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然后,”王臻摇了摇头,“然后没有然后了,在春明将他违规取证来的这些资料报送给我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那封信,我们……因此没再继续关注了。等我想起来去查一下那户户主的时候,人家房屋已经转手中介,卖出去了。我根据原户主信息查到了一个已经搬离松兰的租客,他告诉我,那一户是群租房,而且中间存在转租的现象,也就是说,我们错过了最佳的调查时机。”
关尧啧叹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现在想来,或许这条线索是对的,春明没有查错方向,而那封信,就是因为凶手发现了他的行动,所以才以此栽赃陷害的。”王臻话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妥,于是补充道,“当然,现在没有确凿证据,这些都是我的推测。”
关尧听完后却面色凝重,他思索了半晌,忽然开口道:“那你们说,春明后来还有没有再收到过信?”
坐在林场派出所办公室里的郁春明正在整理自己那总是锁得严严实实的抽屉,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正在副所长王尊指示下辨认嫌疑人照片的江敏,转头又把抽屉锁了个严严实实。
“咋样?都认得吗?”等拔了钥匙,郁春明走上近前问道。
江敏似有似无地将目光落在了郁春明身上,然后指了指王新生的照片:“这个有点眼熟。”
“另一个呢?”郁春明把“何望”的证件照往江敏面前推了推。
江敏没说话。
王尊清了清嗓子:“没事儿,不着急,你慢慢看,你要是不认识,下午我再拿着照片去找林场的老人儿看。”
“王新生我认得,我想起来了。”江敏认真地说。
郁春明精神一振:“王新生你认得?”
“对,”江敏重重地一点头,“王新生这脸盘子长得和徐文一个样儿。”
徐文是个大圆脸,小眼睛,他不如艾华清秀,也不如钱国伟英俊,但正因这张大圆脸和那双小眼睛,叫江敏时隔三十多年,仍旧一眼认出了他。
“胖了很多,但瞅着跟徐文没啥区别。”不知为何,江敏说完这话,看起来有些遗憾,她点了点“何望”的照片,摇头道,“这人儿……和钱国伟是有点像,但他不是钱国伟。”
郁春明对这话有些不解:“不是钱国伟?你咋确定的?”
江敏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场派出所并没有把艾华坦白的案情放到明面上来问江敏,一来因为江敏不是报案人,二来,江敏精神状况不稳定,没人敢用那种事来刺激她。
眼下,郁春明见她这副表情,心里直觉不对劲。
但江敏很笃定地回答:“我就是确定。”
“算了算了,”王尊对江敏的“神经”有很多耳闻,他不想为难人,因此客气地笑了笑,“今天麻烦老妹儿了,你先回吧。”
“哎,等等。”郁春明却叫住了江敏,他问道,“最近有没有啥可疑分子给你打过电话,或者发过消息?”
“可疑分子?”江敏歪着头看郁春明,“啥叫可疑分子?”
“就是……”郁春明也说不清,“就是你以前没见过的人,或者是陌生号码的来电、内容奇怪的短信。”
“没有。”江敏很利索地回答道,她站起身,目光扫过郁春明放在桌上的那盒烟,然后一指,“能给我吗?”
郁春明一诧:“啥东西?”
“你的烟,能给我吗?”江敏理直气壮地问道。
郁春明有些茫然,他还没来得及答,王尊就先替他答了:“来来来,拿着,感谢你配合工作。”
江敏心满意足地揣上了这盒烟。
只负责收集信息的王尊懒得掺和专案组的事,他见郁春明还站在原地,于是随口吩咐道:“今天下午到明天早上,你和方旺去千金坪值岗,赶紧收拾东西到那边交班。”
郁春明有些无奈地放下照片,转头看向方旺。
作为林场派出所的“第一老好人”,方旺立刻冲他一笑:“郁警官好!”
郁春明顿时郁闷起来。
孟长青在一旁恰到好处地接了一句:“郁警官,要不我替你去吧,师父说你身体还没好,不要来回跑了。”
郁春明本想回绝,但孟长青却笑呵呵地说:“等我回来了,郁警官你可要请我吃饭。”
两天前,郁春明刚把嫌疑人的逃窜线路图交给王臻,并要他往千金坪加派人手,因此如今那里不光白天有人值岗,晚上也有人值岗。
郁春明不是个会推拒工作的人,尤其千金坪那边问题不小,他是有要亲自跑一趟的想法,可孟长青已非常有眼力劲地开始挂腰带了,他笑着说:“郁警官,我要是没看住你,我师父非得扒了我的皮。”
“那你注意安全,”郁春明只好说道,他替孟长青别上了一条警棍,“等明天下午你回来了,我请你吃铁锅炖。”
孟长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要加排骨的!”
郁春明失笑:“加,都加,再给你加条黑水河大鲤鱼。”
有了这句保证,孟长青立刻喜笑颜开。
李小田在后面阴阳怪气道:“小孟啊,你这是认郁警官当师娘了吗?”
孟长青脸一红,赶紧去看郁春明。
郁春明倒是相当坦然,他一笑,对孟长青道:“晚上多带件衣服,天冷,我把我的暖贴都给你。”
孟长青爽快地答应了。
在千金坪值岗这事,一直是林场派出所执法办案队的民警在负责,包括孟长青、方旺和李小田在内的几人日日为此叫苦不迭。
毕竟千金坪偏远,再往北几十公里就是国境线,村中住户又少,山间道路不好走,降霜后来回得三、四个小时。在那地方蹲点,一来不可能去老乡家里取暖,二来又得留心着林子里的异常,车子不得发动,暖风开不了一点,得身上挂满取暖贴才能熬过一夜,这也是关尧不让郁春明去的原因。
好在是孟长青来回几趟已跑得熟门熟路,他乐呵呵地对方旺道:“我现在都知道把车停在哪个背风口,晚上能暖和点了。”
方旺呼了口寒气,摇头道:“再暖和都没有回家抱着老婆睡觉暖和。”
孟长青听了这话,遗憾地吁了口气:“我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那警官了。”
“开车吧,开车吧。”方旺一听这话,赶紧说道。
被孟长青心心念念着的那菲那警官此时正在市分局内整理艾华的口供记录表,她看了一眼刚把王臻送去车站的关尧,笑了笑:“松兰市局刑侦支队可是人家挤破了头都进不去的地方,你咋想得开,就乐意待在扎木儿过一辈子呢?”
关尧往转椅上一靠,仰头望着天花板:“松兰有啥好的?郁春明不就不乐意在那地儿待着?”
那菲听到这话,眉梢一挑:“我师哥那是心里有事儿,关警官难道心里也有事儿?”
“我有啥事儿?”关尧坐直了身子,拿过艾华的口供看了两眼,“我就是在扎木儿待习惯了,再者说,人这年纪一大,就不想奋斗了。”
“哎哟,”那菲戏谑道,“关警官你才多大年纪,居然也说自己老,要是王队在,非得好好磕碜你。”
关尧笑了笑,心不在焉地翻动起了艾华的口供。就在这时,隔壁的办公室中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刚刚嫌疑人的账号上线了!”有人叫道。
第53章
明日凌晨一点,就是原定的接头时间了。
此人很谨慎,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在网络上留下任何可供人寻找的蛛丝马迹。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艾华居然以一种“自投罗网”的方式,落到了警方手中。
“咋样,能追踪到吗?”那菲凑到近前问道。
“目前运营商那边还没反馈,咱们可以先给他一个回复,把对面的人稳住。”一个技术组的同事回答。
“我来吧。”关尧坐到了电脑前,他转过显示屏,对那菲说,“把艾华的口供拿来,上面记有两人接头暗号。”
据艾华说,这位“H166”极其谨慎,每次上线进行对话前,必须要先进行一番确认,而每次确认所用的信息,都由他购买的一次性电话卡发出。
这回,艾华收到的暗号是:雪梅。
“雪梅。”关尧边敲键盘边说道,“整得还挺浪漫。”
那菲笑了一下:“上次的暗号是‘白山’,看来这位身份证由穗城公安机关签发的何望,确实是咱们东北人。”
关尧打字的手却一顿:“上次的暗号是‘白山’?”
“对,‘白山’。”那菲应道。
关尧“嘶”了一声:“白山,雪梅,这两个词连在一起……好像是当年文艺团话剧《我的故乡金阿林》中江敏的角色绰号。”
那菲一怔:“《我的故乡金阿林》?”
“你看过吗?”关尧问道,“这是我们林场文艺团自排自演的一个话剧,据说还上松兰大剧院表演过,里面的女主角李红歌绰号就叫‘白山雪梅’。”
“这……”
嘀——
那菲的话还没说出口,那边就已有了回复,回复是三个字:老地方。
“老地方是哪儿?”闻讯赶来的韩忱问道。
关尧立刻打开口供记录表翻找:“艾华说,‘老地方’是……距离国境线差不多十公里的丹枫关。”
出了扎木儿城区往北走六十公里,在那片原岭下,有一处长约三百米的古城墙防御工事,当地人称之为“丹枫关”。
丹枫关下有五个小村,其中两个如今已杳无人烟,剩下三个里面留有一些林场的驻站老人。
那是距离725号国界碑最近的聚居地,也是黑水河上冻后,偷渡客们的最后一站。
看来,艾华和蛇头的供词没有错,何望的确要出境。
“马上集结警力,先看IP地址在哪里,这次一定要把嫌疑人抓捕归案。”韩忱提声说道。
关尧正要应下,谁知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来电人是林场派出所的副所长王尊。
“出事了,”还不等关尧开口,王尊就先急匆匆地说道,“今天傍晚,小孟和方旺在去往千金坪的路上失联了。”
往千金坪的路实在不好走,今日孟长青和方旺刚走到一半,就听前面出山采买的村民说,有一段路被倒塌的林木隔断了,要想再往里,必须得绕远些拐到另一条山道上,而孟长青和方旺,就在是在这段路程中失踪的。
关尧慌慌张张赶回林场派出所的时候,前去寻找的民警已经走了三波,李小田和舒文正在门口穿戴警用设备和棉服,准备跟第四趟车。郁春明也在两人身后,似乎是打算一起去。
“你留下来看家。”关尧一把拉住了他。
李小田横斜两人一眼,面色不善道:“确实,你就留下来好好待着吧,可千万别上前线去,要不然那嫌疑人的枪子儿崩你身上了,咱们关队长得多难受啊。”
关尧没心思与李小田斗嘴,他放低了声音说道:“专案组那边发现嫌疑人踪迹了,马上就要实施抓捕。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你不要过去了,跟着张所留下来吧。”
郁春明紧锁着眉,他拨开关尧的手,继续往前走:“今天下午原本应该我去,孟长青是替我的。”
关尧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追上去拉住了郁春明:“他替你也是我要求的,跟你有啥关系。”
郁春明停住脚步,抹了一把被冻僵的脸,然后转头看向了关尧。
关尧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他和声细语道:“没准就是路上车抛锚了,手机没信号,别太担心了,王副所不是给大家讲了吗?联系不上前,小孟发来了个消息,说车好像坏了。你也知道,咱们所的公车一换雪地轮胎就老出毛病,大家都习惯了。而且千金坪那边值岗的几个人还在呢,两头一起找,肯定能找到,没事的,别胡思乱想了。你留下来看家,让,让……小田他们去,我还得跟着专案组抓人。”
关尧很少这样温柔地讲话,起码李小田和舒文认识他的十来年里从未听过,而眼下,这个在过去与温柔相距千里的人就这么揽着郁春明的肩膀,半推半就着把他送回了所里。
“别担心了,小孟那孩子鬼精鬼精的,遇上熊瞎子都能装死蒙混过关的人,用你搁这儿操心吗?”关尧说完,又问,“晚上吃饭了吗?”
这些话舒文随耳一听,李小田却往心里去了,他表情古怪地拉了一把舒文,说道:“关尧不正常。”
舒文诧异:“哪儿不正常?”
李小田当了三、四十年的直男,他如何能说清自己的好兄弟具体哪里不正常?但不正常就是不正常,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关尧不正常。
“腻腻歪歪的。”李小田小声说道,“俩大老爷们的,咋看着这么刺挠呢?”
关尧可不觉得自己刺挠,他一路把郁春明送上楼,这才说道:“刚刚何望的账号上线了,IP定位在扎木儿城郊的一处林场旧所,离他与艾华约定的丹枫关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我们已经找附近铁道驻站的民警去查了,但他相当警惕,等摸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了,所以现在只能去顺着那条线往丹枫关围捕。我们在沿途都有布控,这回一定能把他抓捕归案,了却你的一桩心事。”
郁春明原本紧皱的眉头稍稍有了几分舒缓。
“给你个对讲机,”关尧笑了一下,“咱俩实时联系,我被分派到了丹安公路上设卡,和你相距不会超过20公里,有啥事儿了,你就在这头吱一声。”
郁春明扯了下嘴角:“吱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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