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跳舞的人很多,所以也就极少有人注意到这边的一个角落里,拉斯的星主陛下和伊里昂的首席也在亲密地交换步子,成为了舞池里姿态最赏心悦目的一对。
“陛下,你走神了。”
元邈眼眸低垂,他看见帕尤里的瞳色在黑色和蓝色之间不断变幻,虽然波动不大,可若是有心者还是能一眼辨认出来。
毕竟能在拉斯皇宫内出现的蓝色瞳仁,也就只有那位星主陛下了。
帕尤里被元邈像是贴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惹得酥了酥耳朵,随即才意识到自己思考元邈刚刚那句话入了神,一时忘了用精神力维持自己的瞳色。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映入元邈眼帘的就是很纯正的黑色瞳孔了,依旧清澈,可当那双比宝石还漂亮的蓝眼睛被掩盖下去,总会让人生出些遗憾。
帕尤里抬眸想说,还是执政官阁下观察细致。
可还没等他的话说出口,眼睛先一步发现了他与元邈舞步的不同。
元邈的手搭在他的腰间,另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带他迎合着音乐鼓点小幅度地动作。
青年的舞步看起来很娴熟,带着帕尤里跳舞的动作看起来也并不吃力。
两人配合之默契,倒不像是第一次搭档的样子。
元邈眼神里流露出点欣赏。
没想到这样繁复的舞步帕尤里都能毫不出错地完美复刻,倒不愧是当年拉斯唯一的王储。
帕尤里注意力却并不在舞曲上。
他努力辨认着面具下元邈若无其事的神色。
帕尤里中途有几年在伊里昂黑市,并未接受系统的贵族教育。可这首曲目却像是映在他脑海里一般,哪怕刚刚神思不属,他也能凭着肌肉记忆随着元邈变换步子。
当曲子慢慢到高潮时,他怔了怔,良久才低头笑了笑。
他在零的时候,元邈教过他跳这支舞。
不过当时元邈为了照顾他,自己跳了繁复的女步。
而现在他算是看明白了,元邈刚刚是不动声色地让他跳了女步。
虽然时代发展至今,男女之间的泾渭并未有从前那般分明,可这首歌历史悠久,所以在学习这首曲目的时候都会分男女部分。
而这首曲子男步所占部分不多,更多的高光点和难点是在女步身上。
曲目本身的调子舒缓轻松,可舞步却并不如音调那般保守。
它的女步反而是娇媚大胆的,这也是它流传至今的原因,象征着平滑曲调下奔放飘逸的女性姿态。
帕尤里虽然心里知道元邈是故意这么做,可也并未出声质问他,随着音乐情到深处,他反而越来越渐入佳境。
音乐后半段的高潮是女孩攀上男孩的肩膀,柔韧的腰贴紧舞伴的胯骨,在男孩沉溺其中的时候手指扫过他的脖子。
是掐准要害,一击致命的意思。
至此,音乐戛然而止。
最终以一段与之前天差地别的调子结束。
音调很高,使用的乐器声音却很低沉,给人的感觉像是......男人的惨叫。
帕尤里听到这一段时,低头抿唇笑出了点弧度,在那段暗潮涌动的情节开始之前攀上青年的脖子,随后慢慢吐气,“执政官阁下,你是在逗弄你的君主吗。”
在众人眼中望去,只能看到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小贵族慢慢贴上被阮家大少爷亲自带过来的那位,像是投怀送抱,最后还在他耳边轻声说这些什么。
瞧起来像是那个小贵族掌握了主动权。
可只要有心者留心一看,却能发现率先红了耳朵的,不是那位近来风头盛极的怪物新人。
元邈没说话。
可音乐没有因为他们的动作而停止播放,明明是和刚才一样的舒缓音调,让人听来却能明晰感受到底下的暗流涌动。
帕尤里另一只手慢慢搂向青年的腰,顺着舞曲接下来的动作低头,像是得逞般地红着耳朵笑了笑。
倒真是个懂事的曲目。
元邈低头,看向似乎是乖巧伏在他怀里的星主陛下眼眸闪了闪。
就算真是他心里有些生气,故意带着星主陛下跳繁复的女步,可这些肢体接触若是帕尤里不愿的话,倒也不用做到这个程度的。
在最终鼓点出来之前,帕尤里原本放在元邈腰间的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放在了青年脖颈边,只等最后,杀了曲目设计的剧情中,沉溺温柔乡的男人。
最后高昂的音调响起,跟之前大相径庭的音符撞向现场所有人的耳朵。
音乐止。
随之响起的是人们下意识的评价,“啊,无论听过多少次还是觉得《赫莲娜的温柔乡》的尾调听起来好震撼。”
霎时灯光大亮。
所有人由于酣畅淋漓的一曲而泛起红晕的脸庞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这是《赫莲娜的温柔乡》带给他们的独特体验。
“亲爱的赫莲娜,为什么不杀了我。”
帕尤里在最后的音符落下之前,带着元邈拐向了宴厅的一个隔间,阻绝了身后乍然亮起的灯光。
随之而来的就是元邈抛出的问题。
帕尤里手指动了动,想卸去脸上的易容,可思考了瞬还是放弃了。
易容下毫无掩饰的热意会暴露他的真实想法。
星主陛下没立刻回答元邈的问题,两人都在隔间压抑着喘气,高强度的双人舞让他们额间发梢都晕了点汗水。
他好像,放纵着自己做了些往常不敢做的事。
易容下的蓝色眼睛像晕了一汪水,可不像湖泊,像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他压下心底和往常截然不同的心绪。
“执政官阁下,你不是那个讨厌的男人。”
看到元邈面具下的探究眼神,帕尤里不觉得青年只是想问为什么他刚刚没有像真正的舞步动作那样,用手指作武器,割断他修长的脖子。
所以,元邈到底想要一个什么答案。
帕尤里静默片刻,意味不明地勾出一抹笑,向来用来刻薄别人的嘴说出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
他转身背向青年,带着笑意开口,“你是我费尽千辛万苦带回来的首席,我舍不得。”
元邈看着他毫不留恋地离开,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他那句话。
舍不得。
青年捻了捻指尖,最终也只是有些神色莫名地笑了一声。
一个星系的星主笼络人的话术罢了。
真信的倒是输了。
-
帕尤里出了隔间之后正巧看到对面的玻璃外墙,光滑的外墙将人的外貌映得很清晰,所以星主陛下很轻易地看清了玻璃外墙里的人。
相貌平平,鼻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眼睛也黯淡无光,除了身上的衣服让人觉得像是个体面的小贵族,其他半点不像是能让人生出点别的好感的人。
除此之外脸上还带着看起来半点也不聪明的笑,帕尤里伸手有些不忍直视地遮了遮脸。
他刚刚就是顶着这样的表情和元邈跳舞的吗。
星主陛下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助。早知道给自己变个稍微好看些的脸了。
他压下了嘴角的笑意,可耳朵上那点红晕却无论如何也掩不掉。
帕尤里抬手捏了捏粉红的耳垂,皱了皱眉。
不就跳个舞吗。
不就搂个脖子吗,不就环个腰吗......
不要想了。
帕尤里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又变成了那个少年登基,将所有情绪都藏在眼底的星主陛下。
他还是盯着玻璃外墙,却不是看向玻璃外墙里自己的身影。
而是一个身后的人。
“谢少将,有什么事吗。”
帕尤里转头,笑眯眯地看向身后静默站着的人。
谢柏星眼神淡薄,不像是之前温润好说话的谢少将,倒平白多了几分那位首席大人身上的疏冷气。
他启唇,“陛下,我找到了副首席的一些贪污证据。”
帕尤里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满不在意地开口:“然后呢。想怎么做?”
年轻的少将声音温润,说出的话却带上了令人心惊的偏执,“我想曝光他那些贪污证据,让他下台。”
“然后将政庭的势力倾斜向利兹一方,他会帮助我的。”
“我想,拜托您帮我保护那些证据。”
他跟这位星主陛下说过,利兹是他在政庭的“里应”,完全可以信任。
所以只要那些证据能保留到下一次圆桌会议的时候,他就能在所有星系面前曝光副首席的所作所为。
在那样的境况下,伊帝绝对保不住他。
可下一秒帕尤里一句话就打破谢柏星所有的计划。
他哼笑一声道:“真以为那个老头下台之后他手里那些权势会落到你们手上。”
“怎么元邈能教出你们几个这么天真的部下。”
第61章
“副首席是什么货色你不知道吗。”
帕尤里走得离谢柏星近了些,不仅是为了让他们的交谈变得更加隐秘,也因为他习惯看着人的眼睛分析他的所思所想。
“他也只是伊帝的一个棋子而已。”
“伊帝当然不会保他,可他也不会让权利都落到利兹手上,因为他从始至终都只是把那老头当成个替他抵罪的靶子。”
相貌平平的男人勾起点笑,倒使那张脸上迸发出一种别样的光彩,“谢少将,你未免太天真。”
谢柏星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伊帝笼络了这么久的势力,还费尽心力地让元家垮台,他当然不会将所有政庭权利都压在副首席身上。
“我知道。”
可他不想再等,也不愿再等了。
哥等不了这么久。
副首席性子奸险,做的那些肮脏事留下的把柄极少,他找到这些证据并不容易。
而如今找齐了,无论如何他也想搏一搏。
谢柏星的眼睛被他带来阻挡别人视线的帽子遮得完全,半张脸都藏在黑暗里,让帕尤里辨认不出他的神色。
可就算不看帕尤里也知道,谢柏星眼睛里含着的不会是什么正常的情绪。
听到谢柏星的回答帕尤里心里涌出些难以名状的怒气。
元邈费尽心力假死出来,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不要盲目跟着他送死么,如今这又是什么意思。
“谢少将这是想做什么。”
星主陛下呵笑一声,低低的声音像一把匕首,狠狠刺在谢柏星心上最伤痕累累的那一块。
“上赶着做伊帝掌权路上的炮灰吗。你死倒是无所谓,只是那位执政官大人该对你多失望。”
听到熟悉的称谓在这位星主口中流出,谢柏星长睫颤了颤。
最终漫天的思绪还是在帽檐下渐渐平息下来。
他哥在元上将前往边界星域时对他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淡漠又柔情。
“柏星,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是一切计划的前提。”
可他把哥的话忘了。
他怎么会如此莽撞,就算要做,自然应当是有所把握才去做。
他要慢慢筹划,要让他哥,和元家的所有人都沉冤昭雪。
谢柏星使劲闭了闭眼,将眼周的酸意憋了回去,最终呈现出来的只有一种仿若没有半点生机的荒芜。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单枪匹马闯进圆桌会议推翻那老头,而是.......”
帕尤里的声音再次压低了些,带着一点蛊惑对他说:“想办法让他自己出来指认伊帝的所作所为。”
“所以,保护好他,别露陷了。”
听男人言罢,谢柏星抬头,头上松松垮垮的兜帽也随之落下,耷在他的背后,露出了年轻少将柔和的面部轮廓。
他眼里的偏执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过后的默然,“多谢陛下,我明白了。”
帕尤里无所谓地朝他挥挥手,他不会看着元邈养的孩子去送死的。
那张漂亮的脸上会流露出一种让他跟着难过的情绪。
随即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谢柏星大逆不道地伸手拦了拦。
帕尤里像是早有所觉地顿住脚步,果然听见穿着一身黑的男人抑制着声音问他:“陛下,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说。”
“刚才跟您跳舞那个,是拉斯人么?”
帕尤里沉默了瞬,“当然,他是瑟瑞今年新生里最出色的一个。”
他就知道谢柏星会问起元邈。
跟谢柏星达成合作,那就说明谢柏星到拉斯来的机会不会少,那么遇到元邈的几率,也不会少。
他将这位谢少将约到这里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让他主动问起,并且得到清晰的认知。这个元邈,不是那位“伊里昂之光”。
谢柏星垂眸,眼底有道水痕一闪而过。
可是那道背影实在太像,几乎要让他以为这是场荒诞又美妙的梦。
在帕尤里看不见的地方,谢柏星眼中的思念和沉痛快要沉得滴水。
哪怕只是一点点像他,他也要看看。
谢柏星被掩藏得很好的偏执又浮现出来。
假的他也要看看。
突然有道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陛下,下一支舞开始了。”
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插进两人对话中,让谢柏星一时间失了神,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踉跄转身。
来人带着薄如蝉翼的银色面具,与其主人的面部贴合得严丝合缝,半点肌肤也没有露出来,很忠诚敬业地阻断了所有的窥伺视线。
“哥......”
谢柏星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发出了点颤音,声音很小,几乎要湮灭在年轻少将猛烈的心跳声中。
心跳砰砰响。
一声一声,恰巧与青年的脚步声重叠,像是踏在了年轻少将的心脏鼓点上,在他站定那一刻却又骤停,随即又变得急促起来。
元邈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脚步却一刻也未停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帕尤里身侧。
“能继续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谢柏星的神思被面具青年这充满仰慕意味的声音唤了回来,明明是熟悉的音色,却不知为何带上了他曾经从未从那人身上听到过的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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