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执安沉默。
“颜执安,你多大人了,和一孩子闹脾气,你丢人吗?”陈卿容觉得匪夷所思,“你和我吵,躲去公主府,和小的吵,躲外面不进宫,你怎么那么幼稚?”
颜执安无奈捂耳,觉得头痛欲裂,便道:“我明日便入宫。”
陈卿容这才罢休,转而一想,又不对,“近日没有朝会吗?”
“未曾举行大典。”颜执安解释,“日后登基,她才以新帝的身份举行朝会。”
陈卿容睨她一眼,十分好奇:“她做何事让你不满?”
“没有。她、很好。”颜执安心中苦涩,有苦难言。
陈卿容疑惑不解,“她既然很好,你生哪门子气?”
“好了。母亲,我当真是累了。”颜执安羞于启齿,忙用累了打发母亲离开。
夜深露重,冷风拂面,吹得人不敢睁眼。
隔日,颜执安当真入宫,小皇帝大多时间还是在灵堂,不过,此刻,她正在气头了。
李氏有一宗亲,以道德来劝说她将安王放出来,他是被纪王蒙骗,女帝已处罚过,合该放出来,灵堂前尽孝。
这位宗亲,仔细算起来,还是纪王一辈的,仗着辈分高,借此压一压皇帝,显摆自己的能耐。
循齐气得浑身发抖,拔刀就去砍对方,吓得一众宫人急忙去拦。
那人吓得拔腿就跑,恰逢左相过来,他便躲在左相身后,装模作样地劝说,以陛下年幼,不懂礼数为由,要求放出安王。
颜执安扫他一眼,看向循齐,眼神凌厉,循齐便将刀放了,她则转首,看向内侍长,道:“先帝灵前,岂容人放肆,拉下去,杖毙。”
内侍长忙答应下来。
那人跳了起来,道:“我乃陛下叔公,颜执安,你岂敢杀我。”
颜执安不予理会,走到小皇帝跟前,她一离开,内侍们扑过去,将人抓住,那人还要骂,内侍长堵住他的嘴,挥挥手,“带走。”
循齐看着那人慌张之色,心中郁闷之气,徐徐散了,随后,她回身走入灵堂。
颜执安跟随其后,先给先帝上香,随后看向左右,道:“退下。”
众人闻言,忙揖礼退出去。
人散尽后,颜执安才开口:“你已是陛下,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你大可让人去处置,你自己冲动拿刀,成何体统。”
循齐本还有气,闻此一言,最后的一丝怒气也散了,默默站立一侧。
颜执安凝着她,神色冷静,幽暗的眸子里带着不满,但很快,便又消失了。
“李氏一族,不满你继位,在他们眼中,太子才是正统,他今日敢来挑衅,明日就敢语气不敬,是该杀,但不是你来杀。”
“我知道了。”循齐站起一侧,乖巧地答应下来,“也记住了。”
随后,她大胆望向左相,“您怎么来了?”
听到她的称呼,颜执安还是不满,但懒得去计较,便问道:“昨日司马湛入宫,是你召来的吗?”
昨日那一幕,她听后,思来想去,肯定是小皇帝自己做的。
小皇帝沉默。
她的沉默,像是一种承认,气得颜执安心口作痛,“你想见我,召我便是,何必弯弯绕绕。”
昨夜,当真是吵得头疼。
小皇帝还是不说话,只抬头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眸子,黑白分明,看得人忍俊不禁。
颜执安陡然觉得自己的耐心在她身上耗尽了,深深看着她,冷静之色,让循齐心中发颤。循齐复又低头,像是受尽了委屈。
颜执安半晌不语,望着女帝灵位,想起她的提拔,想起她的信任,一时间,当真做不到不管她。
颜执安无奈,走到小皇帝跟前,望着她。
循齐心乱如麻,可她看着自己,觉得自己有了依靠,心徐徐平静下来。
她说:“我害怕。”
简单的三个字击垮了颜执安心中筑起的高墙,她没有立即安抚,只轻轻叹息。当年,她初入朝廷,也是十分害怕,那时还有祖父教导。
循齐如今与李氏不和,能信任之人,唯有她与上官礼。
颜执安无言,但伸手,抱住她。
循齐精神不济,这几日睡不好吃不好,还要应付着朝臣,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待人走后,反复品味他们的话中之音。
她听到了左相若隐若无的叹息声,眼眶一热,泪水不觉滑了下来。她伸手,紧紧地抱着对方,像是溺水之人,紧紧抓住救命稻草。
颜执安松开她,静静地看着她哭,不忘回头看一眼,门口并无偷窥之人。
任由她哭了一通,她才将帕子递过去,道:“哭好了?”
“颜执安,你与她一样心狠。”循齐怨怪一句,“我不信,你不管我,也不管颜家。”
“所以,你给我爹追封郡王,想要闹得我颜家不宁,对吗?”颜执安坦言,觉得她变坏了,做了皇帝没几日,损人的招数就放出来。
循齐吸了吸鼻子,“对呀,我有很多办法让你留下来。”
颜执安转身,望向陛下灵柩,*认真说:“先帝陵前,休要胡言乱语。”
循齐嗯了一声,也转过身子,哭过一通,心中舒服许多,她看了一眼,再度看向颜执安,说:“颜执安,你若离开,你放心得下吗?”
是呀,放心得下吗?颜执安自己也问过自己,自己不是上官礼,未曾与族人分隔,她若走了,皇帝将怒气撒在颜家人身上,届时,她便是颜家的罪人。
她说;“我能去哪里呢?”除非我死了!
循齐展颜,望着她又笑,这时,颜执安转身,望向她,突然说:“你这些损招是谁教你的”
“没有,我是想推恩……”
“当着你母亲的面,她在看着你。”颜执安打断小皇帝的鬼话。
循齐抿唇,不肯抬头,低头看着脚下的地砖,不能出卖右相啊。
她故意不肯说,颜执安也猜到些许了,便直接问:“右相教的,对吗”
“不是……”
“先帝看着你呢。”颜执安提醒她。
循齐立即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不觉低下头,颜执安望着她通红的脸颊,声音也冷了,“颜循齐,你跟着她跑,小心上了贼船。”
“她还有船让我上,你呢?”循齐耷拉着脑袋,小小声地反驳。
颜执安没听清,复又问一遍:“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下回不敢了。”循齐一个激灵,更加结结巴巴:“真、真的,不敢了。”
当然有个前提,你不走,我就不敢。
你若走,下回,还敢!
第67章 不要去爱任何人。(二更)
择良辰,新帝登基。
礼部择了美谥,递于新帝跟前。
左相扫过一眼,想起先帝临终前的话,耐心询问小皇帝:“你让礼部拟了皇后谥号?”
“母亲想与明帝合葬。”循齐据实回答。
左相沉默。循齐心中咯噔一下,“不妥当吗?”
“在陛下心中,是不是觉得情爱高于一切?”左相不恼,甚至将话语说得很清和。
小皇帝情窦初开,心中以爱与不爱来定义先帝与前两位皇帝之间的身份。
左相眉眼柔和,落入循齐眼中,她已许久没有见到左相这般和煦地同自己说话了。她也察觉到左相话中有话,便虚心请教:“错了,对吗?”
“错了。”左相笑了笑,笑容淡淡,继续说:“若以后位来定论,说明您不认可你的母亲称帝。”
“不,是母亲临终前与我说了明帝惠帝两位陛下的事情,她又言明与明帝合葬。我以为、我以为她会……”
循齐越说越害怕,一再辩驳:“我没有不认可。”
“此事并无先例,无先例可寻,所以,陛下要想清楚。”左相说道,“人无完人,先帝所行,过于感情。但人被逼入悬崖,无前路可行,自该要开辟属于自己的道路。”
循齐听得热仔细,明白她的话:“那令礼部重新再议,那合葬呢?两位皇帝合葬?”
循齐懵懂,不懂这些事情,礼部一味来询问她的意思,一不建议二不劝说,导致她以自己的感情来行事。
“再议。合葬一事,是先帝自己想要的,自然遵照她的意思。”左相拍案定夺,“循齐,此事,你问过右相的意思吗?”
循齐摇首。
“臣知晓了。”左相颔首。
她话中有话,循齐不大明白,但左相没有多说,而是转身走了。
循齐莫名,她追上前,“可要召礼部?”
“不必,臣去礼部。”左相止步,“陛下回去罢,臣与右相会商议太傅人选。”
循齐嗯了一声,看着她离开,心中莫名失落,做错事情了。
她还是不懂,咬咬牙追上前,询问道:“左相,母亲临去前说合葬,不是想以皇后的身份来合葬吗?”
新年之际,本该热闹,却逢大丧,各处皆悬挂白灯,给肃穆威仪的殿宇添了几分冷意。
左相说:“陛下称帝,已跃出常理之中,她是谁,她想做什么,已由不得她自己。她是想做明帝的妻子,但此刻,她还是帝王。不是她愿不愿意,而是一旦去帝号,她的过往,便成为错误。”
循齐呼吸一滞,左相敛下眼中的失落,“循齐,感情用事,是错误的。”
小皇帝以为先帝想以妻子的身份去见明帝陛下,可她忘了,先帝称帝多年,这是不争的事实。
左相看向宫墙,教导小皇帝:“这里,不该有感情。循齐,所以,不要去爱任何人。”
随后,她抬脚离开。
这一回,循齐没有去追,脑海里回响左相说的话,不要去爱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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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执安从宫里出来后,并未急着去礼部,而是去见右相上官礼,将礼部的奏疏递过去。
右相半信半疑地打开,扫了一眼,不觉笑了笑,“礼部做的?我记得礼部尚书是李家的女婿。”
“不全怪礼部。”颜执安说道,“小皇帝自己要求的。她也有错,或许陛下临终前与她说了什么,她想错了。”
“你来找我,不单单是因为小皇帝做错了事情,杀鸡儆猴,对吗?”右相一眼就看出对方的意思。
纪王谋逆,牵出不少李家的人,饶是如此,李家宗亲遍布京城,杀是杀不完的。
所以,要给小皇帝立威,这是一个很完美的借口。
她说:“你来,还是我来?”
“我二人一起。”颜执安回复,“一起去礼部。”
“我二人去?”右相疑惑,“没有皇帝旨意,如何去做?”
颜执安摇首,“要旨意作甚?”
“你没有旨意……”右相顿住,瞬息明白她的意思,道:“也可,我二人过去,先拿人,后请旨,恶人我们来承担。”
言罢,她又笑了,端详面前的女子,依旧平稳如山,她玩笑道:“不是要走吗?”
“她太过感情用事!”颜执安无奈,“她随了先帝的性子,不够狠辣。”
这是颜执安对循齐的评价。以前觉得循齐善良是好事,如今看来,她还是有许多不足之地。
右相笑了,笑容深深,辗转说道:“你找到遗旨了吗?”
“没有。我找遍了陛下的寝殿。”颜执安也是头疼,“不过,如今暂且用不到这道旨意。”
“我倒觉得这道旨意是给你我。”右相接住话头,多半是托孤。
先帝是自己喝了毒酒,明知有毒而为之,多半是去岁一事后,先帝便明白安王的弑母之心,顺水推舟。
左相道:“走罢!”
右相起身,将事情交予手下,当出官署时便看到了外面的百余名禁卫军。
她疑惑,“禁卫军听你调动?”
“羡慕吗?”颜执安唇角弯弯,修长的身形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出了几分锐意。
右相玩笑道:“我羡慕作甚,从除夕夜那晚,我就该想到,陛下将禁卫军调动兵权给了你。”
“你想多了,我只拿到了一半而已。”颜执安坦然,“小皇帝手中还有一万巡防营的兵马,你可以努力去要过来。”
这句话说得十分突兀,右相故作疑惑:“我要巡防营做什么?”
左相笑容隐晦。右相故意避开她的视线,转身登上马车。
两人各自登上自己的马车,前往礼部。
登车后,右相掀开车帘,看向外面的禁卫军,眉眼添了几分狠厉。
马车至礼部停下来,左相先下车,礼部的人来迎,刚要寒暄几句,又见后面一辆马车上也有人下来了,登时僵持下来。
随后,禁卫军涌来,将礼部包围起来。
众人不知所措,探头者都缩了回去。两人进入礼部,禁卫军立即围门。
礼部尚书大步而来,看见两人,眸色微颤,忙上前询问。
左相与礼部尚书家住在一起,斜对门,他的妻子便是国子监徐祭酒。
他问话,两人却不回答,左相道:“拿下。”
礼部尚书急了,道:“左相,我犯了何错?”
“自己去想,待明日朝会,再议你的过错。”右相代为回答。
话音落地,禁卫军走来,将人押下去。
“颜执安、上官礼,你二人要做什么?”礼部尚书吓得直呼其名,“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颜执安恍若未曾听闻,又召来左右两位侍郎询问,“谁参与议皇后谥号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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