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沈新做了个简易棚架能使雪滑过通气孔,但多检查也更为保险。
古墨书沿着车辙印往回走,一口答应:“好嘞。”
回到家时,午饭已经做好了,秦宁见两人回来,赶忙准备摆饭,淡紫色的棉衣跟着晃动,宁静又美好。
二毛和三毛一人拿碗一人拿筷,场面很是和谐。
毫不夸张地说,古墨书是第一次在饭桌上吃到鸡肉,每一块他吃的都珍惜又小心。
冬日天冷,洗完的衣服挂在外面会直接冻成冰,不好干。
沈新做了个可移动的竹架子,秦宁把竹架子放在火盆边不远的位置,衣服晾上去干的更快一些。
堂屋暖和,角落盆里绿色的小葱给房间添了一抹亮色。
下午沈新教课时,天空又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又快又急。
堂屋的双开门被大风吹的来回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三毛好奇地伸着脖子向外看,沈新敲了敲桌子他才回神。
不过半个时辰,早晨清理好的院子又落满了白雪。
讲完课,沈新立即带着古墨书去看碳窑,雪花落在脸上又不断融化,留下两行白白的眉毛。
稻草上全是积雪,通气孔还在不断地往外冒热气,再凝结成水蒸气覆在棚架上。
两人从左至右清理落雪,棉花量不多,早就用完了。
古墨书穿的衣服里面装的是芦花和破旧的布料,他扫了一会儿,就在那浑身打冷战,手指颤抖还要继续干。
沈新看不下去,说道:“你回去吧,剩下的我来。”
这要生病可难办了,家里没有多少药品,如今大雪封路,出去一趟很是麻烦。
古墨书拒绝,声音颤抖:“不用,我不冷,我还能干。”
刚说完,又打了个摆子。
沈新只得加快了扫雪的速度。
回去的路上,沈新跟古墨书说:“晚上不用你来了,我叫王三柱来看窑。”
古墨书惴惴不安道:“我能干的。”
沈新一锤定音,“你在家里干活吧,这太冷不适合你。”
天冷雪大,沈新又添了五枚铜钱给王三柱让他来制作木炭。
为了防止井水结冰,沈新每晚都会用一块厚重的石头把井口封住,来减缓结冰速度。
又过了两日,这窑木炭才成型,沈新又冒着大雪把木炭运回地窖。
连着五日,日日下的都是鹅毛大雪。
后山的积雪高度已经从小腿到了大腿根部,寸步难行,几乎没人上山捡柴了。
已经接近十二月中旬,还有十几日便是春节。
往年这个时候正是大家筹备年节热闹的时候,如今家家户户紧闭门户,没人走动。
整个南溪村只有野风的嚎叫声,大雪掩盖所有的声音,一片静谧。
秦宁站在窗前,一脸担忧:“都五天了,这雪一直都没有停的迹象。”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县城。”
三个孩子在围在木桌前,或坐或卧地玩着积木。
沈新拿石头打磨了一套围棋,他正坐在棋盘前自娱自乐,随口应道:“前几天还有人想出村去县里,但是还没走出一里地就回来了。”
“大雪茫茫,很难找准县城位置,我看短时间是出不去了。”
自己和自己下有点无聊了,沈新话锋一转,“想不想学下棋?”
秦宁面上无措,“我可以学吗?”
“当然了。”沈新微微一笑,“今日先教你一个简单的玩法,此法名为五子棋。”
沈新把五颗黑棋子摆成一条横线,示意道:
“只要有五颗棋子练成一条线就算行,横线竖线斜线皆可。”
他又把其中最边上的两颗黑子换成白子,说:“这样围堵避免对方成五子。”
秦宁犹豫着问,人直接坐在了沈新对面,“那我试试?”
沈新把棋子放回棋罐里:“好,你先下。”
棋子放在棋盘上发出叮咚的脆响,火盆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油纸上凝结的白雾模糊了外面的景致。
两人下过一两盘,秦宁弄懂了五子棋的规则,逐渐找到了乐趣,神色越来越认真。
这次,秦宁刚放下棋子,就有些后悔,他咬了一下唇瓣,和沈新商量着:“这一子下错了,我能不能换个位置重新下?”
又开始撒娇了,沈新扫了他一眼,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可以。”
秦宁尝到了甜头,最后这棋盘下满了两人平局才结束,开始下一盘。
沈新一家安安静静,无人打扰地过了两天。
吃过早饭,秦浩又登门了,这次秦勇没来。
他似乎知道秦宁的不待见,只是站在院子里跟秦宁说话,秦宁一脸冷漠地站在堂屋门口。
秦浩低三下四地跟秦宁商量:“大哥哥能不能给我一点水?”
他红肿粗大的手指捧着个陶盆,依稀可见往日的白嫩,“村里水井冻住了,家里实在是没有水做饭了。”
二毛和三毛躲在秦宁身后暗中观察。
他家的水井还好好的,秦宁不由自主地看向沈新,又回过头来问:“村里的水井怎么会冻住?”
“不知道是谁打完水没把井盖住,里面的水全冻住了,村长正在想法子破冰。”
“你跟我来吧。”秦宁拿着木瓢从水缸里舀水,直至装了大半木盆才停手。
秦浩千恩万谢地走了,他回去的路上刚巧路过村中水井处。
水井旁边围着的人看见了,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沈新皱了皱眉,村里人大都知道他家有水井,若是村中水井一直结冰打不了水,肯定会有人来要水。
麻烦。
沈新站起来,跟几人说:“我去水井那看看怎么回事。”
深深浅浅的脚印破坏了一地白雪,也减缓了压抑肃穆的气息。
七八个汉子围在井边抱着胳膊闲聊,连连咒骂冻井贼,双手来回搓着增加热量。
有骂人的力气,看来状态都挺好,没受连绵的大雪影响。
秋收时各家各户粮食和柴火都存有不少,冬日窝在家里不出门,和其他日子没什么区别。
沈新找到王承业,走到他旁边问:“王叔呢?”
王承业深呼一口气,白雾掩盖他疲累的神色,“我爹受不得冻,先回去了。”
沈新点点头,继续问:“有解决法子吗?”
王承业语气沉重:“找了几家烧三锅热水热水,等热水来了浇进去试试看能不能解冻。”
“好。”沈新问完便站在一旁,等待结果。
好在村民经验丰富,这法子也管用,一盆盆热水从井壁缓缓侵蚀融化冰块,直至冰水变成活水,冰井变成活井。
众人打了水各自散去,沈新回去绕到屋子后面的池塘,池塘上闪耀着透明光滑的冰层,他把冰面敲碎,方便氧气进入,又给池子换了活水才回家。
接下来几日,雪断断续续地下,忽大忽小一直没停。
室外的温度越来越低,估计已经到了零下二十多度。
经过一夜的时间,昨日碳火攒出来的热气消散的干干净净,屋子里温度比外头高不了多少。
沈新每日起来最先做的事就是烧炕,清理院子里和房顶上的积雪。
南溪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有人尝试着凿破冰面捞鱼,没想到真的从河里捞上来两条鱼。
冰下面的河水日夜流动,总会有鱼游过来。
邻居闻到鱼香味,多问了几嘴,转天全村都知道了。
鱼肉也是肉,更何况在荤腥少见的农户,大家一一效仿,每日去往南溪河的人络绎不绝,河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窟窿。
直至有两人因为冰窝子位置发生争执,一个人失足掉进河里,另一个人死死抓住了他的手,才捡回来一条小命。
众人才从狂热的心态里冷静下来。
沈新兴致盎然地听着秦宁跟他说这些南溪村的八卦轶事。
来福和王三柱各自来买了二十斤木炭,沈新也答应了。
天色越来越暗沉,低悬的云层仿佛要坠落下来,见不到一点阳光,天空一片死寂。
突然,低沉的轰鸣声似乎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雪花纷纷扬扬倾泻而出,形成大片大片的白幕。
雪花变成冰晶短促又急切地敲打着木窗,发出的噼里啪啦的沙沙声,映着阴风的尖锐的呼啸。
屋内鸦雀无声,似乎被暴风雪镇住了。
沈新站在窗前欣赏着难得一遇的暴风雪。
秦宁努力控制心中的不安,轻轻抓住沈新的衣角,低声问:“这是上天在发怒吗?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当然不是。”沈新掀起一小块窗角,弯腰向外看。
冷风和雪花霎时涌入,刺的秦宁一哆嗦。
沈新往前站了站,又把右手伸向窗外,雪花密密麻麻打在手上带来一阵麻意,“这属于一种瑰丽的自然景象,名为暴风雪,是不是很漂亮?”
古墨书一向嘴巴很会奉承,这时也只是僵硬地露出一个微笑。
果然煞神就是与常人不同。
二毛想了半天,一本正经地回复:“看上去有点吓人,但仔细看有点漂亮。”
三毛瘪了瘪嘴,抱住秦宁的大腿,“哥哥,我有点害怕,晚上能跟你们一起睡吗?”
没等秦宁说话,沈新头也不回地替秦宁回道:“主屋炕小,塞不进你俩。”
三毛直愣愣地盯着沈新,一脸控诉,“大哥,骗人。”
他又不是没进过主屋,主屋的炕比厢房的大了一半不止。
秦宁心虚似的眨了眨眼。
轮到他表现的时候了,古墨书自觉开口:“不然我和二毛三毛一起住吧,我自己住也有点害怕,这样我们三个刚好做个伴,而且每日还能省些碳火。”
沈新没回,先问了二毛和三毛:“你俩什么想法?”
炕上宽大,住三个孩子绰绰有余。
二毛和三毛对视一眼,答应下来,“我愿意。”
三毛又噔噔跑到古墨书面前,拍了拍小胸脯,“墨书哥不怕,我保护你。”
古墨书故作一脸感动,“好三毛。”
风雪太大,看不清路,怕几个孩子单独回去有危险,沈新把二毛和三毛抱进西厢房,又帮古墨书把铺盖拿进去。
他拿了一篓木炭,在西厢房的灶口点上,一切收拾妥当才回去洗漱睡觉。
这天夜里,村中突然发出一前一后发出两声巨响,微弱的哭喊声被雪夜掩盖,除了四邻没有任何人发现。
托秦宁的福,第二日沈新也知道了事情原委。
昨夜有两户人家的房子塌了,一处是死了的王麻子的房子,久不住人有老鼠蚂蚁糟蹋房子,又没人打扫积雪,房子坍塌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另一处是赵老汉家三间连着的草房,这家人偷懒好几天没清理屋顶上的积雪,房子也不太坚固,双重因素之下,房子也塌了。
赵老汉和他妻子住主屋,当场就死了。
赵老汉的大儿子赵大河右腿也被砸断了,其他人运气好,受的都是轻伤,倒是不影响活动。
村长白日过来收拾烂摊子,看到这一幕焦心不已。
他严肃地跟大家说,今年天气异常,他怀疑有大雪灾,让大家早做防范。
众人心中泛起一点点涟漪,虽然心中怀疑村长话语真伪,但也纷纷回家清理房顶的积雪,动作更是比往日更加勤快了几分。
赵老汉家人昨夜先是着急忙慌找地住,第二日才想起来死了的爹娘。
等他们再去找时,两个老人的尸体已经冻僵发脆了,表情狰狞。
雪天地面太硬,人力挖不动墓穴,也没法子去县城买棺椁。
两个老人只能先裹层薄薄的草席子放在雪里冷冻,等到地面解冻再进行埋葬。
至于赵大河的腿,南溪村没有大夫,他的腿能不能好只能听天由命,看造化了。
到底是活着的人如何生存下去才比较要紧。
赵姓不是村里大姓,亲戚也少,这里每家的人口都多,自己住房都紧紧巴巴,不可能再让外人住进来。
几人求爷爷告奶奶,最后还是在村尾前面一处没人住的茅草屋住下了,和王阿婆家离得不远。
这几日家里的伙食都比较寡淡,沈新心中疑惑,去清点了一番家里东西,各种米面加起来还有四担,木炭还有几百斤,调料撑几个月没有问题,肉和蔬菜吃三个月也没任何问题,他这才放心下来。
沈新找到秦宁,委婉地说:“这几日的伙食是不是太素了些?”
不是馒头就是大米粥,恨不得一点荤腥都不见。
秦宁正一个人对着棋盘苦思冥想,沈新昨天晚上和他下围棋,他被困住了,今天白日有时间继续坐在这想。
他瞧了眼四周见没人,低声跟沈新说:“相公,我怕这雪灾一时半会过不去,咱们现在大手大脚把粮食吃完了,以后怎么办?还是细水长流吧。”
“这几日鸡蛋都不好买了,家家户户都紧着吃食呢。”
“灾年粮食可比银子金贵。”
任何人的智慧都不容小觑,大多数村民即便只是怀疑有雪灾发生,也会紧衣缩食以防意外发生。
“好吧。”沈新无奈道,“但是三天至少也得吃一次肉吧,这样身体才能强健。”
按照他的想法,一个月吃一次肉已经很不错了,这是村里富裕人家才有的境遇,秦宁犹豫了半天,才答应下来,“好吧。”
到时候切几片肉,多放点菜炒在一起就行了,自觉找到了一举两得的办法,秦宁的眉眼都舒缓了。
他换了语气,“相公,我想到了一个位置,我要把棋子放这,紧气。”
沈新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冻疮膏起了效果,秦宁的手一日比一日白嫩,和黑色的棋子形成鲜明的对比,极为赏心悦目。
目光重新移到棋盘上,沈新夸奖道:“很厉害,把死棋救活了,那咱们继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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