安静的出现在与绝境抗争的人们视野,等待着最终的决定。
要么从容死去,笑着和这个烂透了的世界告别。
要么打开箱子,哭着接受曾经不愿面对的自己。
然后,学会爱自己。
“我……”
无数人被闹钟唤醒,坐在床上还没能回神,人已经抓起手机,震惊诧异的疯狂输出——
“我梦到了箱子,一个和电影里一模一样的箱子!”
#我梦到了箱子#成为了《箱子》最佳话题,不断吸引观众参与。
里面讲述了许多人不同的梦。
每一个梦都真实的让人驻足。
有人困在永远出不去的考场,面对写不出来的题目,心慌得像是年少无助的自己。
有人困在父母去世的火葬场,仰望阴郁天空,去听亲戚虚情假意的安慰,对遗产的觊觎。
有人困在受到伤害的那个夜晚,颤抖的蜷缩在角落,祈祷伤害自己的人能够放过自己。
有人困在无法继续前进的路上,一边是父母殷切期待的完美人生,一边是见不到未来的深渊,迷茫的踩在悬崖边缘,只等心灰意冷,纵身一跃。
一场又一场的梦,尽是他们共有的噩梦。
他们挣扎着想要逃离,想要获救。
心里想起的是《箱子》里林荫的那句话——
“那是无法打开的箱子。”
然后,狠狠的砸碎它。
林荫打开箱子之后,见到了一个个在深山里死去的名字,为自己搏命而活的旅途画上句点。
他们亲手打开箱子,见到的是曾经遗忘的、绝望的自己,为曾经逃避的痛苦找到了另一条生路。
砸碎箱子的决定,令他们获得了全新的力气。
有力气去思考,有力气去生活。
有力气去找很多人求救,慢慢回想起来,能够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观众看了共同的《箱子》,历经了一场共同的梦。
从麻木到崩溃,重走了曾经回避的阴影。
一觉醒来,又是全新的开始。
他们心有余悸,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突然想起了李司净的《村落》。
曾经做过村子噩梦的人,不断对比着《村落》带来的恐惧,《箱子》带来的温馨,阐释着他们对《箱子》的无尽喜爱。
没做过村子噩梦的人却在思考:
“我看《村落》的时候,并没有做梦,因为我一直知道女人遭受迫害的事实,知道男人多女人少的地方会是什么可怕地狱,但是《箱子》不一样……”
“这么多年了,我甚至都要忘记自己还困在过去的阴影里,假装自己走出来了。可在昨天的梦里,我清楚的知道,我没有。”
“没有走出过去的我,会做这样的梦,也许是因为——”
“我和林荫一样,不想活了。”
不想活的人,会做一场漫长又折磨的噩梦。
那个无所谓现在和未来,持续活在沮丧、失望里的自己,似乎永远困在泥泞黑暗的过去,随着绝望透顶的林荫一起,沉入了山里的深潭。
他们丢掉了自己,他们把自己和希望一起关进打不开的箱子里。
不断麻痹自我,不断寻求帮助,彻底逃避。
可是他们忘记了。
关上的箱子即使装起的一切,也有达到承载极限的一天。
那一天,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最后一次否定、最后一次失败,就能将他们无情的打垮,倒在命运面前,喘不过气。
而那只装满了逃避的箱子,如同装满了怪物,跟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让他们重新想起,永远逃不掉的梦魇。
梦魇无情追逐的世界,不存在救援,不存在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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