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从青年的脖颈处一扫而过,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揪起来一样紧绷。
青年的脖颈光滑白皙,一点杂质也没有,干净得像是被最精巧的匠人打磨出的玉璧,可就这一眼,却让谢柏星的心再次跌落谷底。
他,果然不是哥。
伊里昂最年轻有为的少将第一次觉得失望落空的感觉如此沉痛。他实在禁不起第二次了。
帕尤里看到元邈出来之后眼皮跳了跳,心里涌动出一种强烈的心虚感。
他将谢柏星也算计进他的计划里了,照这样子看,元邈应该将他们刚刚的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会对他不满么。
帕尤里眼神闪动两下,险些露出跟刚刚的懒怠大相径庭的无措,在注意到谢柏星的视线之后才掩住了眼底的心虚,不让自己的神情露出点什么端倪。
俊美年轻的君主去掉了伪装,在三人站着略显逼仄的隔间走廊里露出了那张本该被人仰望的面庞。
“好,我答应了。”
“那么,再见,谢少将。”
帕尤里在与谢柏星擦身时才说出来对他的称谓,很明显,是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
从伊里昂来的少将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只有旁边玻璃墙映出了孤零零的另一个他,跟其本体一样静默地在原地站着。
而另外两人已经慢慢走到了廊道尽头,彻底看不见谢柏星的身影。
只是两人谁也没先说话。
首席和星主的身高差得不多,都在平均线以上。这也就使得两人沉默着走在一起时有一种暗暗较量的感觉。
倒是帕尤里最先沉不住气。他不想和元邈之间留下芥蒂。
他捏了捏食指和大拇指,准备说些什么来打破此时这个略显奇怪的氛围。
可却像是上天不给他说话机会似的,有人突然出现打破了他们之间这种微妙的平衡。
准确来说,是一群人。
廊道尽头是宴厅,这里堵着很多人,有男有女,有穿着华丽的世袭贵族,也有相对低调的平民政官。
本来宴厅和廊道之间有道门,可此刻却不知道被谁获得了权限大大敞开,露出了里面的玻璃廊道。
廊道被修建得很漂亮,设计师很有审美,在廊道的那扇门打开之后,里面的玻璃墙能够很好地映射出外面宴厅的灯光,明明灭灭,像是星际里的星子。
围在门口的人神态各异,望向里面青年的眼神也像是甩不掉的橡皮糖,黏黏糊糊,让人浑身不舒服。
为首的是一个青年,他身后领着个瞧起来我见犹怜的女孩儿,明显是这件事的挑起者。
法恩莎看看身后形形色色的人,满意地挑了挑眉。
很好,他想要的效果达到了。
他已经花大价钱得到了内部消息,陛下今夜有事耽搁,所以舞会环节暂时到不了场。
所以只要他趁这个环节结束之前速战速决,他一定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法恩莎用一种得意洋洋的眼神看着廊道里孤身一人的面具青年,“喂,元邈,你的同伴呢。”
没给人留一刻钟解释的时间,他将身后的女孩推到了前面,指着她陈述自己早已想好的说辞:“这位小姐说,你和你的同伴趁着灯出问题那时候,趁机将她拉进廊道里意图不轨......”
说到这里,法恩莎的话戛然而止,留给了其他人充分的想象空间,看向元邈的眼神像在看什么渣滓。
青年的眼睛半阖,感受着这种熟悉的,被讨伐的感觉。
他在入狱那时候也体验过。
在众人的视线中,元邈出了出神。又是这样的情况。
法恩莎的说辞几乎称得上漏洞百出。
比如为什么这位小姐能摆脱他们两个男人的束缚逃出来,又比如明明距离灯故障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作为罪魁祸首的他才刚从廊道出来。
面对着对面明显很大阵仗的队伍,元邈又觉得有些累了,连带着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在离开重犯狱之后,那种陌生的疲态总是会充斥他的身体,让他不再想去为自己的任何事做辩驳。
似乎唯一值得他为之努力的就只有为元家正名,以及履行他和帕尤里的承诺。
片刻过去,众人看见站得如青竹般笔挺的青年动了,他甚至没给法恩莎一个正眼就径直往前走,同样,丝毫没顾及眼前的人墙。
淡漠入水的青年厌烦极了。
他想离开。
可在他即将走出廊道的时候却被法恩莎立刻拦住了去路,双目略显浮肿的男人皱眉看他,似乎是觉得被元邈下了面子。
他说得趾高气昂:“你去哪,今天不给我个说法今天别想走!”
身后的人顾及着这是陛下举办的宴会,都不敢像法恩莎这样搞什么大动作,可猥亵少女这样的罪名是该被所有人唾弃的。
虽然法恩莎平时风评不佳,可面前这位风头正盛的怪物新人也没有做出什么辩解,显然是被人说中,心虚得不敢说话了。
众人的眼刀赤裸裸地打在元邈身上,锋利得像是想要割破青年的嘴,阻断他说话的途径。
他看了看法恩莎拦在他身前的手,冷着眼攥了攥拳。
在他的精神力已经凝结在指尖那一刻,突然有只手从他身后穿过来,轻柔又不容拒绝地与他十指相扣,让那磅礴的精神顷刻消散在了空气中。
第62章
元邈感受自己凝聚起的精神力被身后的人悄无声息地消解。那人的手上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半点没让他觉得不舒服,如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他听见背后的人在他耳边喃喃:“王宫内有精神力屏蔽器,你动用精神力容易伤到自己。”
很熟悉的声音,只是此时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们的特殊关系,星主陛下的声音低得有些像在诱哄。
只是这个诱哄的对象却并不领情。
青年轻轻扯了扯自己的手,发现没拉动,星主陛下用的劲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大。
转瞬,他又敏锐地察觉到帕尤里借着众人的视野盲区,给他腰间别了个硬物。
元邈的腰很敏感,很容易就能感知到帕尤里的小动作。
关心则乱的星主陛下没发现元邈不动声色地轻颤一瞬,接着小声解释道:“带上这个,就不会被屏蔽器限制了。”
戴着面具的青年摸了摸腰后。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圆片,上面没有什么精神力的波动,应当只是用来抵消屏蔽器的反噬。
看来不是什么微型监视器。
只是……
元邈微微侧头看向帕尤里,被他披散开的鎏金色发丝晃了晃眼。
帕尤里离他很近,此时正半个身子站在他前面,锋利的眉眼毫不留情地向他面前的人释放着独属于拉斯君主的攻击性。
像他在圆桌会议上那样。
元邈对帕尤里这个样子再熟悉不过,这位星主陛下一旦要开始刻薄人的时候,就是这幅做派。
只是,这次他的立场却和当年的圆桌会议截然不同。他居然需要站在这位陛下身后,接受拉斯星主的庇佑。
实在是,今非昔比,
拉斯星主富有光泽的金色长发被廊道的风微微吹动,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跟元邈的黑色软发纠缠在一起,缱绻得像是不想让元邈的发丝离开。
两人都没发现自己和对方之间似乎已经超越了社交距离。
元邈眼神透出了点茫然。
帕尤里为什么要给他这个,不怕他用自己的精神力反水吗。
他们离得这么近,没了屏蔽器的存在,哪怕他们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杀了他也是易如反掌。
帕尤里既然扮成多林在他身边监视他,自然是不够信任。
那他这样的举动就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
青年扯了扯嘴角,这位星主陛下倒还真是足够自信。
不过他猜对了,他的确不会杀他。
门外的众人倒是被这离奇的发展惊呆了。
连法恩莎都愣在了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亲密地牵着元邈手腕的星主陛下。
“你所说的同伙,难道是我吗。”
帕尤里眸色淡淡,声音也是淡淡的,唯独嘴角勾起一丝在场所有人都熟悉的弧度,轻飘飘地看着眼神飘忽不定的法恩莎。
“不……不!当然不是,怎么会是,您呢。”
法恩莎一时连话都说不清楚,连声音都越来越弱,只顾着撇清自己与这件事的关系。
他又不是傻子,星主陛下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牵这面具男人的手,关系自然不会一般,他何必上赶着讨这没趣。
“可刚刚廊道里,只有我和阿邈,你说的不是我还能是谁。”
在逼问法恩莎的时候,帕尤里裹了点精神力在自己的声音里,让原本趾高气昂的浪荡少爷被迫得出了满身的汗,不敢面对这位星主陛下。
“只有我和阿邈”这句话说得很妙,带着点若有似无的暧昧意味,既表明了帕尤里对元邈的重视,也让旁人有了大概的判断,知道他在星主陛下心中地位不一般。
日后自然没人敢得罪。
听到帕尤里叫自己的亲密称呼,元邈瞥他一眼,却也只见到帕尤里的蓝色瞳孔被灯光映射着,莫名显露出了些紫罗兰的色泽,无端引人沉沦。
见法恩莎没说话,帕尤里扫了他一眼就看向跪在一旁角落的那个少女,却还没等他开口那少女就抢先一步跪下,全身抖得仿若筛糠。
“说话。”
听到帕尤里不含丝毫感情的一句指令,少女吓得一个激灵,这才敢颤颤巍巍地交代事情的原委。
“我……我是法恩莎少爷的女朋友,这次来也只是想跟着他来见见世面,从没……没想到会冒犯陛下。”
少女边说边流泪,死死地垂着头,没敢看旁边恨恨看着她的法恩莎。
“陛下不信,可以问问法恩莎少爷的朋友们,他们都知道的。”
“他想戏弄人,就让我假扮成他妹妹诬陷这位戴着面具的少爷,说是……说是如果我不听他们的话就会把我的家拆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啊,陛下。”
少女声音带着哭腔,将众人隐晦的视线引到了法恩莎的那几个狐朋狗友身上。
可谁知道那几个同样爱花天酒地的少爷见势不妙,早就溜之大吉了,哪里还有他们的半点身影,就算想找他们盘问也对不上号。
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又狠了狠心,像是孤注一掷似的往前膝行了几步,扯住帕尤里的衣装下摆,哭着哀求:“陛下,陛下我求您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求您庇佑我。”
“我说了这么多,法恩莎少爷,少爷他不会放过我的。”
少女声泪俱下,让旁观者无一不为之动容。
帕尤里厌烦地扯回了自己的衣角。
演得实在太假,这人眼睛里的算计倒是多得藏也藏不住,明摆着是受人指使。
他当年在伊里昂地下黑市的演技都比这好。
不过,法恩莎的罪,倒是可以定了。
动谁不好,倒是动了那位最不该得罪的人。
在少女说几句话的功夫,皇室护卫队已经到了现场,将人控制了下来,只是最后看向法恩莎时,才有些为难地看着星主陛下。
这位恶名昭著的法恩莎少爷他们也是听过的,只是法恩莎的家族权势不小,他家里已经帮他摆平过不少事,不知道这次……
看向护卫队在逮捕法恩莎的时候明显放轻的力度,帕尤里笑得灿烂了些,却很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看菜下碟,你们是想被送去喂虫子吗。”
帕尤里的语气算得上温柔,只是听在旁人,特别是护卫队耳中,却半点也不动听。
他们知道,陛下是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终于在帕尤里的谆谆教诲之下,护卫队很快完成了这项简单的任务,带着人退了出去。
没理会法恩莎在离开陛下视线之后对他们的横眉竖眼。
“瞪什么瞪,你这次惹的可是陛下,看你父亲这次怎么保你。”
比起被法恩莎家族找麻烦,他们还是更想从那些恶心的弥陆虫族口中保住自己的命。
“如此不辨是非到这里来堵人,都回去用消毒水洗洗眼睛再出来见人吧。”
帕尤里微笑着给了在场所有人一句温柔的问候。
顺便将在另一个宴厅喝茶的老贵族们请了过来,漫不经心地指了指那帮少爷小姐,然后对他们说:“自己养的人教好再放出来,以后若是有人想进政庭或者军部,也要像这样随波逐流么。”
“倒不如尽早滚出贵族行列替新人腾地。”
那帮老贵族们心惊肉跳,却并未只顾着点头哈腰,边在心里骂自家死孩子尽知道惹事,另一边三言两语间已经知道了面前这些人如何惹怒了陛下。
那位跟伊里昂首席同名的孩子深受陛下青睐,今日却在陛下的宴会上被这帮孩子不辨是非地扣上一顶莫须有的帽子,堵在廊道随意问罪,的确是该骂。
而如今,若想让陛下消气,他们怕还是得拿出些诚意来。
陛下已经在明面上表示了对这个戴面具孩子的偏袒,那这件事便不可能轻易揭过。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众人看风向变得如此之快,连临时赶来的父亲母亲眼神都变得不对起来,才发现以往那些“罚不责众”的理论在星主陛下这起不了半点作用。
在场所有人都低着头尽量减少存在感。除了元邈。
趁众人胆战心惊地想怎么请罪的时候,帕尤里已经带着面具青年走出了人群。
等走到一个空旷的角落,确保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之后,帕尤里的脚步才停下来。
元邈任由他拉着往前走,直到前面人的脚步顿住,他也就跟着顿住,乖顺得让帕尤里有些不适应。
“我刚刚不是阻止你杀他,只是……”
“我知道,多谢陛下。”
元邈恭敬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用拉斯的贵族礼微微鞠了一躬,是属于伊里昂首席执政官的优雅大方。
“而且我本就没打算杀他,陛下是认为,我会蠢到在王宫里犯下血案吗。”
帕尤里看着元邈温顺垂下的双眼,心里却像是突然被什么攥住了般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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