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郁春明一抬眉。
他这副表情让钱国伟瞬间目光一沉,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这人好整以暇,闭上了嘴。站起身,重新走回窗边,捡起了方才随手一丢的望远镜。
郁春明知道,他这是探到要害之处了。
于是,恰到好处地,郁春明转换了话题。
他问道:“刚刚在河边的时候,你说,江敏和李光来一起害你,是啥意思?”
“字面意思。”钱国伟面无表情地回答。
郁春明故意说:“看来,你知道江敏和李光来很熟悉。”
钱国伟不言语。
郁春明继续道:“我记得江敏说过,当年李光来还叫张易军的时候,李胜男就在江敏面前提过‘李光来’这个名字,那是三十三年前的事儿了。”
钱国伟神色微动,但仍旧保持着沉默。
“三十三年前,江敏就认识了李光来,他们俩这么多年来,没准儿一直藕断丝连着,你居然还敢让江敏帮你偷渡出境,你胆子还真大。”郁春明赞叹道。
钱国伟蓦地一抬手,将那只望远镜丢向了洗手台。
郁春明急忙一闪,躲到了一边。
但那只望远镜就没这么好运了,只见这东西“咔嚓”一下摔在了地上,随后,镜片便断裂成了两瓣。
“你给我闭嘴!”钱国伟无能狂怒道。
郁春明早已摸清楚了这人的脾气,他心知钱国伟一时半刻不会对自己下狠手,于是张嘴就说:“如果我不闭嘴,你打算咋办?”
“你……”
“救命!”钱国伟还没来得及开口,郁春明身下的那块地板忽然一动,里面随之传来一阵惊呼。
——是女人的声音。
“谁?”郁春明立刻问道。
钱国伟却在这时上前,一脚踹开了他:“我让你闭嘴!”
然后,这个暴怒的中年男人一手掀开了洗手台下的活动地板,那里面藏着暗仓,而暗仓中,竟然关着一个女人,一个披头散发、神情惊恐的女人!
这女人衣衫褴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臭气,她挣扎着爬出暗仓,止不住地抽噎了起来。
“救命,救命啊!”这女人大叫道。
郁春明一眼看见了她衬衫衣领处的标志,原来,这个被钱国伟关在地板下面的“俘虏”,就是驻防点失踪的驻防员。
可是,驻防点最少也得有两个驻防员,现在找到了一位,另一位又在哪儿?
钱国伟用猎枪抵住了这女人的脑袋,威胁道:“再出声,小心和你男人一样,被割了喉咙丢进地窖。”
这话一出,女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她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不住地看向郁春明。
郁春明又能怎样?眼下,除了自保,别无他法。
钱国伟笑了,他说:“看见了吗?那边那位可是警察,连警察都老老实实地待在我手底下,你寻思着,自己能跑得掉吗?”
女驻防员呜咽了一声,深深地低下了头。
郁春明看着她,忽然觉得胃里泛起一阵接一阵的绞痛。
这天晚上,在钱国伟的逼迫下,这位可怜的女驻防员像过去三周一样,从储物柜里拿出了他们过冬用的蔬菜和粮食,并在一楼装备柜下,用唯一的一台电磁炉给钱国伟做饭。
郁春明一口也吃不下,他从下午开始,就一直胃疼得浑身发抖,等到了晚上,人已经逐渐神志不清了起来。
好心的女驻防员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对钱国伟道:“再不送去医院,怕不是得出大问题。”
钱国伟扫了一眼郁春明的脸色,神态自若:“死掉也不干我的事。”
“可是……”
“闭嘴!”钱国伟猛地一拍桌子。
郁春明被这声动静惊得一抖,他颤颤地睁开了眼睛。
“你如果快死了,就吱一声,我把你丢去外面的雪地里保鲜。”钱国伟说道。
郁春明低低地笑了笑,他眨掉睫毛上的汗珠,抬起头,轻声道:“如果我死了,你觉得,你能逃得出去吗?”
“我不能吗?”钱国伟倒是自信。
郁春明虽然气息微弱,可看上去仍旧从容不迫,他说:“我在和江敏去边境之前,就已经把地址发给了同事,他们现在,没准儿正往这边来呢。而且,你开走的那辆车,就是我同事的,他的车丢了,他肯定得找。”
这话说得断断续续,钱国伟听完却变了脸色,他眉头一拧,俯下身:“你少搁这儿吓唬人。”
“我可没吓唬你。”郁春明紧喘了几口气,说道,“钱国伟,你最好立刻马上带着我离开,不然,等我同事到了,你只有死路一条。”
该不该相信郁春明?
钱国伟的心里有一万种想法,他起初打算丢下这人就走,可转念又觉得多一个人多一道筹码。
只不过,筹码在很多时候,往往会成为最不确定的因素。
“可惜,望远镜被你摔坏了,”郁春明遗憾道,“不然,你就能提前看到我同事到底会在啥时候赶来。现在呢,你只能惴惴不安地等着。”
“站起来。”钱国伟听完这话,毫不犹豫地要求道。
郁春明挑了挑眉,在洗手台下稳坐不动:“我疼得浑身没劲儿,你背我下楼。”
钱国伟眼一眯,似乎是在斟酌要不要就地直接杀了这人。
但很快,理智战胜了愤怒,他存了口气,拿出小刀,割开了捆在郁春明手腕上的麻绳。
“上来。”他冷着脸道。
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郁春明忽然双眼一亮,原本还看起来病歪歪的人竟猛地抬手勒住了钱国伟的脖子。
女驻防员尖叫了一声,就要往旁边躲。
“快去拿刀!”郁春明喝道。
那女驻防员听到这话,哆嗦了一下,她咬紧牙关,捡起了地上的小刀,当机立断,往钱国伟膝盖上一插。
“啊!”受了伤的人一声痛呼,上身止不住地痉挛了起来。
郁春明顺势收紧了手,又拽过一条毛巾,捂在了他的嘴上。
没过多久,方才还耀武扬威的人就昏了过去。
“大姐,”郁春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低声道,“帮我把他抬上车。”
女驻防员急忙点头。
郁春明环顾四周,看到了已经被钱国伟损坏的无线电收发机以及对讲机,他问道:“你们这儿,没有其他通讯设备了吗?”
女驻防员抿了抿嘴,回答:“这人谨慎,一来就毁掉了所有能联系外面的东西。”
郁春明皱起眉,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女驻防员继续道:“大概三个礼拜前,我和我家那口子按时巡逻,结果发现有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搁林子边上趴着,都是好心……好心把他救了,结果竟然是个歹徒。他还没缓过气,就捅了我家那口子三刀,还把人,把人割了喉咙丢进了地窖里……同志,你真的是警察吗?你救救我们,我求你救救我们。”
等不堪凌辱的女驻防员哭着说完了自己几周来的遭遇,郁春明盯着被憋昏过去的钱国伟,问道:“你们每日没有向上汇报的任务吗?”
“向上汇报?”这女驻防员一怔,“有是有,但那人很精明,三个礼拜前,在毁掉无线电的时候,他就先上报了设施损毁。现在大雪封山,上头给的指令是再等一个月,才能轮转驻防,所以……所以我压根就没机会往外逃。”
“别怕,”郁春明安慰道,“现在边境上查得严,我的同事就在金钩山1号巡护站附近,今天中午遇到这人之前,我已经送出了消息,如果顺利……该来的人,很快就会来了。”
“该来的人?”女驻防员愣愣地问道。
“对,”郁春明深吸了一口气,“该来的人。”
第103章
随着天色慢慢暗下,山间道路逐渐隐没,远处被大雪覆盖着的山岭在薄雾中时而朦胧、时而清晰。
关尧放缓了车速,打起了车前远光灯。
“关警官,”随行的警员小声说道,“咱们还是回去吧,我咋瞅着越来越偏了呢?”
关尧没出声,他紧握着方向盘,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是啊,”另一个小警员接道,“远光灯这老亮,别一会儿再把熊瞎子给招来了。”
路上静悄悄的,地面原本清晰的车辙印已经有些难以辨认了,仿佛白天那辆被王臻侦查到的黑色小轿车凭空消失了一般。毕竟,他们已经顺着边境线追了很久,路上甚至还看到了对岸明灭闪烁着的哨岗灯光。
嫌疑人为什么会沿着边境线走?他们要去哪里?
“咱们是不是跟错方向了?”车上有人咕哝道。
“肯定是跟错方向了,要么,就是那辆黑色小轿车一点问题都没有,咱们跑出来这老远,晚上万一车抛锚了,回不去,那可咋整?”又有人埋怨了起来。
关尧猛地一踩脚刹,把车停在了路旁,他解开安全带,抽出警棍推开了门:“我下去瞅瞅。”
前灯还亮着,但也只能让人看清那么小小一段的山路,远处一片漆黑,林子里杳无人烟。
关尧没有理会车上的同事,他打起了手电,准备向雪地里走。
“尧哥,小心外面有熊瞎子,你可别……”
“咱们没走错。”关尧忽然高声说道。
“没走错?”副驾驶上的小警员立刻跳下了车,他快步来到关尧身边,奇怪道,“可是,他们为啥会沿着边境线一直往东去呢?”
关尧蹲下身,摸了摸雪路的松软程度,然后回答道:“这些印子看着模糊,应该是因为下午这边起了风,把树枝上的浮雪吹到了地上。咱们没走错,就是这个方向。至于为啥会往东边去……我也说不清,走吧,上车,继续往前。”
如此,没有了异议,关尧继续领人沿着这忽隐忽现的车辙印在金阿林山中穿梭而行。
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他们在林子里绕了足足十个小时。十个小时,一无所获,这让众人的心态逐渐发生了动摇。
也正是这时,关尧一眼看到了一座伫立在山林间的驻防站。
“塔楼里还有光呢!”副驾驶上的小警员惊喜道,“咱们要不进去瞅瞅,他们那儿设备齐全,没准儿能帮咱在全区范围内呼叫无线电台呢。”
关尧眯了眯眼睛,心下忽然有些狐疑,他盯着塔楼上的光,兀自说道:“我记得几十年前,这地儿应该是个哨所。”
随车的其余人已经急不可耐了,闵超手底下的一个小队长叫道:“老关,咱们赶紧过去,起码喝口热水吧,我都快被冻成老冰棍儿了!”
“对啊对啊!”
“要是能让人家驻防员给咱们下碗泡面就更好了。”
关尧抵不住大家的央求,只好把车停在了距离塔楼不远的一处匝道上,他下了车,又从后备箱里拽出了临行前带上的左轮手枪。
“都检查一下子弹,一会儿注意警戒。”关尧命令道。
有人笑着答:“老关,你太谨慎了,这是驻防点,里面能有啥妖魔鬼怪?”
关尧没回话,拔步走在了众人前面,他指挥道:“两个人跟我上楼,两个人在一层守着,不吱声不许乱动,听清楚了吗?”
说完,他打了个手势,示意那两个随车特警在一层大门处等候。
“尧哥,咋这么小心呢?让大家都上去暖和暖和吧。”有人提议道。
关尧沉着脸,指了指塔楼门前的那条路:“你们瞅瞅地上的脚印和车印,像是只有两个驻防员的样子吗?早前这儿肯定来过外人,咱们小心点,不会坏事儿。”
大家不再说话了,安安分分地听从关尧安排,并把原本大亮的车前灯熄灭了。
“有人吗?”刚一进一层装备室,随行的小警员就扯开了嗓子喊道。
关尧瞪了他一眼,示意所有人都噤声。
“尧哥,咋了?”这小警员不解道。
关尧握紧了左轮手枪,压着步子往楼上走去,他说:“我总闻着这地儿有股血味。”
“血味?”这小警员一惊,他看了看四周,怯怯地回答,“我咋没闻到呢?”
关尧按了按手掌,令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人都低下头,随后,在走上二楼的瞬间,他猛地抬起了手枪:“警察!”
咔哒!靠在墙角的笤帚倒在了地上,屋内空空荡荡,静得几乎能听见落针的声音。
这时,众人才意识到,原来这偌大的塔楼,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驻防员呢?”小警员摸了摸脑袋,疑惑道。
关尧也放下了枪,他快走几步,来到窗边,看了看楼下仍在警戒的特警。
“找找无线电,给王队他们送信儿,就说725国界碑往东五十八公里处的驻防站有问题,让他们先找林业局查看每日向上汇报的记录,然后让扎木儿派刑技过来勘查”关尧说道。
“刑技?”有人不懂,“让刑技来这儿干啥?咱们就可以……”
“老关,洗手台上有血渍!”不等那人说完,另一边就传来了一声惊呼。
关尧赶紧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在洗手台的边沿,留有一抹已经有些发暗的血痕。
“洗手台下面的地板好像是活动的,打开瞅瞅。”一个小警员发现了关键之处。
很快,有人找来了扳手,关尧与他合力,将那块厚厚的板子抬了起来。
一股恶臭味扑鼻而来,众人只见,这活动地板下面原本是个存放东西的暗仓,而此时,暗仓里除了驻防点的一些陈年杂物外,竟还堆积着不少粪便,这些粪便已经发酵,难闻得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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