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才是林洌的标准套路。
林洌的目光玩味了一下萧雨淇的不好意思,才开口说,“回到正题啊。我觉得你选这本书方向挺对的。”
“真的?”萧雨淇抬眸想了想,“理型,算是指引了审美的方向吧。但是跟我要写的审美实用性,怎么才能扯上关系呢?”
林洌说,“嗯,你这么想,一个有梦想有理想的人,和一个没有方向没有目标的人,同样地活在世上,他们之间有什么差别?”
“哦!”萧雨淇点点头,“对啊,了解了审美,就是了解了自己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就直接定义了人的精神追求了。”
林洌点点头,把答案双手递给萧雨淇,“人不是额外地需要审美,人生来就会受美感力的影响。可以说,美,就是感官上的善。”她点了点萧雨淇,说,“所以美人,是好东西。”
萧雨淇甩开她的手,“你才好东西。”
林洌笑,“谢谢。”
萧雨淇瞪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看那本古希腊的文艺对话集,低着头也忍不住笑了。
书里的对话还没看完一个来回,萧雨淇又抬起头,盯了林洌一眼。见林洌刚捧起咖啡喝了一口,她也捧起了自己的咖啡。捧着咖啡,就好像是一个闲聊的时间,无论说什么,都显得不那么认真。
萧雨淇对着咖啡杯开口,“林洌,你怎么最近…”那么殷勤,又那么冷淡。她说着说着又不敢说下去了。说了就好像抱怨似的,说了可能以后就没有了。
林洌看了她一眼,知道萧雨淇这时不要太凝重的感觉,也就不敢看她了。林洌也看着自己的咖啡杯,考虑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不然你怎么能知道呢。你要是觉得…”
“我什么都没有觉得。”萧雨淇急忙撇清,又低声说,“你怎么样都好。”远离也很好,靠近也很好,不同方向的好。这也是她的一点私心,只要是林洌踏出的第一步,萧雨淇就能跟自己说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横竖她都不担愧疚。
林洌仰头喝了口咖啡。
后来林洌又说,不同时代对美的定义差异很大。比如人受生理本能的影响,会觉得二十几岁的少女最美,因为这个年龄是女性的繁殖高峰期。她说到“少女”的时候,扫了萧雨淇一眼。萧雨淇并不知道自己是“女娲创世留下的最后一个少女”,听着点了点头,很认真地等林洌继续说。
林洌享受着萧雨淇不知觉的小乐趣,继续说,“这就牵涉到基因了,可以看看《自私的基因》,很通俗好懂的一本小读物。不能引用,因为不是正式的学术书,但是可以帮助理解一下。”萧雨淇记下了,后来她恨恨地发现那本“小读物”超级厚,比红楼梦还厚。
林洌又说,“还有一种说法是关于上帝的,说美是神按照自身的完美性创造出来的,现世所有的丑都是美的一种缺失形式。”萧雨淇低头认真记下,林洌凑近了萧雨淇的耳边,说,“类似于,你缺失的,就是我了,这个意思。”
萧雨淇停了笔,一时没捋清林洌的意思。跟着林洌的话重复了一遍,“我缺失的,就是你了,这个意思?”
“看来你是这个意思。”林洌笑。
萧雨淇气笑了,“我不是,我没有,是你说的。”
林洌笑道,“我的意思明明是,美的缺失的版本是不美,你的缺失的版本就是我,我是这个意思…”林洌还没说完,萧雨淇一皱眉,“才不是。你才不是谁的缺失版本。”
林洌笑着看她。萧雨淇忽然又不想继续说了。
其实她本来想说的是,林洌那么好,她才应该是那个理型,才应该是那个无法复制的,唯一的善。
林洌笑了笑,不纠结缺失的问题,非常慷慨地继续喂答案,“还有社会影响,教育之类的,那就是现代心理学应用的范畴了。你前段时间吃午饭经常看的那本,可能很有用。”
萧雨淇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撇开了眼睛。一会儿,又转回来看她。
林洌微微笑着,没说话。
萧雨淇轻轻叹了口气,说,“你这么上心做什么。”帮她想论文,给她带点心,记着她随手翻过的书。
林洌也学着她叹了口气,说,“那学姐你教教我怎么能像你一样不上心?”
萧雨淇咬了咬唇,没说话。
***
临近傍晚,萧雨淇最终选好十来本书,摞在身边的地上。除了林洌说的,还有很多辅助的资料要看。而且今天听了林洌的一席话,萧雨淇瞬间领悟到自己比人家少读了十年书。她得借更多的基础资料回家恶补才行。
萧雨淇说要请林洌吃饭,林洌让萧雨淇选地方。然后林洌低头摆弄着咖啡,没事找事地掀开了杯盖,用舌尖去舔上面的奶油。跟小孩一样,那么喜欢甜的奶的东西。萧雨淇笑了一下,翻开手机搜附近的餐馆。
身旁突然传来“嘶”的一下抽气声,萧雨淇猛地扭过头来,只见林洌吐出一点舌尖,被外卖杯盖薄薄的边缘割伤了。林洌的牙咬着舌头,一阵涌出的血色就那样流散在那截怯生生的舌尖上。
萧雨淇只觉身边的氧气都被抽走了,取而代之是丝丝缕缕的,属于林洌的血香气,织成一张细密的网,铺天盖地困住了她。她的牙齿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不知不觉用了力,结果她的舌也破了。尖牙已经出来,血眼也肯定出来了。她看着林洌,林洌也看着她。
萧雨淇脑袋里只剩下两个声音。
一个说:她已经看到了,你必须让她忘记。吸一点点,让她忘记吧。
另一个说:萧雨淇,你答应过自己不再伤害她的。
第一个说:最后一次。吸吧,她喜欢你不是吗?吸一点点,别伤着她就好。
林洌的舌尖早已缩了回去,双唇看着干干净净,和勾人堕落的罪孽毫无关系。
萧雨淇以为自己还没做出决定,但其实人已不自觉地往林洌身前靠近了一点。她半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扑扇着,眼珠暗红,几近透明。玉一般凉凉的指尖贴上林洌的下唇,慢慢地滑落到下巴,往自己勾了勾。林洌顺着她指间的力,顺从地凑到了她面前。空气中的血气仿佛更浓了,萧雨淇对着林洌的唇轻轻吹了一口气,“疼吗?”
林洌闭上眼睛,伸手把萧雨淇往自己怀里按紧了。一侧头,吻了上去。
是林洌主动的,不是萧雨淇故意的。闭上双眼前的一秒,萧雨淇轻轻扬起唇角。
“萧雨淇,你真卑鄙。”她对自己说。
林洌才刚碰到了萧雨淇的唇,萧雨淇的舌尖已贴了上来,轻轻舔过林洌的唇。那唇毫不抵抗,萧雨淇很快就缠上了受伤的舌尖,猛地一吸,林洌的舌头吃痛地缩了缩,圈禁着萧雨淇后腰的手却抱得更紧了。萧雨淇整个人几乎贴到她身上,双手捧着她的脸,林洌感觉舌上的伤口被安抚似地轻轻□□而过。疼痛之中带着无法缓解的痒。
纠缠之中,萧雨淇压到了林洌口袋里一个硌人的东西。她探手进去掏了出来,林洌一把压紧了她的手,轻轻喘着,低声喝到,“干什么。”
萧雨淇低眸一看,笑了,“过敏针。”她松了手,林洌也松了手,萧雨淇笑着又覆了上去。
不知是谁蹭到了身旁的书,高高叠起的一摞书瞬间倒塌,散落一地。萧雨淇吓得退了一下,林洌的唇反而追了过去,轻轻咬了咬萧雨淇的舌尖,尝到一丝萧雨淇的鲜血味道。带着那丝血的气息,她舔了舔萧雨淇的尖牙。
“林洌……”萧雨淇压低的声线破碎散乱。她离开了林洌的唇,用手指细细描绘着,沿着林洌微微肿起的唇边,一路往下。轻柔的吻如同樱花漫天,落在了下巴、喉间、颈侧。萧雨淇埋在林洌的颈间,喃喃地唤她,“林洌……”
“……我在。”林洌抱着她,一低头吻在萧雨淇额边,沉重的呼吸喷在萧雨淇的耳边。
“我不想伤你的。”萧雨淇的声音闷闷的。
林洌的手一顿,在萧雨淇脑后轻轻抚着,“你没有伤我。”
“我本来不是这样的……”萧雨淇的声音仿佛带了一丝哭腔,“最后一次。林洌,你信我……”
“雨淇……”林洌想说什么,但几根微凉的手指抚上了她的唇,按住了。
“乖,别叫。”萧雨淇的唇贴在林洌的侧颈上,轻轻缓缓地碾过,来来回回的煎熬,“对不起。”萧雨淇说。
然后林洌感觉脖子传来一阵刺痛,她痛得闭了闭眼,却下意识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薄薄的皮肤在尖牙下破裂,血液泊泊流出,带着让人无可抵抗的罪与欲,深不见底的沉沦,永无天日的绝望。
***
林洌送萧雨淇回家的时候,萧雨淇刚醒没多久。她们谁都没有余力去吃晚饭了。林洌打了车,背着两袋书上车,扶着萧雨淇。司机人好,下车以后帮她们把书拿到萧雨淇家门口才走的。
萧雨淇倚在门口,林洌托着她不让她滑到地上。萧雨淇手伸进包包里翻了半天没找到钥匙,林洌帮她找了,开了门,半抱半扶着萧雨淇进卧室,扶她上床,盖好被子。又折回厨房倒了杯水放在床头。
林洌弯腰,摸了摸床上萧雨淇的头,“我走了。”
萧雨淇的眼睛半睁着,撑起精神看林洌,“你脸色,很不好。”
“没事,我回去睡个觉。”
“你为什么,脸色,这么差?”
林洌不知道萧雨淇是在说梦话了,还是在试探自己。她小声唤道,“雨淇?”
萧雨淇的眼帘尝试着微微睁开,但马上又合上。她明显撑不了了。
林洌舒了一口气。她不应该舒这一口气的,她应该摇醒萧雨淇,把自己该说的话都说清楚。其实她更应该,让这一切从来都不发生。
但是林洌也有偷生的一面。她存着一点点的侥幸心理,对自己,对将近睡着的萧雨淇说,“明天。明天等你醒了,我有话对你说。”
黄昏将尽,窗外的橘黄已经走到暗沉了,天空水彩画似的晕上了半边天的紫罗兰。林洌直起身,忽然感觉此时此刻的光色有些熟悉,才发现她和萧雨淇很多时候的接触,都是在黄昏时段。她第一次送萧雨淇回家的时候,她送小点心来给萧雨淇的时候,还有现在。
这段光线明灭如晦的时光,最是适合滋养一段看不清又辨不明的情愫。
可惜黄昏也最是短暂。沉重的夕阳一下跌落,黑夜就不可挽回地铺天盖地而来。
萧雨淇睡着了,林洌走之前吻了吻她的额头,“雨淇,晚安。”
***
萧雨淇晚上八点多醒来,打了通电话联系她在香港的家庭医生兼好友。萧雨淇在香港出生,后来跟着父母移居国内,父母移居加拿大那年她考入了B大。除了萧家的直系亲属,唯一知道她家有吸血鬼血统的只有世交的周家。周家世代都是医生,到了萧雨淇这一代,周家接手的是和她从小玩到大的周映桐。
周映桐接起萧雨淇的电话,声音中带着一种知性的矜持,却也流露出一丝少女般的活泼笑意,喊的是萧雨淇在香港读书时的昵称,“Ki?你竟然主动找我?发生什么大事了?”
电话那头的萧雨淇讪讪一笑,有个知根知底的多年好友,真是一件窝心又烦心的事,“唔,就是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呵呵,寒暄就免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吗,”周映桐冷笑两声,问出口的话却裹了些温度,“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唔…”萧雨淇斟酌了一下,还是不好意思说得太清晰,“我觉得自己…好像上了瘾。”
“什么瘾?不是毒瘾吧?”
“不是啦…”萧雨淇解释道,“我是说,我好像,对一个人的血,特别上瘾。”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萧雨淇等了几秒,有点慌,一出口喊的也是周映桐的小名,“桐桐?怎么了?”
“你,直接吸人血吗?”
萧雨淇张了张口又闭起来,她本能地想要否认。隔了一小会儿,才在心里承认自己的无可狡辩,终于点点头,想起这是电话,又加了个“嗯”。
“那他…”
“没事没事!她没事,可能需要补一补。我会留意着她的!而且我没有吸很多,第一次真的只吸了一点点。”
“所以你不止吸了一次。”周映桐的声音严肃起来,听着很低沉。
萧雨淇沉默了一下,很轻地“嗯”了一声。
“而且是同一个人。”
“是。”
电话那头,周映桐用了点时间捋清了思路,才开口道,“Ki,要不你回来一趟吧,或者我过去。不过可能要做些检查,你回来会方便一些。”
“回香港?可我后天就要上课了。”
“你是想你自己死呢?还是想他死。”周映桐揉了揉眉心,说,“请假吧。”
“对了,”周映桐又问,“那个人,知道你是什么吗?”
“不知道。她不记得。”萧雨淇说,语气很淡定,“我会跟她说的。”
“阿Ki!”
萧雨淇垂眸,想起林洌苍白的脸,“桐桐,我不能再瞒她了。”
第8章 林洌
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林洌疼了半夜,想了半夜,终于在临近天亮的时候才堪堪睡着,猛然醒过来,午餐时间都到了。她翻了个身,一扭头,脖间一阵抽搐的痛,扯得头也跟着痛起来。她边嘶嘶地抽着气,一手捂着贴了大片创可贴的脖子,一手到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滑开了,立刻被屏幕光刺得半眯起眼来。然后也不捂脖子了,双手捧着手机,手指迟钝地给萧雨淇发微信。
萧雨淇昨天吸血吸狠了,埋在林洌颈间一直没抬头,到最后直接睡晕过去了,才松的口。林洌后来头也晕了,在那个图书馆的角落喘息了很久才慢慢缓过来。
如果林洌不是林洌,萧雨淇今天已经是杀人犯了。
萧雨淇后来完全失了神,在林洌脖子上咬了可不只两个牙洞,弄得乱七八糟。林洌的血流到衣服上,她一手抱着萧雨淇,另一手急忙脱下了外套。后来靠着干净的外套遮掩,才送得了萧雨淇回家。不然两个人像从凶案现场逃出来似的,哪个司机敢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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