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看了他一眼,没回话,转而向看守着魏西连的两名保镖吩咐道:“把他绑起来,跟我来。”
陈远已经转过了身,但忽然想起了什么:“先把他的轮椅推过来,轮椅在客厅里。”
站在屋子门口,陈远调动着一会儿要跟他一起出去的人,找来的声音响亮的手下果然嗓门非凡,正能担当重任。
事不宜迟,陈远正准备带上他们几人出发,但一回头,他发现魏西连还在屋子里和那两名保镖拉扯。
保镖自然是要将魏西连往外推的,但是魏西连拉住轮椅的紧急制动按钮,却不想出去,抬手向屋内一角指去,他不见外地命令道:“推我到那里去看一眼。”——那里摆着刚刚陈远作画的画架。
陈远走到他们三人身边,两名保镖比他高一些,所以他与两人对视时需要稍稍仰起脸,脸仰着,他的眼风凌厉,因此也不显得弱势:“我不是告诉你们把他绑起来了吗。”
两名保镖从某种意义上是机灵人,既然现在曹渡宇占据了劣势,到了要仓皇逃窜的地步,与之对应,就是魏老板有优势了,对于占据着优势地位的魏西连,他们不仅不愿意得罪,反而暗搓搓希望在他这里表现一下。
其中一人犹豫着开了口:“魏老板反正腿脚不太利索,我们看紧一点……”
“啪”的一声,陈远面无表情,抬手轻飘飘地便给了他一巴掌:“你以为曹渡宇身上的伤是自己摔出来的吗?看紧一点,你有什么把握看紧一点?”
两名保镖不说话了,陈远盯着他们,也不言不动。还是魏西连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对着两名保镖笑道:“还不快点把我绑起来?我们都要听陈先生的话。”
然后他对着陈远笑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我想看看你为我画的画。”
陈远皱起眉头:“没什么好看的。”
保镖已经拿了绳子过来,在手腕再次被绳子绑起之前,魏西连忽然往前抓向了陈远垂在身侧的手,不过没有真抓,距离那只手还有十几厘米时他停了下来:“我想看一眼,”,魏西连看着陈远,眼睛弯起,敛去了狭长眼型自带的攻击性,“好不好?”
保镖眼看着陈远动了,走到合金的画架前,他将那张画纸撤了下来,就在他们心中恍然大悟:原来陈老板对撒娇毫无抵抗力时,陈远拿着画纸回到了几人面前,当着魏西连的面,将那张画纸有条不紊地撕了个粉碎。
随后他转过身,声音冰冷:“带上魏老板,走。”
魏西连若有所思地凝视了他的背影片刻,一歪头,和两位保镖打趣道:“你们陈老板脾气可是怪差劲的。”
在破败的小院里,陈远让两名保镖夹着魏西连坐到了后排,安排那名嗓门奇大的手下做了司机,随后他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跳了上去。
“开车,”,陈远看着前方,只说了一条需要记住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
梁彩文的手下守在距离这座小院百十米的位置,在向外开出来的车的必经之路上,架起了人墙,十几名身强力壮、膀大腰圆的小伙子肩并肩挡在了路前方,瞪视着要将开过来的车生生逼停。
嗓门大的手下打开小半截车窗,一面汗流浃背地开车一面向外喊:“不要挡路,都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伤了魏老板!”
不过此方法只针对一般情况,对于那些不要命的就不起效果了,在陈远所在的车开到跟前的最后几秒,这些小伙子很默契地向两方散开了,同时已经预备好的汽车启动,跟上了陈远的车。
陈远一行人闯过了第一道关口,但是后面十几辆车紧紧跟着,前面汽车笛声锐响,是梁彩文调动了其余的手下从各个路口杀出来拦截陈远。
大嗓门的手下猛地一拧方向盘,脑门上的冷汗滴滴答答地向下流,他的嗓门,喊起话来十分有气势,哭起来也能格外地让人心烦意乱:“陈,陈老板,我们跑不了啊。”
他在一次又一次毫厘之差的撞车中被吓得手脚冰凉,心里的一根弦紧紧绷着,几乎到达了极限:他只是嗓门大,心可是一点也不必其他人大。
陈远忽然护住头脸,向下深深弯腰,一辆车擦着他们的车身并肩而行,就在刚刚,那辆车后排一个叼着烟的保镖毫无征兆地打开车窗,伸出一根铁棍敲碎了陈远副驾驶侧的玻璃。
扑落身上散落的玻璃渣,陈远毫无感情地开口:“继续开,”,他看着前方,“在下个路口向右拐。”
又有一辆车从侧面撞过来,在最后一刻,大嗓门手下一踩油门,那辆冲过来的车只撞掉了车子的尾灯。
他踩着油门的脚没有松开,终于崩溃了,扯着嗓子胡乱咒骂道:“再他妈的往这儿撞老子宰了你们家魏老板!”
后排的一名保镖听到这话,一面护着头脸一面往前探过身体,问陈远:“陈老板,我们需不需要拿把刀,”,这话他不想让魏西连听见,但是四面八方全是刹车音、引擎音,他不得不大声喊话,“拿把刀做个样子!”
陈远抬眼,下意识地看向了后视镜中的魏西连,魏西连也在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
“不用,”他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外面,简短答道。魏西连的人不可能放他们这辆车离开,必然会用出一切手端逼停他们,只有他们停下,魏西连的人才有机会救下魏老板,而自己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地往前开。他们两方的目标在根本上达不成统一,所以无所谓威胁不威胁。
陈远想往正经的路面上开,在荒郊野外,魏西连手下的车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突然冲过来,而到了正经路上,有各种建筑的阻挡,会对他们的逃亡更有利一些。
但是这里实在太偏僻了,哪怕是最正经的柏油路面,也坑坑洼洼的,路两边是稀稀落落,不到三米高的平房。
陈远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四周:“再开快一点。”
“已经——”,大嗓门的手下一句话没能说完,因为一个人从天而降,在平房顶上向下跳出,重重地降落在车顶上,然后拿棍子捅向了驾驶位。
在那个人从车顶滚落到地面上撤退时,魏西连认出来,那是梁二。
车子失去了司机,立刻歪斜了路线,如脱缰的野马般撞向了路边的矮栏杆,高速的车子直接撞开了栏杆继续向前冲去,在猛烈的冲击中,副驾驶位置的陈远把住了方向盘。
保持着一手握住方向盘的姿势,陈远将晕过去的大嗓门手下费力地拉了起来,自己换到了驾驶位上。
这将近十秒的耽搁让魏西连方的人在前面已经搭起了路障,为了避开路障,陈远咬牙,控制着车子拐到了旁边的野地。
野地中遍布有半人高的灌木,车子每轧过一丛灌木车身便传来一阵伴随着尖锐摩擦的颠簸。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魏西连说话了:“停下来吧,”,他皱眉看着陈远偏于清瘦的侧影,又重复了一遍,“停下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陈远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下,这次他回应了魏西连,带着笑意的话语在车子的晃动中也飘摇不定:“你不会杀了曹渡宇吗?”
魏西连的眸色深沉,他恍然地一字一顿道:“你是为了曹渡宇这么做的,”,一边说着,他被绑起来的手很用力地攥了一下,是下意识地想杀人。
很快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摇着头慢悠悠地向后靠到椅背上,他点评道:“傻。”
陈远没有对这个评价做出反驳,余光扫着愈发明亮的天色,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为曹渡宇拖延了多长的时间。
曹渡宇也的确在陈远的安排下顺利逃了出来。
当陈远带着魏西连向外闯时,围着院子的大部分魏家手下就离开去追陈远了,只剩下十几个人,手持着棍棒,踹开院门,谨慎地在院子里探查起来,主要是为了寻找李贡。
而在他们挨间屋子地寻找时,换上了保镖服饰的曹渡宇蹲在墙角,确认外面已经没有人再拦车时,他悄悄地跑到一辆车边,一踩油门朝着相反的方向跑掉了。
不知开出了多久,曹渡宇把车停在了一个他自己都认不太出来的地方,包扎过的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他缓缓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做出了一个深呼吸:他认定十拿九稳的事情,却失败了,这带给他的打击是不言而喻的。
而且在这场失败中,他失去了陈远,倒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多么爱陈远,在他世俗意义的成功之前,这些情爱于他是最不重要的,他只是惋惜自己失去了陈远这样一枚智囊:他承认,在反魏西连上面,陈远能做的比他更加出色。
没有了陈远,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的,陈远让他跑,跑的远远的,丢家弃业的那种跑,但他不愿意,胸膛起伏着,他一次一次地深呼吸,事实上他自己远没有要完,反而是他赢了——盛朗娱乐!
他想起逼迫着魏西连签下的那份合同,手指颤抖着从包里取出合同,合同的纸页雪白,在清晨的阳光下近乎刺眼,刺痛得他的眼睛也渗出了些微的泪花:是他赢了,有魏西连签过字的转让合同,他就可以逐步而合法地控制住盛朗,而赵理事,已经答应了他,只要盛朗在他这里,主席的位置就一定是他的!
赵理事,他心慌意乱地重复了这个名字,心神渐渐稳定下来,没错,他现在应该去赵理事那里,在赵理事那里,魏西连绝对不敢对自己下手。
想到这里,他发动汽车,逃去了赵理事的家中。
另一边,在南外环,陈远开的车直到将近十点钟才终于被逼停了,准确地说,是被撞停的。
魏家大哥魏明磊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横了整整一排的卡车,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调来的,而陈远看到这一切时已经来不及了,近一百四十迈的速度让他根本无法刹住车,几乎是径直的,他撞上了那一排逾越不过的“山峰”。
陈远在撞击中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再清醒过来时,他的车子已经被密密麻麻围住了。
车门被从外面强制打开了,陈远沉默地坐在驾驶位上,慢慢举起了双手表示顺从,但是开门的梁二根本不在乎陈远的态度,还是一拳打到了陈远脸上,砸得陈远闷哼一声,头向一边偏去。
随后梁二一把抓起陈远衣领,将陈远丢给前面站着的两名保镖:“押回去关起来。”
他早就看这个小白脸不顺眼了,敢背叛伤害魏西连在他这里就是死罪,若不是形势不允许,他当场就能给陈远上一场全武行。
后座的魏西连在魏家大哥的帮助下坐到轮椅上,过程中向这边投来了一瞥,但是并没有出言制止,是另一种形式的默许。
魏明磊神色有些怪异,脸上的笑容夸张的好像是雕刻上去的,拿手背蹭蹭魏西连脸上的污渍,他高大的身躯罩在轮椅一侧,是个保护的姿态:“哪里疼吗?”
魏西连很认真地感受了一下,末了回答:“还好,都是皮外伤。”
“你的腿在流血。”
魏西连低头看了一眼,随后咧嘴一笑:“没有关系,这两条腿不流血我也站不起来。”
“不要怕,大哥现在立刻送你去医院,”魏明磊自说自话,强硬地推着魏西连到自己的车前。
魏西连不置可否地“唔”了声:“我还好,是李贡伤得比较重,”,说到这里他问,“找到李贡了么?”
正在阴冷地注视着陈远背影的梁二转过身:“找到了,魏总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送李贡去医院了。他的小腿被打折了,接骨之后好好恢复问题不大。”
魏西连皱眉朝控制着轮椅的魏明磊一摆手,表示他要先问完话再去医院,他看着梁二,声音很轻:“曹渡宇呢?”
梁二很觉羞赧地低下头:“对不起魏总,我没用,让曹渡宇跑掉了。”
魏西连温和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梁二头顶的那一处光秃:“没事,曹渡宇……逃不掉的。”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呵斥声,魏西连扭头,正对上小跑过来询问他意见的一名手下:“魏总,车上那两个人。”
魏西连知道对方是在问要如何发落车上控制自己的保镖,蛮不在意地一笑,他开口:“放他们走吧,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两名保镖获此大赦,颇想过来向魏西连传达一番感谢,但是两个人被魏明磊拦在了身后,没能获得靠近魏西连的机会。
魏明磊在这次绑架后,更将自家的弟弟看得如珍宝般,半刻不肯离开魏西连左右,推着魏西连上了车,他跟着过去,坐在了魏西连旁边。
魏西连揉着手腕,对此并没有表示反对,虽然他这个大哥说话不太对他的口味,但他正好有些问题想问他。
被绳索束缚摩擦着,魏西连的手腕处被蹭掉了一层油皮,没有出血,但是泛着丝丝的痛意,魏西连从手腕处抬起目光:“这次多亏大哥来的及时。”
“唉,亲兄弟之间可不谈谢不谢,何况这次又让你身处险境,是大哥做的不合格。”
魏西连扭头看向他,隐隐有些困惑,因为魏明磊竟然在他看过去的一刻避开了视线,压下心头的不对劲,他笑:“是我莽撞了,跟大哥有什么关系。不过大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曹渡宇这里的,难道是……李贡给你发了消息?”
魏明磊还是不看他:“不是,是余声声。”
“哦,”魏西连顿了顿,随即想明白了。既然余声声没有被曹渡宇绑架,那他一定还在正常地收发着两人约定好的报平安信息,虽然不清楚前一天晚上余声声为什么迟迟没有发来消息,但第二天早上,余声声一定能感觉到没有回复消息的自己情况有异,因此转告魏明磊也算顺理成章。
当时觉得余声声这个提议是个啼笑皆非的笑话,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真的救了自己一命,魏西连发自内心地笑了:“声声这个孩子,”,他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因此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我记得声声上午就能到锦宁,他回家了么?”
魏明磊咳嗽一声,神经质般地突然掏出手机,在骤然亮起的屏幕上面上下滑动了下,他摇摇头:“没有,没有他的消息,他应该是还没回来。”
魏明磊说完之后偷偷抬眼看向了魏西连,而这一眼看过去,他当即一哆嗦:魏西连也正在看他,并且眸光深不见底,魏西连说了句“是么”点了点头。
这个对话后,魏西连便不再说话了,左手慢慢抬起捂住胸口,他在心慌,而这心慌并不是来自于他塞缪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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