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教室,腿不小心撞到生锈的课桌,钻心的麻痒顺着神经窜上太阳穴,他却恍然不觉。他舔了舔咬破的舌尖,血腥味混着房间内潮湿的霉气在鼻腔蔓延开来。
宋煜握紧了手中的手机,像是握住了他所展望的一整个未来。
——
盛衍的手肘压着满桌的材料,白衬衫领口被他伸手随意地解开了两颗扣子。窗外乌云翻滚的光线落在他挺拔的脊背上,盛衍坐在实木桌后,慢条斯理地擦拭金丝眼镜,双腿交叠着,鞋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地板,饶有兴致的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站着的人。
“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宋煜僵立在盛衍的学校专属办公室中央,脊背绷的极紧,像是随时要崩断的弓弦。
他其实从一开始在体育馆第一次见到盛衍时,就对他有一种生理性的惧怕。就好像生物天生逐利避害的本能一般,下意识就想要远离。
但是想想自己未来的人生,宋煜还是咬紧了牙摒弃了本能,硬着头皮站在了盛衍的面前。
“我这里有你那晚在教室里……的照片,”宋煜举起手机时腕骨都在发抖,“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在宋煜抬起的手机里,盛衍看见自己当时狼狈不堪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是赤裸裸的欲/望,再一次回忆起了那晚的窘迫和朗月现亲自带给他的羞辱,这竟然让他再一次不可抑制的兴奋起来。
他不自然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又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照片里并没有出现朗月现的完整身影,只有无法辨认的小半截身子,才稍稍安心下来。
心里想着宋煜还算知趣,如果这张照片有任何能辨认出朗月现的嫌疑,宋煜今天都不可能走得出这个房间。
盛衍眯起眼睛,第一次真正开始审视起面前这个男人。果然还是觉得很恶心,从第一面就觉得恶心。不过现在倒是有些本事了,竟然敢来威胁自己了。
盛衍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他低下头将自己的嘲弄讥讽遮住,缓缓问道:“你凭什么觉得,几张照片就能拿捏我?”
宋煜明显也想好了说辞,他在盛衍的目光下强作镇定,捏紧了手中的手机,仿佛从中获得了极大的勇气。
“你可能不在乎,但是你的父亲,据我所知,最近正在处于大选的关键阶段吧。”
“不知道他儿子衣衫不整的桃色新闻会不会影响他这位直系亲属的重要竞选。”
哈!盛衍猛地将头低下,他差点笑出声来。
这也能不怪他沉不住气,毕竟已经很久没遇到天真到这种程度的家伙了,看着一副精明模样,其实还是没从村子里飞出去的山鸡而已。
这个蠢货居然以为能凭借这种把戏威胁到一个身居要职的政府官员?太可笑了,别说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就连宋煜想动一下这个念头,都不用他父亲亲自出手,光凭那些正愁找不到门路讨好巴结他父亲的人,就能把这只单纯的山鸡生吞活剥了。
但是盛衍没将这种情绪展露出来,他故作严肃的皱起了眉,想看看这个蠢货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你想做什么交易?”
钱吧……无非就是钱,这些穷人家的小鬼,说到底也就是一个钱字……
“我要你帮我,爬上朗月现的床。”
……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盛衍动了。
钢笔滚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空间中格外清晰,他从办公桌后绕出来,站到了宋煜面前,盛衍扯松领带,金属扣划过宋煜身体时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比宋煜要高,这会儿垂眼看人的样子是宋煜从未见过的阴沉可怕,周身萦绕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宋煜完全不受控制的瞬间出了满身冷汗,肾上腺素都在尖叫着危险逃离,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盛衍的声音极其阴沉,原本高冷的气质骤然变得阴狠乖戾起来,似乎在强行压抑着暴怒:“我有没有说过,别用你那双肮脏的眼睛看他。”
“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怎么还敢肖想他?”
宋煜呼吸变得急促,他紧紧捏着手机,甚至听到了皮肉摩擦的咯吱声,他恨透了这种被完全压制的处境,却还是梗着脖子,强撑着抬起眼睛,露出一个恨极了的笑:“盛会长不也像狗一样跪着求他?”
“我知道你办得到,帮我安排个机会,对你来说很容易不是吗?”
“我这辈子就这点念想,我希望能让他记住我,让他看见我,哪怕是以多么难看的姿态。”
宋煜指尖狠狠戳着照片里衣衫凌乱的盛衍发红的眼尾。
“这点,盛会长您比我要清楚的多吧。”
呵。
盛衍气笑了,像看疯子似的打量眼前人,只觉得可笑至极。
他揪着宋煜衣领把人怼到窗边,玻璃被撞得哐当作响,原本想直接把这疯子扔出去,可看到对方这幅可笑的自以为能引起朗月现注意的可笑模样,又觉得实在是应该给他一个教训。
“说完了?”
盛衍忽然轻笑,宋煜看见他嘴角扬起的弧度,脊背突然发凉。
可盛衍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宋煜瞪大了眼睛。
“好啊,我帮你。”
——
宋煜醒来时鼻腔充斥着劣质香薰和酒精的味道,后颈还残留着注射后的胀痛。旋转的彩色射灯在天花板上打出晃眼的光斑,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躺在包厢的皮质沙发上,头晕脑胀,整个身体像是被卡车碾过似的钝痛。
宋煜试图挪动身体,弄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满墙镜面映出他被汗水浸透的丝绸衬衫,黏在沙发上每次挪动时都发出“滋啦”的声响。
这时突然有人缓缓出声:“醒了?”
宋煜一惊,他勉强抬起头,看见个穿灰色唐装的高大男人坐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手肘撑在膝盖上削苹果,果皮垂成长长一条。
“你是……”宋煜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到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男人也听了出来,稍稍一扬下颌,一瓶矿泉水就从沙发背后扔了过来。
宋煜这才发现,原来沙发背后还站着四五个穿着黑西装的人,看上去像是保镖之类的壮汉。
“喜欢拍照?”唐临晖的声音从面前传来,宋煜一惊,努力撑着起身时不小心打翻了果盘,浸着酒液的冰块顺着他的裤管往下滑。
“你是谁。”
唐临晖并不理会宋煜的问话,他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苹果,抬起眼看向他,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知道,人类社会为什么会有阶级这种东西?”
宋煜浑身剧痛,他抱着手臂艰难的维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整个人都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按照盛衍所说的,去到那个路口,会有人接他去朗月现所在的酒店……
唐临晖也不介意,他自顾自的说道。
“是为了剔除阶级分化中的劣等基因。”
“他们可能对当前的阶级现象感到不满,妄想通过一些小聪明,想要突破其中的禁锢。”
“可是你要知道,有些人,本身就是没有价值的。社会是一个巨大的茧房,人永远突破不了自己的认知。你就是把权力给他,递到他手中,他也不会用。”
宋煜整个人如坠冰窟,他盯着地面,连看唐临晖一眼也不敢,只觉得面前的人像是来索命的厉鬼,带着一把能敲碎他所有幻想的大锤。
唐临晖的水果刀扎进苹果核,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太蠢了,蠢到我那个自负自大的外甥都不愿意亲自出手。”
他举起宋煜的手机随意的晃了晃,“你以为这种把戏能威胁的到谁?”
宋煜瞳孔巨震,挣扎着就要去抢,可是身上实在太痛,他甚至没能成功从沙发上爬起来就跌落在地。
唐临晖极轻的嗤笑一声:“太弱小了,甚至连个有趣的乐子都算不上。”
唐临晖踩住他企图够手机的手,头顶的射灯在某一瞬间映亮了他阴沉的眉眼。“你相册里那些脏东西,我帮你换成更合适的了。”
宋煜依旧微弱的挣扎着去够手机,后颈突然贴上冰凉的玻璃杯沿。唐临晖蹲下来用杯底碾着他发烫的耳垂:“之前给你准备了十几个机位,不过当时你还晕着,不会笑,可惜了别人这份苦心。”
唐临晖漫不经心的用鞋底碾着青筋暴起的手背,将手机打开给他看,满屏赫然是他瘫在沙发上任人摆布,衣衫大敞的照片。
“原图我替你发给了你暗恋的朗少爷。”唐临晖声音很轻的笑了笑,看着听到朗月现名字之后突然停止挣扎的宋煜。
“我说,你要不要阻止我,你猜他说什么?”
宋煜垂下头,面上骤然一片死寂。
“他说,这人是谁?”
当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宋煜跪在地上,手中的手机相册里塞满自己无数张不堪入目的连拍照片。
照片里的自己瘫在包厢的沙发上,胸前泼洒的洋酒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紫光,而原本偷拍的盛衍文件夹包括所有的云端备份全部只剩下空。
最后的短信是盛衍发来的。
「祝贺你,得偿所愿。」
第五十三章 两个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共识
迈切斯特在上市之后仿佛一匹脱缰的野马, 势头猛烈得让无数商圈大佬们不得不收起对小辈的轻视,重新审视起这个异军突起的新秀。
陆家代代经商却始终不温不火,勉强算是个吃喝不愁的中产阶级, 但是对下一代的教育格外上心。早早就把陆存远送出国深造,盼着他到了一定年纪能自动觉醒商业天赋。
陆存远在耳熟目染的成长过程中确实觉醒了某些认知。他终于明白, 有些事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实现的。
视频会议中,陆存远把季度计划传给视频对面那个人,这位被无数金融大佬誉为不可多得的商业奇才的迈切斯特老总,此刻的却像等着老师批作业的小学生似的屏息凝神。
朗秉白快速扫过文件,微微颔首:“还可以,谁做的方案?”
“战略部的程澈, ”陆存远忙不迭的赶紧回道:“小程熬了好几个通宵,很用心的。”
视频那头突然沉默了几秒, 紧接着听到朗秉白从鼻腔中冷哼一声:“难怪。到底是年轻人,计划中的做法太激进了,不够稳妥。他以为商场是过家家吗?打回去重做。”
陆存远:“……哦……”
时运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陆存远自己也承认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确实是走了大运。
创业途中不但半路上捡到了程澈这种天纵英才, 公司成功上市后没多久,朗秉白某天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
秘书将人带进来时,陆存远手一抖差点泼了满桌咖啡。前两天他才和朗父喝茶时谈起是不是该给朗秉白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今天这位传闻中的“病人”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常年处于高位的男人身上自带的上位者气场压的人喘不过气,冷漠的一张脸上毫无情绪。看的陆存远腿肚子都发软,疯狂在脑海中回忆自己最近有没有做错什么惹了自己这位财大气粗的大金主。
好在朗秉白只是来谈合作的,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让陆存远准备好,他要亲手接管迈切斯特。
朗秉白想的很清楚,要想光明正大和朗月现在一起,首先需要一个能和朗父对话的载体。
作为谈判的筹码, 迈切斯特现在是发展迅速的金融圈后起之秀,公司规模上无法给到朗父压力,不会让朗父认为朗秉白是在威胁他,但是实力上又足够让这些老牌世家高看一眼,非常合适。
朗秉白当然知道直接让老板让位不现实,即使他是集团最大的股东,也没有把老板搞下去自己上位的道理。
更何况他现在名义上还在“养病”,公开露面等于打朗父的脸。简直就是对朗父的挑衅,表明立场上朗氏父子已经闹掰了,这是朗秉白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所以他不能出面,只需要负责背后掌控整个集团走向。可还没等朗秉白开口解释,陆存远直接激动的三步并作两步蹿上来就九十度鞠躬道谢,十分感谢朗秉白看得起他这间小公司。
能傍上朗秉白这颗大树,简直像是走在路上迎面飞来一张巨额彩票,就差当场流下两行清泪以表敬意。
陆存远虽然在专业领域上比不上朗秉白和程澈这种天生将才,但是他在审时度势这方面堪称一绝。
陆存远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决策者,毫不自大,对自己的水平能力非常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在专业方面比不上程澈,能力方面对比朗秉白简直是登月碰瓷。
他乐得大手一挥,直接当甩手掌柜,每天只需要听从安排,接待应酬,偶尔当当传声筒,就能亲眼看着迈切斯特在这两位狠人的共同努力下平地起高楼。
站在这座高楼上的陆存远可谓是一度风光无两,迈切斯特在商业暴君和未来的金融巨鳄的努力下,逐渐已经开始能和朗氏对上话了。
*
朗月现坐在办公室沙发上,接过朗父扔过来的策划案,翻看了几页,眉梢轻轻挑了起来。
“这方案,看着像我哥的风格啊。”
朗父端着杯子抿了口热水,仰了仰下颌示意他继续:“接着往下看。”
朗月现又翻了几页,看到最后,不由得嗤笑一声:“这什么意思,搞慈善白送啊?”
朗氏和迈切斯特商定的合作项目条款中,朗氏准备在投资方面出大头占大头,也算是合理。可迈切斯特重新拟定的这份新合同明确表达了,在前期投入资金方面,迈切斯特同朗氏出资占比一致,双方平摊资金,但后期回流朗氏依旧按百分之70收取所有盈利资金。
很难想象这种霸王条款是由乙方主动提出的,上赶着给他们送钱。
“朗秉白什么时候做过这么亏的买卖?”朗月现将合同往旁边随意一扔,坐在沙发上支着头:“咱们朗氏也是不行了,都落魄到要让小辈给咱们送温暖了。”
朗父看了小儿子一眼,悠悠说道:“说得好啊,你哥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了?”
“人家有条件。”朗父把杯子放下,看着他小儿子的脸色,话说得意味深长:“合同生效的前提是,这个项目,必须全程由你亲自跟进。”
50/60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