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青细微地笑了一下:“走吧。”
独克宗古城并不算大,但按照栾也那种逛法,他们还是花了挺长时间。中午吃饭栾也让樊青挑一个,樊青选了一个以前吃过觉得还不错的藏餐。
栾也应该是又逛累了,吃饭的时候挺安静,没怎么说话。吃完饭回到停车场已经接近两点,他俩依然是第一批到的。又等了二十多分钟,一群人才陆陆续续到齐,看起来依然挺兴奋,上车了还讨论个不停。
栾也依然闭着眼,但手机握在手里时不时打转,樊青知道他没睡着。
下午,他们去往松赞林寺。
这时正是太阳最烈地时候,147格台阶之上,天空蓝得如同水洗,帝庙高低错落。红白黄交错的墙壁一层一层垒叠,彩绘的唐卡在阳光里艳丽得有些刺目,经幡在风中飘动。
一路上都是穿着藏族服装拿着转经筒拍写真的游客,放眼看去全是镜头。樊青看了眼旁边的栾也,这次对方把相机带上了。
是他原来那个。
栾也拿起相机在寺庙底拍了两张,察觉樊青在看自己,栾也转过头。
“早知道把另一个带过来了。”栾也叹了口气。“拍写真看起来挺赚钱的。”
樊青不信他真的会拿来拍人像,不听他满嘴跑火车,只开口提醒大家:“海拔很高,路上不舒服就停下来休息,不要勉强,车里有氧气。”
在3300米的海拔上爬楼梯,对于在平原生活的人确实是挑战。一路上人流慢慢减少,刚才跟在身后的人逐渐留在了路上,最后只有栾也和樊青走在了最前面。
中途休息的时候,樊青看了一眼身旁的栾也。对方仰着头喝水,呼吸声有点沉重,但没有说要休息。
再往上,游客就不太多了,取而代之的是穿梭在各个法殿之间,穿着深红色藏式僧袍的僧侣。
殿内禁止拍照,松赞林寺不同的法殿挺多,栾也和樊青一个一个转过去。不同的法殿供奉的神佛不一样,却一样坠着花纹繁复,颜色纷杂的经幡。有僧侣围坐着诵经,是低沉的藏语。殿内殿外,甚至长长的台阶上都有人在磕头,有些是游客,有些是藏民。
有一个女人藏族女人皮肤黝黑,风尘仆仆,每走几步就匍匐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磕长头。栾也看见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照片,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路过的僧侣会停下来,用手轻轻碰一下她的头顶。念一句藏文。
樊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声解释。
“可能是生病了,或者……”他停顿了一下,“他们相信这样可以祈福。”
松赞林一百多阶登顶,上面有拍照的游客,磕头的女人,路过的僧侣,还有天上盘旋着的红嘴鹰。
有人到这儿是为了观光,有人是为了信仰,还有人每一次俯身把头贴在地面,背上驮着的是痛苦和希望的重量。
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使你没有相同的信仰,也会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情感。
栾也收回目光。
山上大大小小的法殿各式各样,其中一个偏殿里人不多,只供奉着许多酥油灯,烛火安静的燃烧着。门口坐着一位师父,替人写祈福帖和点灯。
栾也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头问樊青:“你信佛吗?”
樊青看他一眼,还是实话实说:“不信。”
好歹在人家地盘上呢,栾也盯着他长叹一声:“真诚实啊。”
门口的师父应该听见了他们的话,转头冲他们微笑了一下,神色很温和。
樊青能看得出栾也应该也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别人进殿都会朝拜,但栾也只是进去转一圈,认真仔细地去看墙上的壁画。
宗教场所的窗子狭小且高,殿里光线很暗。栾也仰头的时候,头顶的光线会在他的侧脸掠过深浅不一的影子。
“点一盏吧。”片刻后,栾也开口。“来都来了。”
樊青听到后面四个字没忍住笑了:“旅游哲学是吧。”
栾也接着念了一长串贯口:“保佑我吉祥如意工作顺利发财暴富……”
“……”樊青点点头,“太有追求了。”
栾也笑了一下,往供灯的地方走过去,樊青没进去,站在门口等他。
穿着僧袍的年轻僧侣抬起头,问栾也供灯人的名字。
门口的樊青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对方的回答,于是转过头朝对方看过去。
这个时间已经接近黄昏,太阳没有那么炽烈。
法殿之外,是无尽的远山和红日,天空,山野。成百上千条彩色的风马随风流动,一起填满了整个天地,再挤进这个狭小的门楣。
法殿之内,栾也抬眼去看那些供灯,日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神情有点模糊。风铃轻响,藏香焚烧时微弱的烟雾像影子一样笼罩着他。
在那一瞬间,樊青突然就意识到栾也这盏灯应该不是给他自己点的。
果然,几秒钟过后,栾也开口了。
“柏树的柏,明亮的明,丞相的丞。”
栾也垂目,声音略低,平和舒缓。
“柏明丞。”
第35章
三天的行程,第一天在香格里拉景区,第二天一早进山,从雨崩到冰湖,大概要走七到九个小时,晚上住在帐篷营地,第二天返程。
从松赞林寺下来,他们到酒店休整,准备第二天上山。
大家估计逛得都有点累,失去了早上一上车就叽叽喳喳的氛围,连后座的说书哥都偃旗息鼓,只偶尔点评两句旅游城市的交通问题。
这样安静的氛围里,樊青的思绪偶尔会忍不住飘到其他地方。
栾也没说自己是在帮谁点灯祈福,但樊青非常轻易就能猜到。
就是因为能猜到,樊青反而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
没有了戏台那次回想起来的震惊和无措,又不能做到真正的不放在心上……
这种心情很难描述,连樊青自己都不知道那一瞬间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
带着这种开小差也开得一团乱麻的心情到了酒店,一群人下车陆陆续续往里走的时候,樊青终于想起了什么,立刻转头看向栾也。
“这次订的都是双人间。”
栾也侧目看他。
另一位向导已经吆喝着人往里走了,他俩落后了点,樊青语速稍微加快。
“你们八个人里一对情侣两个女生。剩下六个男生,今晚得两个人一间。”
“我们八个人?”栾也重复了一遍。
樊青顿了顿:“我跟老和住一间。”
老和是此行的另一个向导。栾也看了他片刻,随后轻轻“啊”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樊青下意识补充:“向导多的话……一般不和客人一起住。”
“知道了。”栾也语气平静,似乎没把这当回事。“不用,我自己订一间就行。”
樊青看了他几秒,又开口:“要不我和老和说一声……”
“说什么说。”栾也打断樊青,笑了笑,“多大点事儿。”
樊青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等两个落在后面的人走到前台,其他人已经分完房间了,只剩下了白天那位说书哥拿着房卡,扭头去看刚走过来的栾也。
“哥们,你晚上睡觉打呼吗,我睡眠还挺浅的……”
“打,特别大声。”栾也把身份证递给前台,“所以我自己开一间,那间你自己住就行。”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房费我付一半。”
听前面那几句对方还紧紧皱着眉想要说什么,听到最后一句,眉头立刻舒展开了,一边“哎呀哎呀”了两声,说了句“也不是钱的事”,一边把两张房卡都放进了自己包里。
向导老和拍拍手,提高了声音:“那咱们回房休息一下,晚上记得检查下明天的装备,缺的的及时补充。睡袋帐篷营地有,不嫌麻烦的话你们自己带上去也行,附近可以租。晚饭可以自理,也可以一起,你们自己决定。”
“大家聚个餐呗。”有人立刻道,“还得在一起待两天呢,认识一下。向导也一起!”
一群人纷纷响应,老和笑了:“行,这附近有家牦牛肉火锅不错,咱们就六点还在这儿集合。”
樊青立刻看了眼栾也,对方刚拿过房卡,没跟着表态。
酒店靠近明天出发的地方,不大,但挺干净。回房间洗了个脸,出来时老和正在整理明天的装备。
“明天还是你前我后?”老和问。“体力好的你带着先走,我保障一下新手别掉队。”
樊青点头:“行。”
“换房间那个人你朋友啊?”
樊青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嗯。”
“看起来不像喜欢徒步的人。”老和拉上背包拉链。“白白净净的,还留长头发,一看背影我还以为是个高个儿的姑娘。”
樊青笑了笑,没说话。
栾也喜不喜欢徒步樊青也看不出来,不只是徒步,对很多事栾也都保持着奇怪的态度。
试图接近,又抗拒着接受。
休整了一会儿,还差十分钟集合吃饭的时候,樊青出门去找栾也。
栾也换的房间在403,比他们高了一层.樊青上楼敲了门,隔了十多秒里面没动静,樊青又敲了两下。
这次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栾也单穿了一件白T恤,肩上搭了块毛巾,胸口沾了水有些潮湿,头发湿透了,乱七八糟的往后撩,毫无保留地露出整张脸。
他皱起眉盯了樊青两秒,又笑了。
“真会挑时间啊。”
樊青盯着栾也的脸,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在洗澡啊。”
“还没来得及,刚过了个水就听见门铃了。”栾也回答。
“一声接一声的,衣服都差点来不及穿。”
樊青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想来提醒你……快要吃饭了。”
栾也拿毛巾随意擦了下头发:“我就不去了。”
虽然知道对方大概率会这么说,樊青还是看他一眼,猜出原因:“人太多了?”
“嗯。”栾也笑笑,“也不饿,就想躺会。”
见樊青盯着自己看,栾也叹了口气。
“今天听后座那哥们讲故事听得我头疼,让我缓缓。”
“……行。”樊青往后退了一步,“有事打电话。”
其实也不会有什么事,但樊青还是会忍不住提醒一句。
除了栾也,其他人都如约到了火锅店。入座的时候其中一个女生问:“是不是少个人啊,那个长头发的帅哥呢?”
“他头疼,睡觉呢。”樊青答。
“还是缺少锻炼。”说书男立刻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走了一天就头疼。我之前徒步的时候一走就是十多个小时,当时我记得是在西班牙吧……”
不是累的,就是被你烦的。
樊青忍了又忍才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低头开始吃东西。
牦牛火锅吃得食不知味,反正对面的人西班牙讲完,开始和旁边两个女孩子聊文学的时候,樊青就已经饱了。
也可能和栾也一样是被烦的。
不过这家的牛肉炒饭挺好吃的,樊青去前台自己单独点了一份,让他们打包。
等到炒饭打包好,一顿饭其实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所有人聊得热火朝天,没有要离席的意思。他看了眼时间,转头对着老和说:“我回去看看我朋友,这里……”
老和立刻摆摆头:“去吧,这有我呢。”
樊青站起来,桌上有人转头,樊青只简略说回去看看没来聚餐的人。
众人了然,毕竟向导得对每个人负责。对面的男生没抬头,正在问旁边的女生明天的装备收拾齐没有,需不需要自己去帮她清点。
樊青撤开凳子准备走人,临了又转过头看向对面,忽然开口。
“明天要早起,晚上早点休息,门窗关好。”
樊青没看说书哥,只看着对方旁边的女生,神色和语气都有些严肃。
“装备按照之前发的清单整理就行,有问题直接联系向导。”
出了火锅店,樊青神清气爽,有种从松赞林开始积攒的莫名其妙的情绪终于发泄了一点的畅快。
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在发泄什么情绪。
樊青“啧”了一声,有点嫌弃自己。
等回到酒店,站在栾也门口的时候樊青有点犹豫,不知道栾也这时候是不是在睡觉,迟疑着轻轻敲了两下。
栾也开得挺快,刚打开门就问:“带的什么?”
“……炒饭。”樊青把食盒拎高点,“你怎么知道?”
“猜的。”栾也笑了笑。“进来吧。”
樊青有点被人看穿的感觉,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还是跟着栾也进了房间。
炒饭还热着,栾也坐在桌前拆开筷子埋头吃饭,樊青坐到了沙发上。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香气,应该是栾也洗完澡身上浴液的香。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不透光,到房间里灯开得挺亮,有点刺目。
沙发上的背包已经被打开了,估计是为了拿衣服。但床上的被子还是整齐的,没有被人睡过的痕迹。
樊青愣了一下,但没说话。
等到栾也饭吃得差不多了,开始收拾餐盒的时候,樊青才开口:“你没睡觉啊。”
栾也抽了两张纸擦手:“没。”
“那你在房间里干嘛呢?”
“绕着沙发散步,散步累了就在沙发上坐会儿。”
把纸和餐盒一起扔进垃圾桶里,栾也看向樊青。
“躺了一个多星期,感觉四肢都快退化了,明天爬山都怕自己掉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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