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装傻。
颜执安目光如矩,就这么看着她:“你不高兴,你看你的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她的手指戳着循齐的眉眼、鼻子、脸颊,最后戳了戳唇角,“你这日日不高兴,像是我虐待你一般。”
她的手像是羽毛一般,戳得循齐心口发痒,忍不住拽住了她的手,不满道:“我没有不高兴,就是事情多了,日日想着营里的事情。”
“这样啊。”颜执安暂时解惑,思索两息,道:“待休沐日,我带你去泡泉水,是皇家别苑,我同陛下说一声,领你去去玩两日。”
“泡泉水?”循齐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般,眼睛里绽着光,这一可爱模样落入颜执安手中,她就知晓哄成了。
“就这么定了,我去安排,你与赵俯说一声,请一日假期。”颜执安感觉舒缓不少,道:“今晚留下睡?外面雪大不好走。”
听她盛情邀请,循齐的唇角止不住弯了弯,可是很快又抿了抿唇角,故作矜持道:“我都听您的。”
少女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唇角弯弯,眼睛明亮,整个人焕然绽放光彩,意气风发,看得颜执安心口发疼,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小齐,累了就放下,不用这么累,你已经很好了,赵俯常与我夸赞你。”
果然还是累了。颜执安心中对赵俯不满,循齐是能干,可到底还是一个孩子。
“无妨,我长大了,如今我在您的羽翼之下,将来,我会成为你的靠山。”循齐急急表态,握住她的手,眼神热烈,别抛弃我,我很听话的。
她不想尝试失去亲人的滋味了。
“那是自然的,将来,我会依靠你的。”颜执安听后十分安心,她等的就是循齐这句话,
将来,推恩于颜家,这样,她才对得起颜家。
外面寒气逼人,两人关了门,先用晚膳,而后,颜执安将朝廷中重要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说。
“昭惠公主如今声望很高。陛下高兴不已,只怕纪王坐不住了。”颜执安语气嘲讽,却十分自信。
纪王坐不住,就是她们的机会了。
循齐抱着手炉,想起白日里的一幕,“纪王今日入宫去了。我半道遇见他。他对路有冻死骨并无感触,就这么走了。或许在权贵眼中,百姓死了就是死了。可天下不该由这等人来掌握。”
“是啊,他与太子十分亲近,将来,太子登基,岂不是他得势。小齐,你觉得呢?”颜执安故意询问循齐。
循齐不疑有它,认真思索,继而回答:“那是自然的,只是我不知昭惠公主是何脾性。”
“比纪王更懂百姓艰难。太子坐于东宫学习,所知所懂,皆来自少傅们。他至今未曾出过宫门,循齐,不是我不尊太子,而是昭惠比她更合适。将来,这场仗注定是要打下去的。”颜执安心中感悟。
循齐眼神闪烁,悄悄靠近左相,一股熟悉的香味绕鼻,她的呼吸一顿,心口热了起来,接着,手脚发软,像是被烫了一下。
她微微一顿,颜执安疑惑地看她:“嗯?”
“我、我是想说明帝当真是惠帝所杀吗?”循齐急忙回身,直起身子,心跳莫名加快,险些跳出嗓子眼了。
颜执安被她的问题所困,未曾在意她发烫的脸颊,思索道:“是惠帝所杀,所以,陛下后来杀夫夺位。循齐,惠帝对陛下的爱意也是真。”
兄弟二人皆想要一人,这才有了今日的悲剧。
循齐诧异,觉得不可置信,“疯子道帝王薄情寡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妾,怎么会独爱你一人。”
“可确实如此。”颜执安却觉得不可思议,她告诉循齐:“明帝在位两年,只当今陛下一人,而惠帝在位五年,依旧只有陛下一人,若不然,惠帝怎么会子嗣单薄,只得太子一人。循齐,帝王薄情便可,万万不可钟情。”
“为何?”循齐反而不明,“从一而终,不妥吗?”
“看似妥当,实则大错特错,帝王可以有错,但不可专情。这般就会有软肋。循齐,你自以为的专情,实则是将自己的软肋告诉天下人,让你的敌人朝你的软处来扎,你懂吗?”颜执安语调眼严厉,“所以,我不喜欢你多情,薄情反而让人活得长久。”
明帝错在钟情于陛下,让惠帝得到机会。同样,惠帝自以为的钟情,舍弃后宫只爱皇后一人,甚至对皇后深信不疑。
惠帝因司马神容而夺位,最后,死于司马神容之位。
爱情,也毁了我朝两位帝王。
颜执安握着循齐的手,不放心她,一再嘱咐,“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您想多了,我又不是陛下。”循齐反握住左相的双手,感觉到她双手的细腻、温热。
循齐不得不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五指纤细,骨节均匀。她紧紧凝着,心口发痒,忍不住以指腹抚摸。
当指腹摩挲的时刻,一股奇异的感觉涌现心口。
未及体会,左相将手收回去,循齐摸了空,心中空荡荡,不觉一阵难受。
“你不是陛下,但你是我的女儿,我向来不觉得钟情就是对一人负责,真正的负责是不去爱。”颜执安语味悠长,“循齐,权势与爱情是相悖的。
循齐不认可:“不是,惠帝是夺他人之妻,强取豪夺算什么爱情,而明帝陛下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我想陛下是爱她的。”
“对,两情相悦,不得善终。”颜执安反驳她的观点,“爱情可浅尝,但不可深入,否则,害了自己。”
“明帝的事怎可归咎于陛下身上,是他自己疏忽,被自己的亲弟弟背叛。”循齐据理力争,望着左相,思索道:“陛下何错之有?难道没有陛下,惠帝就不会杀兄夺位吗?陛下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权势与爱情,不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惠帝的错,为何怪在女人身上?烽火戏诸侯是褒姒的错吗?分明是周幽王好色。”
第38章 你亲我一下?
一时间,颜执安哑口无言,她是这个意思吗?
孩子大了,自己说一句,她可以反驳无数句。她开始怀念刚回来的小东西,她说一就是一,小东西一句都不敢反驳。
“您怎地不说话了?”循齐打量母亲的神色,“我说错了吗?惠帝若无野心,怎会篡位。明帝可有帝王之才?”
颜执安解释:“我初入朝时候,明帝尚在,有过数面之缘,至于是否有帝王之才,我无法得知,但明帝在位期间,颁布过数道旨意。从旨意看来,并非昏聩之君。至于明帝,那时我已在陛下跟前,他比起惠帝,也毫不逊色。”
循齐问道:“您的意思的是,他二人都有帝王之才,本可坐稳帝王之位,却因一女子而丧命,对吗?”
颜执安沉默,剜了她一眼,循齐撇嘴,道:“您就是这个意思。”
“我让你不要将心思放在爱情上,你和我说错不在陛下,是相同意思吗?”颜执安无奈,帝王家多情,明帝惠帝便是前车之鉴,她只是希望循齐不要走他们的老路罢了。
循齐挺起胸膛,但声音逐渐小了下来,还是与母亲说道:“我又不做皇帝,您与我说这些,是不是举错例子了?”
“安置吧。”颜执安哑然,和她说这些道理,就是对牛弹琴。
颜执安拿手戳了戳小牛的脑袋,“你喜欢谁,我不反对,喜欢三个喜欢五个也可,但不要为一人失去你的理智,懂吗?”
“懂了。”循齐觉得奇奇怪怪,不是都说从一而终才是最好的,怎么还期望她喜欢三五个呢?
这不就是负心女子吗?
怎么还以此崇尚呢?
循齐转身看向母亲的背影,一瞬间难以接受母亲的说法。
待躺在床榻里侧,她还是忍不住问出来:“母亲,您为何觉得不可从一而终?”
“你又不是后宅普通女子,作何要从一而终?”颜执安语气淡然,“你以为从一而终是一件幸事?若是两情相悦,朝朝暮暮皆是你,倒也罢了,万一你是单相思呢?此花不为你所开,便去寻为你而开的花朵去。”
“不对。”循齐依旧想反驳,翻过身,朝对方处挤了挤,凝着她的侧脸,那处肌肤如凝脂如白玉,让她心口一颤。
似乎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对,循齐忙挪开目光,心跳如雷,她不解地捂着自己的心口。
她正踌躇,颜执安也看向她,侧过身子,手枕在臂膀下,姿态散漫,循齐看过去,目光扫及胸前,衣衫微开,露出一片莹雪肌肤,她吓得不知动弹。
颜执安不知她的想法,认真说:“不是让你去沾花惹草,而是让你保护自己,从一而终自然是善事,若真强求不得,对自己而言,便是一件坏事。”
她低头,循齐低着脑袋,她伸手去拍了拍,“想什么呢?”
“睡觉了。”循齐慢慢地钻进被子里,一进被窝,脸颊红得发烫,呼吸都跟着粗重起来。
她已经在躲避了,不知情的颜执安还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安置吧。”
那一拍,让循齐心如擂鼓,她不甘心,钻出脑袋来敲一眼,对方确已闭眼。从她的角度去看,恰好可见左相侧颜,一如往昔,如旧清冷。
她的心慢慢沉浮下来,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直到眼睛泛酸。
她又很慌,不知道哪天左相就赶走她了。她便又成了小乞丐。
锦帐低垂,将两人封在狭小的天地中,隔绝外世,隔绝旁人,恍若天地间只剩下两人了。
循齐情动,忍不住靠过去,将自己的手悄悄伸出去,摸进她的被子里,反复斟酌后,握住那只纤细的手。
握住的那刻,她感受到了柔腻,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度,这一刻,她十分满足了。
她想握很久、很久,久到白发。
循齐当真握了很久,久到自己睡着了也不放手。
颜执安半夜醒来,手被人握住,轻轻一动,榻内的低吟一声,她便不动了,由着循齐握住。
霜前冷雪后寒,化雪的这几日格外冷,循齐早起骑马,颜执安放心不下,嘱咐道:“坐车也可以去。”
“他们都骑马,就我坐车,会背地里笑话我矫情。”循齐往嘴里塞了块饼,嚼了嚼,“我身子好着呢,这两年都穿了厚衣裳,以前跟着疯子的时候,穿着单衣漫山遍野地跑,也不冷的。”
吃了一口,她就起身走了。
看着外间的雪景,颜执安觉得一阵寒风刺骨,整个人都懒怠下来,握着手炉,生起今日请假的想法了。
她磨蹭了须臾,唤来无情,道:“不如你替我去吏部请假。”
无情震惊地望着家主,“您哪里不舒服吗?”
“天太冷,不想动弹,横竖手中无要事。”颜执安悠闲地闭了闭眼,“这等天气就该在暖阁内煮茶赏雪,作何折腾呢。”
无情嘴角抽了抽,“少主今日还要去巡防,她都不觉得冷呢。”
少主在室外跑,冰天雪地,您在屋内,哪里就冷了。
果然一下雪,家主骨子里的懒劲就出来作妖了。
“那属下去一趟。”无情硬着头皮开口,不得不询问一句:“当真无要事吗?”
“没有。”颜执安坚持一句,她手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昭惠公主’在江南,她派人去保护,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陛下自己会处理的。
她朝无情挥挥手,“去吧去吧,我回去再睡会儿,来客就说我病了。”
无情露出生无可恋的神色,行礼退出去,转身大步离开。
颜执安掩唇打了哈欠,昨夜被循齐搅得后半夜醒了就睡不着了,今晚将她踢回去睡,也不知道何时多了个睡觉握住人手的毛病了。
上床去睡回笼觉了。
午时,太医院院正就来了,奉旨来给左相诊脉。
颜执安睡醒了,闻言后再度摆摆手,“让她回去,就说我好多了,我府里有大夫。”
无情再度去赶客。赶走了院正,纪王妃来了。这位可真是稀客。颜执安躺在榻上去想,一旁的无情提点她:“纪王家还有个儿子没成亲呢?”
“哎呦,我头疼了,可真是好疼,你去帮我说说,就说我头疼起不来。”颜执安开始演戏了,捂着额头,故意喊头疼,喊完就躺下来,“快去、快去,再晚点,少主就该回来了。”
循齐的脾气都敢将纪王妃打出去。一家有女百家求,想过父母的想法吗?
过完年,循齐就十六岁了,说亲的人肯定更多了。
无情去赶客,刚出门,要命的是看到少主策马回来。
纪王妃本欲离开,远远地看到一队人策马回来,两息的功夫,就靠近了。她止步,马上的人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随从,自己大步走来。
循齐不认识纪王妃,纪王妃也是初见循齐,两人各自打量对方一眼,无情这才开口解释:“纪王妃,这是我家少主。”
“循齐见过纪王妃。”循齐先行礼,见状也明白,忙道:“无情,送一送纪王妃。”
说罢,她大步进去了。
纪王妃还是看了过去,目光灼灼,少女不仅颜色好,气度不凡,要命的是她是巡防营副指挥使。聪明人都知晓,颜执安将她送进去,是冲着巡防营去的,赵俯能待多久,就看颜执安的本事了。
若是娶回家去,她家就等于在京城有了五千兵马。纪王妃十分心动,笑呵呵与无情说道:“别送了,天寒地冻,我先回去了。”
无情不敢慢待,亲自扶着王妃上马,目睹车马远去。她立即回去禀报家主,“少主回来了,恰好在门口碰上,纪王妃的眼睛都看直了。”
“看直了就戳回去,打循齐的主意是痴心妄想,让循齐逮住机会揍她儿子一顿,一家都老实了。”颜执安莫名厌恶,“她娶的哪里是循齐,分明是巡防营和颜家。不过,这倒提醒我了,该让赵俯离开了。”
过了年,让赵俯去地方路军,一方天地的老子,肯定比京城待得痛快。
颜执安挥挥手,无情退出去。循齐恰好来了,回家来换了一身,小跑着过来,“家主身子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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