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当年的事威胁你?”关尧皱起了眉,“你和这个人在线下见过吗?他咋会知道你们当年的事?”
“这……”艾华也讲不清,“我和他没见过,都是线上联系,但是当年我和钱国伟、徐文干了啥,他一清二楚。甚至,甚至这个人还说,他找到了我们当初绑在小敏身上的石块,我们绑了几块,他都能说得出来。”
这就有些诡异了,什么人能如此清楚这些事?难不成,那个疑似何望的“H166”是钱国伟和徐文中的一个?
“我们根据艾华提供的账号,找到了他和这个‘H166’的通信记录,里面的确充斥着威胁和恐吓,他声称,如果艾华不亲自花钱把他弄出境,他就会将当年艾华强奸江敏、杀人未遂的证据发给他妻子。”那菲边翻看电脑页面,边说道。
“这人为啥会清楚这么多事?”韩忱奇怪。
关尧看向他:“你觉得呢?”
答案显而易见,这人的身份不一般。
“稍后我们会拿何望的监控录像给艾华辨认,看他到底能不能断定这人到底是谁。据艾华说,他和这位‘H166’约定,三天之后接头,敲定出境的各项事宜,这期间两人多半会有线上联络,一旦‘H166’的账号上线,运营商那边就能查到他现在的IP地址,我们立刻上报,进行抓捕。”关尧说完,看向了四周,“郁春明咋还没过来呢?”
“郁春明咋还没过来呢?”不等关尧找到人,原本在办公室里坐着的王臻忽然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他捏着手机,一脸愤懑,“人呢?跑了?”
关尧不知王臻又是在生哪门子气,他直觉郁春明有什么不对劲,可又说不出这人到底哪里不对劲,眼下见他迟迟不来,当即起身去找。
此时的郁春明正站在卫生间洗手池旁,他撑着大理石台僵立不动,倒映在镜中的那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哎你……”关尧刚一推门就看到了他的身影,登时脚步一顿,“你咋搁这儿站着呢?你师父找你。”
郁春明仿佛没有听见。
“我说,你师父……”关尧话讲了一半,忽然察觉到郁春明的脸色有问题,他上前几步,就要伸手去摸这人的额头。
“没事,我……”郁春明躲不及,被关尧摸了个正着。
“这也没发烧啊?”关尧沾了一手冰凉的虚汗,他忧心起来,“你哪不舒服?”
郁春明搪塞道:“有点,有点头疼。”
“头疼?”关尧顿时神情严肃了起来,他拉过郁春明去看这人耳后的伤疤,“有耳鸣吗?你现在能听清我说的话吗?”
郁春明有气无力地扒开了关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没有耳鸣,能听清,不严重,可能就是昨晚没咋睡,我吃点药就好了。”
“你吃饭了吗?你就吃药。”关尧托住了郁春明有些往下沉的手肘,把人环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走走走,先吃点东西。”
郁春明却一把推开了他,突然疾步往厕所隔间走去,还没等关尧反应过来,隔间内就传出了他的呕吐声。
正巧这时,王臻走了进来,他诧异地看着杵在隔间门口的关尧,问道:“这是咋了?害喜了?”
关尧没心情与王臻耍嘴皮子,他焦急地敲了敲门,向里问道:“郁春明,你咋样了?先把门打开,好不好?”
里面渐渐安静了下来,冲水声响起,可关尧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开门。
“坏了,可能是低血糖了。”王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拨开关尧上前“咚咚”拍门道,“春明,春明!”
里面没人回答。
关尧脸色陡然一变,他抓着把手便往外狠狠一带。“嘭”的一声,门开了。果不其然,郁春明已经悄无声息地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了。
“春明!”王臻伸手就想要扶起地上的人。
可关尧却始终挡在他身前,连让他凑上去的机会没给,便已将郁春明一打横抱了起来。
“我那有糖,王队你去给他冲杯淡盐水来,然后让隔壁卫生所的大夫开瓶葡萄糖。”关尧急声吩咐道。
“哎,是,我……”王臻还没来得及开口,自己的亲徒弟就这么被人抱走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被关尧扯坏的门把手,啧声感叹道,“这劲儿……是够大的。”
关尧确实劲大,毕竟郁春明再瘦也好歹是个和他差不多高的成年男子,而且全身虚脱无力,但关尧竟能一路抱着他爬上二楼,并且直到把人放下,才发觉自己的双手在隐隐发抖。
“郁警官!郁警官这是咋了?”孟长青吓了一跳。
关尧皱着眉,紧抿着嘴,飞快地把郁春明的口袋摸了一个遍,最后在他的上衣兜里找到了一个小白瓶。
“把我抽屉里的糖拿来。”他说道。
孟长青立刻照办,很快,王臻送来了淡盐水,隔壁卫生所的护士也赶来了,方才晕倒在厕所隔间里的人终于悠悠转醒。
关尧坐在他身旁:“好些了吗?”
郁春明还有些迷糊,他抬起扎着点滴的那只手就想撑着自己起身,关尧急忙按住了他:“小心点。”
听到这话,原本试图坐起来的人立刻不动了。
“光忙着审讯了,都忘了吃饭的事儿。”关尧替他拉了拉搭在身上的毯子,“我让食堂的老婶儿下了几个饺子,等这瓶水挂完了,你多少吃点。”
郁春明没答话,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要不要喝点热水?”关尧问道,“头还疼吗?要是还疼得厉害,等吃点东西了再吃药。”
“艾华认出监控上的何望是谁了吗?”隔了半晌,郁春明终于开口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关尧有些无奈:“你还操心他干嘛?你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这脸色看着跟墙灰似的。”
“如果他说他认不出,多半是在撒谎。”郁春明继续道。
关尧没办法了,只得回答:“是你师父去审的,艾华说他不认得,你师父不信,他分析说,艾华和这个‘H166’之前没准是见过面的,但现在我们没有证据。”
郁春明睁开了眼睛,偏头看向挂在自己头顶的点滴:“还有多久打完?”
“多久……”关尧一时有些气恼,“你老实躺着吧,这起码还得半个点儿,就算打完了你也给我回家歇着去,少在这儿凑热闹。”
郁春明没说话,但关尧清楚,他不说话不代表他默认了,而代表他依旧要按照他的想法来做事。
果然,又过了十分钟,郁春明似乎是自觉自己好多了,他不顾关尧阻拦,执意坐了起来:“我药呢?”
“药我收着了,等你吃完饭了再吃药。”关尧寸步不让。
郁春明叹了口气:“你啥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这话说得关尧耳根一热,他不由挺直了身板,似乎这样就能多些底气:“我一向都很关心同事,咋还给你搞特殊化呢?”
郁春明眉梢微抬,他故意问道:“真的吗?我还以为是关警官你喜欢我呢。”
关尧呼吸一凝,瞪着郁春明不说话了。
第49章
郁春明却神态自若,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玩笑一般,他迅速转移了话题:“艾华提供的那个账号IP地址找到了吗?有没有与嫌疑人的活动轨迹?还有聊天记录呢?能恢复吗?”
关尧抿着嘴,喉结上下滚动了许久,方才回答道:“有重合,其中一处与三矿家属院离得很近。不过聊天记录……恐怕得等一等了,一是因为上面审批要走流程,二是人家运营商后台恢复也需要时间。”
“果然。”郁春明一点头。
“而且,我们还有点意外的发现。”关尧说道,“‘H166’的IP地址曾在去年年底以及今年五月前长期停留在林智民的驾校附近,我们怀疑,这期间,他一直与林智民在一起。”
“林智民……”郁春明眉心微蹙,“这个‘H166’果真是何望。”
“你有啥样的怀疑?”关尧问道。
郁春明看向他:“你呢?你又有啥样的怀疑?”
关尧一扯嘴角:“你有啥样的怀疑,我就有啥样的怀疑。林智民是钱国伟的发小,而如今艾华又证实,钱国伟很有可能还活在这世上。虽然现在找不到确凿的证据,但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个对当年犯罪经过如此熟悉的人,有很大概率就是钱国伟自己。不过他相当谨慎,侦查与反侦察能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
“侦查与反侦察能力……”郁春明若有所思,“先前我们对于何望的侧写,更偏重于他的实际生活,认为他有可能是一个被卷入了仇杀或者人际矛盾的普通人,可如果……何望的实际生活本身就是伪造出来的呢?”
这话说得关尧一阵沉思,恰巧这时,准备带人收队回市分局的王臻溜达进了办公室,他满面春风地晃了晃还剩小半瓶的葡萄糖:“这会儿脸色看着好多了,不像个死人了。”
不知为何,郁春明在看到王臻后,神色间闪过了一丝心虚,他按了按额头,又看了眼一旁的毛毯,似乎在后悔自己怎么没及时躺下装睡。
“咋啦?”王臻笑呵呵地弯下腰打量他,“春明啊,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别对不起我?”
郁春明往后微靠,头偏到了一边。
王臻继续笑呵呵道:“你师父我从警这么老些年,哎,就收了你和韩忱俩徒弟,先不说你俩搞到一起……啊不是,你俩格外亲密的关系,就说你给我捅的篓子,哪一件是小事儿?”
郁春明顾左右而言他:“艾华……你审完了?”
王臻“嘶”了一声:“我跟你说的是艾华的事儿吗?”
郁春明开始转头专注整理那条小毛毯。
“不是,春明啊,你师父我也一把年纪了,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理解一下我,不要动不动就送我去领导那里挨骂?”王臻喟叹一声,“你知不知道今天郁副厅长对我发了多大的火吗?我在他手底下干了二十年,他第一回这样骂我。”
关尧略有些好奇:“是因为案子的事儿吗?”
王臻虚弱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算是?”关尧重复了一遍。
什么叫算是?
这边王臻接着软磨硬泡郁春明,他说道:“徒儿啊,我都把你当祖宗供起来了,你是有多恨我,才会出此下策,让我去当郁副厅长的眼中钉的?”
郁春明的眼神有些躲闪:“抱歉,审讯艾华之前,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不清楚……”王臻欲哭无泪,“你不清楚就让你师父我去送死?徒儿,你这是要杀师证道吗?”
郁春明也诧异了起来:“不能吧……郁副厅长心眼儿这么小吗?会因为你打听他的私事就……就处分你?”
王臻一把抓住了郁春明的手:“虽然郁副厅长不是那样的人,但我的身心都为此受到了重创,所以你得好好补偿补偿我。”
话终于说到了正地上,郁春明立刻抽开了手,面无表情道:“我这瓶水挂完了,让护士来拔针吧,我要回家了。”
“哎!”王臻一把拽住了试图起身的郁春明,“不行,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件事,作为对我的补偿。”
郁春明试图向关尧求救。
但关尧这位百分百的正人君子此时却犯起了蔫坏,他笑了笑,说道:“王队好歹是你师父呢,有啥不能答应的?”
“不是,他这就是无理取闹……”
“啥叫无理取闹?”王臻登时正色,“啥叫无理取闹?我挨了郁副厅长一上午的骂,你说我这是无理取闹!”
郁春明被他折磨得又开始头疼,只好胡乱答应了:“行行行,你有啥事儿先撒开手再说,少在这儿……为老不尊的。”
王臻一听郁春明松口了,当即手一放,端正地站好了:“春明,你得原谅我去年对你说的那些话。”
“我原谅你。”郁春明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王臻一愣,有些难以置信:“你原谅我了?”
“对啊,我原谅你了。”郁春明说道。
王臻看了看关尧,又看了看自己的好徒儿:“你真的原谅我了?”
“我真的原谅你了。”郁春明不厌其烦地回答。
王臻还是不敢信,他拉过关尧,指着关尧道:“关警官作证,你可不许反悔。”
郁春明一点头:“行,关警官作证,我不会反悔。”
王臻瞬间长舒了一口气。
等他走了,关尧重新坐下,这才试探着开口道:“你之前……是在为啥事儿一直不原谅王队?”
郁春明摆弄着贴在自己手背上的胶布,心不在焉地回答:“小事儿,我犯了错,他骂我的时候说了句难听话。”
“小事儿?”关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郁春明见到这副神情,忽然笑了一下:“我记得,关警官一向不爱打听别人的私事,咋到了我这儿,就成天问东问西呢?”
“我……”关尧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是啊,他从不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当然,这是建立在他也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私事的基础上。
关尧早就给自己的生活划了一条清晰的界限,这头是他自己,那头是热热闹闹的别人,谁也别想走近他,他也懒得去掺和别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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