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的孩子多,颜执安曾想令他们进入国子监读书,结果无人愿意。
颜执安莞尔,道:“你们原家穷。”
原浮生:“……”
“皇家也穷吗?”
“皇家、不争会死。”颜执安一语道破。
原浮生无语至极,吩咐婢女去沏茶,问道:“昨晚如何?”
“上官泓吓得哭爹喊娘,我昨日发现上官礼的坟没有墓碑。”颜执安说,“以前不在意,昨夜竟才看出来。”
坟无碑,如同人无名。
原浮生道:“所以循齐要争。”这不怪循齐,确实是上官泓行事过分,寻常人会气得发疯。
她说:“循齐不是忍耐的性子。上官家这件事不会罢休的,既然闹开了,自然就会给出决定。对了,右相是何态度?”
“她能有什么态度,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颜执安回答。
两人皆停下来,颜执安本一笑置之,陡然想起一事,面色微变,原浮生紧张道:“怎么了?”
“右相曾提及过,她喜欢一人,后来发现那人是自己的姐姐。”颜执安缓缓看向原浮生,“她喜欢上官礼。”
原浮生好笑道:“莫开玩笑了,都道右相是守礼之人,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姐姐呢。”
颜执安坚持:“她自己说的。”
原浮生笑不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颜执安神色紧绷,“当日里提及时,我未曾在意,联想上官家的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原府生双眉微皱,略有些不安,“上官家、不得善终。”
一句‘不得善终’让颜执安陷入沉思之中,低眸掩盖自己眼中的情绪。
右相想做什么呢?
毁了上官家吗?旁人做起来很难,自己人来做,易如反掌,何况是掌权之人。
颜执安却说:“我朝重孝道,右相想做什么,不会那么急,多半得等到双亲逝去。”
“左相,弄死疯子的人是谁?是双亲,她们死了,还如何报复呢?”原浮生深深叹气,“世人都道右相恪守规矩,礼数极重,可是真的?”
颜执安说不上来,人不可貌相。
****
循齐回宫后,上官泓恰好也在,同样,右相也在,与上官泓不同的是,她站着,他跪着。
她走过去,扫了一眼上官泓,上官泓忍不住颤抖。
“你抖什么?我打你了吗?”循齐嘲讽,“从始至终,我都没打你一拳,最多踹你一脚罢了,何至于抖成这样。”
上官泓吓得侧挪两步,远离昭惠公主。
循齐淡笑一声,随后与陛下行礼,道:“陛下,我养母乃是上官家长女,她无错无过,被赶出上官家,我想与镇国公问明白,她犯了何错,要被赶出家门。”
上官泓心虚地瞥向女儿。
右相长身玉立,眸视前方,不为所动,场上的事情似乎与她无关。
上官泓见状,只可说道:“陛下,家中祖训,臣不得不遵从。”
一句祖训,让右相回眸,目光带了几分锐利,可细细去看,她的面上蒙上一层阴翳,像是困于一座深不见底的囚笼里。
她说:“家训如此,确实怪不得国公爷。可都说双生不祥,可如今上官家因我而得势,又如何解释?”
“这、这……”上官泓身上的戾气微弱下去,“陛下,臣只是遵从家训啊。”
女帝见他如此吃瘪模样,也懒得理会,而是询问循齐:“你待如何做?”
循齐说:“养母至今未曾立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立。上官家不认,问陛下,这碑如何立呢?”
女帝拂袖,道:“既如此,朕赐国姓为李,如何?”
李的音,同礼。
上官泓震惊极了,仰首看着陛下,赐姓李,是何意
右相上前说道:“陛下,臣的长姐无拘无束惯了,不喜规矩,生前无名,死后得国姓,于她而言,也是一座囚笼困住她了。殿下所提,臣来办。”
循齐疑惑,这么大的好事,为何不要呢?
“罢了,你们自己去处理,上官泓。”女帝看向上官家,“朕劝你废了此等规矩。”
女帝不会下旨,只会劝说,这是上官家的家事,她无权来处置。
上官泓浑浑噩噩,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右相,而右相行礼退下,没有看他一眼。
循齐跟着右相退下,待出了大殿,疑惑道:“右相,你为何拒绝?”
“循齐,她对名姓而言,并无要求,何必困住她呢。殿下,我无名,她有名。她无名,我有名,待将来,我与她合葬。”右相温柔地笑看,阳光落下,幼时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
生不同衾,死同墓。
循齐薄唇微微一扯,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劝说,她只有紧紧握着拳头。
她不得说:“老师,你也被困住了。”
“是呀,被困住了,从我十岁那年遇到她,她待我那么好,我就知晓我这一生为她所驱使。可最后,她将一切给了我,我就知道,我被她的好困住了。”
右相转身,眺望宫廷,这里每一座殿宇都代表着权势,她成功了,站在最高处。
她神态温和,眼中有笑,这一世,她本该死亦或活得如同狗,日日乞讨,可阿姐扭转乾坤。
“循齐,她不要名,给自己取名疯子,说明她不想要名。你为她奔波,不枉费她养你十多年。有些事,不必去争。”
何谓‘疯子’?
她为何给自己取名疯子呢?
右相无畏道:“循齐,这么多年来我都在找她,我可以护住我们了,我甚至可以逼着上官家废了这条祖训,我本以为功成,可她死了。”
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像是人失去了灵魂,麻木地行走在世间。
第55章 她有多久没有喊你阿娘了?
公主府落成,礼部择了几个日子,供公主挑选。
循齐在三个日子里挑了挑,挑了一个最远的日子,女帝道:“这都八月了,才刚入夏,你还要在相府赖到何时?”
“我忙着呢。”循齐也有自己的理由,暗暗觑了一眼陛下,掰扯道:“我如今在户部,诸事不明,回去后请教左相,我进步良多。”
这是事实。
女帝思索,想起右相的建议,道:“等她丁忧后,给你做少傅,如何?”
“不用。”循齐摆手,她已经被‘母亲’的身份压一头了,再来个‘少傅’,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说:“太子会不高兴的,您不如给太子?”
“颜执安答应,太子也不敢用她。”女帝摆手,见女儿神采奕奕,并无伤心,自己便敞开心扉,道:“太子之前心心念念想要是左相为少傅,你也知晓左相的性子,后来选择右相。”
未曾想到,右相与循齐还有一段缘分,太子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尊敬多年的老师会偏向循齐。
都说朝臣审时度势,以利益为上,偏偏右相牵挂自己的长姐。
天时地利人和,都偏向循齐。
为帝者,也需要几分运气的。
循齐欲哭无泪,道:“我不要她做少傅,您选旁人。”
左相不要,右相不成,那还有谁?
女帝一时间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便问道:“你有合适的人吗?”
“暂时没有,我如今挺好的,要少傅做甚?”
“左相不妥吗?”女帝不解,“你与左相亲密,再添一层关系,十分合适。”
循齐拧了拧眉,心中也是十分纠结,她想,可是不能。
女帝见她迟疑,便好奇道:“你是害怕太子对她不利吗?”
“嗯?”循齐眼前一亮,顺坡就走,“对,还是免了,她如今树敌很多,少一事为好,何必要这虚名。该教的都会教给我,没有这层虚名,她也会认真教我的。”
“也是。”女帝放心了。
循齐顺势离开,害怕陛下再提及亲事,她忙不迭溜了,一路小跑出宫,先回户部。
户部的事情处理过后,将棘手的事情带回府,询问左相的意见。
左相知无不言,一一都说了。
户部在左相手中,右相手中握着吏部,如今,都算是循齐。
循齐便问:“那太子有什么?”
“太子有纪王,纪王背后是强大的宗室。”颜执安说道,“纪王呀,占着长辈二字。”
她细细说了纪王在朝的事情。
循齐认真听。
原浮生端着汤药来时,恰好见到一幕,悄悄将汤药放下,转身走了。
她站在门口,静静听着里面的声音,声音平和,她凝望苍穹,目光悠远。
半个时辰后,循齐走出来,抱着文书,匆匆走了。
原浮生闭了闭眼,哀叹一声,随后悠悠笑了,一双狭长的眼眸里凝起了水光。
颜执安啊,你在纵容她。
她抬脚走了。
夏日里酷热,唯有晚间的时候,天气凉快。
循齐办完正经事,回屋更衣,再回来时,提着一筐子葡萄,道:“这个可甜了,下面的人送来的,我给了钱,您放心。”
颜执安躺在躺椅上,凝望夜空,循齐将葡萄巴巴地送来,她顺势接过来,道:“给陛下送了吗?”
“送了。”循齐随口应付一句,不免心虚,她忘了送。
她悄悄拿出两串葡萄,放在盘子里,招呼无情,同她眨眨眼,无情无声发笑,悄悄接过来,无声退下。
待无情走后,她又招呼无云,“给右相送些过去。”
又拿出一串,最后她让人去请原浮生过来吃葡萄。
她既然邀请,原浮生必然过来。
来时,循齐正在认真洗葡萄,左相悠哉地躺在躺椅上,两人相隔五步远。
原浮生来后,在左相一侧坐下,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她一惊,欲收回,原浮生道:“别动,诊脉。”
左相这才不动,闭了闭眼。
埋头洗葡萄的循齐看着两人,随后低头,继续洗。
洗净后,端上来,放在桌上,顺势说:“礼部定了我搬家的时辰,在八月里。”
“八月?还有两个月呢?”原浮生收回了手,左相也将手臂藏于袖口中,顺势说:“八月里凉快,正合适。”
循齐连连点头,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左相惯着,原浮生不可惯着,道:“你呀,就是想赖在这里,赖一日是一日。”
这么大咧咧地撕破脸皮,让循齐下不来台,循齐闹了个脸红,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左相,见她没有在意,这才开口:“哪里是赖,我也很忙的。左相,对不对?”
颜执安赏月,闻言顺势回一句:“你喊左相,左相不帮你,你喊阿娘,阿娘帮你。”
循齐再度闹了个脸红,原浮生笑得前俯后仰,循齐气得将葡萄塞进她的嘴里,自己也不再言语。
葡萄很甜,是户部的人巴巴摘来讨好公主的。循齐一连吃了三颗,仰首望着明月,道:“今晚的月亮可真大呀。”
两人无言。
循齐又说:“疯子说,明月代表相思,山长,你在思恋谁?”
“我在思恋我书院里的那帮崽子。不知她们可曾偷懒。”原浮生嘴角噙着温润的笑容,道:“待回去后,挨个收拾她们。”
颜执安听后,道:“你若惦记,不如先回去看看。”
原浮生:“……”
循齐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颤抖,原浮生兀自吃了一颗葡萄,决意不接这个话题了。
她不提,自然就过去了。
坐了片刻,颜执安起身,催促小东西:“快些回去休息。别耽误时辰。”
“好。”循齐站起身,拿起帕子擦擦手,道:“我先回去了。”
待循齐走后,原浮生幽幽道:“你刚刚试探她,对吗?她有多久没有喊你阿娘了。”
“记不得了。”颜执安道。
原浮生凝望她:“你在纵容她。”
“她如今,无人教她,我教她,哪里不妥当吗?”颜执安说道,“她并未越矩。”
循齐确实很乖,自她眼睛康复后,循齐从不靠近她,她这样,哪里不妥?
她想不出该怎么做,难道与循齐撇清关系?
“原浮生,她不是我的学生,不是赶出家门就可,她是公主。”她轻叹一声,“她若真有那等心思,待她登基,我必辞官回金陵。”
她立于月下,青色衣襟轻曳,如同悲悯的神女。
原浮生无言,确实,有太多的顾虑。为何她从循齐的言行举止中看出爱意,而左相竟然未曾看出来?
亦或是她看出来了,心存侥幸。
转眼至八月,循齐要搬入公主府,不需她来搬,下人们便安排妥当了。
不仅要搬家,还要办宴。循齐一听头大,询问公主府家令,“能不办吗?”
家令为难,“不需您操心,臣来办即可。选一休沐日。”
“那我也忙。”循齐摆手,她忙死了,生辰都不过,还要办宴,她拒绝道:“不办了,我忙着。”
家令十分头疼,怎么可以不办,这也是机会,昭告天下。
他转眼跑去对门,拜见左相,一股脑全说了。
左相并不生气,斟酌道:“殿下确实忙,不如你去拟帖子,我来过目,择其好友来恭贺即可,不必宴请百官。”
循齐的性子与旁人不同,她是真的不喜欢这些虚礼。
61/156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