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执安眼见着人要走,她伸手将人拦住,循齐气得发疯:“颜执安!”
“陛下,今日必须做出决断。”颜执安道。
循齐气恨:“朕若不做呢?”
颜执安悠悠看着她,眼中越发冷了,她逼近一步,反握住颜执安的手,“你想打朕吗?”
颜执安看着眼前的皇帝,如同叛逆的孩子,故意挑拨她的怒气。她要收回自己的手,然而,皇帝紧抓着不放。
循齐难得露出强硬的姿态,不仅抓住她的手,甚至逼近一步,直视她的眼睛:“左相怒了吗?”
眼前的皇帝不仅叛逆,甚至带了几分疯劲,颜执安深吸一口气,不觉回想,是不是这些时日将她逼得狠了。
“陛下,松手。”
“你不劝,朕便松手。”
不仅不松,甚至挑衅地握紧了,指腹擦过手腕内的肉,惊得颜执安脸色发红,“循齐。”
“颜执安。”循齐像模像样地回敬一句,“我说过,别逼朕,若不然,朕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颜执安气得心口疼,却见她嘴角轻轻扬起,这是多日来见不到的笑容。
“陛下,松开,臣不劝了。”颜执安妥协。
“啊?”循齐反而愣住了,见状,颜执安趁机收回手,后退一步,被她握住的地方还有些发热。
她跑了。循齐懊恼,但很快打起精神,“你走罢。”
颜执安眼中露出几分笑容,轻声道:“臣不走,陛下还未……”
话还没说完,循齐伸手捂住她的嘴,祖宗啊,你别劝了。
第78章 左相,右相殁了,
近来,人人都劝,无论是谁,哪怕在朝无关轻重,都要上奏疏来谏。谏议的奏疏,在案上累至半人高。
循齐自认自己不是昏君,与天下人反对的事情,自己做不来,可这回,她见识了违背天下人意愿后的结果。
她不止一次在想,若是将来,自己喜欢颜执安的事情揭露出来,天下人如何看待颜执安。
她一次次起了退缩的心思,想要放弃,可再度见到颜执安,埋藏心底的爱意如潮水翻涌,她想去抱一抱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她。
循齐收回自己的手,小心地背在身后,道:“左相既无事,不如陪朕手谈一局。”
她不想听颜执安的劝谏之语,又舍不得将人放回去。遐思间,唯有用棋局来延缓时间。
颜执安颔首,“臣领旨。”
宫娥取来棋局,黑白二子,颜执安道:“陛下先走。”
“好。”循齐没有退让,自己的棋艺是疯子教导的。她说:“疯子几乎无所不能,她用木头刻制棋盘,用石头代替棋子,她说棋局可以看清一人的性子。”
她絮絮说着,落下一子,颜执安紧随其后。
说了几句后,两人皆不语,沉浸于棋局中。小皇帝沉思,绞尽脑汁,颜执安则显得很轻松,不时抬首看她一眼。
帝位上沉浮大半年,小皇帝越发稳重,行事挑不出毛病,她在努力学习先帝的风范。
年少是她的不足,也是她的优点,她没有沾沾自喜、更没有年少轻狂。
颜执安低眸,掩下一抹心疼,跟着落子。
殿外冷风刺骨,殿内温暖如春。
一局结束后,循齐输了,她没有气馁,而是看着棋局陷入思考中。
宫娥进殿奉茶,颜执安接过茶盏,奉于她的面前,“陛下。”
“知道了。”循齐应付一声,将视线从欺骗上挪开,辗转落至颜执安身上,眸色一颤,随后挪开。
她饮了口茶,颜执安起身,“时辰不早,臣先回去了。”
循齐继而紧张,不舍地看着她,道:“朕与你,陪老师用午膳。”
自那日后,颜执安就没有见过右相,不仅她没有见过,满朝文武都没有见过。小皇帝将宫廷守得如同铁桶,谁都见不到右相。
颜执安犹豫了下,小皇帝起身,率先一步走了,颜执安抬脚跟上。
出了大殿,宫娥递来手炉,抵御风寒的大氅。循齐将手炉递给颜执安,又接过大氅,轻轻抖开,未曾犹豫就披在了颜执安身上。
颜执安眉眼微蹙,但宫人在,她不好违逆皇帝的意思。
两人踏上车辇,谁都没有开口。马车哒哒前行,快到时,循齐轻轻开口:“见到右相,不要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颜执安点头,她又想起右相的身子,少不得问一句。
循齐一怔,未曾想到她会问这个,便道:“寒气入肺,不好医治,她不肯吃药,一直拖到今日,疯子就是风寒走的。”
那时,她与疯子手中没什么银钱,所以,疯子感染风寒后,先是忍一忍,错过医治的好时机。
偏偏遇上庸医,一副药喝完以后,疯子就吐血死了。
颜执安握着手炉,身上、手中都是暖的,闻言,也不知该说什么。右相已存死志,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皇帝与天下人抗争,也不过是几月的时间。
下车后,两人一道入殿,未过殿门就听到咳嗽声,循齐脚下一紧,大步进殿。颜执安驻足,招来宫娥询问:“右相身子如何?”
宫娥低头:“太医日日过来,她始终不肯喝药。”
颜执安低眉,抬脚入殿去了。
循齐扶着右相靠着软枕,两人说了几句话,颜执安进殿了,右相莞尔:“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数日未见,右相憔悴许多,肌肤苍白,眼窝深陷,纵梳洗干净,也觉得苍老。
颜执安微笑道:“陛下说与你一道用午膳,拉了我过来。”
右相转而看向小皇帝,“和好了?”
“什么和好,老师别乱说话。”循齐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耳根羞得发红。右相一眼看到她通红的小耳朵,不得不叹一句,年少懵懂,尚不知情之一事的厉害。
她越过皇帝,望向左相,道:“陛下忙,不留陛下了,我想与左相手谈一局。”
循齐:“……”这话有些熟悉。
她不满道:“你们下你们的,朕在旁不说话,好不好?”
“随陛下高兴。”右相不勉强她。
循齐登时喜笑颜开,急忙让人去取棋局,又令左相坐下,命宫娥奉茶奉点心。
坐榻让给两人坐,她则搬了凳子坐下,右相与左相对视一眼,她抿唇笑了,与左相道:“日后,只怕只有你一人可以让她听话了。她哪里都好,就是偏执了些。”
循齐听着老师的话,不觉看向左相。
“任性了些。”颜执安说。
循齐想走了,但又恐颜执安与老师说些不该说的话,只好继续坐着。
吃了两块点心,宫娥取了棋盘过来,她放下点心,准备专心观棋局。
两人不过走了十来步,内侍长匆匆而来,道:“陛下,鸿胪寺卿急报。”
是季秦的急报,循齐站了起来,可又放心不下,颜执安瞥她一眼,“你放心,我不会将你老师吃了。”
一句话逗笑了右相,她与循齐说道:“去吧,我不是孩子,哪里能让旁人欺负了去,政事要紧。”
“好,我去去就来。”循齐这才答应下来。
小皇帝领着人匆匆离开。
右相落下一子,说:“她将我看顾得如同孩子。”
“陛下重情。”颜执安回答。
右相停了下来,右手收于袖口中,她正色道:“所以我不能毁了她,但她迟迟不肯下旨,颜执安,去帮寻一味药来。”
她的话,清浅无声,却颜执安变色,她如往常般笑了笑,温柔和煦,“你与她的事情,不可急躁,你若急躁,会惹得她生起逆反。”
颜执安将手中的棋子放回去,心中涟漪微起,右相说:“她并非昏聩之人,只在你的事情上有些偏执,说来说去,她不过是重情了些。我这一事,她若果断交给刑部处理,岂会有今日风波。”
“左相,我去后,烦请你对她多些耐心。我阿姐给她取名循齐,循是何意,我猜是循规蹈矩之意,齐乃弃。她希*望她循规蹈矩地活着,又提醒她被父母抛弃,当心性坚韧。”
颜执安心口压抑得厉害,不得不说:“此事,是你莽撞了。”
“是莽撞了些。”右相坦然,“我本想着再陪她两年,两年后,你与她的事也该有了定点,若要立后,我拼尽全力去帮她。若不立后,各自欢好。是我糊涂,低估了我父亲的野心。礼部尚书之位,让他有了取我而代之的野心。”
颜执安道:“我与她,绝无可能!”
她语气决绝,听得右相微怔,“你对她,无一丝感情吗”
“在我心里,待她如亲女,她要钱要权,哪怕是颜家之财,我都可以给。”颜执安抬首,眼中一片清冷,“你不想毁了她,同样,我也不能毁了她。我爱她,但不能毁了她。”
右相沉默,听到这句‘我爱她’时,眼睫轻颤,道:“她为何是皇帝呢。”
她明白颜执安的意思,爱她就要护着她,不能毁了她。
右相又笑了,“你竟然会承认了,将来我的死期不远了。”
左相沉默。
“你可有昙花一现?”右相忽而转了话题,正视颜执安。
颜执安摇首:“陛下该有。”小皇帝那里肯定会有情蛊,人看着软软的,心思却那么坏。
右相坦然,扫了一眼棋局,捡起棋子,思考一瞬,缓缓落下,这才继续说:“她若凉薄,此事倒也好解,偏偏啊……”
怎么就是重情之人。重情者,注定自伤。做皇帝重情,更非善事。
颜执安跟着落子,两人你来我往,一局结束,右相抵唇咳嗽,脸色因激动而泛红,颜执安望着她,骤然感觉生命在慢慢剥离她的身体中,这一刻,她觉得十分压抑,难怪小皇帝那么抗拒。
换做是她,也无法做到赐死老师的事情。
一阵咳嗽后,右相缓和过来,脸色徐徐发白,她询问:“可曾找到遗旨?”
“没有,我让人找遍了先帝寝殿,一处角落都不肯放过,可就是找不到。”颜执安纳闷,“陛下既然要告诉我,为何藏得这么严密。”
右相疑惑:“可是对你不利?”
“不会。”颜执安否认,“先帝并非是绝情之人。我倒觉得是托孤或者给安王的。”
先帝放在心上的无非是一双儿女,帝位给了女儿,便想着让女儿保下儿子的性命,又恐女儿不听话,这才留了遗旨,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对视一眼,皆沉默下来,又走一局。
棋过三局后,小皇帝回来了,眼神一阵飘忽,看看颜执安,又看看老师,最后看向棋局。
右相忽而问她:“你站在哪边?”
“朕只看看,不站队。”循齐摇首,下棋罢了,哪里需要站队。
右相却说:“我们打了赌,谁输了,午膳罚酒三杯,你该站队了。”
循齐扬眉笑了,道:“谁输了,我替谁喝下三杯罚酒,如何?”
“陛下十分公正。”右相讥讽一句,不偏不倚,她说完,看向对面的颜执安,颜执安眉眼舒展,一派宁静之色。
这样的颜执安,当真无法让皇帝放弃她。
循齐哪里听不出来老师的嘲讽,探头看了一眼棋局,道:“这是第几局?”
“三局。”
“前面谁胜谁负?”
“你觉得谁胜谁负?”右相莞尔。
循齐少不得睨她一眼,“不知,猜不透,时辰不早,用膳罢?”再说下去,老师又得挖坑给她跳。
三人用了午膳,皇帝欲离开,颜执安却不走,她拿眼睛扫了一眼:“卿不走?”
“陛下先行,我有话与右相说。”颜执安道。
循齐又不放心了,她说:“陛下方才离去多时,想说什么都说了。”
“好,朕先回去了。”循齐只得离开。
看着年轻的皇帝离开,右相拢了拢身上的衣襟,一股寒意袭来,钻入骨头里,冷得浑身发颤。她先开口:“此事,你不用再劝她,旁人逼她,她可以忍,你若再逼她……”
右相顿了顿,不得不说:“她如今除你之外,没有一个亲人了。李氏都是老狐狸,锦上添花倒是可以,他们不给皇帝使绊子便是千恩万谢了。左相,你不能让她孤立无援。”
颜执安垂眸,“若是这样,我与她之间,割舍不开了。”
右相无言。
殿内寂静无声,两人都在思索,世间安得两全法,哪里就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
半晌后,右相开口:“时辰不早,左相先回去,答应我的事情莫要忘了。”
“好。”颜执安起身,同她行了平辈礼,转身离开。
右相静静地看着她,这一别,便是永别了。
她二人年少相识,共事过,也给对方使过绊子,因循齐的事情而走到一起。认识之初,她便羡慕颜执安的家世、天赋。
颜执安轻易可得之物,是她费尽心思才可得到。颜执安自幼成名,先帝亲召入宫,这是莫大的虚荣,而她,费尽心思才让先帝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右相哀叹一声,循齐若不爱颜执安,颜执安可以在相位上老去,给颜家子嗣铺路,光明的前途,璀璨的一生。
她阖眸,喉咙干痒,忍不住一阵咳嗽。
晚间,皇帝又来了。她来得很勤快,无事就会过来,她走到老师跟前,“老师,可曾用膳了?”
“用过了。”右相温声回复,“我无事,若累了,便回去休息。”
循齐打量她一眼,见她当真无事,这才放心,准备离开,老师又唤住她:“循齐,我想要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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